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十九章 這婚現在不能結!
孫有田在李小五身上舍得花錢,給他做了一身藍卡三面新的棉衣,春秋天穿的灰卡夾襖,單是這布料就不簡單,是孫有田單獨到縣城買的。還有一身洋布單衣單褲,兩床三面新的紅洋布被子,用一百斤大秫賣的七塊錢買個椿木大板床。這開支不比當年鄭福全兒子結婚時花的少。三個閨女每人一身大紅洋布面子棉襖棉褲,外罩藍底紅花的洋布褂子,除去這棉的,還每人一身單的,都是白底紅花的洋布褂子,藍色洋布褲子。賠出去的嫁妝也都是一樣的,一張梳頭桌,兩只木箱,一個馬桶,一個搪瓷洗臉盆。閨女出嫁能賠上這四件的就是像樣的人家了,孫有田一次就賠了三套,簡單嗎?
提前三天,李小五到大哥家,水花回來。
八月初七是催妝的日子,早飯后,王秀英領著三個女兒一一交付嫁衣嫁妝,以及花生紅棗之類的婚用物品。向水花、芋花交待過門后如何下轎,如何過進門關,如何行禮瞌頭拜祖宗。
“媽!我要吃飯!”菜花對母親的交待顯得不在乎。
“三丫頭!我的好閨女!聽話!啊!明天就正日了,新娘出門都是提前一天餓飯的!”王秀英勸道。
“我餓么!”菜花有點嬌氣地說。
“媽!三妹又不用出門,就讓她吃吧!”
“對!三妹不坐花轎吃飯不礙事的!”
水花、芋花都因為菜花答應嫁給李小五了卻了父親的心事,給她倆解脫,很感激菜花,一齊幫著菜花說話。
“傻閨女!不行的!等小五一到,她就要跟你們一樣蓋上頭巾跳火盆,過門檻,拜堂,坐在房里等天黑后上床前小五揭下頭巾,才能自由走動!不餓飯萬一要上茅房怎辦?新娘子帶頭巾上茅房多丑!人家不笑話!”
“不上茅房也行!不是有馬桶嗎?就在屋里!”菜花說。
“乖!你沒經驗過!鬧喜的人擠得滿屋都是,你怎用馬桶。”
“我把他們攆走!”菜花不在乎地說。
水花、芋花都笑了。
“胡說!大喜日子!能攆人走嗎!”孫有田此時進屋找搭棚的苘毛子,正好聽到菜花的話。
院子里,請來的廚子在小鍋屋的對面東北角的院墻邊砌大鍋灶。按風俗,閨女出門,把自己養育了二十年的閨女送給人家是件難舍的事,可孫有田不同,他送走兩個閨女,卻帶來個兒子,并且是個忠誠能干的兒子,能不高興!他把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請來了。他估測一下,要擺七張桌子,來賀禮的親戚和莊鄰用四桌,還有三桌安排自家帶親的和那兩家來迎親的。
“這是孫有田的家嗎?”
正在盤算明天事情的孫有田忽然聽到有人問。抬頭一看,院子里走進兩個人,其中有一個是那次交公糧時跟在張書記身邊的年青干部。孫有田連忙將他倆讓進兩間新屋,也就是即將作為喜房的屋里坐下。
這兩個人一臉嚴肅的表情,那個青年干部說:“老孫同志,我們倆來調查一下你辦的互助組和你買地的情況。”
孫有田警覺地望了他倆一眼,低下頭,摸出煙袋按煙沫子,心里在犯嘀咕,辦互助組買點地還能不對?也該查?
“先說說你辦的哪個互助組的情況,哪些人家?你和他們是怎樣互助的?”哪個年輕的冷著臉問。
孫有田瞥了他一眼,你那天跟在張書記后面倒是很和氣的,今天想來嚇唬我!他不緊不慢地將煙袋含在嘴里,點著火,盡管兩個干部在靜心聽,卻只能聽到那煙袋桿里吱咕吱咕的響聲。
“趙秘書問你呢?你說說吧!”年齡大一點的和氣地說。
趙秘書叫趙永華,二十五歲,是鄉政府秘書。
“六家!分兩下干!”孫有田慢慢地說。
“啊!說具體點!怎干的!比如說耕地,耙地,鋤地,收麥子是不是在一起的?”趙秘書也放松了口氣。
“耕地耙地時徐貴成和他弟弟在一起互助,我和吳正誠,吳正華,李大嘴在一起。”
“就耕地耙地嗎?其余活呢?”趙秘書問。
“怎么?還不行嗎?吳正誠李大嘴的麥子是我拉的,我家閨女去給吳正誠收麥的!這還不行!”
兩個干部互相望一下,趙秘書說:
“朱助理,依他這樣說,他這跟吳正懷那組差不多!”
孫有田立即說:“跟他學的!”
朱助理說:“要是這樣情況,也不必問了,不是人檢舉的那情況,這種互助叫臨時互助組,也叫季節性互助組,這樣的互助組鄉里不少哩!再問問他買地的情況吧!”
“好!談談買地的情況?”趙秘書又恢復了嚴肅的口氣問。
“不就三畝嗎?都三年了!”孫有田說。
“有人反映你一共買十一畝,怎么就三畝????你一定要照實說!”趙秘書又說。
“就三畝,那八畝不是買的!”孫有田很肯定地說。
“啊!那你就先說三畝的!是怎買的!”趙秘書說。
“五零年秋,劉懷玉等錢治癆病來逗我的,四十塊錢一畝!”孫有田說。
“不是你主動找他的?”趙秘書問。
“不信你去問他!”孫有田說。
朱助理說:“這和劉懷玉自己講的差不多!
“這三畝這樣,那八畝呢?人家反映你那八畝也是買的!”
“他們沒法種讓我種的,能算買?’’
“能有這樣便宜的事嗎?趙秘書問。”
“不信!你找他們問去!”說完,孫有田只顧抽煙,任憑再問也不說了。他覺得這兩個人是來者不善,言多必失,說多了反而不好。
兩個人又問了幾次,見孫有田就是不說話,也沒辦法,只好告辭走了。
送走了人,孫有田渾身不自在,熱熱火火的心情,仿佛被澆了涼水,又緊縮緊縮的。聽情況是有人檢舉他,什么人呢?狗不吃的東西!我一個種地的老百姓,種點地辦個互助組,也礙到他的事了,這不是存心和我作對嗎?是什么原因什么時候我得罪過他的呢?想來想去想不出來。這時,他發現天氣也變了,先前陽光普照的大晴天,卻被西北天邊飄來的一大片灰暗暗的云遮得陰沉起來。他的心變得更緊了,要是明天下雨可就杯了,親鄰在這院子里怎么坐席喝喜酒?更要緊的,那李小五坐在大紅馬上不是被淋了嗎?將剛才那件事往一塊一聯系,孫有田立刻像領悟出什么道理似地想:“這悔氣還能真的被這兩人帶來嗎?要是時運不好,騎癩蛤蟆都會掉蹶子!我這明顯是時運不好么!還怪嗎?這陣子只顧忙做嫁妝的事了,怎么就沒想到去土地廟燒香呢?辦這么大的事不去敬奉一下土地神,請他老人家保佑保佑,還怪時運不好嗎?他吩咐王秀英不要再兒女情長地和閨女們說話了,趕快做四碟好菜,他要去土地廟燒香。
吳正懷將東面鍋屋改作三龍的新房,鍋灶又重砌到老屋里。
今天是正日,吳正懷的院門口處放著一張小方桌,上面擺著茶水,隨著一面小鼓一付镲子有節奏地敲擊的點子聲,兩個吹手鼓起腮幫子將兩支喇叭吹得震人耳朵疼。進了兩邊貼著大紅‘喜’字的院子,院子的東南角是新搭砌的鍋灶和菜案子。新房就設在東面新蓋的兩間屋里。
吳蘭英眼看不清楚,只能坐在菜案邊拿條毛巾不停地揮動著趕蒼蠅。蒼蠅這種東西專門在茅坑和菜案間來回游蕩,臭糞和香菜都是它們的美味,今天這兒有這樣好的美食,它們都爭先恐后地飛過來,嗡嗡地唱著曲兒圍著桌子轉,偷著空兒落下來品嘗一下。今天是喜日,宋俠和張蘭芳平時再不和,也不會在今天鬧的,她倆人都在替兩個請來的廚子當下手,做雜活。大龍二龍在張羅去借桌凳。他們吳姓人家家族大,三龍又是村里第二把手,也難免有一些巴結討好的人,加上莊上鄰居,估計不會少于十桌人。這樣多桌凳全靠他兄弟倆張羅弄來,也忙得手腳不停。三龍被鄉里叫去有事了,這公家的事都重要,還管你喜日不喜日呢?吳正懷兩手摟著嶄新的白土布短膀褂的兩片衣襟卡在腰間,這里看看,那里瞧瞧。別看他什么不干,可腦子里嘴里一點也不閑著。這會兒他站在菜案邊。菜案上十幾條斤把重的鯉魚被油炸得油光黃亮,堆放在黃盆里。
“你那手就不能抬高點,伸長點!廢物!魚上的蒼蠅都打不走,有什么用!”這種大喜的日子里吳正懷也不忘要在老伴面擺出男人的架子,對著吳蘭英大聲嚷。一個廚子正在鍋里熬糖色,另一個廚子在切煮熟了的肥肉條子。吳正懷轉過去看:“火小點!小點火!”他這話音不象對老伴那樣兇,是輕輕的。燒火的是二兒媳婦張蘭芳,他能不注意?惹腦了她,她可不問你那個的。廚子向他笑笑,向燒好糖色的鍋里倒醬油,鍋鏟攪拌一下后,拿起切好的肥肉條子皮朝下平放進鍋里,少許炕一下肉的皮面就成了醬紅色。廚子用鍋鏟鏟出一塊對他說:“東家!嘗嘗!”吳正懷此時口水已滲到了舌尖上,他吞到嘴里,嚼得嘴角冒油:“嗯!好吃!好吃!”接下來他又吩咐廚子:“糖醋鯉魚跟紅燒肉一定要弄好吃點,我這兩盤壓桌大菜花了兩塊五毛錢,三十斤小麥哩!過去只有鄭福全家做得起的!要做好吃點!”這時,吳正雨家進來告訴他抬新娘的花轎到了,他連忙走出院子。花轎連同轎夫都是吳正雨去迎來的。轎頂金黃色,四邊圍著嶄新的深紅色花穗子。轎圍布子都是淺水紅色的。轎門布上,兩只喜鵲站在一枝臘梅上。黃盆口大的深紅色的牡丹花印在那三面轎圍布的中間。
“嗯!不錯!漂亮!”對花了五塊錢專門從趙集雇來的轎子,吳正懷越看越滿意。他此時已在試想著抬到孫有田家,保準沒有人不夸他這臺轎子漂亮的。水花往這轎子里一坐,能不顯得尊貴!四個轎夫讓到三間大房里,吳正雨賠他們抽煙喝水。
大龍二龍十付桌凳都已找齊了,要是都放在院子里就太擠,賀喜的人坐下后就屁股頂屁股,跑腿傳菜的沒法走。大龍二龍都望著吳正懷問怎么辦。
“怎這樣少心眼!院子里擠,不還有外面嗎?把院門口前面辣椒拔了,平整好,擺四張到外面去!”
大龍二龍馬上去辦。
吳正懷正指揮著兩個兒子在外面擺桌凳,做支客的吳正雨找到他,說三龍還沒回來,天都小響了,該起轎了,新娘的蒙頭巾還等他這個新郎官去擺放到轎里去哩。吳正懷經他這一提醒,這才想到三龍到鄉里大半天了還沒回來,急得他也不顧大龍二龍的桌凳擺得好不好了,連連轉圈跺腳:
“這三龍!這三龍!怎就沒心呢?現在不回來!天還早嗎?啊!找???去找啊!”
這時,吳正華告訴他,他看見三龍和李玉山一起回來了,在李玉山家。
“這東西!怎就不急呢?今天正日子,這時還有心思在那說廢話!”吳正懷不停地說。
吳正雨也不等吳正懷叫,說聲我去叫就走了。
李玉山和三龍都是冷著臉被吳正雨領到家的。吳正雨向吳正懷使了個眼色,李玉山讓一臉驚詫的吳正懷到屋里說話。
原來,李玉山是和三龍一起被鄉里張書記叫去談話的。談的是鄉里收到檢舉三龍的人民來信,檢舉三龍不但自己辦了個假互助組。還指使他的新老丈人孫有田也辦了個假互助組,更嚴重的是他這個新老丈人依仗他的權勢,買了十幾畝地。
情況的經過都是李玉山說的,三龍雖沒說話。張書記的那段話卻深深地印在他腦子里,這段話象一塊石頭壓在他身上,把他墮入到冰窟窿里,從頭發捎一直到腳后跟都感到冰涼。
“……。想不到孫有田辦了我們鄉第一樁買賣土地事件!查到的三畝,還有八畝要査,八畝也屬于買的話那就是十一畝,十一畝??!按第二次土改定的劃分成份的標準,家有兩頭牛,一輛大車,土地超過當地人均數一倍的就定為富農,吳三龍!我聽說你要取孫有田的閨女做媳婦!你看看,還是干部!還要求入黨哩!今天給你們打個招呼,孫有田那八畝地報到縣里審查,要是也定性為買的話,你吳三龍能不能入黨當干部,那就要看你是要前途還是要女人了!……。”
李玉山把情況說完以后,屋里沉默了好大一會后,三龍對父親說:
“我大!和水花這婚現在不能結!”
“什么?你說什么?”吳正懷大吃一驚,“這不行!今天都正日了,家里都準備成這樣,哪能停下來!”停會他又問李玉山:“玉山!你說呢?”
李玉山只是說:“唉!難辦哪!怎辦呢?”
三龍哭喪著臉:“我大!這婚現在不能結!我這黨入不上,干部當不成,一輩子前途就毀掉了!”
“三龍!我的兒?你這是難為你大!鴨子趕到架上了,還能再下來?生米都做成熟飯了,還能再讓米回生?就是不入黨,不當干部,也得把這婚結了!玉山!你說呢?……啊?”
李玉山一旬話沒有。
吳正懷還在按自己的心路往下說:“我們這里這樣子不說,孫家那邊也在熱熱火火地辦了,我這要是改口,叫我怎好跟人說?孫有田能不惱?現在停下不結,就是給人難看的,以后再要水花,孫有田肯定不愿意!離開水花我這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現在不能再顧這顧那了,今天就是天塌下來,這婚也一定要結!那個說都不行!三龍!你趕快去把蒙頭巾放放到花轎里去!天還早嗎?要起轎了!”
三龍鼓著嘴坐著沒動。
吳正懷也不再等他了,連忙走出屋對吳正雨說:“三龍不干,就叫伴娘放蒙 頭巾趕快起轎吧!”說完就領著吳正雨走出屋去忙自己的事。
屋就剩李玉山和三龍兩個人。李玉山皺著眉頭想了好大一會:“唉!怎這樣巧呢?他要是早兩天談話,也不會像這樣了,怎辦呢?孫家急著讓水花嫁出去,你大指望把水花帶過來理家務,要是能想個既能把水花帶過來,又不影響你的前途的法子就好了!”
三龍慢慢地抬起頭說:“大叔!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現在就偷偷地跑出去躲起來,水花就讓帶過來,讓這婚結得不像我自愿、是被父親逼的樣子,這樣我的責任不就小了嗎!”
李玉山雖然覺得這樣做不妥當,可是又實在拿不出什么好辦法,只是說:“這樣!唉!這樣又好嗎?”
吃過早飯,孫有田換上新做的藍色土布對襟短袖褂子,穿上黑土布大褲腰短褲,腳上穿上新黑布鞋,戴頂新灰色瓜皮帽,這里轉轉,那里看看。三個女兒一天辦,吃喝上他這次也下狠心花一下子。在菜上,紅燒肉、糖醋魚、燒牛肉、燒公雞,燉雞蛋,白水豆腐,炒肉絲,炒豬肝,炒千張,炒肚片,涼攔花生米,涼拌耦片,涼拌酥瓜,涼拌豆角,排排場場的六大碗,八大碟子,過去鄭福全家帶兒媳也不過是八碗、八碟,孫有田能辦這樣多菜還算少嗎?
小響剛過,吳正誠家花轎先到,快到中午時,吳正懷家的花轎才到。孫有田這里只知道他來得遲了,至于是什么原因來遲,并沒有去過問。兩頂花轎停在院門口,兩班喇叭在門口對面站著吹了一陣之后,就開始吃菜喝酒。太陽甩西一點時,酒席結束,忙活一陣之后,兩班嗽喇叭分別在前面開道,引著兩頂花轎,抬著水花、芋花離開了孫家。
“我實在餓了,你去拿點餅給我吃吧!”下午,太陽斜到樹梢上時,屋里,菜花央求毌親說。
“傻子!不能吃!吃了會變成饞嘴媳婦的!”
“我不信,我不信!”沒等菜花說完,外面響起一陣鞭炮聲。
“新郎官來了!新郎官來了!”院子里一片叫聲。
菜花連忙站起來,想往外走,被伴娘一把拽住了:“你不能出去!你得把頭巾蒙上,沒拜過堂,是不能讓新郎官看到你臉的!”接著,伴娘又拿出蒙頭巾蓋在頭上。
“忙什么!早蒙上悶人!”菜花又把頭巾扯下來。
“扶新娘出來行進門禮儀了!”擔任喜令官的菜花的表哥在院子里大聲念唱。
菜花這才讓兩個伴娘蓋上頭巾,在伴娘的攙扶下走出院門和李小五站在一起。
“新娘上路來,又有喜來又有財!”喜令官叫道。
李小五身穿新做的細紗洋單褂褲,腰間勒根紅布帶,他低著頭在菜花的左前邊走。
“小五哥!還沒叫你走哩!”菜花撩起頭巾的角,望著小五的腳說。
“別說話!新郎官也要走!一起走的!”伴娘小聲說。
“新娘踩到線,金銀財寶天天見!”
“新娘踩到磚,針線茶飯樣樣通!”
“新娘踩山芋,天天穿金又帶玉!”
“新娘踩到繩……”
“別忙!山芋我還沒踩到哩!這死山芋,一踩就滾!踩不住哩!”菜花沒等喜令官下面說出來,望著地上大聲說。
“嘿嘿嘿!哈哈哈!”院子里一片笑聲。
伴娘用腳尖將山芋低住,菜花才將山芋踩到腳下。伴娘扶住直打晃的菜花,又連忙向前面地上的繩踩去。
“好!踩到繩了!往下說呀!“菜花催起喜令官來。
“新娘踩到繩!樣樣農活超過人!”
“耕地我不會!鋤地也才學!”菜花又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
“新娘跳火盆,一肚養小人!”這時已走到院子中央的火盆前,喜令官大聲念唱。
“說什么???丑死了!丑死了!”菜花撩起蒙頭巾,望著喜令官,晃著肩膀,兩腳輕跺著地面說。
院子里又是一陣哄笑。
“小五哥!你替我跳吧!”菜花隔著蒙頭巾對李小五說。
李小五此時象個大姑娘似地紅著臉低頭站著。
“三妹!不能!孩子都是女人生的!哪能叫小五替你跳!”伴娘說。
孫有田這邊熱熱鬧鬧,吳正懷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
花轎停在院門口,這時雖過秋分,下午的太陽并不比夏天差,轎子里悶熱得很。水花蒙著頭巾坐在轎子里焦急地等三龍來領她去一起行進門禮儀,拜堂成親,誰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動靜。先是有人叫伴娘拿扇子來給她扇風,后來干脆讓轎夫將轎子抬到樹蔭下。水花很納悶,問伴娘,伴娘沉著臉,一句話不說。水花還是個蓋著蒙頭巾的新娘,也不好出去看個究竟,雖很著急,也只能耐住性子坐在轎子里等。
原來,等花轎抬到家時再找三龍,三龍不見了。起先,吳正懷叫大龍二龍家前屋后找,后來又滿莊挨家找,再后來又到街上三龍可能去的地方找,可就是找不到。這事除去坐在轎子里的水花不知道,其余人都知道。吳正懷又急又氣,可是他只能忍住,在背后罵三龍,生怕讓水花知道,同時又深深地盼想著三龍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然而,三龍卻就是不見蹤影。
到了太陽樹頭高時,趙集的轎夫要收轎回家,不能再等了。吳正懷沒了主意。還是吳正雨想了一個法子。要張蘭芳去告訴水花,就說三龍被鄉里叫去開緊急會議了,讓她先把水花領下轎帶到新房里再說。
水花并不笨,她預感到事情有變故,到了新房坐下后,就追問張蘭芳,張蘭芳嘴里留不住話,將上午鄉里找三龍談話,現在三龍不見了的實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水花。水花難過得不停地擦眼淚。張蘭芳坐在水花的旁邊,一邊給抱在懷里的孩子喂奶,一邊安慰水花。宋俠挺著大肚子到水花跟站著唉唉地嘆著氣。
三龍一夜未歸,水花難過得尋死覓活,吳家的男人出去找三龍,女人輪番勸水花,忙得焦頭爛額。天快亮時,水花哭夠了,鬧夠了,趴在床上睡著了,吳家這才安靜下來。
按照三龍的想法,自已在正日這天出去躲起來,不和水花拜堂,做出自已不愿意,是被父親逼迫才和水花結婚的樣子來減輕自己的責任。按老規矩不拜高堂祖宗就進不了家門,雖然這樣做違背古風習俗,但是,在鄉野小處,這樣馬虎一點也行。
沒想到的是,一貫積極推動三龍和水花結婚的吳正懷卻利用沒拜堂這個空子,萌生出新的主意。
天剛亮時,大龍二龍又要去找三龍,吳正懷向他倆擺擺手說:“不找了,隨他去吧!”此時吳正懷的心里已經安定下來。水花是他家用花轎抬進門的,那就是他吳家的人了。他料想孫有田除去責怪他沒管好三龍外,是不會讓水花再回去的。他用三閨女新招了個上門婿,哪還能讓已被花轎抬出的大閨女再回去!至于三龍沒跟水花拜堂,雖說昨天十分生氣,現在一想這樣也行,三龍沒跟水花拜堂,就是向外面人證明三龍是跟他孫有田劃清界限的,他孫有田買地再多,哪怕是夠劃成富農的也應該與三龍無關,三龍入黨當干部又能受多大影響!想到這,吳正懷反而覺得這樣也很好,我既把水花留下來,三龍入黨當干部又不耽誤,兩全其美!
快到響午時,水花才睡醒。吳正懷和吳蘭英一起進了水花的屋里,水花面色焦碎,滿臉淚痕。見到吳正懷來了,叫了一聲:“大!”又哽咽起來。
吳正懷連忙安慰說:“花兒!別哭了!三龍沒跟你拜堂是我的錯!你就原涼我們吧?不過你也別怕!進了我家的門,就是我家的人,沒拜堂不能算我家的媳婦,你就先做我的女兒吧!等以后三龍這東西想通了,再安排拜堂吧!就等于我用花轎抬個閨女來家!你大怎能早早接個李小五做干兒子!我也是跟你大學的,先接個干女兒來家!?。?rdquo;
水花聽了這話,想一會,也就認了。她也難哪!不這樣她還能再回家嗎?當然不能!
吳正懷又說:“你做我閨女就要象做閨女的樣子,你也別住這屋,就跟我住那老屋去,全當你是我沒出門的閨女,住在大媽的身邊去,這屋讓三龍這孬種一個人??!”
水花也只能同意了。
第二天下午,三龍才回到家中。吳正懷并沒向他發火,只是對他說:“你不是怕跟水花結婚影響你入黨當干部嗎?你就去當你那干部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告訴你!我昨天用花轎抬的不是你媳婦,是我抬個閨女來家,我那閨女住到我老屋去,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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