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這也是無意中想到的。

　　電影《一步之遙》上映的那天，2014年12月18日，在關于它的新聞的上一條，就是發(fā)生在內蒙古的呼格吉勒圖案的重新審理進程，即涉案的內蒙古警界高官馮志明被逮捕的新聞。

　　都是一個謀殺女人的案件，都是眾說紛紜的過程，都是最后的嫌犯被槍斃。

　　都是許多年后有人出來替罪犯翻案，只不過為呼格吉勒圖翻案的人來自司法界本身，而為閻瑞生翻案的，是一個電影導演，他姓姜名文。

　　關于呼格吉勒圖案的前前后后，我就不用做再多的介紹了，倒是可以說說《一步之遙》：

　　1920年在上海發(fā)生的妓女“花國總理”王蓮英被殺案的嫌犯閻瑞生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雖然震旦大學畢業(yè)，在電影里，他被化身為來自北京的滿清貴族后人馬走日，馬走日(姜文飾)跟他的發(fā)小項飛田(葛優(yōu)飾)和他青梅而不朱竹馬的女朋友完顏英(舒淇飾)到上海闖出了一片天地，其實，他們只是靠坑蒙捐騙把完顏英推上了上海灘頭號妓女的位子，然后大賺其錢;馬走日和完顏英賺錢賺瘋了以后，吸毒也吸嗨了，駕車出游，然后完顏英身亡，馬走日因此成了殺人嫌犯，不得不亡命天涯;這時，作為法租界警官的項飛田為了向上爬，不顧當年的兄弟之情，現身說法控訴馬走日的罪惡，動員上海灘的警界、政界、媒體界還有文化界一起指認完顏英就是馬走日殺的，最后的結果是，馬走日成了項飛田的槍下鬼，而項飛田當上了上海法租界的總華捕。

　　對嘍，也可以說，剛剛被捕的內蒙古警察馮志明，就是現實里的項飛田也未必。

　　當然，還得說，電影就是電影，現實就是現實。

　　關于1997年的呼格吉勒圖案，關于1920年的閻瑞生案，以及關于現在的這部《一步之遙》，他們又不可能完全一致，也各有各的內容，現實就是現實，電影就是電影，我只是想說，有時候，電影與現實之前確實是互為映射的。

　　1920年代轟動全國的閻瑞生案，其實是一樁簡單情節(jié)的劫財殺人案，所以轟動一時，受害者是上海選美勝出的“花國總理”王蓮英，第一屆“新世界群芳選舉”揭曉，王蓮英當選為“花國總理”，兇手閻瑞生大學肄業(yè)后，因欠下高額賭債的閻瑞生正焦頭爛額，他從“富二代”好友朱老五那里見到了渾身珠光寶氣的王蓮英，遂見財起意，之后從朱老五那里借來一輛高級轎車邀王蓮英到郊區(qū)游玩。在郊區(qū)玩到深夜，閻瑞生得到早已等候于此的好友吳春芳相助，兩人合力用麻醉藥棉花將王蓮英悶倒并勒死，之后劫走了王蓮英的財物。王蓮英的尸體被發(fā)現之后，警方輕易就從高級轎車的線索查到了閻瑞生，他和好友吳春芳隨后被捉拿歸案，最后被雙雙處以死刑。

　　1996年4月9日，內蒙古自治區(qū)呼和浩特市毛紡廠18歲的職工呼格吉勒圖被認定為一起奸殺案的兇手，此案發(fā)生61天之后，法院判決呼格吉勒圖死刑，并立即執(zhí)行，一槍給斃了，不過到2005年，被媒體稱為“殺人惡魔”的內蒙古系列強奸殺人案兇手趙志紅落網，由其交代的第一起殺人案就是4•09毛紡廠女廁女尸案，即呼格吉勒圖被認定為殺人兇手的那宗兇案，之后，又經過數年的爭議、復查，以及司法界內部看得見和看不見的種種較量，2014年12月，法院判定呼格吉勒圖案是一宗大冤案，沒有足夠證據可以證明當時年僅18歲的小青年殺了人。

　　當然，我們也知道，姜文在拍《一步之遙》的時候，參考了“閻瑞生案”而未必想和“呼格吉勒圖案”扯上什么關系，這些驚人的相同處，只能證明在中國或者人類的法制史上，冤案都是相似的，冤案也是無窮的，有些事一直在輪回著。

　　其實，關于呼格吉勒圖案，雖然被判定不成立了，雖然馮志明被逮捕了，但在法律層面上，它還存在著更大的不確定性，即是不是呼格吉勒圖的殺人兇手罪名被取消了，就可以證明那些將其定罪為殺人兇手的人，尤其是公檢法中人，就一定能被判定為罪犯呢?

　　當然也不一定，因為這樣的判定一樣需要足夠的證據支持，認定到底是他們陰謀害死了一個無辜青年，還是緣于一些局限和失誤，或者這兩者兼而有之。

　　姜文用一大套假定性的電影語言，肆無忌憚地向歷史的一宗謎案的結論發(fā)起了挑戰(zhàn)，當然他的意圖并不是為誰誰誰翻案，而只是在為后來的人提供一個角度，提供一種可能，但我們恰好就在了解了另一宗呼格吉勒圖案之后知道，歷史，有時確實是有很多種的可能，有很多種的角度。

　　犯罪有很多種，有閻瑞生式的，也有呼格吉勒圖式的。

　　冤案有很多種，有呼格吉勒圖式的，也有馬走日式的。

　　罪犯有很多種，有項飛田式的，也有閻瑞生式的。

　　警察也有很多種，有馮志明式的，也有項飛田式的。

　　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

　　(注：龍昀先生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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