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五十二章 還是靈活一點吧！
出乎意料，渠埂子打得十分緩慢。它哪能像打渠基那樣隨便，土抬到上就倒，而是必須要抬到規定的地方，這樣才能保證渠體筆直整齊。并且，一人多高的渠埂子，越往上渠口越罕。隨著渠身的不斷加高，越往上人的活動范圍也越小，士抬到上面再倒在合適的位置的難度就越大。原認為只要十天就能干完的工程，結果也干了二十多天。等這半截大干渠打好，已經快到谷雨，離收麥僅有一個月時間，此時再要去完成那半截主干渠已是不可能的事。旱改水大軍立即轉入進行南湖這一萬畝的支、毛渠的配套工程。張德寶已經下了決心，南湖這一萬多畝土地今年一定要栽上水稻。
過了谷雨，水稻開始育秧。公社從洪澤農場請來水稻老師做指導。秧田選在排水河邊。主干渠雖能抽水，但是支毛渠還沒打好，抽水機站無法將水送到地里。公社安排鐵木廠日夜加班趕制水車，把水車架在新開的排水河邊，用人力把水抽到秧地里。干木材都被煉鋼鐵時燒光了，鮮樹里油性較大的桑槐一類的比較結實的好樹，因為好燒火頭旺，也被燒光。只有水份大難起火的柳樹還剩一點，水車就用柳樹做。
整理秧畦，落谷下種。自古以來一直干旱田的活的人乍干水田的活，從不會到會總得有個過程。鄭集大隊大部份勞力還在打渠，育秧的三十個人忙活了半個多月才育五十多畝秧。按一畝秧栽十畝稻計算，全大隊一千二百多畝水稻要下一百二十畝秧。水稻老師告訴李玉山，稻秧的落谷期最遲不能超過五月十五號，再往后推遲，秧齡不夠會誤了栽秧期的！現在己經五月十號了，如果不加快速度，育秧任務是完不成的。李玉山怎能不急？雖說沒有明說要和孫有田打賭，可是幾次爭執已經和他較上勁了，原來是打算一定要全部栽上水稻，收更多的糧食好去堵堵孫有田的嘴的，現在全部載水稻是不可能的了，要是連南湖這里再栽不齊，還能多收什么？不行！一定要加快育秧速度，一定要保證南湖這片地都栽上水稻！打渠的人不能動，渠要是打不出來，秧也是沒法栽的！他只好將鋤大秫這類旱田農活丟下不干，讓那些老頭子、老太婆去育秧。搶時間當然是主要的，質量也只有服從時間，一大群人緊緊張張地干了十多天，秧總算是下齊了。。
六月十五日，南湖的麥茬口開始抽水泡地。熱熱鬧鬧的抽水儀式舉行以后，在人們急切的期盼下，兇涌的水流很快灌滿了機壙附近的主干渠后，再向北流時，流得越遠卻流得越慢，等流到第一道支渠時，剩得只有尺把深的水，到第二支渠時，連一點水印子都看不到。再看第一道支渠里的水，流進毛渠再灌進地里，就只剩不到五寸的水頭了，照這樣子一天也泡不了三十多畝地。這還栽什么水稻？南湖一萬多畝水稻要栽到什么時候？
請來水利局的技術員一測量，靠近抽水機壙地形最洼，向北每千米的高低差競有二尺多。水的流速受高低水壓的限制，同樣高的主干渠，哪能將水送到地里！栽插水稻，時不等人哪！公社趕快抽調人力加高渠身。干了一個星期之后，抽水再試，第一道支渠的水一天可以灌三百畝地了。第二道支渠還不行，第一支渠不放水還能灌百十畝，如果第一支渠放水，那里連水都看不到。
想得容易做得難哪！原計劃用二十天將南湖都栽完的，這下看來一個月都栽不完！從公社到大隊這些干部們，急于栽水稻的心情都像一把火在燒，哪個不想多收糧食呢？可是事于愿違呀！水稻老師說，遲一點栽也行，最遲可以栽到七月十號，就是產量要低一點，一畝二、三百斤也能收，并且越遲產量越低。遲就遲一點吧！就是收三百斤也比種別的收得多！依照張德寶和趙永華的意見，還是決心要將南湖全部栽水稻。李玉山當然是堅決擁護這意見的。
誰不想早點把秧栽下去？各個大隊都爭著要水。灌水當然是大水漫灌效果最好，灌的放水點越多越不好。公社決定每天只灌兩個大隊，全公社十二個大隊要六天才能輪到一次。
鄭集大隊笫一天就輪到，灌了一百三十畝地，十分盼望的栽插水稻的時刻終于到來了！李玉山卷起褲腿，赤著腳，揮動著一只胳膊，在爛泥水中跑來跑去，指揮人們整地。三龍說這兒有我就行了，再三勸阻，叫他不要這樣，他就是不聽。然而，整地也不是件客易的事。這里自古以來都是種旱作物，對地面平整度并沒有嚴格的要求。水稻行嗎？地面要是不平，高的地方秧栽在干土上，洼的地方沒了秧的頭，還栽什么秧？水灌上以后，淺的地方能露出成片的土圪頭，洼的地方沒到人的膝蓋，這種地面要把它整平，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并且，從各個生產隊抽調來的整地手來干這整地的活，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三十多套牛犋忙了一天，才整出二十多畝地。栽秧也是一件難事。李玉山讓水花帶隊，從各個生產隊抽調了一百多個年輕人，邊干邊學，經過三天的煉習，才都學會栽秧。緊緊張張地干了五天，這一百三十畝地終于栽完。
望著一片新栽的稻秧，李玉山就已經情不自禁地構想出，全大隊南湖這一千多畝地已經變成一片綠油油的稻田了，他仿佛看到了像洪澤農場那樣一大片隨風搖擺著的金黃色的沉甸甸的稻穗。他十分興奮地對三龍說：“三龍！好好干啊！一定要把南湖的地全栽上，不愁的！這是邊學邊干，五天就栽了一百三十畝，往后還會快的！要是把這一千二百畝全都栽上，我們大隊該多收多少糧食！讓全大隊社員都吃上大米飯還不是手別腰帶上的事！你那老丈人整天怕分不到糧、退不清他那入社多出的錢哩！到時叫大米干飯把他噎死！沒給的錢都給他！”
“好！大叔！我聽你的，保證好好干，把南湖這片地全栽上！”
輪到第二次灌水，第一次栽的一百三十畝地已烤完田，先把這地灌上水后，只灌泡了八十多畝。這八十多畝栽得快一點，只用三天，離鄭集大隊第三次給水還有兩天時間，南湖暫時無事可干。李玉山和幾個大隊干部沒到南湖去，上午都在辦公室研究麥季預分的事。食堂從春天停下后，到現在上面也沒叫辦。并且，就連李玉山也承認吃食堂太浪費，就不再辦了，打算麥季先預支部份糧食給社員吃。根據上面傳達下來的指示精神，要實行按勞分配，不準再搞一平二調了。可是，從人民公社成立到現在，別說發工分了，連工都沒記，按勞分配怎么搞呢？現在就在研究這件事。根據上級的這個精神，大隊已經決定從現在起再干活就不再由大隊集中搞大兵團作戰了，還是各生產隊種各生產隊的地，讓他們多收多分、少收少分吧。
小晌過后，從南湖傳來一個令李玉山十分惱火的消息，小李莊在南湖他們隊里那塊準備栽水稻的地里打山羊溝栽山芋了。
三龍要和水花一起去制止。不用打聽，這完全是他那個老丈人主使的，他還能縮頭不管嗎？栽水稻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李玉山不讓他去。因為他知道，他那老丈人是決不會聽他的，去也白去！他自己帶上鄭明龍和劉大桃去了。
原來的大隊民兵營長是三龍兼任的，上面說要加強備戰搞民兵訓煉，必須把生產指揮和民兵訓煉分開，公社里指定每個大隊要配上個專職的民兵營長。劉大桃基干民兵排長干了多少年，當然是當營長的最適合的人選。
老遠就望見地里有四張犁在打山芋溝子，還有一大群人有的在栽山芋，有的在挑水澆，忙得熱火朝天。
“李玉成！李玉成呢？李玉成！”李玉山邊走邊大聲地叫李玉成。
地里沒人答應，李玉成不在這里。小李莊的人心里有數，是他們都不讓李玉成來的，大隊肯定會不讓栽山芋，他這個隊長在場還不好講話，社員好辦，處分再重，也不能把社員開除悼，還是社員。
三個人在地頭喊叫了一大會，跟本阻擋不住小李莊人栽山芋。李玉山指使鄭明龍立即去把李玉成找來，打蛇必須找到頭來打，光打身子沒用！鄭明龍走后，李玉山又讓劉大桃到街南隊安排兩盤耙來。他知道小李莊的人最難纏，僅憑嘴講他們就是不聽也沒辦法，只有把耙拖來，用耙把他們栽的山芋耙掉，這樣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他倆走后，李玉山急得在地頭直轉圈子。小李莊的人并不買他的賬，牛號子唱得悅耳動聽，栽山芋、澆水一刻都不停。
鄭明龍帶來的不是李玉成，而是孫有田。李玉成知道今天事情麻煩不好辦，躲起來了。實際上栽山芋并不是李玉成主使的，他這個當生產隊長的哪敢和大隊領導項著干！要載山芋完全是孫有田和徐大柱、吳正雨他們幾個人提出來的。孫有田并不怕李玉山，聽說李玉山要不讓栽山芋，丟下手里的活就來了。
李玉山并不理孫有田，在等劉大桃，只要耙一來就行，跟他講也是廢話。
孫有田也不理李玉山，他接過大龍的犁梢把兒去打山芋溝。劉大桃帶著兩盤耙到了，問李玉山怎辦。
“還用問嗎？把栽上的都耙掉！”李玉山大聲吼道。
可是帶來的兩個耙地手沒有一個敢去耙的。
“你們倆去耙！還愣著干什么？快去！都給我耙掉！”李玉山對著鄭明龍和劉大桃又吼起來。
鄭明龍和劉大桃真的一人一盤耙，在已經栽好的山芋上耙開了。耙過之后，山芋溝子平了，栽好的山芋秧子東倒西歪地散露在新鮮的土壤上面。小李莊的社員們見了，哪有不心疼的！但看到李玉山那氣得發青的臉，只能說出一些嘆息的話，沒人敢去阻擋那兩盤耙的。
孫有田一圈地耕回來，停下犁，右手拖著大鞭，站在地頭，迎著快要耙到地頭的鄭明龍，大聲說：“拖出來！”鄭集人哪個不和道孫有田的鞭法勵害？鄭明龍見孫有田這副架勢，嚇得在離地頭幾丈遠的地方站下來。
接著，劉大桃的耙也隨后到了。劉大桃本想硬耙下去，看到孫武攢著拳頭站在孫有田的身后，好手打不過雙拳哪！怕和孫有田沖突起來會吃虧，只好停下。
李玉山一個箭步穿到孫有田面前，勵聲說：“孫有田！以前我尊重你，都讓著你，你今天要帶頭破壞栽水稻，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孫有田看都不看李玉山，捧起煙袋蹲下抽煙。
吳正雨這時走到李玉山的面前：“玉山！不是我們故意不讓栽水稻，你看，全大隊忙活了十多天，才栽二百畝地，這樣栽下去要栽到哪天才能把南湖栽完？”
徐大柱走過來說：“就是呀！農彥說‘夏至后，不種[黃]豆，栽點山芋還能湊’，今天己過夏至三天了，過了夏至豆子都不種，稻子還能栽？我們不栽點山芋秋后吃什么？”
李玉山見孫有田不理他，又見這兩個人說得真切，就放緩了口氣說：“哪個說的？水稻老師不是說了嗎！栽到七月十號還能收二、三百斤一畝哩！”
“水呢？沒水怎栽秧？”徐大柱問。
“后天不就輪到給我們送水了嗎！還有，你們都知道的，六月少雨，七月初必有大汛，兩天大雨一下，就怕你水還嫌多哩！到那時不用抽水灌都有水，還怕秧栽不下去？我們大隊這一百多個栽秧手，這兩次一栽，都會了，快的！一人一天能栽一畝，不愁栽的！”李玉山又用和藹的口氣說：“你們哪！我和你們都是鄉里鄉親的，還能把你們往壞處帶？栽水稻要多收多少糧食！你們不要不信。開始我也不信！洪澤農場那地里我親眼見的，我問那場里人，場里的人親口對我說的，一畝能收四百多斤哩！我們成人民公社，為的就是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吃山芋能叫好日子？大米飯能不比山芋好吃？吃大米飯才叫過好日子哩！大家要相信我！我李玉山說的都是實話！不騙你們的！不要栽山芋了！啊？我叫你們栽水稻就栽水稻，不要栽山芋了！啊？都聽我話，不會錯的！”
孫有田沉默了好大一會才說：“要是秧栽不下去怎辦？”
李玉山對他笑笑：“有田哥！你在這上就不要跟我作對了！怎能栽不下去？除非你們大家故意不干！”
“要是栽不下去，別的莊稼也耽誤了，收不到糧食怎辦？”孫有田又問。
李玉山立即很爽快地說：“收不到糧食，我負責弄糧食給你們吃！”
“你說話算數？”孫有田緊跟著問一句。
“怎不算數！要是不算數，我李玉山摘根頭發也能在你們面前吊死！”
李玉山真的當著大家的面和孫有田打了賭。
劉大桃在李玉山的催促下剛開始吆喝牛拖耙，張德寶騎著自行車就到了：“不要耙！停下！停下！”張德寶老遠就大聲喊。張德寶雖然對水稻高產有信心，但是也對水灌得這樣慢水稻栽不下去犯愁。照這樣下去全公社計劃栽一萬畝水稻現在才栽一千八九百畝，真要旱下去栽到八月都栽不完。聽明坤講過了七月十號再栽產量就大幅下降，真要收不到糧食那就壞了，全公社一萬多張嘴吃飯可是個大事！他聽說小李莊在地里栽山芋，覺得這倒是個兩全的法子，聽到李玉山帶人去耙山芋時，就立即趕來。
“張書記！這地是安排栽水稻的！”李玉山吃驚地說。
“還是靈活一點吧！先讓他們栽上！以后有水要地栽水稻了再毀掉栽水稻，水稻沒法栽就讓山芋長，兩不誤！”
“對呀！兩全齊美！”“還是張書記想得週全！”地頭上響起一片贊美聲。
“你們有多少山芋秧子就栽多少吧！”張德寶又對李玉山說：“明天公社召開會議，各大隊都要做兩手準備，將現有的山芋秧子都栽到地里。”
張德寶做出決定，李玉山當然要服從了。
老天爺像和人們賭氣似地，自從六月初動刀收麥從后，到現在就沒下過透雨。也難怪，一連兩年風調兩順，讓你們多收多少糧食，可是你們卻把它說得一錢不值，像‘人定勝天’啦，‘氣死東海老龍王’啦，‘不怕老天不下雨’啦，等等。好吧！既然你們有那么大的本事，看不起我，那我就不下雨給你們看看！老天爺這樣一生氣，就真的讓人們嘗到了勵害。地面上像張開了嘴巴一樣裂開一寸多寬的口子等水喝。大秫葉子卷成長卷兒去躲避烤人的陽光。
水稻栽秧真的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己栽的田塊不能斷水。由于蒸發量大，隔五、六天就要灌一次。并且隨著栽插面積的不增加，要灌面積也在不斷增加。這樣，用于泡田的水就減少了，加上土壤干得透了，吃水量增加，以前抽一天水能泡三百畝地，現在連二百畝都不到了。到第三次供水時，鄭集大隊將已栽的秧田上完水后，只泡了五十多畝地。到第四次供水時連五十畝也沒有了。過了七月十號，鄭集大隊總共栽三百多畝。
過了七月二十，大雨真的下了起來。李玉山組織全大隊的人力牛力，整地插秧一齊上，卻因秧苗不夠，本來計劃一千二百多畝的水稻只栽了七百多畝。
張德寶雖然安排補栽山芋，由于春天把重點都放在栽水稻上，各大隊山芋種苗下的都少，山芋栽得都少。他心里清楚，水稻栽成這樣子，糧食產量要減產，明年社員口糧肯定緊張。他立即做出決定，在沒栽水稻留下的一片片空地里，都在上面撒上胡蘿卜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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