破碎的心愿--深切懷念我的岳父魏巍

3月6日，魏巍百年誕辰，追思的文章很多，深切懷念這位人民歌者丶英雄歌者的著名作家。我奉上十二年前老人離世時我寫下的千字文，以志追思

　　2008-08-28

　　桑榆暮景，岳父多病，群疾畢至。八旬后，血壓高，靠藥控制;心臟間歇，先是搭橋，而后裝置起搏器，糖尿病更是惡中之惡，纏身不離，老人家成了醫院的常客。八十六歲高齡時裝了起搏器，這位烽火中闖蕩一生的老人家卻樂觀而曰：我的身價又提高了。

　　老人家喜歡我周末回家。我回家等于伙食改善。

　　糖尿病加身后，家人為他制定了嚴格的食譜，執行起來近乎于嚴苛。這位樂于美食的老人循環往復地與白水煮山藥，蒸南瓜，青黃瓜為伴，偶爾添了葷菜也就是限了量的瘦肉。

　　我是大饞人，自夸好吃不懶做。進家入廚房，煎炒烹炸地弄一桌雞鴨魚肉。逢此，老人家樂呵呵地與家人共敘著家里家外的趣事，用心傾聽著兒女們一周見聞，觀餐桌豐盛，品肴香味濃，聞兒女八面來風，真是其樂融融，望著老人家笑眉歡容，真品出“常回家看看…”這寥寥數字卻味之重重。

　　他常夸我炒的菜鮮嫩適口，燉的肉味香色濃，尤其辣味菜更讓老人家大開其胃，為此我也常遭到妻子的譴責：紅燒肉太肥了，老人吃了不好;燉肉放了糖，爸爸不能吃;凈整辣的，別人怎么吃?老人家常常一臉慈愛地袒護我：“一個禮拜開回葷，有啥呀?”

　　每當老人家津津有味地品味著我炒得麻辣小龍蝦，筷中夾住白中透紅、亮晶晶的紅燒肉，嫩且味足的魚……我就挺得意!特高興!我骨子里就想讓他老人家吃點香的。能吃就是口福!誰敢說飯不是鋼!老人家牙不好，肥的好嚼，高齡老人了，能吃點什么就吃點什么吧，就怕有朝一日，吃不動了，那才著急呢!

　　人，食為先。讀之淺淺，其理卻甚為深刻。

　　記得一個平平常常的星期天，我又做了紅燒肉，特地用油微微炸了肉皮，深知老人家忌糖，只放了幾粒小小的冰糖。成菜出鍋，紅白兼透，香飄四溢。老人家快樂的眼神中流露著非常的喜色。爸爸很懂兒女之心，每食此菜，也是很有顧忌，生怕冒犯了親人們的肺腑關愛，惹來一陣陣愛的責難。但香氣確實誘人，他環顧諸位后，痛快舉筷，口中念念：多少天了，素為帥，今少食，無大礙。

　　我特別敬重這位德藝雙馨的長輩，難得周日一見，特別想讓老人家大食美味。他們那一代在過去戰爭歲月，在艱苦奮斗的建國時期，流血奔波，粗食布衣，如今，日子好了，子女也大了，該我們了，該我們讓您享享豐衣足食的好日子!

　　我家大姐是位懂醫道的大夫，嚴格得如刊竹簡，難改半字。我和她似乎有了個分工，她回家來就擺弄藥，紅紅綠綠，珍珠般擺滿一桌，而后分別裝入瓶中，供老人家日日如餐服之。我則擺弄吃，也整得五花八門，美稱：食療。我不敢與大姐論醫說藥，但我最喜：老人家食甘讀味、笑容舉天!

　　2008年仲夏，老人家肝病發作，雖良藥齊至，可仍難挽潰堤之勢，進食量漸漸地漸漸地如沙漠之水，少得可憐，時至今日，更是難以吞咽，水米不進，真的不能進食了。望著他日漸消瘦的面孔，挽扶著被病魔纏繞的無力身軀，我難過至極，急死我了!

　　我多想讓老人家再痛痛快快地吃一口紅燒肉啊，哪怕只是一小口!我相信此時，家人們不但不會指責，反而特別高興!多想老人家再喝下一口家鄉的胡辣湯啊，卻已很難很難。

　　岳父喜湯，餐后必飲，且口味期望濃而重。岳母是一位革命的冀中老人，相伴相隨六十載，相濡以沫，筋動脈痛。這兩位我舉：蝶雙飛，梁山伯祝英臺重世也。老母也八十有余，不忍她老人家操勞“湯”事，我愿當岳父“湯”的制造者，雖不經典，但岳父舉之。岳父餐后呼湯，必伴之一句：誰做的?只要說是“新志做的”老人家眉宇間顯露著滿意。

　　可恨的此時，可怕的此時，老人家難啟雙唇，無力睜眼。

　　我呼喚著：

　　您喝一點我做的湯吧，爸爸!

　　那湯中我加了鮮活海參!

　　那湯中我加了老母雞的勁骨!

　　那湯中我加了冬蟲夏草!

　　那湯中我加了血紅的西紅柿!

　　盼望您喝上一口吧!我加了胡椒和醋!

　　湯送至唇邊，他微弱之聲：誰做的?

　　我俯耳大聲：我!我已淚流滿面，大聲乞求：您喝一口吧!這湯酸辣味全!

　　可老人家難了。

　　他安靜地睡了!睡得我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