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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82)

余建洲 · 2023-06-27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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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八十二章  扒河工地不能亂!

  六七年秋后,地里的農活收拾完,全公社的民工就開上了小鮑河工地。小鮑河疏通改道工程的土方比攔水河工程少一半,計劃用一冬一春完成。工地上的大喇叭里唱的是學習大寨的歌子,播的是學大寨的口號。

  去年扒成的攔水河今年就見到了成效,七月底的那場大雨雖然沒有六一年那場雨下得時間長,但是這兩次大雨第一天的初始降水量都差不多,擺在以住鄭集一帶又要被淹了,然而這次大雨過后,北面的水被攔水河引進了東面的民便河,外水沒入境,內水就排得快,就連地勢最洼的南湖一帶,雨停第二天下午地里的水也耗下去了,要是放在過去,再給兩天也耗不完的。嘗到了甜頭,更加堅定了大伙搞好農田水利、建設旱澇保收農田的決心。小鮑河疏通工程的土方比攔水河工程少一半,計劃用一冬一春完成。

  鄭集大隊的小鮑河水利工地在鄭集直東,離鄭集三里多路。上午九點多鐘,工地上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小鮑河是老河道,工程是順著原來的河道施工,河道里的淤泥已被清完了,下一步工程是拓寬加深。街北隊工地是鄭集大隊最落后的,三龍這幾天都在這干。他見上土的人手不足,就拿把鍬幫著上土。正干著,就見大寶來找他,三龍只好放下手中的鍬,將他帶到河堆外的一條路邊坐下來。

  “你不在學校上課,到這來找我干什么?”三龍顯得有點煩,屁股還沒坐穩,就急著問。

  “到學校也不上課!”

  “怎么!不上課!學校不上課那干什么?

  “整天學習文件讀報紙,沒意思!”

  “啊!”

  “三龍哥!我想回來辦個文藝宣傳隊在水利工地上演出,不知行不行?”

  “好呀!上天鄭集中學里有個文藝宣傳隊來工地上演,這些扒河的民工都累得要命,看看文藝節目既誤樂休息了,又受到教育,連張書記看了都十分高興,就是他們演的都是現在時新的內容,你要能把我們扒河工地上的好人好事也編成節目來演就更好了。”

  “那怎不行!編節目還能難到我!就是成宣傳隊要用人,要有錢買樂器和服裝導具,這些都要得到公社領導同意,支持我們才行。”

  “這事我跟張書記回報一下,我估計不會有問題!”

  幾天以后,日頭已升到東南天空的斜上方,冬至前的天氣有點冷,太陽卻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小鮑河的工地上,休息的民工在一處河灘上圍成一圈,中間留出一片很大的空地。一陣震耳的鑼鼓聲過后,兩列穿著草綠色軍裝的少男少女手握導具從兩邊踮著整齊的碎步上場,伴隨著悅耳的樂器伴奏聲,“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聲在河道上空迴蕩。幾曲唱完,又響起李大寶的快板:“毛澤東思想來武裝,小鮑河里擺戰場,誓讓河流聽指揮,興修水利扒河忙。、、、、、、”

  李大寶的文藝宣傳搞得有聲有色,不但調節了扒河民工的誤樂生活,還極大地鼓舞民工的士氣,很得公社領導的贊賞,這時工地上缺個搞宣傳報道的人,廣播喇叭也沒人管,公社領導讓李大寶來工地上負責宣傳報道兼管廣播站的工作,

  張德寶越是擔心出亂子影響扒河工程,亂子越是要出。

  小鮑河開工后的一天早晨,水利工程指揮部辦公室的屋里,被人從門縫塞進一封舉報信。舉報問題的題目叫 “請看吳三龍是如何勾結劉二桃瞞報磚頭搞貪污的”,信后面的署名是“革命群眾”。舉報的內容主要是:鄭集大隊的土窯每窯裝進一萬二千塊磚坯,出來的磚頭報到帳上的只有一萬塊,少報二千塊;每月燒三窯,一年就是三十六窯,一年就要瞞下七萬二千塊磚;按一分錢一塊磚計算,就是七百二十塊錢,這些錢都被吳三龍伙同劉大桃、吳正寶、劉二桃貪污了。

  還用問嗎?這信是出自鄭家兄弟之手。

  鄭明龍在查找土窯問題的證據上是做足了功夫。劉二桃離開土窯以后,他并不死心,他天天到窯廠里圍著磚頭堆碼子轉,轉長了就發現了問題。窯廠里都是重體力活,特別是出窯抬磚,絕不可以按時計工,這樣的話誰都想少抬省力氣,這樣一窯萬把塊磚何時能抬出來?為了鼓勵多抬快出,都是按抬出的數量計發工資。每個人毎次抬的磚數都規定四十塊為一碼堆,整齊地碼放在一起,等一窯磚出光以后,由記工員查數記帳。鄭明龍為了搞清這里頭的私蔽,都搶在記工員查數之前,將這些碼放整齊的堆碼子一個一個地數一遍,然后算出總數。經過幾窯磚查數,他發現每窯的出磚數都在一萬二千塊左右,而記在帳上向外公佈的數卻不到一萬一千塊。并且他發現劉二桃離開窯廠以后,也還是這種情況。由此他斷定三龍這幾個大隊領導還在繼續偷賣磚頭搞貪污。

  他害怕吳正寶再揭他偷樹賣的傷疤,又仔細看一下樹林,發現鄭明虎鋸走的樹的根茬子,經過長時間的雨淋日曬,已經模糊不清很難找到了,既然自己偷賣樹的證據已經模糊不清,那還怕他什么!就決定要重提土窯上他們瞞報磚頭偷賣貪污磚款的事。他找到鄭明虎商量。鄭明虎聽后反問道:

  “磚頭的事下勁去揭發你又說怕引火燒身,除這還能有什么辦法?”

  “現在不一樣啦!我昨天到樹林里看一下,埋在土里的看不出來了,個別露在外面的樹根茬口都陳舊了,真要查,我就說沒賣給你,你就說你那木頭是在街上買的,他們還能怎樣?”

  “你打算怎辦?”

  “對他們偷賣的磚頭,現在有確切的數了。你再去找我玉成舅,讓他和你一起再到公社去檢舉。”

  “他和三龍關系好,不愿去得罪他。那次劉二桃從窯廠離開了以后,他就不再問了,我去找他,他也不會去的!你去跟他說吧!”

  “唉!這個人!”鄭明龍知道李玉成僅是自己老婆李小妮的舅舅,對他搞了十幾個女人被處理以后,一直很生他的氣,他哪敢去找。只好說:“不行的話,那就寫舉報信吧!以“革命群眾”的名義寫,如果能把三龍搞倒當然更好,就是搞不倒他們,也會將他們的名聲搞臭!”

  一年時間四個人就能合伙貪污七百二十塊,值上萬斤糧食的錢,按性質都夠逮捕蹲大牢的了,這是何等嚴重的問題!

  張德寶和趙永華看完舉報信,如何處理的意見還沒研究出來,指揮部的院門外便擠滿了人。人們都在議論這件事,還有的人在憤憤不平地發牢騷。三龍聽到消息,頓時慌了手腳,騎上自行車趕快去找大寶和二桃。他讓二桃避開風頭不要去,叫李大寶和開花去看看情況。

  “大家看看!鄭集大隊的貧協主任劉二桃還貪污哩!”

  “就是呀!他以前都是去揭發別人貪污,現在自己有權力了,也去貪污了”

  “這種人不處理行嗎?我們強烈要求公社黨委立即派人調查處理”

  “劉二桃可恥!”

  “我們強烈要求調查處理劉二桃!”

  、、、、、、。

  人群中,就數大王莊的王云中最活躍。他是大王莊王云華的弟弟。王云華和鄭明龍一樣,因為貧協主任帶頭檢舉,被公社派人查出他有嚴重的貪污腐化問題,被撒銷大隊黨支部書記職務開除黨籍。王云中因為自己的哥哥有同樣的境遇背景,自然就引發起他的共鳴。

  這種內容的舉報信并不是單送工程指揮部這一封,每個大隊的工棚里都有。內容很快就在工地上擴散開來。那些有著類似于王云華情況的人,都趁機讓親屬們來公社工程指揮部來鬧。

  李大寶趕來了,他解釋道:“信上寫的都的都是假話!你們不要相信!”

  “白紙黒字寫著,你憑什么說我們胡說?”王云中沖著李大寶大聲嚷。

  開花這時大聲責問:“寫的就是真的嗎?這是故意造謠的!”

  、、、、、、。

  在場的人很快就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大派,雙方激烈地爭吵起來。

  屋子里的張德寶對趙永華說:“我出去看一看吧!”

  趙永華擔心地說:“張書記!現在這種時期,這樣的場合,你去好嗎?兩幫人爭得這樣激烈,我們怎表態?依我意見等想出個辦法再講!”

  張德寶著急地說:“你看他們鬧的!把民工都卷進去了,河還能扒嗎?”說完,他隨便來到院門外。

  “大家都不要吵了!都別吵!有話好好說!”張德寶的嗓門本來就大,再一用力,那聲音比那高音喇叭小不了多少。

  “大家都靜一靜,靜一靜,聽張書記講話!”跟張德寶一起來的幾個公社干部在維持秩序,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雙方的扭打止住,但是爭吵還沒停熄。

  大王莊那個帶頭吵鬧的王云中,沖著張德寶問:“劉二桃自己就是個貪污分子,還去揭發別人貪污呢?這種人不處理行嗎?”

  張德寶對他說:“還用你說嗎!賣磚頭的錢是集體的錢,他真要貪污了,我一定會處理他!”

  “他們這是誣陷!造謠!”開花立即說。

  “你說誰造謠?”

  王道全是混亂的人群眾中起哄最兇的人,他對三龍硬逼著他來上河工干不了二指活十分不滿,沖著張德寶問:“吳三龍是個貪污分子,你應該把他那大隊書記撤掉!”

  張德寶向他笑笑:“這事可不能急,我們不能根據這信上寫的問題就去處理人,要調査一下看看,如果問題屬實,才能處理。”

  見沒人再提問題了,張德寶又說:“你們都在這,那河工就停下沒人干了!我看是不是這樣,看樣子你們是兩伙的,這樣多的人不能人人都說,要選出個代表來,讓代表在這談,其余人都去扒河抬土去,這邊是李大寶,那邊呢?哪個做代表?”

  張德寶問過后,老大一會卻沒有人說話。

  張德寶又問王云中:“剛才不是你領頭的嗎?就你吧!”

  王云中這時卻退縮了,說“我又沒寫信!是看到信才來的,我哪能做代表!”

  “怎么?剛才還都氣勢兇兇地,怎么沒人做代表呀?”張德寶又問。

  “信下面不是寫著嗎?“革命群眾啊!”有人說。

  “革命群眾也該有領頭的呀!哪個是領頭的?”張德寶嘻笑著問。

  這一問,又是半天沒人說話。

  “怎么沒有領頭的呀?你們“革命群眾”的人呢?”張德寶見找不到頭兒,就找人。

  誰知還是沒人答應。

  “怎沒人哪?怪了!怪了!那就這樣吧!我等著有人來把這個頭兒認去,等有了頭兒我們再談!對這信上提的鄭集土窯磚頭的事,我馬上派人調查,要是情況屬實,我一定從嚴處理。要是查無此事,你們就不要鬧了!”話說到這,這個扒河扒上了癮的張德寶總不會忘掉抓住機會來宣傳一下扒河的好處:“話要說回來,收不到糧食,大家都要餓肚子!只有把生產搞好了,收到糧食了,讓大家吃得飽飽的,才是正徑事!現在影響我們農業生產的最大問題是什么?是水旱災害,根治水旱災害是我們的重要任務,!扒河搞水利是建沒旱澇保收農田的大事,你們看,我們扒好了攔水河攔住了北面的水,今年這樣大的雨我們這都沒被淹。現在疏通小鮑河,再讓我們這內水排得快一些,保證雨后不受漬,莊稼會長得更好的!不過我們還不能就此滿足,現在最大的擔憂,就是如果遇到像五四年那樣大的洪水,安河水位高民便河水排不出去,那樣還會淹的!現在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縣里決定從明年冬天開始,調集全縣民工,在民便河下游切嶺開挖新河,讓民便河與安河分流,民河水直接流進洪澤湖去!哥兒弟兄們!到那時,就是再遇到五四年那樣大的洪水我們也不怕了!這些都要我們去干,任務太重,我們要抓緊時間才行,你們都停在這,不是浪費時間嗎?我看大家都去工地干吧,你們看好不好?”

  “好!”院里院外一齊喊起叫好聲。

  “好!大家都說好,那就證明我老張說得對!你們就應該聽我的!大家都到工地上抬土去!”

  張德寶這一號召還真靈,院子里的人馬上散去,工地上又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

  張德寶并沒有因為沒找到“革命群眾”的頭兒,而忽略了這封舉報信,現場上的那種激烈對抗的場面,使他意識這里頭潛藏著很大的能量,如果不認真處理好,這種潛藏的能量會進一步增強和激化,并且一旦再暴發起來,就會更加兇猛,到那時局面更難收拾。混亂的人群散去后,他立即去找趙永華商討這事。

  趙永華卻不同意張德寶的意見,聽完張德寶說的意見以后,他低著頭想了好大一會,才微笑地抬起頭望著張德寶說:“劉二桃的這事不是已經調査處理過了嗎?”

  “那時是他們揭發的情況不具體,現在不但有具體數宇,還有吳三龍!”

  “這事可不是簡單的!現在這情況明顯是牽扯到兩幫人,查與不查,處理與不處理,都會引發新的矛盾,弄得不好會越查越亂的!”

  張德寶愣住了。想了想說:“要是不去查,任憑他們鬧,這河還怎么扒?”

  “我提個意見,你看是不是這樣辦!現在我們就對外宣佈,鄭集大隊土窯上的經濟問題,公社已經派人去調查過了,沒有查出問題。并且劉二桃也已經被責令調出窯廠,這個問題公社早已處理過了。”

  張德寶覺得趙永華說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他的意見。

  張德寶一直留心這方面的情況,兩天過去了,正在他以為事情已經熄了下去,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第三天早晨,一張又是著名“革命群眾”的舉報信給他迎頭一棒。這封舉報信專門是沖他來的,說他是貪污分子的保護傘。

  工程指揮部的住地,趙永華找到張德寶,十分為難地對他說:“張書記!這兩天我一直在查找這個“革命群眾”的人,想告訴他們這事公社己經調查過,有了結論,再做做他們的工作,把這事化解一下的,可就是找不到頭緒呢!想不到他們竟把矛頭指向你了!”

  “是呀!要能找到他們的人,做做工作當然好。這些人!像游擊隊躲在湖邊的蘆葦蕩里,跟我們打起游擊來了!”

  “他們這樣躲躲藏藏的,就不理他!”

  趙永華的話音剛落,派到辦公室那邊打探情況的人十分驚慌地跑來說,工地上有不少人說,這事要處理不好,河他們就不扒了。

  這次是沖著張德寶來的,他怎還能裝做無事人,只好硬著頭皮頂著,就吩咐來人說:“你去跟他們講!這事正在安排人調查,讓他們等結果。又對趙永華說:“小趙!像這個樣子,不調查處理一下,事情會鬧大的!這事已攤到我老張的頭上了,我哪還能裝聾作啞,做縮頭烏龜?”

  趙永華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扒河工地不能亂。工程正常進行是大事!我們兩個主要領導得要有一個保證沒事,這事我最好不要牽扯進去,我現在做個局外人,萬一他們揪住你不放,把你緾住沒法工作,工地上的事還有我頂著!”

  舉報信出現時,要說三龍驚慌,劉大桃比他更驚慌,這里頭除去被揭發的人中有他的弟弟劉二桃,更主要的是吳正寶給他送的桌子之類的錢物用的也是瞞報磚頭的錢,雖然大字報沒點他的名,萬一查出來,他又能脫得了關系?好在他有個足智多謀的好幫手,遇到這情況,他當然又去找吳正寶。

  吳正寶早已有了行動,張德寶不知道那個“革命群眾”是誰,吳正寶不用找,就知道這是鄭家兩兄弟搞的鬼。發現第一次舉報信的當天上午,他就到鄭明龍管的樹林里查看一下。這一查卻使他大失所望,那些當時鄭明虎砍的樹根茬孒已經陳舊得看不清形狀了。本以為還能以此來嚇唬一下這兩人,讓他們不敢的,沒有了這些證據還拿什么去訛詐鄭家兄弟?劉大桃到他家時,他正在家想主意。

  “吳會計!舉報的事你知道啦?”

  “那還不是禿頭上的蚤子明擺著,全是那弟兄兩個搞的鬼。”

  “啊!看樣真能是他們干的,你不是說他們有偷賣樹的問題嗎?我們也只有再反過來告他了!”

  “沒用啦!我去看了,那么長時間雨淋日曬的,地表都一樣,樹根茬孒都被土埋得看不清了!”

  “那怎辦?張書記說要派人來查哩!上次趙社長能走過場,這張書記太認真,不好胡弄的!趕快想辦法呀!”劉大桃顯得有些驚慌了。

  “沉住氣!就是來查又能怎樣?以前趙社長派人查都沒查出什么,現在還能怎樣?不過,我們也要有準備,現在關鍵是窯師和二桃兩個人,只要這兩人不說漏嘴就不會有問題。窯師那我已經找他談過了。我對他說如果公社來人調查,你只要按照我說的情況說,把事情糊弄過去,以后就好辦,外快還能讓你拿,你要是說漏了嘴,我們挨處理,你還拿個屁!那窯師立刻爽快地答應了。現在就看二桃了,你那弟弟心太直,我就怕他實來實去地說,他要是說了,我們再有辦法也沒用!你去找他說一下,如果公社派人調查先找他談話,讓他不要亂說,不管怎么問,就說不知道。等我試探一下情況以后,再聽我的意見,按我說的辦法來。”

  吳正寶這樣一說,劉大桃才放下心來,馬上按照吳正寶的指點去找二桃。

  不知道“革命群眾”是誰,張德寶便直接對吳三龍和劉二桃兩個當事人進行審查。張德寶除了擔心這事搞得不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更主要的是怕引起混亂影響扒河工程。雖然三龍是他最器重的人,但是此時他也決不會袒護他。他讓調查組去查別的線索,三龍的事他親自抓。

  指揮部的辦公室是土墻草頂屋,保暖。這時已過大雪,外面寒風刺骨,屋里還暖和。三龍縮著腦袋,小心冀冀地走進來。

  “站著干什么?坐下!”張德寶捧著冒著煙圈兒的旱煙袋坐在辦公桌邊,冷眼瞅著三龍命令道。接著又用和藹的口氣對坐在另一張桌邊的秘書說:“你做記錄,把我的問話和三龍的答話一句不漏都記下來。我還要防一防哩!有人說我會包庇三龍,你記下來讓他們看看,我是不是包庇他的!”

  三龍明知今天叫他來要談的事情,哪敢隨便,連望都不敢望張德寶一眼,低著頭在靠墻的一條長木櫈上坐好。

  “吳三龍!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說實話!有半點虛假,我繞不了你!”平時張德寶都叫三龍,今天把吳字帶上了,足可見他的態度的嚴肅程度:“舉報信上揭發你瞞報磚頭貪污磚款究竟是怎么回事?”

  見自己最信任的老上級這樣嚴肅,三龍覺得不能再隱瞞了:“瞞報的情況是有,我們大隊幾個人有時開會開得遲了會到飯店吃飯,還有河工上大隊幾個人的伙食上會買點魚肉吃,這些錢沒法從帳上報,就從土窯上瞞報點磚頭錢開支掉。”

  “啊!就是吃飯錢?吃飯是吃到肚子里的,這不能算貪污?我問你的是裝進你腰包里的!啊?你要照實說!”

  三龍抬起頭,望著張德寶很認真地說:“沒有!我問你保證,除去吃飯,我一點沒貪污!”

  “信上寫得很清楚,每個月你們都要瞞報二千多塊磚,你們要是沒有這樣情況,人家還能說得這樣具體?”

  “也不是每月都瞞報的,如果有吃飯的錢就處理一下,平時不太多,就是河工開工后吃的多一些,像這樣的河工每月也不過二三十塊錢!”

  張德寶聽了心中一喜:每月二三十塊錢也就是每月兩千多塊磚,這和大字報上寫的差不多么!再一啄磨又覺得不對,那舉報信上寫的是每窯瞞報二三千塊磚,每月要燒三窯,差大著哩!那個叫“革命群眾”的人肯定不答應,哄不好他們,他們還會搗亂的。又勵聲問:“吳三龍!你敢胡弄我?你那窯一個月燒三窯磚,你就承認這一點,鬼能信!”

  三龍的心又揪緊了,平時他從不過問土窯的具體情況,都是吳正寶一人操辦的,以前他也看出來自己的這個叔父另有私弊,并且這私弊也很可能牽扯到劉大桃,但他為了情面,又顧著和劉大桃的關系,所以并不過問,本著只要自己不去干那貪污的犯法事,對這事就睜一眼閉一眼地隨他叔父糊弄去。此時,他連吃飯的錢有多少都說不準,更不要說那些私弊了。他很為難地說:“這情況我還難說清哩!帳都是吳會計搞的,具體數字只有他能說清,我真的不知道!”

  張德寶又十分嚴厲地逼問了一會,三龍除去為難和無奈,再也沒問出別的情況。

  去調查其它線索的人完全在吳正寶預設的圈子里轉,查到的情況還不如三龍交待的有用。張德寶對調查組的人很不信任,決定親自出面審查另外兩個關鍵人物,吳正寶和劉二桃。

  吳正寶哪能輕易就承認瞞報磚款的事,開始他總是用去年這事趙社長已經調查處理了,為理由進行推托。

  別看張德寶直爽,這回也使了個心眼兒,他瞪園了雙眼,把吸了半拉子的煙袋桿兒便勁往桌上一摔,煙火球兒崩成許多粒火星點子撒得滿桌都是,緊接著又被他嘴里的唾味子蓋了上去:“吳正寶!我老張哪天問過你這等事?今天那么多事都放下沒干,親自出面找你,能是憑空的嗎!去年沒查出你們的問題,你以為就沒事了!我問你,你那河工上吃的肉喝的酒用的錢是從哪來的?”

  這個刺中點子上的問話立刻讓吳正寶打了個寒顫,他沒有立即回話,不時地用眼神偷偷地打量著張德寶。

  張德寶的威嚇并沒就此停下:“你給我好好交待!不交待好,我撤了你!”

  這下真的嚇倒了吳正寶,這個公社一把手,撤掉他這個大隊會計那不像揑死個蚊子一樣是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他畢竟老道得很,他已從張德寶的問話中聽出他已掌握吃喝上的問題,立刻就事論事,想出個緩沖一下張德寶心情的主意:“張書記!我們是有錯,用瞞報磚款搞吃喝!”談完又將眼神瞥向張德寶。

  “就吃喝嗎?除去吃喝,別的呢?怎樣瞞報的?瞞報多少?你給我老實交待清楚!”

  張德寶這一問,吳正寶又摸不準他的底細了,可他又哪能一股腦兒把所有瞞報的情況都說出來,要是都說出來,就憑這些不僅僅是夠撤他的職,連逮去蹲大牢都夠的!他愣嗎?眼下也只有再往下緩了:“張書記!這些事又多又亂,我一時哪能說得清楚!請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吧!”

  見吳正寶的眼神里充滿了畏懼和哀求,張德寶想:專案審查時工作組審查貪污腐化的干部,費了好大的勁都弄不出名堂,自己這才幾個回合就審查出眉目了,心里很滿意,就說:“行!我老張不怕你跑了!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明天來給我竹筒倒豆子-------有多少說多少,說得好,我放你一馬,說得不好,明天就撤你!”

  吳正寶后腳跟剛邁出屋門,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我找張德寶!”那頭傳來一個女人急促的說話聲。

  “你!啊!老馮啊!什么事把你急成這樣子?”張德寶聽出來,電話的那頭是馮桂英。

  “老家來人說,大去世了!”。

  “什么!大去世了!”張德寶頓時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個星期前老家就來人說老人身體不好,要不是工地這些事,他就回老家看看了,想不到才幾天就這樣走了!痛惜、后悔交織在一起,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老家來的船還在等著,你趕快回來吧!我跟你一起坐船走。”馮桂英傕促道。

  “我、、、、、、唉!”張德寶剛要答應馬上回去,立刻又停住,腦子里閃現出現在必須馬上找劉二桃。劉二桃和吳正寶是一伙的,吳正寶談過就必須把劉二桃找來談,錯過時機,讓他和劉二桃串通,兩個人說一樣話,那還能查出實情嗎?不把這事查清處理好,工地上會鬧翻天的!猶豫了一會才狠下心來說:“桂英!我這工地上鬧得兇,我實在脫不開身,你回去吧!替我代行孝禮吧!”

  “什么!你不回去!大生病時你沒回去看看,現在入土了,你還不回去看一眼?”

  “唉!我也想走!可是?唉!實在沒法呀!桂英!我!唉!你先走吧!我看看情況再說!”

  接下來就是劉二桃。張德寶并不重看劉二桃,一開始就單刀直入:“你們好大的膽子!土窯燒出來的磚頭,是集體的財產,你們也敢私賣錢裝腰包!說!你們私賣了多少?”

  劉二桃對張德寶還是很畏懼的,他不由得心里發慌,漲紅了臉,嘴里啰嗦起來:“我!我!、、、、、、”幾聲“我”以后,就不再講話。腦子里除去大桃交侍他的那些話以外,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想法在促使他決定不能承認私賣磚頭的問題。雖然他不知道開花對他的態度,他還是在那單相思的胡同里又向前跨了一大步,在盤算結婚成家的事。他已經私自得了十六塊捌角錢,打算用這錢買張椿木大床,這種木料做的床不變形,人睡在上板正舒服,在農村算是上等的。黒市上布票三毛錢一尺,買點布票做一床三面新的大花被子;余下的錢除去己經買的那塊褂子布料,再買條藍卡褲子料,外加兩條大鯉魚八斤豬肉四斤糖四斤酥果,用這樣十分豐厚的禮品做過帖聘禮的。現在如果承認就得退賠,真要退賠了,還拿什么買床做被子,拿什么做聘禮?

  張德寶以為劉二桃害怕不敢講話,就改了那副嚴肅的面孔,放緩了口氣:“不要怕!只要你照實好好說,我老張對你從寬處理。”見劉二桃還是不講話,又追了一句:“說啊!”

  “我沒賣!”劉二桃低著說。

  “嘿嘿!怪了!你沒賣!那你大哥和大隊幾個人大魚大肉地吃,是哪來的錢?你沒賣還能是你哥劉大桃買的?”

  劉二桃此時心里只有自己心存的打算,并不去想張德寶提出的問題,只是低頭坐著。

  張德寶問了幾次,劉二桃還是那個樣子,張德寶按奈不住了:“你這個劉二桃!三棍打不出悶屁來,我老張還能讓你給卡住了!你不講,我還怕查不出來!我還不要你講了哩!等我查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走吧!”

  吳正寶積累了豐富成熟的應對各種運動的經驗,他見張德寶不但知道吃喝上的錢,好像還知道自己貪污上的錢。他和窯師私分的錢,還有平時給點劉大桃小油水的錢,都是用不做帳的方法私留下來的。平時他專門備有單獨用于私開貪占的收據。那收據是他自己私自到縣印刷廠買的。買磚的人開的票中,他就有他用這種收據開的,買磚的人拿提貨聯去提磚,而做帳存根聯被他作廢了。用于做帳的收據都是公社財政上統一發的,五十份一本,每本都按數字順序排序裝訂,大隊領用時都在領用豋記表上填寫票據順序號,簽上經領人的名字。去年八月那本專用的收據開完了,為了不使油水中斷,就用從公社領的發票開了幾張,大概有六十多錢。公社領的這種發票都按順序印有編號,少去一張就缺少一個編號。這次來土窯查帳的人是公社的財政助理帶來的,這個人原來是縣供銷總社的會計,財務帳精通得很。他要是仔細査對,就能將那幾份漏掉的發票查出來。看張德寶那口氣,就像這情況已經被他掌握了。吳正寶也想把這幾份沒做帳的錢都說成是用在吃喝上了,可是精明的他又覺得不妥,那張德寶要問你平時用于吃喝的錢,都用不開票私自安排提磚的辦法處理,為什么這幾份還要開票不入帳?這樣問還怎么回答?弄不好還會招惹岀麻煩的!于是他又像專案審查時那樣來了個好漢不吃眼前虧,承認了自己除去吃喝,還有用這幾份單據開票不入帳的貪污問題。即便這樣,他還是精心算計了一番,將這筆錢分到三個人頭上,他分了二十七塊錢,分給窯師二十塊,劉二桃十五塊。

  公社決定給吳正寶記行政大過一次,三龍劉大桃因為多吃多占,除去退出十五元,還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劉二桃最慘,因為他態度不好抗拒交待,除去退賠貪污款十五元,貧協主任被撤銷。

  處理意見公布后,躲在后面的鄭家兩兄弟,以及支持他們寫大字報的那部份人不再糾纏,扒河工地又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

  上午劉二桃從工地往家走,看見前面不遠大寶和開花在大路上挨靠著一起也往工棚走,不由得心頭一激愣。他心里時刻惦著開花,平時遇到開花時,卻又很少有勇氣用正眼去看開花,害怕和開花的眼神發生直接對視。每當瞟見到開花那漂亮的臉蛋時,或者聽到開花那銀鈴股的嗓音時,他都會臉上發熱心跳加快渾身都覺得不自在。路上遇到開花時怕自己走路姿勢不好,讓開花看不中,都是束著雙臂小歩輕走。扒河工地上和開花坐在工棚里吃飯時,也是像學生上課那樣挺腰正坐,把碗端起來舉到嘴邊沒有聲響地慢慢地吃,只有腰覺得酸疼了才會微微地動一下。他的確都是在十分努力地做出很規距很正派的樣子,去贏取開花能看得起自己。這時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在離十幾步遠的地方跟在他倆的后面走。

  前面傳來開花銀鈴般的說話聲:“大寶哥!快過年了,你棉襖外的罩褂臟了,趁中午暖和,到家就脫下來,我給你洗一下,留到過年穿吧。”

  “還可以!能將就穿到過年后天噯時再洗吧!”

  “河工上干泥土活,灰土把布眼都漬實了,哪還能穿!吃過飯休息時我也沒事。”

  “二桃哥!你快點!我們一起走!”大寶看到跟在后面的二桃,回頭招乎道。

  “你多什么事!他自己走不上來路,要你帶著?”開花責問大寶道。

  二桃立刻意識到開花是不愿和他一塊走。平時自己遇到開花都是自己主動躲開的,此時沒覺察到開花這樣做是有意對自己的,所以就并沒有在意,只覺得自己離開花遠一點還不受拘束,就沒理會大寶,還是遠遠地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回到家午飯吃的是大秫餅就籮卜菜。王秀平的腰有點駝,走路也不穩了。二桃讓她坐在桌邊,自己去鍋上鏟餅盛菜。

  “自從桃花去年秋天嫁人,家里這樣多事都指望我,我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唉!只說開花能成的,可人家不同意!”

  “媽!你怎知道的?”二桃很吃驚,一塊大秫餅鏟了半邊,馬上停住鏟子問。

  “你大哥上午來啦!你跟開花的事他和三龍淡了幾次,三龍都是不長不圓的說不出頭腦來,只是叫等等,你看我這樣子,鍋上鍋下,家里家外,我哪能干得了!還能等嗎?先前我找你孫大伯問了,這才知道實情,人家根本就沒有這打算!”

  “啊!他怎說的?”二桃提著鍋鏟兒,站在鍋邊著急地問。

  “你孫大伯說,開花跟大寶啦!”

  二桃傻呆呆地站著,鍋鏟掉到地上也不知道。

  “這三龍也是的!都這樣長時間,一直瞞著我們!、、、、、、。”王秀平在嘮嘮叨叩地數落著。

  “他不是人!”二桃狠狠地甩出一句話,之后飯也不吃了,走到老屋里倒在床上蒙頭大睡起來。王秀平勸了半天,就是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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