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shù)內(nèi)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jīng)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nóng)村農(nóng)業(yè)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chǎn)黨帶領(lǐng)農(nóng)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搞好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八十四   美蘭那個孩子是三龍的！

　　鄭集公社成立了革命委員會。鄭集公社革命委員會主任是駐軍部隊縣派來的一位姓馬的參謀，趙永華，張德寶，和群眾代表、大王莊的王云中是副主任。李大寶由于在水利上宣傳工作成績突出被任命為公社革命委員會宣傳委員。

　　李大寶和王云中兩個人不脫產(chǎn)，還屬于在生產(chǎn)隊干活拿工分旳人，因為干這公社革委會干部就要在公社研究問題處理事情，公社里規(guī)定每月給十塊錢誤工補(bǔ)貼。這樣規(guī)定對他們來講是很豐厚的了，生產(chǎn)隊社員的勞動日也只有二三毛錢，僅這補(bǔ)貼就比一個壯勞動力的收入還要多。另外，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公社的領(lǐng)導(dǎo)人了，大小隊干部巴結(jié)都來不及，哪個還攀比他們到地里去干活？在生產(chǎn)隊都是按生產(chǎn)隊長的標(biāo)準(zhǔn)拿固定工分，參加生產(chǎn)隊的分配，就等于拿到一個勞動力的雙份所得。

　　這個時期，蘇聯(lián)在北方邊境陳兵百萬，不斷地挑畔鬧事，意圖入侵我國。緊張的形勢讓國內(nèi)從上到下崩緊了神經(jīng)，對外要防止外敵入侵，對內(nèi)要肅清內(nèi)憂，全國上下都在搞清理階級隊伍。

　　這天來了兩個外調(diào)人員，公社大院里只有馬主任和副主任王云中兩個領(lǐng)導(dǎo)，馬主任不了解鄭集的情況，簡單問一下外調(diào)人員的來意，隨即就把這個事情交給王云中去處理。王云中一打聽，這兩位外調(diào)人員是安徽五河縣人，他們那有個人在解放前夕就失蹤了，有人說他是被國民黨軍隊抓壯丁了。現(xiàn)在洪澤湖里的漁民公社清理外流人員被發(fā)現(xiàn)，當(dāng)作壞人押送給原籍去審查。同時送去的還有他的女人叫吳美蘭，是鄭集街上的人。他倆有個男孩己經(jīng)五六歲了。問朱美蘭的來歷時，她只是哭不說話。他們懷疑吳美蘭有問題，于是就來調(diào)查一下。

　　王云中是鄭明龍的親表侄兒，他聽說過朱美蘭的事情，知道她和鄭明龍有瓜葛，聽說這情況，就覺得事關(guān)重大，不能不讓鄭明龍知道。他先安排調(diào)查的人到旅社駐下，立即去找鄭明龍。

　　鄭明龍聽說吳美蘭有了消息，是和五河縣的一個外流人員結(jié)婚，有一個五六歲的男孩，高興得差點蹦到屋樑上去。一番深思熟慮之后，很認(rèn)真地對王云中說，朱美蘭那兒子很可能是吳三龍的，你趕快去向馬主任建議，要到五河?xùn)饲暹@個孩子究竟長得像不像吳三龍，并且査這情況一定要讓馬主任安排你和劉大桃一起去。

　　哪個能不佩服鄭明龍這一手高明？劉大桃對三龍的體貌特征十分熟悉，他去調(diào)查時經(jīng)他一看，肯定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三龍的。如果真是的，那劉大桃是劉二桃的親哥，讓大桃證明這事，二桃一定會相信他大哥；劉二桃要知道是三龍奪走了他最中意的女人，肯定會和三龍血斗的！到那時不用別人出頭，二桃就會咬住他的。

　　馬主任聽到王云中回報說鄭集大隊的大隊長吳三龍，有和吳美蘭亂搞男女關(guān)系生孩子的嫌疑，這可是一個黨員干部不可原諒的問題，必須查清楚，立即同意王云中的意見，由他帶上劉大桃趕赴五河去調(diào)査。

　　劉大桃晚上從五河調(diào)查回來，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就直奔劉二桃處。

　　“二桃！我告訴你！美蘭那個孩子是三龍的！”劉大桃歷來說話就是這樣一竿到底，一只腳剛邁進(jìn)屋里，意思明了的話就說出來了。

　　劉二桃正坐在鍋屋里的小飯桌邊吃山芋稀飯，一個滾熱的山芋段子剛吞到嘴里還沒來得及嚼，連忙又吐到面前的碗里，愣望著大桃問：“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那個吳美蘭沒死！她現(xiàn)在生的那個孩子是三龍的！”

　　“啊！你怎知道的？”沒等二桃再問，坐在旁邊吃飯的王秀平就急不可待地問。

　　因為馬主任規(guī)定對調(diào)查的情況一定要保密，所以劉大桃三天前走時，并沒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干什么。

　　劉大桃沉穩(wěn)一下激動的情緒，很神秘地說：“這兩天我跟王云中到安徽五河調(diào)查的，我在那見到吳美蘭了，我一看吳美蘭那兒子，那臉型，那眉眼，活脫脫地就是三龍那一個模子里脫出來的！”

　　“這兩天沒看到你，原來你是到五河的？你親眼看到美蘭啦？也看到她生的那孩子啦？”王秀平接連地發(fā)問。

　　劉二桃卻是鐵板著面孔一聲不吭地坐著。

　　“那還能有假？我剛從五河回來！坐了一天的車，晚飯還沒吃哩！”

　　“啊！”王秀平吃驚地想了片刻，又說：“你還沒吃飯吧？我盛飯給你吃！”

　　劉二桃一直鐵板著面孔坐著。王秀平和大桃都知道二桃的心事，就沒打擾他。

　　王秀平一邊盛飯一邊問“美蘭真命大呀！還活著！她是怎么到那的呢？”

　　“她呀！那天晚上跑到王大喜家，王大喜家留她給王大喜做媳婦。她嫌王大喜是個憨子，第三天就跑走了。她順著安河跑到湖邊，被現(xiàn)在的這個男人留下了。這個男人在解放前跑到湖里打魚過日子的，那時三十出頭了還光棍一個，美蘭就跟他過了。湖里不少漁民都沒有戶口，這次清理盲流人員被查出來，送回原籍五河了。”大桃一邊吃飯一說。

　　“二桃！你吃飯呀！飯都冷了吧！”王秀平一邊聽一邊提醒二兒子吃飯。

　　二桃還是鐵板著臉坐著。

　　“美蘭現(xiàn)在過得怎樣？”王秀平對美蘭一直有好感，很惦念地問。

　　“管她干什么！死了才好哩！”二桃突然暴叫道。

　　屋里沉寂了一會，王秀平又說：“這三龍！這樣好的人，怎做出這事呢？”

　　“哪個知道呢？我和王云中專門找美蘭問這事的，她就是不承認(rèn)那孩子是三龍的，就連她那個男人，怎么問他都一口咬定那孩子是他跟美蘭生的。可是他們不承認(rèn)也沒有用？那孩子的照片都被我們帶回來了！王云中說就憑這照片就能定案處理三龍！”

　　“三龍這下要倒霉了！”

　　“活該！狗日的吳三龍！”二桃突然又狠狠地罵道。

　　馬主任將對吳三龍的審查交給王云中辦理，三龍立即被隔離審查。

　　三龍心里很清楚：這可是關(guān)系到自己一生政治前途的關(guān)鍵問題，如果承認(rèn)自己就完了；這還是小事情，至關(guān)重要的是水花，如果變成事實，水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他的。不過他心中也有底，相信朱家是不會把他供認(rèn)出來。無論這位王云中怎樣折騰，三龍始終一口咬定：他和吳美蘭沒有仼何關(guān)系。至于說孩子像他，他的理由很簡單，天下人長得像的不知有多少，哪能說孩子長得像哪個就是哪個生的？要是憑這就能認(rèn)定，那他的兒子閨女還多得數(shù)不清哩！

　　公社革委會對三龍的問題如何處理進(jìn)行專門研究，王云中堅持要認(rèn)定三龍和吳美蘭有關(guān)系，要開除他的黨籍撤銷他的大隊黨支部書記，證據(jù)是小孩的照片極像三龍。李大寶極力反對，認(rèn)為三龍沒有交待口供，僅憑照片不能定案。

　　張德寶這時對他的心腹還是有袒護(hù)的意思，認(rèn)為不能隨便處理人，還要認(rèn)真地查一查再說。

　　趙永華并沒因為對三龍有陳見去整治三龍，沒有表明態(tài)度。他知道在這個時期得罪哪個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不利。

　　馬主任聽取了張德寶的意見，認(rèn)為目前的材料證據(jù)不充分，不能下結(jié)論處理，由于三龍的嫌疑還無法排除，決定再審查一下再說。

　　李大寶一直在想方設(shè)法尋找辦法將三龍解脫出來。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哪！機(jī)會終于來了。

　　這個王云中是個好色之徒，當(dāng)上公社副主任之后，更是花心四溢，大王莊大隊的文藝宣傳隊里，有個長得好看的女演員被他搞上了。李大寶經(jīng)過精心策劃，于一天夜里將王云中和這位演員的風(fēng)流事兒堵在被窩里。李大寶的目的是要解救三龍，解救的最好辦法，是將主辦這個案子的王云中的嘴堵住，他并不急于將王云中的丑事立即公布于眾，而是向驚慌得篩糠的王云中提出條件：如果他將三龍的事兒搞成查不到證據(jù)不能定案，他們就把他的這樁丑事隱瞞下來：如果達(dá)不到這條件，他們就把他的丑事揭發(fā)出去，讓他身敗名裂。這位王云中心里明白：即便是三龍被整倒了，他也撈不到什么好處，反而會使自己的丒事敗露，影響自己的前程，便答應(yīng)了李大寶的條仵，并且給李大寶立書簽字作為憑據(jù)。

　　王云中的軟手把被攥在李大寶的手里，哪敢不按李大寶的話辦事。他跑到馬主任跟，說對三龍什么辦法都用上了，可他就是不交待，再審查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

　　別看馬主任年輕，處理問題卻干干脆脆決不拖泥帶水，十幾天都沒有結(jié)果，那還查什么？立即決定取消對三龍的審查。

　　十幾天的隔離審査折磨得三龍身心疲憊難以忍受，但是聽說對他解除審查讓他回家，他卻又陷入了極度的空虛與慌亂之中，小腿肚子像灌滿了鉛塊一樣挪不動腳步，他怕遇到熟人，不到一里路他足足走了半個小時，他回到家時天已黒了。

　　他怕見到熟人，家里卻盡是親朋好友在等著他。

　　“大姐夫回來了！”開花雖然已經(jīng)知道三龍今晚會被放回家，還是很驚喜地叫起來。

　　大寶像多少年沒見似地迎上去拉著三龍的手走進(jìn)屋，讓他在桌邊坐下。

　　大龍、孫武、張?zhí)m芳、還有許多人都在說關(guān)系到他的話。

　　三龍無心去聽每一個人說話的內(nèi)容，只是機(jī)械地甚至是文不對題地說些簡單的應(yīng)答的話，雙眼卻是很認(rèn)真地偷偷地瞟向水花。雖然看不出水花有什么表情，卻并不用正眼看他，他那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立即又慌亂起來。

　　菜花倒了一杯開水端到三龍的面前，欣喜地說：“我就說三龍哥沒干那下作事！怎樣？被我說中了吧！”

　　“那都是鄭明龍那些孬熊東西栽臟誣賴的！這些不安好心的東西，就該抹屎給他吃！”張?zhí)m芳?xì)鈶嵉亓R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孫武連連說。

　　大家都在發(fā)表自己的看法，唯有水花一言不發(fā)，有時也會偶爾露出點笑意，大多時間都面無表情地坐著。

　　菜花望著水花說：“大姐！三龍哥這陣子在里頭受苦了，你一定要做點好吃的給他補(bǔ)補(bǔ)呀！啊！我來做吧！有面嗎？我搟面條給他吃！”

　　水花只是淡淡地說：“不急！等你們走了再說！”

　　開花說“對了！三龍哥一定餓了，我們都走吧！讓大姐早點做飯給他吃！”

　　三龍將大伙送出院門往回走，前腳剛邁進(jìn)堂屋的門，臉上就被水花狠狠地?fù)伭艘粋€大耳光子。

　　“你還有臉回這個家！我早就懷疑那個野種是你的，果然不假！”水花一改眾人在時的那副無所謂的表情，滿臉怒氣地朝著三龍吼道。

　　剛聽到三龍因為吳美蘭生的孩子很像三龍，被公社關(guān)起來審査，水花的心氣得都快要蹦到外面了，她甚至要發(fā)狠跟三龍離婚。可她到底是個有頭腦又大氣的女人，三龍畢竟是和自己同床共帎了十幾年的男人，生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和他組成了一個算是很完美的家庭，如果就此跟他離婚，別的不說，三個小孩怎辦？想到這些，她決定還是要保持和三龍的婚姻，維護(hù)好自己的家庭。有了這個理念，也就有了應(yīng)對這起突發(fā)事件的處置原則，盡管憑自己的直覺可以認(rèn)定三龍有問題，也絕不能讓外面的人看出來，不但要做到這樣，而且在公開場合還要和三龍的口詞保持一致，堅決否定三龍和吳美蘭有任何問題，一定要幫助三龍度過這一關(guān)。在三龍被關(guān)起來審查的十幾天時間里，水花到處活動，為三龍喊冤叫屈；換衣送飯，關(guān)心備至，外人絲毫看不出水花有一點破綻。現(xiàn)在三龍出來了，積蓄在她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等眾人走后，終于像決堤的洪水一樣狂泄出來。

　　水花這巴掌搧得真厲害，三龍的嘴里頓時感到咸咸的，他知道滲出了血，但他并沒有吐出來，而是使勁咽了下去，盡管腮幫子火棘棘地疼，他卻是一聲不吭地站著。

　　回家的路上，三龍就已經(jīng)想到水花絕不會輕僥他，可是又沒勇氣去想出一點應(yīng)對的辦法，只能是還像在接受審查時那辦法------論死就那么一堆子，不承認(rèn)，堅決不承認(rèn)。這時水花正在氣頭上，他覺得千萬不能再有一點刺激她的行為，最好的辦法是一聲不吭，罵也罷，打也罷，讓她把氣出足了吧！等她的氣頭過去再說。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做出這丟人敗興的事，你還是人嗎？、、、、、、”水花一邊罵一邊用拳頭向雨點一樣向三龍身上砸去。

　　已經(jīng)上六年級的大順子聽出里頭的情由，低頭坐著流眼淚。七歲的女兒順俠摟著媽媽的腿哭求媽媽不要這樣。兩歲的小兒子二順子放在外奶家，如果在家的話，還不知要鬧成什么樣子呢。

　　過了一段時辰，水花罵夠了，也打累了，才一屁股坐到桌邊的櫈子上喘粗氣。

　　三龍一直低著頭在門洞里站著，見水花不再折騰他了，才慢慢地走到桌邊在水花的對面坐下來。

　　“唉！”三龍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就知道回來你要這樣對我！唉！怎么說呢？他們硬朝我頭上按！唉！”

　　“你裝什么熊？劉大桃說了，他去調(diào)査的，看那野種就像你！不是你的話，事情都會這樣巧？”

　　“唉！我說什么呢？在那審查受他們的罪，到家你還逼我！唉！我！我受不了！”說著說著，三龍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水花見狀，不覺心變軟了，但是氣還沒出盡，鼓著嘴坐著不說話。女兒哭著喊餓要飯吃，她也不理她。

　　三龍的淚是出自內(nèi)心流的，是委屈呢？還是愧疚呢？此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云中對鄭明龍那伙人又耍了個小心眼，告訴他們說，馬主任說花了這樣長時間都沒讓三龍交待，說明三龍就沒有這事，已經(jīng)叫我將三龍放回家了。

　　鄭明龍兄弟聽說三龍是馬主任決定放的，心里再不高興，也不敢明著反對，但是又不死心，讓王云中以三龍的嫌疑還沒完全排除去說通馬主任，到安徽五河去將美蘭帶來審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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