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六十六 我家怎就得這點錢?
隊里在南湖小秫茬種了三十畝胡蘿卜。種后連陰雨不多,讓人鋤讓人管。可就是鋤得太慢,蘿卜苗兒都分出銅錢大的碎葉片子了,地里的苗兒還有一多半沒定好。李玉成急了,將要動的地按勞力劃定面積,不鋤的人每畝罰款五元,讓你生意白做。并且決定鋤草定苗一次完工,達到標準每二分地給一個勞動日。要按正常干活,一個勞力一天四五分地能完成,現在干這活一天抵平時二三天,看你還干不干?
吳正雨精瘦的中等個子,額頭上刻著幾道橫紋。他吃過早飯在家把黃豆泡水上包,然后才扛起鋤頭去干活。這上包的豆子兩天以后才能長成豆芽,今天不泡水上包,豆芽會長不的,下集又要賣豆瓣子。經過一段時間摸索,吳正雨生豆芽生出路子了,豆芽長得白嫩粗長,賣相好,一個集十五斤豆子生出的豆芽不夠賣的。一斤黃豆凈賺一毛,十五斤就是一塊五,三天一個集,一天劃到五毛,比干隊里活既多又現活。可是劃定的鋤地任務又不能不干,今天不逢集,事不多,豆子泡好了又趕快向地里去。
吳正雨到了地頭,找了一個沒人鋤的空地扎下鋤頭就鋤,就聽劉二桃大聲叫道:
“正雨叔!這片地己被我占了,你到那邊去吧!”
抬頭一看,劉二桃的一趟地巳經快鋤到頭,正扭過頭來向他大聲嚷。吳正雨納悶得很,這個二桃不讓我鋤這地,搞的什么名堂?不讓我鋤還正好哩!他覺得走路走得累了,索性放下鋤坐到地上摸出煙袋抽煙。
“這片都是分給你鋤的?”兩鍋抽完,二桃一趟地鋤完,吳正雨以為這二趟多地都是隊里干部分給他的任務,一邊吐著煙霧一邊問。
“不是分的,是我自己占下來的。”
“你自己占的!”如今干活還有想占地多干怕別人干的!吳正雨很奇怪地問。
“對!這片一共二畝多。我都鋤三天了,還剩這點。”
“你鋤這樣多?”
“苦工分哪!一天能苦三十多分,這工分太好苦了!你看現在口糧一人一份,秋后我把美蘭帶過來,到明年春天吃什么?我想多苦點工分能多分點錢,好買糧吃的!”
“也是的!你大去世了,大桃分出去,你媽又是婦道人家,過日子靠你主事,美蘭一帶,又多張嘴,不易呀!二桃!你不能也去做生意嗎?那來錢容易!”
“我也想過,可我手不靈,攆不上來稱桿子,只能靠苦工分。”
快到中午時,會計徐本華來給二桃量地算工分。年輕人干事動作麻利,隨著他那快速的腳步,五尺長的量地弓子在他手里飛快地翻轉著。不到一碗飯的功夫,地便量完算好。
“二畝三分地,一百一十五分!”徐本華隨口報出地畝和工分數。
“不對!我自己算應該是二畝四分地,應該給我一百二十分!”
“你算的!你拿什么算?”
“我用步步的,我一步二尺五,兩步一弓子。”
“別能了!我這弓子量,還能不如你那步步的準?”
“你那就不準!我看了,你走得快,弓腿落地時都向前沖出四五寸遠。一弓子四五寸,百把弓子長的接頭要少量多少?”
徐本華臉色不像二桃那樣黑,雖說年齡比二桃大三歲,紅潤的園臉蛋兒看起來比二桃還小。從初級社就干會計,到現在都干七、八年,也算是老資格的會計了。二桃的爭執讓他覺得大失顏面,他不耐煩說:“還嫌少啊?三天時間,讓你苦百把分就不錯了!不要不知足了!”
“你這叫什么話?三天時間,我哪天不是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干出來的,你憑什么扣?”
“哪個扣你工分啦?就這樣多!”徐本華說完,扛著弓子就走。
二桃火了,一把拽住徐本華扛在身上的弓腿子:“不行!你給我重量!”
“你干什么?”徐本華將弓子丟在地上,擺出一副準備打架的架勢來。
吳正雨鋤了一趟地,坐在地頭抽煙。見本華和二桃快要打起來,連忙走過來,說:“本華!你就讓他點!他也是辛辛苦苦用鋤頭一鋤一鋤地刨出來的!容易嗎?再說,這工分又不是你家的,多給他點,你也不損什么!你何必因為這點工分,去得罪人呢?值得嗎?”
徐本華本要和二桃校量一下的,聽他這樣一說,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生產隊的工分,也就是一張小紙片印上字,再蓋上生產隊的大印,也不費什么事、不用多大力氣就成了,自己又何必因為這點工分去得罪人呢?于是就說:“好!看在正雨叔的面子上,多給你五分吧!”
一百二十分拿到手,二桃并不罷休,他見吳正雨占的那邊還有不少地沒鋤,就問:“大叔你那邊地鋤不了吧?”
吳正雨哈哈大笑:“二桃!你怕我也像你這樣把地占著留給自已多苦工分哪!我在這鋤地,哪個給我賣豆芽苦錢?我還要賣豆芽哩!”
“那好!徐會計!你記著!那塊地我去鋤!”
吳正雨也看出來,來這鋤地的除去二桃,還有孫武兩口子是真心來鋤地的。
自打三龍被處分后,孫有田就格外小心懂慎。這也難怪,本來兩個最出息的女婿,一個打成右派,一個被警告處分。特別是三龍犯的錯還是出在自己身上,這實在令他悔恨不已。現在就剩孫武了。近來傳出風聲,生產隊要加強管理,原來副隊長停止的職務補貼要恢復,讓副隊長幫助隊長管好生產隊的生產。是官強于民哪!孫有田能錯失這個機會嗎?所以,本來就會做豆腐生意的他,放著賺錢的機會不要,讓孫武菜花好好地到生產隊干活,等把孫武這副隊長的待遇拿到手再說。
二桃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苦工分上,到年底一合計,他一秋天苦的工分比和他同等的兩個男勞力加在一起還要多。秋糧收結束了,他一沒空就往徐本華那跑,專門打聽年底分配的事。二桃也是小學六年級畢業,雖然徐本華不會早早告訴他分配結果上的事,他根據打聽來的一些數字,也能推算出自己能得多少。口糧要是都分,每口人三百五十斤能吃,但是沒法,上面規定全年每人口糧最高不準超過三百斤,超過那五十斤全部作為購糧賣給糧站。二桃算了,小李莊一下子賣了九千多斤征購糧,九千多斤就是七百多塊錢,現在不用還那些入合作社時欠的錢,這么多錢即使是生產隊開支一些,起碼也有五、六百塊參加分配的;生產隊八十多個勞力養活另外百十個閑人,每個勞力要養活一個多一點閑人,自家三口人除去桃花上學,還有兩個勞力苦工分,就打箅母親這個差一點的勞力養活一個,另外我這個壯勞力還結余著,僅按這個數測算,自家也是上等的結余戶,何況秋季又多苦一個人的工分,這樣一測算,除去口糧分到家,二桃很有信心還能再分到十大幾塊錢。有了這些錢,街上高價大秫二毛多一斤,能買幾千斤大秫,買山芋干的話,還能買一百幾十斤。要是有了這樣多錢,還用愁美蘭來了沒吃的嗎?
誰知事情的結果完全出乎二桃的預料,分配結果一公布,令他大失所望,他僅僅得了五塊多錢結余款。吃過午飯,二桃到生產隊辦公室去問問。
隊里八條牛被集中拴在西頭三間牛屋里,東頭的三間被改作生產隊倉庫和辦公室。徐本華正在登記帳目。
“我家怎就得這點錢?”二桃進了辦公室劈頭就問。
徐本華先是一驚,略想一下說:“算的呀!你就該得這樣多!”
“你算的不對!放下透支戶應該交的三百多塊透支款不說,光隊里賣的征購糧就七百多塊了,這樣多錢你是怎分的?”
徐本華像他大一樣精明,那次因為鋤地的工分差點和他打起來,知道二桃粗魯不好惹,不管二桃怎樣氣勢兇兇,只是沉住氣地笑著說:“要看你說,還倒怪有根據的!你只知道有那樣多錢,就不知道那樣多錢是怎用的!”
“還能怎樣用?”
“你聽著!生產隊全年費用開支一百八十多塊,明年預留生產費用一百塊,上交大隊管理費用二百塊,計劃買牛一頭預留二百五十塊,這幾筆大帳,你加加看,一共多少?”徐本華不慌不忙,一筆一筆把幾項大帳報了出來。
二桃聽得急了,急忙說:“大隊就那六個人,一個隊怎能收去這樣多錢?”
“交這點錢還多嗎?除去他們拿補貼,還有吃喝招待呢?你大哥是民兵營長,現在也是大隊領導,他能不知道?就像這次縣武裝部朱干事來指導武裝民兵訓煉,你大哥和鄭書記陪的,一頓就吃掉十三塊!大隊當時沒錢,就是你大哥叫我拿錢去飯店付上的!”
二桃雖說對大桃很有意見,可那畢竟是自已的親哥,聽到自己大哥這樣花錢,自知再提上交大隊多了沒有底氣,不再說這,又改個話題問“隊里不是有牛嗎?還買牛干什么?”
“這就不是你我管的事了!這是上面定的!公社里說各生產隊牛力都不足,這年把社員生活也緩過氣了,要求各隊都緊一緊,抽錢買牛。我們大隊研究了,一定要響應公社決定,七個生產隊都要買牛。我們隊才買一頭,別的隊牛少不準低于二頭,街北隊還要買三頭哩!現在我們本地牛少,還要到外地去買,牛價貴不說,還有路費,留這點還不知夠不夠哩!”
二桃不再說了,呆呆地站著。
現在牛不多,牛屋里也就事不多,孫有田吃過中飯,也不急著到牛屋去,躺在自家老屋床上閉目養神。聽出有腳步聲進了屋,睜開眼,見二桃十分沮喪地走了進來。他心里也有數,隊里年底分配剛公布,二桃這樣子他能估猜不出來!他并不先說什么,坐起來,將滿是補丁的白洋布褂子輕輕地披在身上,拿出煙袋慢慢地按煙沫子。用這動作,也足以表示他是很客氣地和二桃打了招乎。
二桃坐在床前的橙子上,愣了一會,長長地嘆了口氣:“大叔!分不到錢了!”
孫武雖三十來歲,卻顯得像四五十歲的人那樣老成,見二桃來了,也過來坐在一邊:“不什么呢?我們家四個勞力,是全隊工分最多的,本來估計能得二十來塊錢的,這下才得幾塊!”
孫武一直到種麥時才給他恢復了副隊長的待遇,讓他專門帶人干活,他自己不論干多少,每天都按一個壯勞力的標準給他記工。在這之前,他都是認真干活苦工分的。算起來,他家劃到一個勞力養活一個閑人,本來就略低于每個勞力負擔的平均標準;加上他們家勞力多,又比別人干得多,苦的工分也就多,也是上中等的結余戶。他們也對今年年終分配的結果不滿意,所以,談起這些分配上的事,不論是孫有田,還是孫武,和二桃都有共同語言。二桃來了,正好在一起說說。
“我原來估計賣給糧站征購糧那七百二十多塊錢最少能拿出五百塊來分配的,聽徐會計給我算那帳,生產隊用的,上交大隊的,還有留下賣牛的,這樣三下五除二,還有錢分嗎?”
“啊!去那樣多!”孫武十分驚呀地說。他這個副隊長才恢復時間不長,隊里分配的事都是李玉成和徐本華兩人定的,他并不知道實情。
`“隊里全年開支一百八十多塊哩!”二桃又補上一句。
孫武又很吃驚地說:“這么多呀!化肥就追大秫時買五百斤,四十塊錢,再加上農藥也不超過一百塊。其它開支就是牛屋、倉庫夜晚點燈用的油,會計用的紙筆墨水,耕地的牛繩、大鞭,耙齒、犁鏵鏟頭,這些零零星星又能有多少?”
“你們這些生產隊干部呢?能沒多拿錢?”
“我們隊里幾個干部都是按同等勞力給的工分,和社員哪些工分一起參加分配!反正我沒拿錢!他們倆私下拿沒拿我就說不清了.”
“你是副隊長, 能不知道?”
“副隊長有什么用? 現在哪還像合作社時大小事都要經社委研究?別說現在隊里沒有社委, 就是我這副隊長也不讓知道, 都是隊長怎么說, 會計就怎么干!”
“還說上面叫買牛的,留二百五十塊,準備買一頭!大伯!這牛非要買嗎?”二桃問。
“不買怎辦?”孫有田說得簡單,心里卻盤算得很復雜。過去剛辦高級社,那時牛己經夠用了,為了深耕土地,他還叫三龍再買三頭大水牛呢!那時覺得地種得越好,糧食收得越多,自己得到的利就越多。現在不同了,對自己來說,現在隊里的地能不能耕好,能不能種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一貫愛牛如子的他,最關心的當然還是牛。在他現在的心目中,牛比地重要。現在就八頭牛,耕全隊的地,一點閑功夫都沒有。眼下最讓他憂心的,是自己一手撫養起來的騷牯子和雌花都己經十幾歲,獨耕獨耙都已不行,就是配上一頭拉犁耕地,兩圈地一耕,就累得可憐。牛跟人一樣,老了還能干什么活?耕地還不是拿它們命來玩!想到它們累成那樣子,他就心疼。出于對牛的感情,他覺得牛還是應該買的!
二桃來找孫有田,本想和他串通在一起,反對買牛,把留下買牛的錢分掉,一聽孫有田這話,便完全失去希望,鼓著嘴不說話了。
孫有田贊成買牛,但更關心關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能分多少錢的問題。二鍋煙吸完,咳了兩聲清清嗓門又說:“二桃!你想到沒?生產隊開支錢,我們吃虧最大!”
“我怎不知道!要不我就來找你了嗎?”二桃以為孫有田會改變贊成買牛的主意,立即來了精神。
孫有田卻沒如同二桃想的那樣改變贊成買牛的主意,而是按著他想的理兒往下講:“隊里拿出分錢的錢越多,我們這些苦工分多的人分的就越多。現在不要說拿出錢給我們分了,連透支戶出的透支錢都不讓全分,這實際上是讓我們苦工分多人把該分到手的錢拿出來讓隊里公用了!”
二桃只知道錢分的少在生氣,卻沒想得那樣多,經孫有田這樣一點撥,立即有所感悟:“大伯!還真是這個理!在隊里干活越多,拿出給隊里的錢就越多!我們這些活的人干得越多,虧吃得就越大,照這樣,哪個還愿意給生產隊干活!”
孫武說:“是這個理!”
“武兒!隊里活沒干頭了!我們也做豆腐賣吧!”孫有田不主張將用來給隊里買牛的錢分掉,卻又寧愿不干隊里活去做生意苦錢。
孫武立即問:“大!那我這個副隊長怎辦?”
“當這副隊長除去帶人干活,別的還有什么用?什么巧事我們又攤不上,不管他了,就糊著再說!”
“我怎辦呢?我什么生意不會!”他這話是故意說給孫有田聽的,意思是想激發起孫有田對他的同情,能教他也做豆腐賣,誰知這話說完后,孫有田并沒有什么反應,二桃只好深深地嘆口氣走了。
孫有田自有他的盤算,他決定做豆腐賣了,怎會愿意再増加一個對手?
初冬的西北風唬叫著,從巷子的西頭鉆進來,貼著墻面,鉆進朱立方的家兩間屋虛掩著的門。屋里昏暗而凝重,只有小煤油燈上跳躍著的花生米大的光亮才能顯出一點生機。朱立方倚著門框兒坐著,二桃坐在他對面的橙子上,美蘭和陳玉坐在里間的床上。剛才話已說了一會,現在都在低頭不語想心思。好大一會,還是陳玉打破了寂靜:
“她大!兩個孩子投緣,又不小了,讓他帶去吧!”
朱立方吸了一口煙:“你以為我不這樣想哪?我巴不得他倆現在就能成家!美蘭讓他帶去了?到他家以后吃什么?”
“美蘭那份糧讓她帶去吧!”陳玉心疼閨女,對自己以后的日子想得不多。
“媽!這哪行!家里就這點糧食,讓我帶去,你們在家吃什么?”
“慢慢熬唄!”
朱立方對陳玉的意見不說行,也沒說不行。他的心情很復雜,讓美蘭帶去,自己家又怎辦?一家三口人捧著三個碗,哪屯不要盛去一斤多糧食?不讓美蘭把糧帶去,按傳統風俗也能,可是對這個老實憨厚的女婿從自己的感情上來講也說不過去。這個時候,他真的拿不定主意。他很誠實地對二桃說:
“二桃!不是我在你跟嗑窮的!你看我這種人,一點不敢亂來,只能規規矩矩在隊里干活苦工分,你們種拾邊地,我不敢種,全指隊里分的那點糧!哎!、、、、、、。怎辦呢?你們事也該辦了,就是這糧!”
二桃說:“要想法苦錢才行!你家不是賣饃頭的嗎?”
朱立方無奈地說:“那時是想苦點錢,讓美蘭好跟你成家的,可!哎!還說這干什么?不說了!”
“不要怕!你家不敢賣,我替你家賣,我看哪個敢怎么我!”
朱立方只是嘆氣,他怎能沒數?就是二桃不說這話,有美蘭小姨陳英擋著,也能將就賣的。問題是饃頭家里不敢做,那天大桃帶人來,連饃頭加面糊子,全被端走了。他不讓你做,還怎么賣?停了一會,他才說:“二桃!你大哥是大隊領導,就負責管這事。你替我賣,他能答應?他不讓賣,你一定要賣,兄弟倆會鬧翻臉的!我怎好讓你兄弟倆互相斗成仇人?算了吧!”
二桃這時像想起什么似地說:“美蘭現在就到我家去,到我家就成了我家的人。成了我的媳婦,看哪個還能說她成份不好不讓做生意?”
二桃的一番話像忽然撥大了的煤油燈芯子,立即將幾個人的心里照得透亮。
朱立方在一刻不停地吸煙,已吸了十幾鍋,嘴都吸麻了。這時他真的來了精神,磕去煙鍋里的煙灰,直起腰望著二桃說:“行!這主意好!你們明天就領結婚證,領了結婚證再選個日子把喜事辦了!”
二桃帶著美蘭到大隊部去寫介紹信。大隊部里就總帳會計吳正寶一個人。大隊的公章平時都放在吳正寶的手里,他卻不能隨便蓋。鄭明龍有個規定,凡是需要蓋公章的介紹信、證明之類的文書材料,必須經過他簽字同意才能蓋章。鄭明龍和劉大桃這時都在供鈹社的倉庫里和兩個倉庫保管員打撲克,吳正寶讓他倆在辦公室等著,他去找鄭明龍請示。
聽吳正寶說劉二桃和吳美蘭要寫介紹信去公社領結婚證,鄭明龍略皺一下眉頭,旋即又向坐在對面的劉大桃望去。劉大桃并沒等鄭明龍對他說什么,他已將拿在手里的撲克牌摔到桌上:
“哪個叫他領的!吳會計!沒有我的話,不準你寫給他!”
鄭明龍立即說;“那就按劉營長說的辦!不能寫給他!”
二桃聽說大桃不讓開介紹信,立即火冒三丈,氣沖沖地來找大桃。兄弟倆人幾句沒講,就在供銷社的倉庫里扭打在一起。吳正寶和兩個保管員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兄弟二人拉開。大桃到最后還發誓,哪個給他倆寫介紹信去拿結婚證,他就找哪個的麻煩。
二桃垂頭喪氣地跟著美蘭又來到朱立方家。聽完情況,朱立方兩口子除去唉聲嘆氣,別的一點辦法沒有。
“拿不到結婚證就拉倒!我們就不要結婚證!美蘭就這樣到我家!”二桃堵著氣說。
陳玉覺得也只有這樣了:“這樣也行,不用動多大動靜,也省得驚動人惹麻煩!”
美蘭馬上贊成:“對!我到你家就做生意苦錢,不怕苦不到吃的!”
朱立方顯得很冷靜,說出自己的顧慮:“事情不能想得太簡單!不領結婚證就結婚,大桃是民兵營長,這當口不會說我這個壞人想拉朧腐觸干部嗎?”
朱立方的一席話,說得大家都無語了。
美蘭焦急地望著二桃不停地說:“我不怕!我不怕!二桃!你帶我去吧!”
二桃心一橫:“我們不怕!要不,我們就走,離開這個地方!”
朱立方還是為難地說:“能嗎?不能!沒有戶口,到外吃住都成問題!”
議論了老半天,誰也想不出好的主意。
二桃走后,朱立方認真地想了一會, 無奈地對美蘭說:“閨女!有大桃攔著,你和二桃成不了!跟他算了吧!”
“大!不!不!我不能不要二桃!”美蘭著急地說。
朱立方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美蘭說:“不是我想有意拆散你們倆,你看有大桃攔著,拿不到結婚證,你們到不了一起的!再說,要是不跟二桃,大桃也不會叮住我們不放,我們也能做生意苦點錢的!”
美蘭默默地流著淚,此刻,無奈、無助、空虛、恐懼這些復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攪得她心里痛苦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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