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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59)

余建洲 · 2023-06-02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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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 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五十九章  這次有你家呀,你怎能沒領到?

  六一年的陰歷二月底,春風還像住年一樣吹綠了田野,然而嚴重水災引起的饑荒卻如同凌厲的寒風一樣無情地向人們肆虐過來。

  鄭集大隊今天豋記發放對象。爭著報名的人在吳正寶的桌子前圍上幾層,報名的聲音響成一片,只有朱立方耷拉著腦袋蹲在門后的墻角。報名的聲音不響了,人都走差不多了,他才站起來走到吳正寶的桌前小聲說:“吳會計請你給我也寫上吧!”

  吳正寶雖然沒有鄭明龍穿得洋氣,卻并不像三龍那樣土,嶄新的對襟布扣蘭洋布褂子罩在已經舊了的對襟棉祆上,面色雖不太紅潤卻也并不粗糙,加上下巴那點不長的稀疏的細胡子,使已經四十多歲的他看上去比三龍還要年輕。他剛寫了個朱字,就被鄭明龍給止住了:

  “他家呀!等以后再說吧!”

  “鄭書記!我求求你了!我家已斷糧兩天了!”朱立方纖瘦的中等個對著鄭明龍彎成了弓。

  鄭明龍正眼不瞅他一眼,坐在椅子上坐仰著臉,噴著煙圈說說:“沒辦法!現在上面給的救濟糧就這么一點,這點糧連貧下中農都不夠分,像你這樣和四類分子有至親關系的人家還能給嗎?”

  聽到鄭明龍的話,朱立方頭上頓時像潑了盆涼水,愣了好大一會,才嘆著氣無可奈何地轉身往回走。

  三龍心里有數,那天給他家的五斤蠶豆又能吃幾天?他家肯定又沒吃了。

  那天中午,三龍在糧站領了五斤蠶豆,騎著自行車順著公路回家。離官道不遠時,朱立方攔住了他:

  “大隊長!你行行好,幫幫我們吧!”

  “什么事?”三龍急忙問。

  “大隊長!我沒法!家里斷糧了,我那小兒子哭喊著向我要吃的,我思來想去,大隊里幾個領導,只有你好說話,你就行行好,幫幫我家吧!”

  聽了朱立方的哀求,三龍頓生疑惑,問道:“你胡說!你家咋天才領的,怎能沒糧吃?”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閨女咋天去領,鄭書記說我家沒有!”

  三龍更疑惑了,前天大隊支委會研究時,前次有他家么?又問道:“研究時有你家么!你怎能沒領到?你等著,我去査査。”說完,三龍推著車就走。

  “大隊長!我家都兩天沒見糧粒了!請你看在我們倆家的舊情上,現在就去查,趕快給點糧食吧!”

  聽了朱立方的話,三龍愣住了,一件往事浮現在他的腦海里。那是高級社剛成立那一年,朱立方、也就是朱立東的大死了,父親買了一捆草紙要去給他瞌頭送祭,三龍阻止不讓去,自己這樣的黨員干部家怎能去給一個四類分子的大燒紙瞌頭呢!可是父親講的一件往事卻讓他不好去阻止了。那年他的祖父母帶著父親要飯要到鄭集那天,剛從安河堆上下來還沒到街口,父親就餓得暈倒在地,祖父母哭喊著呼叫著父親。許多人都過來圍觀,朱立東的大從家里拿來一塊大秫給父親吃,不是那塊大秫餅,父親就倒在那起不來了.

  今天看到朱立方一家沒糧吃,三龍實在是情意難卻哪!人家那年救了父親一次,現在沒糧吃,自己不伸手拉他一把,從良心上講也實在過不去!他對朱立方說:“你來!這是五斤蠶豆,你拿去吧!”三龍將挷在車后的蠶豆拿下來丟在地上說。

  朱立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驚奇地望著。

  “拿去吧!別忘了把空口袋還給我。”說完,三龍騎上車走了。

  三龍一直很納悶,明明是決定好的事,鄭明龍怎能隨便更改不發給他家,他一直想當面問一下鄭明龍,今天正是個機會。他坐在桌邊用左手托著長滿胳腮胡子的下巴:“上一次我們支委研究救濟糧發放有朱立方家的,他家怎么沒領到?”

  “上一次!上一次沒有他家呀!”鄭明龍先是無語,馬上又拿出認真的樣子說。

  “我講的不是今天發的這次,是今天這次的上面那一次。”三龍知道,救濟糧太少,都是採取分批輪流安排,除去少數特別緊急的人家,凡是前一次領過的,下一次都沒有,朱立方就是前次應該輪到領的。

  “啊!那次呀!那次我們考慮得不週道,像他這樣的人家是不該給的!正好那天王道全來,說他家都兩天沒見糧粒了,就將他那份子給王道全了。”

  “ 你怎能隨便將朱立方的那份子更改給王道全?他這個扒手整天出去偷錢憑什么吃救濟糧?”

  聽三龍這樣問,鄭明龍倒變得輕松起來,很有理由地反問道:“你說王道全不如朱立方?大隊長!王道全是扒手偷人錢不是好人不錯,可他沒幫過階級敵人的忙!朱立方呢?你能不知道?鎮壓反革命那年,他將朱立東藏在山芋窖里,要不是他給朱立東藏起來,朱立東就被拉去槍斃了!現在你竟還替他說話!你還能忘了?是朱立東當保丁時聽從鄭福全的命令,將玉山大叔抓去準備送給國民黨軍當兵的!玉山大叔將我們兩人培養出來入黨當干部,你今天說這話,對得起死去的玉山大叔嗎?”

  鄭明龍的一番話,說得三龍啞口無言。

  吳正寶見三龍太尬尷,就說:“算了!算了!全怪救濟糧太少,現在家家都沒糧,給了這家,就顧不了那家,等以后多了再說吧!”

  朱立方家的救濟糧就這樣被鄭明龍給壓住了,沒領到救濟糧,他到哪弄來吃的?

  鄭家大院西北拐角對面的老街上就是朱立方的家。墻頭框兒的北面搭了個一順坡的小鍋屋,后面兩間門朝南的屋住人。西面原來有個‘拐’字形的墻頭和前面那戶人家的后墻連接起來,組成了個小院子。院子往西三四步遠,有條兩丈多寬一人多深的圍溝,圍溝那邊就是安河那高高的河堆。

  朱立方坐在后屋門旁的地上,靠墻依著,嘆著氣說:“看來老天要滅我這一家子了!”

  陳玉摟著依偎在懷里的八歲的兒子,慌亂地說:“這怎辦哪!才過立夏,麥子早著哩!一家人還不都餓死!美蘭!鄭明龍不就是想做那事,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就答應了他吧!”

  “大!媽!我不!就是死,我也不能被他遭踏!”

  原來,那天上午去領救濟糧,美蘭排在領糧隊伍的后面。她發覺鄭明龍那雙色迷迷的眼晴總是盯著自己看。輪到自己時,鄭明龍卻不看自己了,仿佛沒有她這個人一樣,而是招乎排在后面的人,等到剰下包括她在內只有三四個人時,卻說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余下的到下午再來領。

  午飯后,金色的陽光披撒在鄭家大院的屋脊上,院子里的幾棵大樹已在前年被砍去煉鐵了,原本就很大的院子更加顯得空蕩蕩的,只有西邊供銷社的倉庫里在傳出保管員算帳撥打算盤珠子的嘀嗒聲。朱美蘭中等個頭,身材纖細,一對鳳眼,鼻梁略高一點地凸起在瓜子臉的中間,下面是兩片不高的嘴唇,雖然穿著一件舊得變色的紅底白花夾襖,卻仍能透顯出少女獨有的嬌美可愛。上午沒領到的那幾個人都先后來了,他們見辦公室門鎖著,都一個個獨自到鄭明龍家去了,此時就剩吳美蘭一個人在辦公室門外等著。

  她知道到鄭明龍家里就可以找到鄭明龍領到糧條子,也想到他家去.但是,她長這么大還很少到與自家沒有親緣關系的人家去過,少女特有的羞澀膽小的心理更讓她猶豫。日頭偏西了,鄭明龍還沒來。這時,一個到鄭明龍家去的人來告訴她,他已經到他家拿到條子了,說鄭明龍讓他來叫她趕快去。

  鄭明龍家的院門虛掩著,美蘭輕輕地推開,扒在門旁墻邊膽怯地伸頭向里張望,堂屋里立刻傳來鄭明龍親切的招呼聲:

  “??!美蘭!你來啦!我等你好長時間了!來!進來吧!”

  鄭明龍上身穿嶄新藍卡中山裝,下面是條草綠色軍式西裝褲,左小右大的小分頭梳得整齊發亮,笑容滿面地站在堂屋里向美蘭打招呼。

  美蘭覺得輕松了一些,便低著頭向堂屋走去。

  “啊!來!你呀!真好!真好看!這樣好看的大姑娘怎能挨餓呢!你看!這是我準備好給你的,兩份,一共二十斤,別的人家最多十斤,你看我對你家不錯吧!”

  美蘭被鄭明龍這番熱情的表白搞得不知所措,只是低著頭拘謹地說:“多謝了!多謝了!”

  鄭明龍走到美蘭的面前,彎下腰,伸長脖子,色迷迷地盯著美蘭的臉,嘻笑著說“對呀!我對你家這樣好,你是該謝我呀!那你怎么謝我呢?”

  美蘭為難了,她不知怎么回答得好,只是咬著嘴唇不說話。

  “別怕!我喜歡你!太喜歡你了!”鄭明龍猛地張開雙臂,將美蘭摟入懷中。

  美蘭驚得毫無反映。鄭明龍抱起美蘭就向套間走去。

  瞬間,美蘭意識到鄭明龍的接下來的行為,立刻用力地掙扎起來,大聲叫道:“鄭書記!你不能這樣!不能!放開我!放開我!”

  鄭明龍并不理會美蘭的反抗,將她放在床上。美蘭大聲哭起來,拼命地推著鄭明龍。鄭明龍慌了,他怕美蘭的叫聲驚動外面的人,連忙抽出一只手來去捂美蘭的嘴。就在他抽手的空間,美蘭一個挺身掙脫出來退到床頭。鄭明龍緊逼過去。美蘭順手拿起放在床頭梳桌上的剪刀,指著自己的胸口大聲說:“你!你要是再來,我就死給你看!”

  看到美蘭這架勢,鄭明龍愣住了。他知道李小妮帶著孩子去醫院打針時間不會太長,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原本以為美蘭年紀輕容易得手的,哪知道這樣難,再拖延下去讓李小妮回來看到,那她還不和自己拼命!他坐在床上,并不看美蘭,十分不高興地說:“走吧!你走吧!”

  聽到鄭明龍這樣說,美蘭什么也不顧了,飛快地跑了出去。

  美蘭拒絕母親的勸導以后就失聲痛哭起來。

  “唉!媽也是沒辦法才勸你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要不,我們去求求大隊長,再請他幫幫我們吧!”陳玉說。

  朱立方為難地說:“他已經救過我們一次了,現在大隊里是鄭明龍當家,他沒多大權,救濟糧又這樣緊張,再去找他,他又好辦嗎?”

  屋里的人說得傷心,卻不知道屋外還站著一個人,天色開始變暗時,他就順著西邊的圍溝邊來了。他站在屋外聽了一會,實在不忍再聽下去,不聲不響地走進屋。

  “大隊長!你!”朱立方吃驚地說。

  “吵什么!還怕人家不知道!”三龍壓低聲說。他不愿讓人知道他來朱立方家,來得很隱蔽。除了對朱立方家存有的那種舊情,今天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公社昨天召開會議傳達縣委決定,要各公社不準餓死一個人,今天來也是自己的責任,救人救到底么!在性格爽直的三龍看來,只要是認準了該辦的事情就要把它辦好。

  這時天已經暗下來,屋里找不到坐的地方,陳玉只好將三龍讓到床上坐下來,低聲說:“大隊長!想不到這時你能來我家,好人哪!快救救我們吧!我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你家沒吃了吧?”三龍可憐這家人,但是,因為有救朱立東那事隔著,在心情上還跟他家保持著距離,說得很冷淡。

  陳玉連忙說:“想請你再幫下忙的,又怕你為難!”

  “我這里有十斤救濟糧條子,憑這就能到糧站領到糧。”三龍掏出一張紙條遞向朱立方。

  屋里沉默片刻,朱立方接下糧條子,十分感激地說:“恩人哪!你是我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哪!”陳玉拉著二歲的兒子小貴跪下來不停地磕頭道謝。

  “都安靜點,這糧是我私下給你們的,讓人知道了,會提我意見的?”

  朱立方帶著陳玉和兒子圍著三龍在地上坐下來,連忙小聲說:“大隊長!你放心!你救了我一家人的命,我們哪能拖累你!”

  三龍回到家,家中只有大兒子帶著一歲多的小女兒。小女兒跑到跟前晃著他的腿喊餓,向他要吃的。水花呢?水花哪去了?他自己也餓得慌,中午吃的胡蘿卜纓子窩頭,肚子里早就空了。他到鍋屋去,鍋屋里一點動靜沒有。他猛然想起:中午吃飯時水花就說家里怕糧食吃不到麥收,要找她大想法子的。三龍帶上孩子向老丈人家走去。

  孫有田入社遲,單干時糧食積存的多,入社后就毎年用吃陳留新的辦法把糧食往下轉存,五八年秋后除去別人分到他都有以外,還有就是去年秋后起山芋時別人不要丟在地里的山芋他往家拾,曬了不少山芋干子,家底子在小李莊是無人可比的??墒撬拈_銷也大。入社后李明勝就不再提孫武的事了,他已是孫有田的好親戚。李明勝家早就沒吃了,孫有田哪能不幫?三龍別看是大隊長,可他是李玉山帶出來的徒弟,行事作為就像李玉山,從不沾別人和公家一點便宜,糧也不夠吃的,水花會隔三差五地來拿一點。如今他家的存糧也快完了,到這青黃不接的當口,他也是很艱難了。

  到了院門口,就聽院子里傳出老丈人的聲音:“你們大隊干部不是能弄到救濟嗎?”

  “別提了,就是有,鄭明龍那龜孫子也不會給我們的!”看到三龍來了,水花又說:“他這大隊長有什么用?鄭明龍背著我們私下分,我們有什么辦法?”

  三龍馬上接下說:“大!鄭明龍一直忌恨我,他們都背著我,不給我們,我們哪能撈到!”三龍拿到糧條的事,水花并不知道,他私下里將條子給了朱立方家,只好對水花說沒領到。

  王秀英說:“我這糧食也不多了!到收麥至少還有十多天,分開來吃吧!”說完,拿了十來斤大秫面交給水花。

  大隊部里又在發救濟糧條。

  “鄭書記!、、、、、、鄭書記!、、、、、、請請你!我!我都排到一大會了,怎還沒發到我啊?”這個柔弱溫順的叫聲里,明顯帶著巴結討好的意思。

  說話的人叫徐維民,他偎頭縮腦地低垂著雙臂,略有點臃腫的臉上堆滿了強裝出的媚態的笑。一看,就知道這是個窩窩嚢囊的男人。按照現定,救濟糧每次發十斤,只要被認定為缺糧戶,都可以領到。這個徐維民這次就輪到,是理所應當地該領到的。他排在隊伍的前面,早就該發到他了,可是發條子的鄭明龍就是不叫他的名字。

  鄭明龍向他瞥一眼,并不說什么。

  見鄭明龍并不理他,徐維民滿是忐忑不安的樣子只好在一邊等著。

  條子發完了,辦公室里走得只剩下兩個人。

  “你家呀!有人提意見哪!說你家有吃的,不該給你發救濟!”鄭明龍正眼不瞅他一下,這個其貌不揚很窩囊的男人卻有個漂亮女人,他心里忌妒得很。

  “鄭書記!你可千萬不要聽人瞎說!我家早就斷糧了,你要是不給,我家六口人就沒法活了!你就發發善心,救救我們吧!”徐維民那樣子都要給鄭明龍下脆了。

  “這!這怎辦哪?要是發給你,太明顯了!人家會提我意見的!要不這樣,你家換個人來拿吧!”

  “我家哪有人呢?兩個老的病病歪歪的,走路都走不穩,兩個小孩又小,那就只有陳英了!”

  “那你就叫陳英來拿!就是陳英來也要避點人,你叫她中午吃飯時到辦公室來拿,我在這等,那時人少,不會被人看見!”美蘭一鬧,使他長了見識,在家辦那種事會鬧出動靜,一旦被李小妮碰上了,那還不鬧翻了天!

  陳英是朱美蘭的小姨。二十五歲,長臉,濃眉大眼,鼻梁略高。饑餓使她變得清瘦,卻使她原本就好看的面孔更加變得線條清晰,越發俊俏。進了辦公室,她就被坐在辦公桌跟的鄭明龍那色瞇瞇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走到辦公桌前,將臉扭向一邊。過了一會,見沒什么動靜,就輕聲問:“鄭書記!是你叫我來拿條子的吧?”

  “嗯!對呀!有人提你家意見哩!給你我是要擔責任的!你就這么好拿嗎?”

  “鄭書記!請你一定要照顧我們!不的話,我們就要出去要飯了!哎!現在到處都這鬼樣子,要飯又到哪去要呢?請你了!”

  “請我!你怎么請我?”說著,鄭明龍站起來,一邊移動腳步,一邊說:“要請的話,那你現在就請!啊!”到了陳英的身邊,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想你!真想你!”

  “你干什么的呀?”陳英推開鄭明龍,很吃驚地說。

  “我想你!你就陪陪我吧!”

  陳英罵道:“不要臉的東西!你原來是想這孬心!真瞎了眼!”

  “你!你!你對我這樣!好!那好!你走吧!走吧!”鄭明龍那熱火的心立即冷了半截。他怕再出現美蘭那種情況,陳英不同意,他就不敢硬來。不過,他已經有了讓陳英就范的辦法。他放開陳英,拿出惱羞成怒的樣子說。

  家中沒有一粒糧哪!就這么空手回去,一家六口人明天拿什么吃呢?陳英急忙問:“那!條子呢?你給我條子呀”

  “還能有什么條子?給你,讓人家提我意見哪!我才不想白擔那責住哩!”

  “你瞎說!那么多人領了都沒事,怎么就我家有人提意見?你是有孬心!你敢不給我,我到公社告你!”

  鄭明龍聽后并沒被嚇住,冷笑著說:“你告我!告我什么?我怎么你啦?有哪個給你證明?我看你還是因為別人提你家意見,我沒給你家救濟糧,你想要救濟糧沒要到誣賴我哩!”利用發救濟的機會,他己經將幾個女人弄到手,像陳英這樣不肯就范的女人也遇到過。他很清楚,救濟糧是她們的命根子,在這上一拿勁,心再硬的女人也會軟下來。

  陳英愣住了。

  鄭明龍又放緩了聲調:“別這樣!我能不怕人家提我意見,照顧你家,你就不能把自己送給我嗎?再說,你跟我,你家能有糧吃!有巧的還是你!你要能答應我,我保證以后每次有救濟都給你家!”

  陳英不再說了,任憑鄭明龍擺布去。

  這年把,鄭明龍的父母都先后去世。李小妮上個月又生個女兒,一家四口過日子。

  不用聽人說,李小妮就己經覺察出鄭明龍有問題。他們家并不缺吃的,兩人的精力并沒受什么影響,平時夫妻之間的那種事還像往常一樣,鄭明龍是什么樣情況李小妮最清楚。可是,近來李小妮發覺鄭明龍變化很大,不但那種事變得少了,而且情致也冷淡多了。以前都是他主動,現在如果自己不想,鄭明龍就全當沒那回事。甚至即便是有時自己主動提出來,鄭明龍不但不怎么熱心,還煩得很。自己的男人陡然有了這種變化,李小妮怎能不起疑心?女人么!李小妮能沒有這種天性?這一段時間她發覺鄭明龍經常到半夜才回家,問他,他都說大隊里有事,哪能有這樣多事呢?她決定喑地里好好查一查。

  這天晚上,鄭明龍又說去研究發救濟的事,飯碗一丟就走了。李小妮將兩個小孩哄好睡覺以后,就出了門。到了鄭家大院,院子里空蕩蕩、靜悄悄的,看不出一點動靜。怪了!大隊里研究事情不在辦公室,能在什么地方呢?她快步趕向小李莊的三龍家。剛到院門口,就聽到了水花和三龍倆人的說話聲。她立即止步退了回來。水花一直是她的情敵,鄭明龍要辦那事,李小妮首先想到的當然是水花。如果水花不在家,那就能斷定這對男女去打野了。見水花和三龍都在家,不但消除了對水花的懷疑,還證實了今晚大隊里并沒研究什么事情。大隊里研究事三龍能不參加?干什么去了呢?李小妮在苦心琢磨著。她忽然想起,大隊辦公室里有個套間,里面還有張木板床,會不會那里頭有什么鬼?她決定去看個究竟。

  李小妮又急匆匆地進了鄭家大院。

  饑荒使得深夜的人聲和動響變得極少,世間的一切都顯得格外安靜。鄭家大院的前院里,供銷社的倉庫都是鐵將軍把門,大隊部的辦公室也是靜悄悄的。四周一個個高翹起檐梢的灰黑色的屋脊,象一條條翹首以待、隨時準備纏呑獵物的巨蟒?;野档脑鹤永铮革@出陰森可怕的威嚴。

  辦公室的門緊閉著。朦朧的夜色中,仍能看清門上沒鎖。一推,竟還被從里面閂上了。

  “開門!開門!哪個在里面?快開門!”李小妮試探著輕輕地推著門問。她畢竟還不能肯定鄭明龍就在里面。

  李小妮一連推著叫了幾次,里面就是沒人答應。如果要是別人,也不致于這樣怕她在厔里頭裝死不作聲的!肯定是鄭明龍在里面,并且還能肯定他在這屋里有鬼。李小妮一時火起,把兩扇門推晃得山響,大聲叫罵起來:

  “鄭明龍!你這個孬熊東西!你把那個野婊子帶在里面啦?快開門!開門!、、、、、、。”

  夜深人靜,李小妮推門的咣鐺聲和污垢難聽的叫罵聲顯得格外奇特和響亮。屋里的鄭明龍慌了神。今晚被他約來的就是陳英,亂搞女人是干部作風腐化墮落的大錯,李小妮的叫罵聲要是引來了人,那他可就倒大霉了!他一邊穿衣服一邊說:“小妮!你吵什么!不要吵!我去給你開門,你等等!”他等陳英穿好衣服后讓她站在門后,門打開后正好將陳英遮擋住。

  李小妮以為陪鄭明龍睡覺的女人還藏在套間里,進了屋就叫罵著直奔套間而去。當她進了套間的門以后,便隱約覺得身后的門后竄出一個人,她轉過身來時,一個黒影已快步竄出門去跑走了。

  “婊子!你是哪家的臊貨?”李小妮想沖上拽住她,卻被鄭明龍死死地抱住了。

  李小妮一邊叫罵,一邊奮力掙扎著要去追陳英,可是怎么也掙脫不了鄭明龍抱她的雙臂。陳英趁機快步跑走了。李小妮又把火力集中到鄭明龍身上罵起來。

  “小妮!你別這樣!你不要吵!”鄭明龍將李小妮擋在屋里又將門關上。

  “你關門干什么?想弄死我啦?怕人看見啦?”李小妮去開門。

  鄭明龍擋住李小妮:“小妮!我給你跪下了!我求你!別這樣大聲吵了!要是招引來人,被人看見,我就干不成了!我要不干這書記,還不跟社員一樣沒糧吃?沒錢用?你、還有小孩還不挨餓受罪!”

  鄭明龍這樣一說還真管用!李小妮真的不再大聲叫罵了。不過她的氣并沒消:“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說!這個臊貨是哪個?”黑喑中,她并沒認出陳英。

  “小妮!你別氣了!我改!我以后保證改!你就饒我這次吧!”

  “這臊貨是哪個?說!”李小妮又問

  “你問她干什么呢?小妮!別問了!”

  “不說啊!不說你就跪這不要起來!”

  “唉!她!唉!”

  “說!”李小妮緊緊地追問著。

  “她!唉!你問什么!我告訴你,你好找她鬧!不行!這絕對不能告訴你!”鄭明龍索性從地上站起來,橫下心說。

  “啊!你這個孬熊東西,到這時你護著那臭婊子!”李小呢又大聲罵起來!

  “好!你鬧吧!鬧吧!把我鬧下臺你就好了!你要不顧這個家,你就鬧吧!”

  “不要臉的東西!”黑喑中,李小妮重重地扇了鄭明龍一個耳光,轉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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