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四十一章 孫有田的花驢蛋兒出的好!
第二天,三龍到鄉信用社去辦貸款。
信用社在鄭家大院后面的鄉政府院子里,一間房子,屋里前面是磚砌的柜臺,柜臺上面鋪塊木板做臺面,柜臺后面擺兩張辦公桌,靠后墻有一張夜里值班用的大木床。信用社的錢都是放在特制的大木箱里。信用社里一個主任和一個營業員。
“什么?你辦多少?”信用社那個四十多歲的矮個子胖主任聽到三龍說要辦五百塊貸款,很吃驚。
“五百塊!”三龍又說一遍。
“啊呀!這樣多!我只有一百塊的權力,辦多得找管財務的趙鄉長批!”
趙鄉長辦公室就在信用社的門旁。三龍轉身進了趙鄉長的辦公室。
趙鄉長聽了三龍的話,連忙擺手:“不行!哪能辦這樣多!我只能批二百塊!就辦二百吧!”
“二百不夠用的!”三龍說。
“告訴你!超過二百,要經鄉黨委會研究的,就是鄉黨委會也只有四百的權力,超過四百是要報到縣里批的!”
“少不夠哩!二百只能夠買一頭水牛!”
趙鄉長說:“你想多,那就找張書記吧!”
張書記的辦公室在鄉會議室的旁邊。他有個會趴著睡覺的習慣,這習慣還是他給地主家做小伙計時養成的。他是洪澤湖邊上人,十五歲時就到地主家做小伙計。白天專門放牛,十幾頭牛全由他照應。除此以外,地主說他白天不干活,晚上得干活。把他當成毛驢使喚,這地主家連長工在內十幾口人一天的吃糧全交給他磨成面,晚上回來還要推磨磨面到半夜。夜里睡得遲,白天放牛就想睡。開始時,他把牛趕到湖邊讓牛自己去吃草,就一頭扎進葦叢里睡覺。誰知有一天差點惹出禍來,那天下午他一覺睡到天快黑醒來時,發現牛鉆進葦地里,那蘆葦長得比他高,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在把他急得直哭時,忽然聽到小牛犢子哞哞亂叫,母牛聽小牛叫了也叫起來。這叫聲卻只離他十幾丈遠,跑過去一看,這些牛吃飽了,都趴在葦叢里倒芻,那樣子都打算在這里過夜里了。要是找不到這些牛,那地主能饒他?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在葦叢里睡了。但是不睡又困得不行。他發現這群牛中有頭大牯牛是個領頭的,它到哪,別的牛也跟到哪。他把牛群趕到湖邊后,就騎到這個大牯牛的牛背上,牛兒慢慢地走著吃著,他就趴在牛背上,兩手摟著牛脖子呼呼大睡,不管什么時候醒來都行,這個趴著睡覺的習慣就養成了。平時要站著或走著就不會睡,只要一趴下來,馬上就會呼呼大睡。十七歲那年湖邊來了打鬼子的新四軍,他就跟著一個姓馬的連長當了新四軍。這個馬連長就是當今的馬縣長。土改那年從部隊轉到地方后他到這個鄉當書記。這一把手的角色事太多,找他辦事的人不少。要是亂動找他的人就難找到他,他就只好拿出很多時間坐辦公室。坐辦公室里也不是都是有說有笑地處理事情,沒事時就不自而由地會趴到桌子上。只要朝桌上一趴,一袋煙的功夫他就打起呼嚕來。
就因為張德寶會打呼嚕,他的朋友們就送他個外號叫張呼嚕。
辦公室很簡單,后墻邊一張三抽桌,桌子上放個電話機和一個帶玉墮兒的煙袋。桌邊一張椅子,靠山墻那邊擺著一張長木椅。后面的墻上褂著一件蓑衣和一頂蘆葦編的斗篷,從蓑衣的下擺的草毛縫隙里,隱約可以看到他那把帶皮套的小手槍。
三龍進了張書記的辦公室。別看張書記正在打呼嚕,別看三龍的腳步很輕,他還是趴在桌上問:“哪個呀?”
“我!小李莊的吳三龍!”
“你不在家準備收麥,跑這來干什么?”
“我來給社里辦貸款的!”
“??!社里缺錢啦?辦好沒?”
“沒有!來找你哩!”
“找我!找我干什么?”
“他們都說辦的多,要經鄉黨委研究哩!”
“?。∧戕k多少?”
“五百!”
“什么!五百!”張書記立即直起腰望著三龍:“你辦這么多!辦這么多干什么??。磕惆延梅ㄕf給我聽聽。”
“社里想買三頭大水牛,再到鐵木社去做一個大糞桶,四個小糞桶,五百就怕還不夠哩!”
“扯蛋!你社里那么多牛還要買!孫有田家就入了三個大家伙,你當我沒看見?還不夠用嗎?”
“嘿嘿!張書記!”三龍摸著后腦門說:“昨天我和有田大叔到南湖看了,他教我南湖地要深耕。把底下的油泥翻上來,說翻一次能種三年好莊稼哩!社里的水牛就三頭,那些黃牛沒勁,耕不深。”
“啊!孫有田教的!這個孫有田!怪不得馬縣長一眼就看中他!原來他肚子里種地的花驢蛋兒真還不少哩!還有那糞桶,也是他叫做的嗎?做大糞桶干什么?說說,他在這上又出什么花驢蛋兒?”
“昨天傍晚他去糧站上廁所,看到大糞池里的糞水,叫我做大糞桶用大車拉去追大秫哩!”
“好呀!孫有田的花驢蛋兒出的好!”張書記興奮地站起來來回踱步:“這個驢蛋兒出的漂亮!我這鄉政府院子什么都順心,就是拉屎尿尿的地方不順心。以前都是附近人來弄去下地的,想不到辦了高級社,就沒人來弄了,臭得人鼻子不敢喘氣!蹲下去那蒼蠅叮得屁股發癢,那蛆兒都能爬到人腳面上去!好!好!趕快做,做好就先到我這里來拉!好主意!好主意!我這衛生了,你那大秫也肥了!嘿嘿!這個孫有田!叫他當社長他不當,叫你當!他把你當徒兒教了!好!好!”忽然,張書記走到還站在辦公桌前的三龍面前,歪著頭說:“你這小子!怪不得他對你這樣盡心,他是你老丈人吧?對不對?”
“沒!沒成哩!”三龍很不好意思地說。
“??!?。?!我想起來了!聽說去年他想把閨女說給一個部隊當官的?”張書記想一下又說:“?。?!后來部隊來調查沒批!對呀!沒成!那還能不是你的!小子!好好交待!我給你保密!”
“真的!張書記!還沒定下來呢!”
“??!那是真的了!你這小子!干什么都行,看樣子找媳婦不行!聽說都幾年了,不行!找媳婦不行!不過!有希望,那孫有田對你這樣負責任,還能不同意把閨女送給你?小子!這就要看你功夫了,擺在面前的漂亮媳婦要是搞丟,我可就要括你鼻子了!”說完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來。
三龍被說得很不好意思,只是抓著頭皮笑著。
“噢!不說這了!你辦這樣多,鄉里也沒這樣大權力的,還得請示縣里!”說完拿電話就拔。“喂!給我接財政局!……財政局嗎?••••••我打呼嚕又怎樣?我就是打呼嚕你也得聽!……哈哈哈!••••••我這里小李莊那個社要辦五百塊錢貸款哩!……你這個王小狗子!局長一當,你這磨道里的黃鼠狼變成大尾巴驢了!拿財神爺的架子來為難我啊!……什么?還要經馬縣長批?別拿馬縣長當擋箭牌!••••••啊!真的?那你馬上給我請示,他這里急等用哩!…… 好!好!我等你回話!……好!好!”
王小狗子大名叫王玉貴,乳名叫小狗子。他的朋友們一般都不叫他大名,就叫王小狗子。
電話剛放下,又進來兩個人。三龍能認出來,那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子是東邊大王莊的社長王云華。
王社長笑嘻嘻地拿著一包還沒拆封的華新煙,一邊拆封一邊向張書記桌邊走。
“你干什么的?我不抽!”張書記一臉不高興,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自己那桿帶玉墜的煙袋,又對三龍說:
“你坐一會!不要亂走,等會就有回話。”
說完一邊將煙鍋兒插到煙包里按煙沫子,一邊冷眼瞅著王社長說:“你呀!下次不準買這樣貴的煙來!家里老婆孩子一大趟,這一包煙夠你家吃一屯的!真是的!什么事?說!”
那王社長被張書記說得很不好意思,他收起煙,很認真地向張書記匯報起工作來。
王社長走后又過了很長時間,電話鈴聲將扒在桌上打呼嚕的張書記吵醒,他連忙拿起電話:“喂!怎樣啦?啊!我是!我就是!??!馬縣長!首長你又批評我了!我不睡了,保證不睡,不信你隨時檢查!你什么時侯電話打來,我保證不耽誤接!……嘿嘿嘿!……是你上次去的那個小李莊,……對!是孫有田那個社……對!就是那個孫有田!出了個主意,要把南湖的地深耕,嫌水牛不夠用,還想再做幾個……。啊?對!是買水牛的!真的!……他那社里的社長就在我這!……對!這樣?啊……對!我這街上賣牛的也多哩!……好!好!那……就先辦給他,報告后補批,行!行!”
張書記的電話還沒放穩,就笑著對三龍說:“小子!批了!人家都在賣牛??!”說到這,張書記變得嚴肅了:“近來不少地方都掀起賣牛風,有的賣不掉就偷偷殺肉賣,唉!馬縣長聽說你們社里要買牛,還不相信哩!我告訴他這是孫有田出的主意,他才相信了,說這個人才是種地的人哩!本來按照規定,要你社里寫報告,鄉里蓋上批印再報到縣里批準后才能辦,這樣至少得要十幾天才能批下來,馬縣長說人家都在賣牛,你這社里還買牛,是好事,就特批先辦后批了,特批的!”
“好!好!謝謝領導!謝謝領導!”三龍連聲說。
這時,張書記像想起什么似地對三龍說:“謝呀!你拿什么謝??。课疫€真得讓你謝哩!我早就聽說了,你大編的蓑衣是鄭集街上有名的,別的我都不要,就要你大編個好蓑衣給我。”接著他站起來轉身拿下褂在墻上的那件水關草編的蓑衣說:“唉!這件呀!我穿三年了,你看披草都掉了,不擋雨哩!奶奶的!打那傘不行,下雨括大風,不好用!還是這東西好,朝身上一穿,戴上斗蓬人自由自在,衣服還不濕!”接著又望著三龍:“聽到沒!啊!編好了,我買兩包華新煙送給他!”
三龍立即答應:“哪能要你買煙!”
“不行!說買煙就買煙!以物換物嘛!”
三龍辦好五百塊錢貸款,天就響午了。出了鄭家大院,就往家走。官道上行人不多,過了土地廟,前面二十幾丈外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即映入眼簾。三龍心里一陣翻騰,兩只腳象加上了輪子,不由自主地快起來??斓礁皶r,心里又緊縮起來,腳步自然地放慢了。
她穿著白底紅花洋布襯衣,一條大辮子在腰間晃來晃去,像在那苗條的腰身上畫寫著令他十分向往的十分絕妙的畫,令他著迷,令他永遠都欣嘗不夠,捉摸不透,內心里不停地默念著:水花!水花!我的可愛的水花!……。
他發現這時水花的腳步放慢了,他以為水花要轉過臉來,心里又一陣亂跳,可是水花并沒有轉過臉來。你怎不轉臉呢?你知道我在你后面嗎?知道,就該轉過臉來呀!你知道!從去年秋后那次我在街南社的社屋里看到你,至今半年多了還沒撈到正眼看你一次臉哩!可是,水花就是沒轉臉。三龍的心又發緊了,她會怎么對我?她要是對我還生氣呢?他不敢想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他想看到水花那漂亮的臉蛋兒,可是又不敢看到水花臉上的表情,就低頭慢慢地走著想著。當他抬起頭時,發現水花竟加快腳步,已經離他三丈多遠了。水花!你怎走快啦?你生氣啦?你別生氣!你別氣我!你等等我!等等我!三龍又加快了腳步。
水花好像知道他又快步攆上來似的,又放慢了腳步,快到水花跟了,三龍的心又呯呯地跳起來,不由自主地又放慢了腳步,跟在離水花三、四步遠的后面慢慢地走。他希望水花能回過臉來,讓他看著她是不是生氣了,可是水花就是不,有時將頭扭向一邊,又使勁地一揚,眼向前方看,就是不回頭。他發現水花越來越慢了,他也就慢下來,生怕超過水花。
“你死啦?你那兩條腿死啦!走不動啦!”忽然,水花站住了,將頭扭向另一邊,大聲地罵。
三龍先是一愣,馬上又急速邁步走到水花旁邊,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你!你也才回家呀!”
水花轉過臉來,眼里含著淚珠兒瞪了三龍一眼“我說你就走不動了呢?”
“我怕……我……怕你不理我!”三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兩手垂下來,低著頭站著。
“我不理你!我就不理你!看你能怎樣?”
“我的心……我的心里!哎!難受!難受哩!”
“活該!過來!”
三龍機械地又向水花跟靠了靠。水花立即正面對著三龍,兩只拳頭雨點般地砸向三龍的肩頭上,眼淚止不住發流下來,嘴里不停地叫罵著:“你死啦!死啦!去死吧!去死吧!”
“水花!”三龍伸開雙臂,將水花緊緊地抱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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