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四十六章 公社干活不用發工分!
人民公社成立后,原來很平靜的鄭集立即變得熱鬧起來。通往街東十幾個大隊的官道上,毎天都有一撥一撥的人排著整齊的隊伍,舉著花花綠綠的彩旗,敲著鑼鼓,高呼著總路線萬歲、人民公社萬歲、大躍進萬歲、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等這些震奮人心的口號,到公社去送喜報、表決心。
大煉鋼鐵,是公社成立后集中力量打的第一個戰役,是全民動手的事。鄭集大隊將土地廟拆了,在那地方砌了五個爐子。李玉山做總指揮,三龍帶人煉,副大隊長鄭明龍負責后勤。全大隊男女壯勞力,除去讓武裝民兵排長劉大桃帶五十個男勞力到一百多里外的紅山開鐵礦,余下都來煉鐵。公社成立了就會點燈不用油、耕地不用牛了,公社還急等著用拖拉機哩!不趕快煉出鋼鐵,拿什么造拖拉機?等國家給,國家一時又拿不出那么多,要等到什么時候?一天等于二十年哪!哪能等?大家都來煉,就是好辦法!
孫有田并不關心那些熱熱鬧鬧地送喜報、表決心的事,他本來就不是愛湊熱鬧的人!而是對讓壯勞力都去煉鐵很想不通。他認為煉那東西并不是太急的事情,早一天遲一天那些沒煉的鐵也不會壞掉,等秫葉打完了再去煉也不遲。季節不等人,這農活上的事也能耽誤嗎?他也不去想那公社有多大,現在什么都歸公社,他的心思還用在自己的小李莊上。小李莊一百多畝大小秫葉子早就該打了,每天就讓十幾個半勞力去干,到現在連一半都沒打。眼看那葉子都變黃了,把青油子曬跑了還喂什么牛?三龍這東西真沒腦子!秫葉子可是所有干草里最好的飼草,就像小麥面餅、大秫面餅、小秫面餅、山芋干面餅這些各種面餅里的人人都爰吃的小麥面餅一樣。春種時牛沒有青草喂,用干秫葉喂牛,牛不會掉膘,干活不會攘勁。不趕快把秫葉打下來,明年春種拿什么喂牛?整天聽李玉山瞎擺弄,有什么好處?那李玉山當那兩年長工時是個孩子頭兒,對種地還沒入門,當兵回來就沒干過活,種地上差遠了!整天跟他屁股后跑,聽他瞎擺弄,鹽都能賣餿掉了!吃過早飯他去找三龍。
煉鐵爐緊靠官道邊。五個半人高的爐子火頭兒竄起二尺多高。
李玉山揮著一只胳膊在五個爐之間跑來跑去,不停地喊叫著:“不要瓤勁啊!用勁拉!用勁拉!火燒不起來,又要出夾生鐵!快用勁!快!啊!累了!累了趕快換人!”
三龍立刻大叫:“換人!第二組上!第一組別急,等第二組接到風箱把子再停手!、、、、、、怎么搞的?”三龍見當中的爐子換班的倆人動作慢了,爐上竄起的火頭變緩一點,立即跑上前,幫著拉起風箱把子。
水花現在是大隊婦女主仼,帶著一班女青年專管燒制木炭。縣里調撥不來焦炭,鄉里給的煉鐵任務太緊急了,就用木炭先煉著。燒木炭的大悶窖就砌在旁邊,她們一窯木材已點上火悶好在那燒著,這時沒事,都站在爐邊看。
“啊呀!快看哪爐門下面那火還淌哩!”張蘭芳的大嗓門立即引起李玉山的注意,順著張蘭芳指的方向看去,東面第二個爐子的門下,一股巴掌寬的紅色液體緩慢地從爐子里流了出來,淌到下面用耐火泥做的鐵水勺內。他也大叫起來:“好啊!出鐵了!出鐵了!風箱再用勁拉啊!鐵水不淌光千萬不能松勁啊!”整個煉鐵工地上立即響起一片歡呼聲。接著,那四個爐子也先后流出了鐵水。
李玉山帶著全大隊三百多個強壯勞力這里忙活了六、七天。光是砌爐子準備碎鐵,燒制木炭就用去三天。開煉的前兩天只能把爐里的碎鐵塊燒紅,化不成鐵水。化不成鐵水把碎鐵溶聚成鐵塊子就不算煉鐵成功。煉鐵這活兒也是講技術的,找遍全鄭集,只有那個打鐵的朱麻子能懂一點,李玉山連忙把朱麻子請來看看。朱麻子哈哈大笑說,你們把鐵煉成這樣,給我打鋤頭鐮刀差不多!本來爐子里就是裝鋤頭鐮刀這些鐵器傢伙來煉的,再打成鋤頭鐮刀,那還叫煉鐵嗎?朱麻子說是木炭放少了,燒的溫度不夠。他們按朱麻子說的數加朩炭以后,碎鐵塊化成鐵水了,可是鐵水又流不出來,只好用鐵巴子徃外掏。李玉山和三龍帶著一大群人,抬著從爐里扒出來的鐵水凝成的鐵塊到公社去報喜,卻被張德寶批了一屯,說他們煉的鐵不合格。原來冷卻后的鐵塊里摻著一半木炭。把朱麻子找來査原因,朱麻子說他們的爐門底邊做高了,燒化了的鐵水流不出來。于是又把爐門扒開重砌。莊稼人成年累月都是和泥土打交道,哪天煉過這東西!一點經驗都沒有,只能邊學邊干,又容易嗎?忙活了五、六天,才將將就就摸到點煉鐵的路子。
流出來的鐵水很快凝固成鐵坨子,十幾塊四十多斤重的鐵沱子的平整的表面都忽閃著銀灰色的光澤,人群里立即又暴發出歡呼聲:“煉成了!煉成了!”
李玉山讓三龍安排人抬著鐵坨子,讓二百多人排成四路縱隊,敲著鑼鼓,高呼著口號,到公社去報喜。
報喜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剛上官道,在隊伍一邊跑前跑后帶人呼口號的三龍被孫有田攔住:“你!”孫有田本想發火的,打秫葉的活這樣緊急,都把人弄來煉這東西,他能不氣嗎?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現在到處都在煉,主要的這還是國家叫煉的,能錯嗎?見三龍正望他發愣,就放緩口氣說:“秫葉不打不行啦!你們把主要勞力都帶到這,地里的秫葉還打不打?”
“家里不是有人嗎?”三龍回答道。強壯勞力來大煉鋼鐵,隊里還剩一些老弱病殘的。指望那些人,要打到哪天?”
走在前面的李玉山看到孫有田來找三龍,知道他來必定有事,怕三龍應付不了他,讓鄭明龍帶著隊伍走著,自己轉身走過來。
“什么事!啊?怎不走啦?”還沒走到跟前,李玉山就急著問三龍。
這年把李玉山做的好多事情孫有田都看不慣。看到李玉山,他就有氣,把剛才存在心里的顧慮又忘了:“你看你們!像話嗎?啊?地里的秫葉不打,把人都帶到這弄這東西!”
“你這叫什么話?現在全民大煉鋼鐵,你反對?”李玉山對孫有田豪不客氣。
孫有田被李玉山問得心里一咯噔,但他并不放棄自已想要說的話,就是說話的聲音變溫和一些了:“干事情也得有個輕重緩急!這鐵停兩天再煉能壞了嗎?你看看地里的秫葉,一天比一天變黃,再不打青油子都沒有了,還喂什么牛?”
“大!那事再急也沒有比煉鐵重要!公社搞大煉鋼鐵大會戰,各大隊展開竟賽,大王莊大隊前天都把鐵煉出來了,我們今天才煉出來,現在要趕快去報喜,去遲會落人后的!落后了扛個白旗回來多難看!”水花領著婦女走在隊伍的中間,她湊過來說。
“你知道什么!”孫有田瞪了她一眼。
這時,鄭明虎和吳正雨也都過來幫孫有田說話。都認為地里的秫葉不能不打。
李玉山有點不耐煩了,大聲說:“算了!算了!趕快去把喜報了,打秫葉的事等回來再說。
“你要再不打秫葉,我還要來找你!”孫有田很生氣地說。
報完喜回來的路上,大隊里的幾個干部走在一起,一邊走一邊議論孫有田說的打秫葉的事,都覚得煉鐵不能停下來。如果停下來去打秫葉,起碼要打兩天,你停人家不停,等你兩天后再煉,肯定落下來。扛個白旗回來多丟人!可是打秫葉又怎辦?秫葉也不能耽誤的!孫有田說的就很在理。
還是三龍想了個主意:“我看這樣行不行!把燒木炭的婦女停下來,讓她們回去打秫葉吧!”
“不行!朩炭不燒了,拿什么煉鐵?”鄭明龍表示反對。
“就用木材燒!我看行!木炭沒燒出來時,第一爐就用木材試燒的,也把鐵燒紅了。要是多放些木材,火頭頂上去,也能把鐵燒化的!”三龍煉了幾天也有經驗了。
別看李玉山當著孫有田的面沒答應不煉鐵去打秫葉,心里也覚得秫葉不能不打。他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管種地事情的領導,并不是一點不懂種地上的事。再說鐵已經煉成了,喜也報了,并且在公社十幾個大隊中弄了個第三名,有這樣也就行了,煉鐵就是放緩一點也行。現在的確也應該顧顧生產上的事。他立即同意了三龍的意見,讓燒木炭的婦女都去打秫葉。男勞力留下來繼讀煉。這樣最好!秫葉子打下了,鐵也煉了。
從成立公社那天開始,干活都由大隊統一安排。一些比較緊急的任務大的活都要把勞力集中起來,搞大兵團作戰。用李玉山的話說,這是從過去解放軍打仗那里學來的,叫集中力量打殲滅戰,克敵致勝的法寶!現在打秫葉不是很緊急嗎?那就把全大隊這一百多個年輕力壯的女勞力交給水花帶著,從一隊開始,一個隊一個隊地挨排打。這樣多人集中在一起,一個隊半天就打完了。
牛屋里的活收拾完,孫有田回家吃飯。剛到門口,迎面碰到草花從院子里出來。草花扛著一根長竹桿子,竹村的梢頭綁著破布。
“你不上學,到哪去瘋?”
“大!除四害啦!老師說蒼蠅、蚊子、老鼠、麻雀是四害,我們停課一星期,去打消滅麻雀殲滅戰哩!我們學生是消滅麻雀的主力部隊,到地里分開來站崗攆麻雀,不讓它們停下來休息,要把它們都累死呢!”草花跑出很遠了,她的聲音還在響。
“瞎擺弄!簡直是瞎擺弄!”孫有田很不贊成。
進了院子,孫有田立即愣住了,工分票兒從老屋一直撒到院子里,小孫子坐在地上用它疊方塊玩。
“該死的東西!哪個叫你拿出來玩的?啊?”孫有田立即對著他十分疼愛的孫子大吼起來。
入社后,工分就是孫有田的命根子,這種被裁成長方形小塊的厚紙片兒,蓋上生產隊的公章,就身價大無限。有了它,就能分到糧、分到草、分到錢,關系到全家人的吃喝穿用,饑飽冷暖哩!銀行里的鈔票珍貴吧? 它的價值不比鈔票差! 在孫有田看來, 這東西就是我們社員的鈔票! 能不器重? 孫子再心疼, 也比不上這東西重要!
小孫子正玩得開心,被他一吼,嚇得哇哇大哭。
“看你那兇神樣! 把孩子嚇的! 這東西又沒用了, 不給小孩玩, 留著干什么?” 王秀芵正在鍋屋燒鍋, 連忙跑出來, 抱起小孩。
“胡說! 工分也能給孩子亂玩!” 孫有田連忙蹲下來, 一張一張地仔細地撿.
正在鍋屋向小飯桌上擺放碗筷準備吃飯的菜花伸出頭來說:” 大! 沒用啦! 還拾它干什么?
孫有田并不理會, 還在一張一張地仔細地拾.
“大! 吃飯啦!” 菜花在鍋屋里大聲喊.
“你來!把工分數一數,看看少不少!”孫有田并不注重吃飯的事。
“數那干什么!趕快吃飯吧!要等去打秫葉哩!今天打我們小李莊,去遲了人家會講的!”
菜花關心的是吃飯。
“來!數過再吃!聽見沒有?”孫有田下了命令。
“干什么的呢?都不用了,數它干什么!”菜花雖然不情愿,但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一邊嘟嚷著,一邊走過來數工分。
“一千九百四十六分!”菜花很快數完。說完就要離開到鍋屋去吃飯。
“忙什么!沒飯吃啦?算!加上麥季,一共多少?”
菜花只好站住,沒好聲地說:“有什么可算的!麥季三千一百六十,加上總共五千零一點!”
“到年終決算還有兩個月,這兩月農活多,你們三個勞力還能苦一千五、六百,加上我喂牛的工分兩千,總共多少?”孫有田說話不再帶火了。
“大!你怎就不聽呢?公社干活不用發工分了,還到哪去拿工分給你算!”菜花很不耐煩地說。
“什么!你說什么?”
“不發工分啦!”菜花大聲說。
“干什么的?到現在還不吃飯!今天打到我們隊了,去遲了,別的隊的人不說嗎?”水花來了,見菜花打秫葉還沒走,就來找菜花。
“大姐!我大不讓吃,非叫我給他算工分哩!真煩人!”
“大!你還算那干什么?工分不用啦?”水花說的和菜花一樣。
“啊?工分真的不用啦?那干活就白干啦?”孫有田原以為菜花說的不是真的,聽水花也這樣說,才知道工分真的不用了。他很吃驚地問。
“大!你不知道嗎?公社里都是用共產主義的辦法!還發工分干什么?”水花笑著說。
孫有田愣住了。他想:那次在吳正誠家就聽三龍這樣說的,那時還凝凝惑惑的,想不到現在公社成了,還真的這樣辦!
吃飯時,孫有田還在想:以前大家干活都是奔著工分來的,真的不發工分,還能想干嗎?干活還出勁嗎?農活還能干好嗎?他十分擔心。
吃過早飯,孫有田在牛屋收拾雜事。半晌時,牛屋沒事了,他決定到地里看看。
今年的大秫是成社以來長得最好的,場東地里,大秫根兒一律扎下兩層根須爪兒,將木掀桿兒一樣粗壯的秫棵兒直挺挺地撐立在地上,牛角般的大棒兒下面還帶著個小棒兒,那產量不會少于四百斤。
打秫葉的人就在場東這塊四十多畝地里打。一百多人每人一趟,就把地排占完了。這時一多半打得快的人一趟都打到頭了,都在那頭地邊歇著。還有少數人也快打完了。
不看還沒什么,一看孫有田的火直往上冒。打的什么孬種秫葉呢?一個個都只打棒子上下兩三片葉子,上梢的、根上面的都沒打,上下加起來起碼要丟一半!“水花!你干什么的?啊?”孫有田大聲嚷起來。
水花立即跑過來:“大!你喊我?什么事?”
“你眼嗐啦!看不見啦?你看看!秫葉打的!要糟踏多少?啊?”
“大!我也沒法!我和幾個小隊的婦女隊長顧了這個顧不了那個,都跑累死了!”
“不發工分嗨!也能不發工分哩!胡鬧!”
水花想了一下,難為情地說:“全大隊都在一起,這個隊干到那個隊,工分也沒法發。再說,你看大家去煉鐵,煉出來的鐵是給哪個的都不知道,工分哪個去發?大!反正現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公社給,還要發工分干什么?”
孫有田沒話說了。是的啊!現在這樣干法,工分真的沒用了,公社里給吃給穿,還發工分干什么?他很擔心,干活要都像這樣干法,莊稼還能長好嗎?莊稼長不好,地里能收到糧食?地里收不到糧食,公社糧食又從哪里來?都說公社好,可是公社里干活的人都變成這個樣子,公社還能好嗎?這樣才去,就怕還不如高級社哩!
等地里的所有人都打到頭了,水花又領著這一百多人到官道南那二十多畝地去打。
孫有田轉身向牛屋走,剛轉過身,就看見鄭明龍帶著幾個人在拆他那輛入到社里的舊大車。大車的兩對車耳裝在車轅上的幾個榫眼都裂壞了,幾個榫頭也嚴重缺損。這可是大車上最關鍵的部件,兩個大車轱轆就依靠這兩對車耳做支撐,這里壞了,車架和車轱轆就會分家,大車就不能用了。要是不入社,孫有田自已用得仔細,不會壞得這樣快;并且,就是壞一點,他也會想法把它修好,不致于讓它壞得這樣嚴重。入到社里,哪個還顧這些,只顧用唄,用到不能用為止。
“你們干什么的?修一下還能用的,不能拆!”孫有田大聲喊著快步走過去。
可是,已經遲了,車轅上的榫眼上裂開的口子由于長期雨水侵觸,都變得杇了。那個掄大錘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他一錘一個,已經把左邊這對車耳的榫眼框兒砸掉開了。這兒一掉開,大車就徹底失去修的可能。
“大叔!煉鐵快沒有木頭燒了,這大車也破了。拆了拿去燒的!”鄭明龍笑著說。
“胡說!什么都能拿去燒,大車也能拆了拿去燒嗎?你還是種地人?”
鄭明虎也是被帶來拆大車的。他對孫有田說:“你要不給拆,早說嗨!這時再說還有什么用?我也看了,要是沒砸壞,榫眼就是裂了,打上鐵箍箍起來,再把榫頭換成新的就行了。這下把榫眼框兒砸掉開,沒法箍了,要修就要換大車轅,這東西值錢不說,要換它整個車架都要缷開來,那要費大事花大錢!有田哥!算了吧!”
“大叔!侄兒做得不對!事先沒跟你說!可是已經砸成這樣,也收不回來了!”鄭明龍連忙趁機給孫有田賠禮。
事已致此,孫有田還說什么呢?
鄭明虎到底還是鄭明龍的叔兄,他拉圓場說:“有田哥! 我們到牛屋坐一會吧!” 說完, 拉著孫有田向牛屋走去.
孫有田不再過問身后響起的大錘聲了.
“我知道,這大車是你家的,你心疼才不給拆。”到牛屋坐下來, 鄭明虎說.
孫有田望他一眼,并不說話。
“也難怪!你家三頭牛,一輛車,都入到社里來,社里又給你多少?現在又要把車拆了,也不怪你不給拆!”鄭明虎很同情地說。
這話的確說對了孫有田的心路, 他一邊按煙沬子一邊說:“才退那點錢,憑什么給他拆!”
“有田哥! 那時你要聽我話呢, 三頭牛啊! 能賣四百多塊錢! 全入社里了! 舍不得呢? 有什么用? 現在吃虧了吧! 你看我, 賣了一百三十塊,我跟手就到湖邊買了小葦子, 又到街上賣十幾根木頭, 三間新屋就蓋起來了! 你呢? 都入到社里, 現在等他退還股金余錢, 一年退那一點, 退到驢年馬月! 哪天能退完?”
鄭明虎的一席話, 說得孫有田心里頭酸澀澀地疼, 覚得自己實在無話可說, 那年鄭明虎要殺牛賣,自己還說他不對的,.現在看來, 討巧的是他, 吃虧的卻是自己!
鄭明虎見孫有田不說話, 就不再說那車和牛的事. 兩個人說了一會別的閑話, 鄭明虎見聽不到外面砸大錘的響聲了, 就起身告辭.
牛屋里,大龍在打掃牛腳地快干完了。大龍不要孫有田再伸手。
孫有田不由自主地向牛屋后走去。黃牛拴在牛屋后的樹蔭厎下,水牛都一嶄齊地扒在大溝的水里。
這兩年幾頭小牛都長大了,牛用不了,去年牛好賣,黃牛被賣掉幾頭。當時也有要賣水牛的,孫有田沒讓,理由是水牛有勁,耕地比黃牛深!其實這并不是主要的,還有裝在他內心里的小九九。入社時雌花下的牛犢子也長大了,七頭水牛里頭就有他家四頭,就是入到社里了,他也還當成自家的牛,舍不得賣。怎賣呢?要是賣水牛的話,只讓賣別的牛不讓賣自家的牛,人家會怎么評論?
大牲口通人性,先是騷牯子從水溝里爬上來,掙直了牛繩向他這邊靠。接著虎頭旋也從水溝里爬上來,牛頭被牛繩限住了,沒法靠近,竟把屁股斜向他,不停地向他搖擺著尾巴。雌花還趴在水里,只是雙眼盯著他一動不動地望著。唯有那才長大的小牯牛對他沒有任何表示。孫有田走到騷牯子和虎頭旋的中間蹲下來。騷牯子和虎頭旋都挨近他趴下來,一齊將牛頭伸到孫有田的腳邊。孫有田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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