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笫九十章 大寶嫌累，就想了這個主意。
初冬，大地失去了綠色的盛裝遮掩，它的原貌被完全展現出來。鄭集東面是條嶺脊高出地平面五六米、北端寬十幾華里、南口漸小的向南延伸過去的土嶺子。嶺子西面是一片一馬平川的大平源，冬閑地和麥子地如同灰綠交織的無邊的地毯鋪在上面，數不清的村莊星羅旗布地散落在這無邊的地毯上。大平原的中央，安河伸展開它那巨龍般的身軀，狂傲地將頭插到南面洪澤湖里，將尾巴甩向望不到邊際的遙遠的北方。民便河如同安河的龍子一樣驕縱地扭曲著身子，從幾十里外狂奔下來，在趙集西面安河的河彎子上扎入安河懷抱里。別看它們現在老實安靜地躺在那里，夏秋之際暴雨過后，它們那桀傲不訓的本性就會暴露來，載著渾濁的洪水狂奔亂瀉四處闖蕩，給人們制造災難。嶺子東旁煙波浩渺的洪澤湖，像慈母一樣張開博大的胸懷，將這些兇猛殘暴的河水擁入它的懷抱，這些兇猛殘暴的河水一旦進入它的懷抱，便立即如同聽話的孩子一樣在它的懷抱里變得溫順規矩起來；自覺地集聚在一起，描繪出一幅波光嶙峋壯美圖畫，給曾經被它們蹂躪過的人類提供出幸福的生機。在銀光閃爍湖面上，船尾，男人輕搖著雙櫓，船頭，女人抽拾著水里的漁網，他們在收獲網中的魚蝦。遠處，一艘艘扯著雙舤的貸船在望不邊際的湖面上穿梭往來。
民便河改道工程初冬時節上馬。工地在趙集公社的北面，要在高出地平面七八米的嶺子上攔腰開出一條三十多丈寬、長達二十華里，西接民便河，東通洪澤湖的河道。河道開挖成功以后，再將民便河通到安河的汊口堵上，釆取強制手段將自古以來就勾聯在一起給人們制造災難的民便河和安河分開，讓它改道成直通洪澤湖的單向河道。
數不清的彩旗插遍了二十華里的工地；高音喇叭播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學習大寨趕大寨’這類令人情緒激昂的歌曲；伴隨著高亢嘹亮的號子聲，一道道人流在河坡上穿梭股地往來，熱火朝天的大干氣氛暖融了凜冽的寒風和冰雪。
民便河改道工程土方量大，但是施工范圍小，民工要求精干，所以要求出工民工一律都是十八歲到四十五歲的男性。
扒河這活不像在隊里干農活那樣自由隨便，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公社叫工程團，大隊叫工程營，生產隊叫工程連。
李玉成五十多歲了，年老體衰，哪能帶人去扒河。小李莊的連長由孫武擔任。但他性垎懦弱，難以勝任。鄭集大隊工程營的具體事都由營長劉大桃負責，三龍這個營教導員負責的思想工作事情不多。搞好水利建成旱澇保收農田，多收糧食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是三龍的偉大理想，他主動兼任小李莊的工程連的指導員，協助孫武，吃住都在小李莊的工地上。
二桃現在是街南隊工程連的連長。
在春節前長達兩個月的時間里，整天除去吃飯睡覺，就是撥動泥土，這是要每個扒河的人拿出力氣和耐力的。王新陽得知河工開工的消息最早，他別說去干了，聽到扒河就都小腿肚發軟，他從醫院開了一張患有關節炎的病假證明，回縣城家中治病去了。明玉和大寶都上了工地。好在小李莊這次扒河不用肩膀抬了，今年稻子豐收全隊糧食收得多，賣給糧站的征購任務増加，糧食賣得多隊里錢也多，買了六輛平板平車用來拉土，要不的話，他倆那肩膀頭子不塌層皮才怪哩！
一輛平車三個人，一個在前面架著車把拉，另兩個一邊一個扶著車幫子推，三龍安排大寶和明玉專門推車子。上層土好干，河坡沒現出來，河堆的土也是平地倒，推車這活兒就顯得輕松自在，他倆干得并不覺得怎么累。但是隨著河道一天一個樣子地往下沉，河堆一天一個樣地往上升，七八百斤重的泥土裝在車上順著坡道向上走，這活兒也就越干越沉重了。
一場雪過后，便是一連幾個響亮的晴天。
快到中午時，太陽將嚴寒融解得只剩一點余威，用溫暖將每個人皮膚上被冷得緊閉起來的毛孔擴張開來，讓在工地上干了一上午的人們感到放松，也感到疲乏。
“我小腿肚像灌上鉛一樣，實在賴得抬步了！要是能歇一會，哪怕是五分鐘也行！”一車土倒完往回走時，明玉對大寶說。
“我也是！肚皮后面像是個無邊的洞，肚子往后貼不著底，腰桿子發軟哩！要是能有大秫餅讓我吃一塊就好了！”大寶很有同感地說。
民工難過十一點哪！說的是干這種扒河動士泥頭活的人不管早飯吃多少，到了中午十一點時也餓得前肚皮貼到了后脊上，腰桿子空澇澇地，挖土的舉不動膀子，抬土的難挺直身子，像他們這樣推車的人都是兩腿發軟撐不起腿。
“大龍哥！我們走慢點吧！我累得實在受不了了！”明玉哀求掌著空車把兒的大龍說。空車到了塘子里，上土的人將土裝滿就得拉走，這又是一趟艱難的上坡路，明玉想以此來延長那一趟的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大龍很理解這兩個小兄弟此時的境況，向他倆笑笑，將平板車靠到河灘上的一塊平地上，將車面倒翻過來，取下車轱轆一頭平放著地立起來，轉動起上面的那個轱轆盤子。
“你們快來呀！每輛車再拉兩趟就收工吃飯！”三龍任務在身，早日完成土方任務是他的目標，他當然要催他們快點干。
“你沒看到我在檢查車軸嗎？車子有毛病，看看的！”大龍編了個理由，繼續轉著車輪盤子，一邊轉一邊小聲地說：“你們呀！第一次來扒河，沒經驗！前陣子平地不費勁好走，你們覺得輕快就干得猛，把勁使過頭了，到現在河扒深坡大了就不行了吧？要是用肩膀頭抬，像你們這樣干法早趴窩了！這在哪里呢？現在才扒下去一米多深，坡還不算陡，以后扒得深了，河坡再陡的話，你們更不行！”
“也是呀！那時是好干，總覺得這河怪好扒的！誰知道是這樣難！唉！哪天能干了啊！”明玉說得很悲觀。
大寶說：“咬著牙堅持下去吧！”
大龍很憐惜地說：“你們哪！沒扒過河，還嫰哪！年前要扒兩個月的！過年還要干，這條河扒好了，那邊老河道又扒了，這扒河的日子長著哩！就像推車這活，雖說輕快一點，也要會干才行！推著一車土上坡，只能向上走不能向后退，是個要連續用力才能干的重活，急干哪吃得消？一定要耐住性子穩住勁，腰要挺直后腳蹬實，雙手抓牢平穩用力，一步一步向上推。這樣人的筋骨就會少受累傷，才能干得長久。”
明玉又問道：“現在兩個人推這一車土都費勁了，以后河要再扒深、坡道再陡的話，兩個人也推不動么？”
“到那時隊里會再加人的！”大龍一邊說，一邊使勁撥一下上面的那片輪盤子，輪盤子趁著慣性，飛快地旋轉起來。
大寶望著飛速旋轉的輪盤子，像有了靈感一樣忽然大叫道：“有辦法了！要是把這兩個輪盤片子放在坡上面用木樁固定好，車軸上繞上根長長的繩子，繩子就能隨著車軸轉，板車在塘子里裝好土后，繩子的下頭拴在車子上，上頭用人從上向下拉，板車就會往上來，向下拉繩子比往上推車肯定省勁！”
明玉十分贊同：“對呀！這樣人向下拉不但好用力，本身的重量還會向下墮，對向上來的板車也能起作用，還節省人力！”
大龍端詳了一會，點著頭說：“唔！有道理！這個主意想得有用！”
“你們車子還沒弄好嗎？快下來吧！再拉一趟就收工了！”三龍又在塘子里大聲地催。
大龍回道：“現在都到中午了，個個都餓得撐不起腿兒，還拉什么一趟？干脆收工吃過飯再干算了！”
這個時候大龍的話就顯得很有號召力，立即得幾乎是所有人的響應。三龍只好依了。
“你來呀！大寶想了個好的法子哩！”大龍招呼三龍說。
聽完大寶說的辦法，三龍很高興：“這個法子不錯！塘孒下去一米多深了，上這段河坡現在就有點吃力，我也想在這段河坡上專門安排人幫著推一下的，可是一想現在淺一點人少能推，要是扒到三四米深坡度更陡又怎辦？再増加人推，三四個人推這一車土，那還不如用肩膀頭抬省事哩！要是這樣用人拉倒行！就是哪來現成的車轱轆呢？”
大龍說：“能不能這樣？我們兩邊的隊都是人抬的，扒得慢，我們隊塘子扒深了，下面地方受限制，六輛車都用就沒法轉彎子，干脆停一輛，把車轱轆拿下來做拉繩的絞盤吧！”
看樣大寶并沒被三龍的咵獎所淘醉，又若有所思地說：“不過，就是這車軸太細，要是在車軸上裝個木制的直徑大點的長園形輪盤，拉的人會省力的。”
三龍說：“好！下午我就安排人照你的法子做一個試試看。”
兩天以后。
“哎！這個小李莊！怎么想出這個花頭點子！”人們聽到張德寶的話音時，他已經站在小李莊工地的河灘口上了。接著，他責怪起正在塘子里往板車上裝土的三龍來：“你這個吳三龍！搞了這個新花樣，怎么也跟我打起馬虎眼了？”
“才試驗好哩！還沒撈到向你匯報！”三龍一邊說，一邊放下手里的鍬，向張德寶跟走過來。
“你去幫他往下拉呀！他一個人能把下面那車土拉上來嗎？快去！拉過了再來跟我說！”張德寶懷疑一個人能把一車土拉上來，讓三龍幫著拉一下。
“沒事的！一個人能拉上來！”
這時，明玉將拉勾掛到車架上，大龍穩著車把，明玉在一邊推著車幫，大寶在坡上拉著繩子往下拉，就見下面那個裝滿一車土的板車顛簸著，不急不慢地上了河坡。這一車拉到坡上，大寶又重復著明玉的事，幫著掌車把人推著車幫，明玉在上面往下拉，一車土又不急不慢地上了河坡。
“啊！兩個人難推動的一車土，一推一拉就上去了，兩個人管著這段河坡，省人工還省力氣！我老張整天都在想法提高工效，想不到今天在你們小李莊這里找到法子了！”張德寶一只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著被拉上來的一車土很有興趣地說。
三龍很有感觸地說：“扒河難，難在抬土上坡！特別是河坡這一段，河越扒越深，河坡越來越陡，抬土的人重擔在肩，往上抬一步都十分艱難，這板車拉土就更難！這個辦法就很有效果，這樣陡的河坡，只要一個人就能將一車土拉上來，算起來，這段河坡上只用兩個人，一個向下拉，一個跟著重車向上推，這車拉上坡，下面的重車又接上，人還不怎么累。”
張德寶望著已經拉著繩子往下走的明玉說：“這些學生沒扒過河，挖泥抬土哪能行？讓他們拉這繩子，磨不到手傷不到肩膀，有這樣的活讓他們干倒也不錯！”
三龍告訴張德寶：“原來叫他倆專門推車的，大寶嫌累，就想了這個主意。”
這時，大寶跟著下面的板車上了河坡。
張德寶望著大寶說：“你這個小子！河扒得也不孬么！還能搞發明創造，將來是個干大事的料子！”
大寶抓著頭皮：“我也是累得沒法子才想的這個點子的！”
“這個點子出得可解我老張的大難了！小子！你這好法子我可不能讓你獨呑，像你們這樣用板車拉土的有不少家，大李莊的那個隊河坡也像你們這樣陡，一個人在穩著車把推，兩個人在兩邊推，三個人侍候一輛車子，個個連吃奶的勁都用上，都累得狗熊認不識鐵勺子了！我明天就把人帶來在你這開會，你可不要護著留自己省勁，好好準備準備，來個竹筒倒豆子，將辦法給大家介紹介紹，叫他們也省省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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