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六十五章 這個法子哪還能再用?
六三年雨水還調順一些,晚秋莊稼長得很正常,立秋過后,山芋的秧藤兒爬到溝底了。無奈雜草太多,欺得本來應該貼著地皮長的秧子一個個都抬高了梢頭,努力地從雜草叢中伸出來。這勢頭就是沒種過地的人也知道:不把地里的草鋤掉,山芋還能長嗎?
小晌過后,三龍檢查生產檢查到小李莊官道南邊的山芋地 。一看,心里就格外生氣,六、七十個男女勞力的生產隊,農業合作社時不論干什么活都是黒壓壓的一大片,可現在來鋤地的才十幾個。他找生產隊長李玉成,有人告訴他,想找他就到街上書場上去找。
農村里沒什么好玩的地方,只有書場上能打發時光。唱了三十多年大鼓書的楊鐵嘴老了,氣力跟不上,聲調提不起來,他的徒弟小鐵嘴接了他的班。小鐵嘴三十出頭,氣血正旺,嗓音宏亮,剛到街南頭糧站的東大門跟,就能聽出街西安河邊書場上唱的是隋唐演義。
新的書場設在糧站南大橋北拐的河邊,小鐵嘴坐在堆下河灘中間,面對著堆上堆下的聽書者,神氣活現地說唱著。李玉成坐在河堆的坡頂。這兒居高臨下,正對著小鐵嘴,無論是唱腔還是表情,這里都能聽得仔細,看得真切。
“李玉成!你干什么的?”三龍氣得兩腮上的胳腮胡子亂動,大聲叫道。
李玉成兩眼叮著小鐵嘴的嘴正聽得專注,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聲嚇得一咯噔,抬頭一看,見是三龍,連忙站起來,抓著頭皮說:“才來!才來時間不長!”
“馬上收大秫了,你那山芋地里還一地草,你不好好帶人鋤地,跑來聽書,像話嗎?”
“我把人都安排好!他們都下地去了呀!”
“你也不看看,全隊七八十個勞力才去那幾個人!生產搞成這樣,收不到糧食,我們拿什么分給社員?合作社時你哪是這樣子?”
停會,李玉成向三龍跟湊湊,放低聲音說:“你就知逍批評我?今天逢集,都來做生意了,叫又叫不動。你叫我怎辦?你看那個陳英,她就在供銷社那邊擺攤賣大餅,原先就她一個人賣,后來別的人看她苦到錢,都跟著學了。這女人多邪頭!連你都拿她沒法子,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李玉成并不知道陳英是他鄭明龍的情婦,要是知道的話他是不會說的。
李玉成說的這個陳英,三龍怎能不知道?一個月前山芋鋤頭遍時,她不到地里鋤地去賣大餅。李玉成叫不動她,三龍便親自上陣,那天他到供銷社那里的大餅攤子上找她,誰知那陳英跟本不把三龍放在眼里,三句話沒說,就被她罵個狗血噴頭。三龍又惱又氣,他搞不明白,這個平平常常的女人哪里來的這樣足的底氣,竟敢和他作對?
三龍和李玉成一起往回走。糧站前一直到醫院是糧食市場。糧食市場五八年被取消。六零年鬧饑荒,糧食開始偷偷地賣。那時糧價貴得出奇,一張老式八仙桌只能換五斤小秫。今年就有人在這擺攤賣糧了,雖然不多,但想買還能買得到,一張老式八仙桌能換到二十斤小麥。夏收以后,糧食攤子就多起來,今天這個集,從糧站門前到醫院這片二十幾丈長的兩邊街道上,賣糧的人和買糧的人擠滿了兩丈多寬的街筒子,糧價也公道多了,只比糧站的官價貴二倍多。一張老式八仙桌沒有二百斤小麥是換不到的!
“五香大料實在好,還有陳皮和胡椒,都來買點帶回家,燒魚燒肉少不了。”
醫院的北邊是新街斜向東南方向汽車站的拐角點。上了新街道,就聽食品站那里傳來吳正華嘶啞的叫賣五香粉的順口溜聲。
吳正雨在新街道的拐角點上擺個賣豆芽攤位。他初干這生意,還沒入門,豆芽兒生得芽須短,豆辮大,人不肯買,生意冷淡。這也不怪,吃豆芽就是吃那芽根兒,味道鮮又有營養。吃他這盡是大豆瓣的豆芽,還不如買整黃豆去家煮熟了吃得實在哩!
“買豆芽啦?虧本也賣,不賣五分了,四分錢一斤!”吳正雨在大聲喊叫,招攬生意。
李玉成瞥了他一眼,沒好聲地問:“你怎么不到地里干活,來賣豆芽?”
“看你說的?我怎就不能賣?干活一天苦十分工還不如賣五斤豆芽賺錢多哩!”
三龍覺得自留地、拾邊地和做生意,成了當前影響社員干生產隊集體農活積極性的三大因素。這樣下去集體的活沒人干,生產隊莊稼長不好,收不到糧食既影響社員口糧、也難完成國家的糧食征購任務,這可是必須解決好的嚴重問題。他聯想到前年夏天胡蘿卜地草難拔,后來將地分到戶拔,很快就拔完了,要是再將要鋤的地這樣分給社員鋤,興許要好一些。但是,一想到包產到戶都不允許搞,這樣做行不行呢?他決定去找張書記請示一下。
晚飯后,三龍來到張德寶家。為了說話方便,張德寶將三龍帶到小鍋屋。小飯桌中間放盞罩子煤油燈,倆人對面坐著。聽完三龍的話,張德寶面色凝重,說:
“你這法子實際上就是還想搞包產到戶!這個法子哪還能再用?前年搞包產到戶,是因為水災嚴重,地里草荒沒有辦法,眼看莊稼長不起來,收不到糧食,為了避免出現饑荒,採取的應急措施。但是這樣搞卻助長了社員的私心雜念,不愿再回到集體?,F在他們干集體活不熱心,就與這有很大關系。搞包產到戶久了,社員都想著去單打獨斗,還怎么方便集中人力,去扒河搞水利?還有,上交集體提留多了,難收,提留收少了,集體經濟沒有錢,牛都沒法買。不行!現在莊稼也長好了,吃糧問題不大了,就不能再搞包產到戶了!”
張德寶的一席話,說得三龍無語。
對于如何抓好當前生產,公社黨委經過認真研究,認為自留地是人民公社六十條上規定要給的,并且,各個生產隊分給社員的自留地,也沒有超過六十條上規定的標準,對自留地只能維持現狀。對做生意的種拾邊地的沒什么話可說,全部禁止。
一個人影響一大片,別看陳英是個女人,她的行為搞出來的影響可真不小,不僅僅是小李莊生產隊逢集時下田干活的人少,逐漸地全大隊另外五個生產隊都出現了這種情況,只要到逢集,鄭集街上到處都是不去下田干活做生意的人。
鄭明龍明知是陳英起的帶頭作用,吳三龍和李玉成也向說了陳英無法管的情況,他是閉著眼裝無事人。后來他知道陳英賣大餅已經成為全大隊影響勞動力干農活的關鍵因素,才意識到不管一下真的不行了。他利用和陳英私通的機會,也勸說過陳英不要賣大餅了。每到這時,陳英就立刻變臉,罵他不是人,只顧自己痛快,不管別人死活。還放出狠話來,如果他不讓她賣大餅,她就將他的丑事抖出去。陳英這樣一嚇,鄭明龍哪還敢再說。
眼看逢集時下田干活的人越來越少,陳英的影響越來越大,鄭明龍已經聽到有人說他庇護陳英了,他十分著急,可是又沒有辦法。
一個集日上午,鄭明龍從新街道南頭向北走,過了供銷社百貨門市,一眼瞥到美蘭蹲在街道邊,面前放著一個用布蓋著的籃子。美蘭正掀起布,從布底下拿出一個饃頭遞給她面前的人,那個人又拿出錢送到她手里。
她不是在賣饃頭嗎!鄭明龍立刻心中一亮,迅速將民兵營長劉大桃叫到大隊部。
鄭明龍比劉大桃大七歲,他當初級社的社長時,劉大桃還是個剛穿上有襠褲的孩子頭兒,在劉大桃面前,他擺出一副老資格的領導者的姿態劉大桃談話:
“劉營長!你跟三龍不一樣!三龍一直和我作對,你不像他,我有數,你是一直聽我的。我在趙社長跟都夸你的。”
大桃微黒的園臉蛋上滿是激動地說:“我!我多謝你!多謝了”
“劉營長!現在逢集社員都去做生意了,對農業生產影響太大。我們要認真抓一下才行!”
“是要認真抓一下!”劉大桃雖然不擅言詞,但是對他的領導鄭明龍還是十分恭維的,鄭明龍說什么,他就贊成他說什么。
“我跟你說多少次了,朱立方是壞分子,你要管好他,你看看,那個吳美蘭在供銷社門前街邊饃頭了!你是怎么管的??。繅姆肿蛹叶贾活欃u,還怪社員去賣嗎?你是不是因為他閨女要做你弟媳婦了,就心軟不管了?”
“不是的!我不同意他家!我一定去把他家禁止掉!”
“你是民兵營長,就是管這些壞分子的!你趕快帶人去將她賣的饃頭沒收掉,告訴她不準再賣!”
“好!我現在就帶人去將她沒收掉!”
鄭明龍這個辦法叫一剪雙雕,既可以給這個不愿從他的吳美蘭勵害看看,也可以表明他并沒有對社員不去地里干活,去做生意的事不聞不問。
劉大桃本來就對美蘭十分厭惡,這個壞分子的閨女, 竟還夢想成為他的弟媳婦!現在還敢偷偷地做生意賣饃頭!被鄭明龍這樣一點撥,立即火性十足。
劉大桃帶著一行人剛走到新街道的街頭上,就聽見自己的姑父吳正華那嘶啞的叫賣五香粉的順口溜聲:“大茴香,小茴香,還有桂皮和胡椒,香噴噴的五香料,燒魚燒肉離不掉!”。
劉大桃的姑姑劉懷香是個苦命的女人,解放前因為家中借了大地主鄭福全的管家王秀清一擔大秫,王秀清的老婆死了后,看中了劉懷香,便以債相逼。為了扺債,她的大只好將她送給王秀清做老婆。王秀清跟著鄭福全跑到臺灣去了。因為她有這個污點,被定為壞分子。四年前劉懷香才改嫁給了吳正華。
劉大桃并不去想他自己的姑父賣五香粉會有什么問題,因為他從解放前到現在,就一直以賣五香粉為生。
他帶人到了供銷社百貨門市前,真看見美蘭蹲在街道的旁邊,面前放個籃子,籃子用布蓋著,布的邊縫里,露出雪白的饃頭皮兒。他指著美蘭對隨來的人說。“去!去把她那籃子提來!”
幾個人一齊擁上前去。美蘭見狀,馬上提起籃子就跑。
“站住!站??!”幾個人一邊追一邊喊。
“美蘭!你來我這!”離這不遠就是陳英的大餅攤子。攤子擺在供銷社和食品站之間。這里是趕集的人流最集中的地方,當然也就是做大餅生意的最佳地點。盛大餅的笆斗放在一個有大腿高的三撐腿木架子上,旁邊擺張小桌子和幾條小橙子,桌下有開水瓶,桌上有碗。肚子餓的人買點大餅,坐在桌邊就著開水吃飽走路。陳英在這專門賣,男人在家烙餅燒開水,兼管交通運輸。陳英看大桃指揮著幾個人在追美蘭,立即大聲招乎道。
美蘭跑過來,驚慌地說:“小姨!怎辦哪?”
“怕什么!有我哩!”
幾個人追到跟前,想奪美蘭的籃子。陳英往他們面前一站,將美蘭擋在身后,亮起大嗓門:“你們是哪里來的野種?敢來我這撒野!”
幾個人馬上愣住了。
“我們沒收壞分子朱立方家的饃頭,不關你的事!讓開!讓開!”劉大桃走到跟前,正色地說。
“那是我家的,是我叫美蘭替我賣的,有本事來找我!找她干什么?”
劉大桃遲凝片刻,立刻又說:“你瞎說什么!是她家自已做的!”又對他帶來的人下命令說:“還愣什么?快動手??!”
陳英被兩個人圍著,另一個三十來歲的人伸手來奪美蘭的籃子。
“哪來的野種!小龜孫子!你姑奶奶的攤子該你收嗎?給我住手!、、、、、、。”
陳英的罵聲并不能阻止他們收攤子的動作,眼看盛得滿滿的又香又白的饃頭籃子被兩個人拽去了,陳英一腳踢向其中一個,誰知竟踢到那人的下襠,就聽他“啊”地一聲慘叫,跌倒在地。
“你打人!你敢打人?”劉大桃指著陳英。
“打了又怎樣?你說朱立方是壞分子不能賣饃頭,你姑姑劉桂香是不是四類分子?她那男人整天賣五香粉你為什么不去沒收?你這個不長眼的東西!做事不公,專門欺負我們,我還要打你哩!”陳英甩開那倆人的阻攔,向劉大桃沖過去。
陳英掀出了劉大桃的姑姑家的老底,劉大桃立即傻愣了,那邊自己的姑父吳正華叫賣五香粉的順口溜唱得正歡,再想對陳英使硬的確沒有后勁,只好帶人走了。
“滾!快滾!敢惹老娘我哩!我能叫你大小頭分家!”陳英還在叫罵著。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哄笑。
鄭明龍坐在大隊辦公室里,聽完劉大桃說的情況,并不提陳英,搖著笆焦扇兒說:“那朱立方你就沒法了嗎?要是整不好他,開了個不好的頭,那其余被管制的人去做生意怎辦?你還怎么管?”
“鄭書記!陳英護著他家,那女人又兇又野,‘好男不跟女斗’,我一個大男人,怎好惹她!我也想了,全鄭集街做生意的,陳英是個頭子,要是能把陳英制服了,其余人都好辦!要制好陳英,只有找幾個有勁的女民兵,用女的去對付女的,她要胡來,就把她捆起來,關起來斗她幾天,我不信制不服她!、、、、、、。”劉大桃吃了陳英的虧,他決心要報復一下。
鄭明龍皺著眉頭想一下說:“真要按照你說的辦,她要是就不服又怎辦?這種人仗著自己成份好,你惹急了,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弄得不好,會叫我們收不了攤子的!”鄭明龍這樣說,是想嚇住劉大桃,讓他不要在陳英身上下手,實際上卻是說出他自己內心里的顧慮,自己和陳英有那種事,要是將她弄急了,會惹來大麻煩的。
“要不能這樣,我可就沒法子了!”
“你不是沒法子,你是手軟下不了手吧!剛才陳英咬到你大姑家了對不對?”
劉大桃不說話了。
“劉營長!打鐵得先要自身硬才行!吳正華你要是下不了手,你還能去整朱立方嗎?要是連四類分子做生意都整治不了,你這個民兵營長不是嚴重失職嗎?還有,我們下一步工作還怎么做?給集體生產造成影響,我們怎么向公社領導交待?”
鄭明龍的一番話真的讓劉大桃感到害怕了,他立即表態:“鄭書記!我向你保證,現在就去將姑父的五香粉沒收了!然后再去沒收吳美蘭!”
“這就對了!先把你姑父管好,這樣你才能理直氣壯地去辦朱立方!我聽說你弟弟還要和那個朱美蘭,你看那個朱立方是什么人?現在就有人提你意見,說你敵我不分,你可要注意的!你那入黨問題,預備期還剩半年,你在這點不過硬,到轉正時人家要是抓住你怎辦?工作上一定要抓出成績才行!對付朱立方你沒辦法?你就非要在街上將他家的餅籃子往陳英那攆嗎?朱立方的饃頭是在他自家蒸的,你帶人到他家里去,把他家連鍋帶饃頭都端來,看能不能治好他!”鄭明龍從內心里很喜歡美蘭,得不到她的惱火又將喜歡變成仇恨,他得不到美蘭,就很忌妒二桃,所以他就利用這個機會來挑動大桃去制止二桃和美蘭的事。
劉大桃剛才受到陳英的羞辱,除了要報復一下陳英,更想去阻止美蘭家做生意,正愁沒辦法哩!立即說:“對!好辦法!我馬上就帶人去!”
“大茴香,小茴香,還有桂皮和楜椒,五香大粉實在好,煎魚燒肉少不了!”吳正華一邊唱一邊做買賣。
“把這五香粉攤子沒收了!”
吳正華很吃驚地抬頭一看,劉大桃鐵板著面孔站在自己的攤位前。
“大桃!你干什么?”
“還愣著干什么?把這攤子沒收了弄到大隊部去!”見手下的人在猶豫,劉大桃連看都不看自己的姑父一眼,又一次下了命令。
手下的人真的動起手來。劉大桃的這一舉動立即引來不少人圍觀。
吳正華見狀馬上慌了,大聲嚷:“大桃!你發什么瘋?我是你親姑父!你姑姑和你的表弟表妹,全指望我苦錢養活他們!你不讓我賣五香粉,我拿什么給他們買吃買喝?”
“我沒有你這個四類分子姑姑家!”劉大桃惦記著自己入黨的事,下了狠心地說。
“壞了!壞了!六親不認了!六親不認了!”吳正華攤開雙手,無奈地說道。
沒收了自己姑父的五香粉,劉大桃懼怕陳英,并不敢再去沒收吳美蘭的饃頭,只能帶人闖進朱立方的家,將他家正在鍋上才蒸半熟的饃頭全部拿走。臨走還警告朱立方,不準他家再賣了。
劉二桃對為和美蘭結婚后吃的事,作了細致的籌劃。包產田被收回以后,秋天收糧都在生產隊,隊里按人口分糧,要論隊里分的糧如果不増人口,也還夠吃的。秋后要是把婚結了,那時全年分配結束,美蘭口糧分在她家,把美蘭帶來,她只會嘴來糧不來,一寒一春半年多時間,得要一百大幾十斤糧食吃!自己這三口人的口糧本來就不豐足,陡然一下増加一個人,要吃這樣多糧食,到哪去弄?他利用空閑時間,在公路邊開出了一分多的拾邊地。為了在秋后將美蘭帶來家有糧吃,他起早睡晚,在拼命地經管著自己的拾邊地。在地里種了三行金皇后大秫,足有四百來棵。鋤草、扒根、追肥、培土樣樣干到位,生長茁壯,結出的大秫棒兒尺把長。二桃算了,大秫起碼能收一百五十斤。一百五十斤大秫能抵上她春天幾個月的口糧的。三分自留地上全都種黃豆,估計能收百把斤。他已經和孫有田說了,黃豆收下就用這豆子做本錢,讓菜花來教他們做豆腐賣。只要能賺到錢,還愁沒法給美蘭做衣服嗎?
劉二桃在為和吳美蘭結婚的事謀劃得不能說不週到,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這個不測的風云,完全是他的那個沒得逞的情敵鄭明龍操弄出來的!今天鄭明龍騎著自行車路過公路,正好看見劉二桃在路邊的拾邊地里忙活,地里的大秫棒子已掰光,正在準備往家挑。
那時候上面雖有不準種拾邊地的規定,但是公社領導只是經常在會上說一下,并沒有作為一定要完成的任務,去督促各大隊執行。并且種拾邊地也很多,鄭明龍也就見慣不怪,對社員種拾邊地看見只裝看不見。今天看到劉二桃在公路邊掰這片大秫,特別是這一大堆的尺把長的大秫棒子,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早就聽說劉二桃和吳美蘭在今年秋后要結婚,結過婚到他家就要吃糧食,這樣多的大秫子不正是為吳美蘭準備的嗎?
一個令他心動的女人,又是一個讓他十分難看、很失面子的女人!眼看著就要順順當當地被這個劉二桃結婚結到手了,一陣酷意實在攪得他心里作痛。
鄭明龍要達到自己的目的,當然還是讓劉大桃出面最適合。
“你那黨員正在預備期,要好好表現才行!”鄭明龍仍然將預備黨員作為誘餌。
“那!我聽你的!你說吧?”
“告訴你!現在為了搞好集體生產,上面不準種拾邊地,我們一定要抓出成績來!對拾邊地你要先從自家開始,二桃那收去家的大秫子,你無論如何要追繳回來交到生產隊!二桃的大秫子追繳后,其余的就好辦了!”
“行!我保證照辦!”
大桃說干就干,他馬上來找二桃。
“二桃!你怎么隨隨便便就把拾邊地里的大秫收來家?”
“那是我種的,就應該我收!”二桃個頭臉型都和大桃差不多,說起話來也和大桃一樣直快。
“上面叫禁止種拾邊地的!大隊研究了,拾邊地上的莊稼都歸生產隊收!你趕快把收下的大秫棒子交到生產隊去!”
“憑什么?那地要不讓我再種,我以后就不種,現在這大秫棒子哪個都不準弄去!”
“不交不行!等會我叫生產隊安排人來弄!”直快人對直快人,大桃不再多說,說完就要走。
坐在一旁的王秀平急忙說:“大桃!你這是干什么呢?自家人不向著自家?”
“媽!你不懂!上面現在對拾邊地抓得太緊!我們大隊現在把這事讓我負責抓,我要連自家弟弟的事都處理不好,別人的工作我還怎么做?”大桃站住了,著急地說。
“那是你弟弟準備到秋后把美蘭帶來家,預備做明年春天口糧的!要交到生產隊,那美蘭帶來家,拿什么吃?”
不聽這話倒還不生氣,一聽這話大桃立即怒火中燒,他連母親的面子也不顧了,勵聲說:“這個朱美蘭!我真不知道到底圖她什么?一個壞分子家,吃不如人,穿不如人,住不如人,把她帶來,除去一張嘴,旁的什么都沒有,現在還要留這拾邊地上的糧食讓她來吃,不行!不準你們要她!”
“你胡說!”二桃園睜雙眼,瞪著大桃。
王秀平慌了,她怕再說美蘭的事,這兄弟倆會爭得打起來,急忙說:“美蘭這事現在不說了,大桃!你看這大秫也是你弟弟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就這樣都拿去交了你就不心疼?二桃!你大哥當干部,也是沒法才讓你交的!唉!要不這樣行不行?大桃!你也不要一斤不少有多少交多少。對外就說這大秫才收一百斤,就交一百斤吧!那五十斤留下!”
大桃二桃都不作聲了。停會,二桃問:
“我這大秫也是我辛辛苦苦忙出來的,還能就這樣白白交一百斤嗎?”
大桃說:“大隊定了,有一百斤給五斤種糧二百個工分。”
二桃鼓著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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