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昨天零點開啟了上海首映。
姜文的擁躉有福了。只要花一部電影的票價,就能看到偶像長達2小時20分鐘的話劇腔獨白、貫口、深情演出。不惟如此,身為導演的姜文,還將自己中意的一切任性地填塞到《一步之遙》里。紅磨坊、《教父》、《漫長的婚約》、昆汀·塔倫蒂諾的B級片。葛優小胡子的扮相,間或走進穿插在電影中的默片,也像極了對卓別林《大獨裁者》的致敬。電影臺詞戲仿了大量20世紀的名言,連馬走日和項飛田在花域總統決選時的彼此介紹,都借鑒了趙藩為武侯祠題寫的對聯。
《一步之遙》就像是姜文磨礪四年之后推出的大電影合集,玩轉“粉絲經濟”想必毫無難點。可對冷眼旁觀的觀眾而言,《一步之遙》多少顯得拖沓、紛亂甚至不明所以。這層“看不懂”需要發泄,出口不能是自己的茫然,就只好換成姜文的自戀。
事實上,姜文在《一步之遙》里的表現,確實有一以貫之的“自戀”。
故事的原型“閻瑞生案”不過是幌子,在“障眼法”背后,姜文急于剖白自己對愛情和世相的理解。
在奇案、歌舞的糖衣里,姜文藏匿了兩個愛情故事。馬走日和完顏英之間,并非沒有真心。但這份愛有打小熟識的不以為意,有歡場上的虛與委蛇,更有亂世中的怯懦與回避。完顏身死之后,愛戀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人心的傾覆,遭際的倒轉。
當馬走日從花域總統的操盤者,淪為人人唾棄的階下囚,解開死局的外力,仍舊是和武六之間的愛情。
無怪編劇史航要說,“《一步之遙》拍的就是姜文心目中的愛情,所以沒那么入口即化一目了然。沒辦法,他覺得愛情可不就那樣,一半狂熱一半歉疚,匯成絕望的致命的溫柔。馬走日能搞定全世界,但滅不掉心里那點對她的歉疚,索性迎著子彈飛了”。
《一步之遙》還不止于愛情。姜文試圖揭開的,是菜市口的凄惻,人血饅頭的涼薄。王天王臺下的看客,武六電影的潛在觀眾,報章雜志的讀者,在喧囂歡騰的表象下,還是那些吃人的現實。
某種程度上說,《一步之遙》充斥著各種復刻、換位,究其根本,又是對現實的自嘲。那個為了把newmoney洗成oldmoney,生生整出萬國花域總統決選的鑲金年代,那段群氓沸騰似蒸煮、輿論翻轉如反掌的晦暗歲月,其實還活在當下。哪怕是武六,一個勁地拍電影、拍照片,仗著家底博些名望,按洪晃的說法,何嘗不是姜文在“笑話自己”。可不論是出于票房的考慮,還是一貫的自我,《一步之遙》也有姜文放不下的部分。于是便有了“先馬辦、后法辦”、“沒有過四十個男人,你怎么談喜歡”之類的梗。說到底,姜文還是不夠自信,怕觀眾惡評,怕圈內抨擊,被迫做了不愿承認的妥協:電影里葛優和那英上演唯一的激情戲是如此,讓洪晃掏出機關槍一通掃射也有源可溯。
越是在乎,越要表現地無所介懷。可嘴再硬,電影騙不了人。
拍出《陽光燦爛的日子》,姜文還只算橫空出世。能真實地呈現特定年月的社會關系和生活質感,還詮釋了血脈賁張的青春,足以令人擊節。《太陽照常升起》遭遇票房的滑鐵盧,姜文卻在其中充分地炫耀了色彩、技法、才華,以及他所經歷過的時代。
直到《讓子彈飛》斬獲超過6億元的票房。為商業而商業的成功,忽然讓姜文置身進退失據的位置。雖然他嘴上不會承認。
姜文在變,我們對他的期望也不斷更新。可那些好玩的、有力的乃至真誠的東西,終究在太多難言的隱衷里寂然消逝。
有人拿張藝謀的《三槍拍案驚奇》、馮小剛的《私人訂制》和陳凱歌的《無極》與《一步之遙》作對比,言下之意,再大的腕兒,也有栽了的時候。其實,《一步之遙》倒算不得栽了。即使算,也是姜文自己一個猛子扎進去的。
會自嘲,本質上是懂分寸。在這一點上,姜文總是用力過猛。空有一腔還原老上海的雄心,卻生就一雙大院里成長的眼睛。各種極盡個人化的表達,也難免遭遇眾口難調的困境。畢竟,一個自戀的導演,注定只能拍出失真的世界。
或許,自戀與自嘲僅僅“一步之遙”,但邁出這一步,卻有千鈞重。
文/傅盛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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