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建洲長篇小說“心愿”連載
此作成稿六年，因難以言明的原因，連投二十余家出版社未能全部出版。作品大多數內容都是以作者親身經歷，親耳所聞的真情實事為素材，將前三十年農村農業合作化、人民公社時期，共產黨帶領農民改造惡劣的自然環境，搞好農業生產的艱辛歷程展示給讀者。
第十六章 我的牛不給用
眼看收麥了，三龍那個互助組卻出了岔子，而這岔子竟出在吳正懷身上。吳正懷家的院子里，三龍正在問父親：“我大！你怎能不讓別人用我家的牛呢？你這樣做，別人怎辦？”
“這我管不了！”吳正懷硬生生地甩出一句話，拿起刀去給二龍家收麥子。
按照三龍的意見，今年收麥，這個互助組各家收各家的，用牛耕地拉車還打算用去年那個互助組的老辦法，可是吳正懷不讓別人用他的牛了。三龍見父親這樣，一點辦法也沒有。
分開家以后，吳正懷家的麥子各收各的。三龍跟父母在一起，麥子收了一半，南湖還有一畝多沒熟好，要等天把才能收。二龍當過民兵，思想好，被糧站叫去看管糧食。這幾天，糧站忙著做糧折基子，把折糧的折子底下墊上二尺高的土，用夯夯實，這樣能防水防濕。二龍忙著糧站里的事，張蘭芳又趕上做月子，二畝多麥子一根沒收，大龍倆口子只顧自家的麥子，吳正懷能不問嗎？三龍見父親去給二哥家收麥子，也拿刀去了。走到半路，前面不遠有一堆麥子在路上向這移動，不是牛垃的，走近一些后才看清是本組的鄭明虎用輛板車在拉麥。
“啊！你哪來板車？”
“你家牛不給用，那幾家的牛也不給用了，麥子還能丟在地里？早晨我到街上買了個平板車。這車打足氣，裝上麥子，車把一按，還攆人走哩！一車能拉半大車，不愁了！不愁了！”
三龍高興地說：“好呀！有這車就是不用大車也能把麥子弄到家，好呀！”
鄭明虎不高興地說：“還不是被你大逼的！”
三龍不作聲了，他能說什么呢？
一會，迎面碰到大龍。三龍問：“大哥！你回家啦？”
“嗯！我家地快收完了，回家去套車來拉。”大龍說。
“那！牛呢？我家一頭牛能拉？”
“想法子唄！我大和正雨叔說了，他家牛和我家牛一起合著用的，先拉我家的。”
“?。e人家呢？”
“三龍！顧不了你就別顧，自己想不上來法子嗎？你看鄭明虎，他買個板車，不也行嗎？”
三龍聽了，不安地想：這樣下去，怕這互助組會出問題哩！
李玉山吃過中飯，立即到吳正懷家去。飯前三龍來找他沒找到，跟許蘭說了互助組里的事，他去看看。老遠，就聽到吳正懷在院門口大聲說話。
“三龍！你不是干部嗎？你這當干部的就不能把你這兩個嫂子的事處理好嗎？啊？你看爭的，像話嗎？”
“這事哪個說都不行！這場不是他一家的，不該他一家放在當中占著。他家放中間，我家拉來往哪放？”張蘭芳頭上勒著紅布條，兩手比劃著，站在場中間大聲說。
宋俠見張蘭芳揮著兩手，停下放麥子的活：”哪個敢不給我放？哼！這場哪個先占到就該先給哪個用！哼！敢不給我用！”
“二龍！你死了嗎？我家麥子垃回來往哪放？還能放到床上嗎？”張蘭芳心里明白，別看自己比宋俠個子大，才生小孩，不是宋俠的對手，見宋俠并不理會，只好找二龍了。
二龍和大龍一樣，蹲在一邊不作聲。
三龍立即過來說：”二嫂！別急！”又對宋俠說：”大嫂！別爭！”又自語說：”哎！難辦！真難辦！這樣吧！二嫂！你就讓大嫂家先打，她家下午就打出來了！”
“不行！不行！我家下午就往家拉了，拉回來往哪放？”
宋俠聽三龍這樣說，不再理張蘭芳，又去放麥子。
張蘭芳急了，不顧自已才生過小孩的身子，去拉宋俠。
“蘭芳！不能呀！你身子弱，宋俠也懷上五個月了！”吳蘭英急得大聲說。
三龍火了，歷聲說：“都給我住手！都爭，就一家一半！從當中劃開來，各占各家的！看你們還爭不爭？”
兩個女人都不爭了。李玉山先是站在一邊看，三龍將兩個女人壓下去后，才向院子里走去。如今，這個不大的院子已變成三家，三龍一人住在東面后蓋的兩間，老屋三龍住的那一頭砌了鍋灶。大龍、二龍仍住各自一頭的套間，都在屬于自已的檐囗下搭了個一順坡的小鍋屋，各砌一口鍋灶，各自燒飯吃。
吳正懷將李玉山讓進老屋。李玉山就是不說，吳正懷也能猜出他的來意。
“你的牛不和組里人合在一起用啦？”李玉山說。
“怎么？和正雨不是合了嗎！”
“別人呢? 別人怎辦？不和他們合，麥子怎拉?”
“明虎家不是買了板車嗎？”
“都讓人買板車？你這個組，平時干活不在一起，收麥各家收各家的，拉麥你牛、車都不給用，那不是單干了嗎？”
“大車沒說不給他們用啊！”
“牛呢？”
吳正懷愣了一會，突然說：”你怎就一定要我的牛都給他們用？你看他們那樣子！配用我牛嗎？??？春天種大秫，把我牛用的！照那樣用法，能把我牛用累死！
“跟他們說說，叫他們注意一下嘛！”
“你不要勸了！玉山！我這牛只能給我信得過的人用。那些心往里勾，撈到人家牛就沒命地用，讓自己牛閑著，這樣的人配用我牛嗎？春天耕地種大秫子，我的牛勁大，又肯干，他們就真的鞭打快牛了！那時，我就不想讓他們用我牛的，不看三龍是村干部，不看你面子，那時我就不和他們合在一起用了！我忍著種完春種，結果把我家的牛用得瘦掉至少十斤肉！我都心疼死了，你說，這季我還能讓他們用嗎？“
這時，吳蘭英把面條盛好端到桌上。
三龍說：“玉山叔！來！吃碗面條吧！“
“我吃過了，你們吃吧“
吳正懷和三龍吃起面條來。
李玉山說：“正懷哥！你就別計較了！耕地拉車又不是一頭牛干的，至少兩頭，怎能說光叫你牛干，別人牛不干呢？”
吳正懷放下碗：“瞞我呀？我吳正懷是什么人？講種地，就怕他們要向我學幾年！像耕地，放在右邊踩墑的牛最出力，左邊拉邊套的牛就自由性大，它多出力，踩墑的牛就省點力，它要是少出力踩墑的牛就會挨累。我家這牛哪次不是踩墑的？還有，左手打鞭還是右手打鞭是最能看出用牛人的心的，想叫踩墑的牛多出力就用右手多甩幾下；想叫拉邊套的牛多出力，就用左手多甩幾下。這里頭名堂多著呢！我家這牛，就像肯干活的人一樣，性子急，不惜力，略微甩下鞭子，它就會拼命拉。”
李玉山一時想不出說服吳正懷的主意，只好在一邊坐著。
吳正懷吃完一碗，三龍又去給他盛一碗。
吳正懷向院子里大聲喊：“大龍！大龍！你來！”
大龍和宋俠忙著拉麥子，飯做得遲，小鍋屋里還冒著煙。大龍過來問：“我大！什么事？”
“你看看！你們兩家爭的！場怎用？??？三龍叫分兩下，行嗎？分小了，牛拉磙子能轉圈子嗎？麥子潮，場上厚能曬透？磙子壓就怕能把麥粒壓扁了！我看下午你家事不多，讓宋俠在場上翻曬，你換我，跟三龍去拉我家麥子。我那一車拉完了，再拉二龍家的。這場先給你用，家后還有塊空地，我在家整一下，壓好了讓二龍家用吧，你們兩家先打，我的等你打好了再打吧！”
大龍剛回去，那邊就傳來宋俠的尖嗓子聲：“不行！你去拉，場上麥子怎辦？我們麥子都是自己收自己拉的，沒求人，憑什么叫我們去給別人干？不去！不準你去！”
吳正懷一筷面條挑起來又放下：“哎！難哪！你看，連自家都互助不好，還說外邊嗎？人要不是情投意合，相互體諒，能互助好嗎？都想不吃虧，去占別人便宜，怎互助法？牛是種地人的命根子，不是抵實人家，你說，我能放心給他用嗎？”
吳正懷的這些話著實讓李玉山無法應對，但他又不甘心，他很為難地說：“正懷哥，你說的也在理，可就是真要這樣，你這互助組還叫互助組嗎？要真是讓你這組散了，我怎好向鄉里領導交待？你知道的，三龍當上副村長，都是我拉扯的。我是想，這村里人心復雜，我拉扯好三龍，是想讓三龍以后能成我幫手。要是你這組散了，三龍和我都不好交待。人家外面會怎說？三龍的干部、入黨不就都成問題了嗎？”
三龍吃得快，兩碗面條下肚，就坐在一邊低頭想心思。
吳正懷一邊慢慢吃一邊想主意。面條吃完，他放下筷子說：“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牛已經和正雨家合起來用了。那幾家鄭明虎己買板車了就算了。沒買板車的叫他們白己揍，有情投意合的就把牛合在一起，有兩頭牛就能拉車耕地。我這大車給他們用，拉一畝還是二斤糧。就是別忘了叫他們每家拿點豆油給車軸加好油。你看這樣不行嗎？”
李玉山猛地抬起頭：“好主意！好主意！三龍！你去跟這幾家說一下！”
互助組的事有了解決的辦法，屋里的空氣變得輕松了。吳正懷抹去嘴邊的飯汁兒：“玉山！你看我這家一分，多亂！哎！這兩個兒媳，一個是針尖，一個是麥茫，較起勁來，一個比一個兇！哎！我愁哇！你看我，五十多歲了，干活多了，就腰腿疼。人過六十土里埋！還能過幾年？”接著，他指著吳蘭英：“你看這瞎子！還能干什么？今天這叫面條嗎？粗的像手指頭，細的像線，下到鍋里勺子一攪，全爛了。她那眼，盛飯看不清碗在哪，那面條節子從鍋邊連到鍋臺，從鍋臺拖到地上，還能干什么？簡直就是廢人！你看，這日子還能過嗎？”
李玉山笑笑：“也是?。∫撬ㄟ^來就好了！”
“是??！我天天都在想這事，不知你們黨里是怎想的！孫有田不入互助組，三龍就不準入黨，哪能這樣?。“?！”吳正懷埋怨起來。
三龍這時真的體諒到了父母的難處，又一次對李玉山說：“大叔！要不，黨我就不入了吧！”
李玉山眼一瞪：“三龍！你怎能這樣說！黨不入，還當什么干部！”
三龍為難地說：“那怎辦？“
吳正懷并不管三龍很難為情的樣子，又說：“哎！夜長夢多??！人心會變的！我聽吳正誠說，鄭明龍這陣子經常到水花跟去。開始水花并不怎么理他，后來去多了，慢慢地就說到一起了。鄭明龍家離那近，抬腿就到，時間長了，能保證水花不變心！我就怕這閨女變心！”
“什么？鄭明龍能怎樣？”三龍很著急。
李玉山說：“你干什么的？你不去看水花，怪哪個？”
三龍說：“我怕人說閑話！”
吳正懷說：“玉山！我有個主意，你看怎樣？”
李玉山立即說：“什么主意？你說。”
“你不是要孫有田入互助組嗎？其實他己經有了。你看，吳正華的地給他種，他給李大嘴耕地耙地拉莊稼。他的閨女給吳正誠看店賣東西，吳正誠家的地孫有田又給他耕耙拉種的。這些，都不是已經在互助了嗎？現在就讓孫有田帶個頭，對外就說，他和吳正華、李大嘴、吳正誠四家在一起成互助組了，這樣不就行了嗎？”
三龍立即說：“對呀！”
李玉山卻在憂豫，他說：“吳正誠吳正華都是經商的，農戶跟商業還沒聽說能成互助組哩！這樣辦鄉里能同意嗎？”
三龍又出主意說：“那就叫孫大叔再找幾個有牛的戶，也像我們這個組一樣，平時干活各干各的，用牛時愿在一起就在一起，這樣辦孫大叔保證同意！”
李玉山說：“也只有這法子了! 正懷哥你去和孫有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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