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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號接待員(據張云泉事跡編寫)

沙黑 · 2014-03-04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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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云泉為十八大代表,泰州先進工作者

  1號接待員(據張云泉事跡編寫)

  (電視電影文學劇本)

 

 

  沙黑

 

  向中等城市轉化中的一座小城。朝陽在摩天大樓的背景上升起。晨光照亮城市。路上出現可觀的小汽車的車流。自行車道上也是車流滾滾。路邊樹木婆娑,花島里鮮花盛開。在這些鮮麗景象上出現制片廠名,制片單位名,片名,編導演職員人名。

  在自行車流的人群中,有一人神情氣質與眾不同,沉著、智慧、果敢、可能還不乏幽默。他穩穩地騎著車,眼睛習慣地一瞥視野內的情況,好像隨時準備下車去做什么。他的車把上掛著一個樸素的黑色拎包。他在海泰市信訪局門口下了車。自行車、摩托車、電動自行車紛至沓來,人們跟他招呼:張局長。

 

  一個長車棚,人們進車棚有序地支好車,他也進車棚支好車,都不鎖車。人們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也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的門上掛著“局長室”牌子。他才推開門,里面電話鈴就響了,他接聽電話。他的桌上有一個座牌,上寫:“1號接待員”。他聽著電話,眉毛皺了起來,他說:“送過來。”一樸素而有良好氣質的女秘書將一份傳真送來。女秘書悄然退下,并為局長輕輕帶上門。張局長看傳真,面色漸嚴重,他放下傳真,思考了一下,辦法已有,拿起電話:“給我派車。叫小王來。”

 

  張局擱下電話,又撥打電話(打電話時,小王輕輕推門進來,輕輕關上門,輕輕坐下):“趙局長嗎?你好,是我。省里給我們發來一份傳真,是中央信訪辦的指示。關于你們文德縣東風鎮的葉鳳英母女,連續十年上訪中央,這情況過去由于行政區劃的原因,我們不太了解,你們當然是知道的,對,屬于葉鳳英精神不正常,你們雖然做過大量工作,但仍然控制不住。現在問題在于,葉鳳英的女兒李春燕,當初才四歲,被精神不正常的母親帶著上訪十年,沒有上一天學,也談不上過正常的生活,就這么長大了,還在繼續跟著母親上訪,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要解決這一問題,我認為要從同情的角度做工作。乘著她們母女這時在家,我們要把這個工作做下來,要不然她們一出去,那就是大海撈針。我馬上就出發,你那里把有關村鎮的干部,都請到,先在東風鎮碰個頭,然后一起到現場去。就這么說定。”

 

  他把傳真文件放進包,拎起,對小王:“走!”他們走出辦公室,下樓,小汽車在樓下等著,他們上車,開出信訪局大門。小車切入路上的車流。他的車停在一個大型超市門口,他和小王進去。里面是選購物品的人們。小王推來選購車,他們也選購起來,選購車里漸滿,有一袋米,有一瓶食油,有兩盒餅干,還有一件棉衣。他們將選購車推到繳款處,排隊,幾個顧客排在他們前面,后面也排起了顧客,不免有婦女對這兩個購物的男人感到些好奇。他們走出超市,東西花花綠綠拎在手上。張局扛米。張局:“我年輕時當農民,二百斤的笆斗一撂就上肩!”他的一只手上還拎著食油。小王拎著棉衣、餅干。他們走向小車。司機下車,幫著把東西塞進小汽車后面。路邊三輪車工人坐在車上斜睨著他們。他們上車,駛向郊外,然后像離弦之箭向遠方射去。

 

  車內,小王:“張局,我們去,這個老大難問題怎么下手啊?”

  張局:“第一,心誠則靈。真正是關心她們,對她們負責,而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第二,抓住有利因素。春燕還有個外公在家,長期以來,他心中最大的焦慮,必然就是這母女兩個,他絕不希望她們這樣下去。另外,春燕十五歲了,應該能懂些事了,在她的內心,也不會希望這樣下去。”

  小王:“是的。”

  張局:“一般人弄不懂,這母女倆身上沒有一分錢,也沒有謀生的手段,在外面吃什么、住哪里?其實,可以想象,人家倒進垃圾箱的,她們會撿起來吃,晚上找個草堆、找個橋洞、找個墻角,就能作為睡覺的地方。十年以來,她們受的苦可想而知。她們被遣返、收容一百多次,她們的心靈會有怎樣的痛苦?我們首先要從這些方面去認識她們、體諒她們。”

  小王:“是。”

  張局長:“因為丈夫腦溢血猝死在醫院,就帶著四歲的女兒鬧上訪,一鬧就是十年,別的什么也不管,精神當然不能算是正常,即使本來正常,這十年下來,也不會正常了。收容所為她做過這方面的檢查,確診為精神病患者,還患有一些其它疾病。我們去,要做的工作之一,就是要動員她的家人送她住院治療,這個錢,我們要花。但有錢也不一定就能把事情做好,這就是關鍵。”

  小王:“是。”

 

  小汽車在泥濘的鄉村土路上陷住,路兩邊是田野,蘆葦在風中搖曳。張局下車,與小王一起推車,司機在車里發動,泥漿濺上衣服,猝不及防。他們笑起來。小王:“我們沒有帶別的衣服啊。”張局笑笑:“這樣子才叫做下鄉。”

  車子在泥路上艱難地搖曳著前進,消失在蘆葦后面。

  大圩上一叢蘆葦在搖曳,一行人從后面走出來,他們走下大圩,走上田野,在田間小路上走著。這一行人前面有一人領著,可能是村長,隔著一米遠,走著張局長和小王,他們手中拎著那些購來的東西,在他們后面,跟著另外一些幾個人,顯然是當地縣、鎮的有關干部。他們走過橋,走進村。一路上有農民站在路邊或家門觀望著他們。有小孩子在他們前面跑著,好像猜到他們的去處。一小孩:“來抓葉鳳英的!”另一小孩:“還有李春燕,一起抓!”第三個小孩:“不是!他們帶著禮品呢!”第四個小孩:“吵什么,馬上就會知道了!”眾小孩說著笑著爭吵著往前跑。

 

  群眾和小孩已經簇在葉鳳英家門口兩邊,而把門口讓開著。那是三間破敗的草房,而四周農民的房子都已經是瓦屋和樓房了。他們望著干部們走來,要看到將發生怎樣的事情。

  干部們到了,張局長首當其沖。他微笑著問群眾:“葉鳳英、李春燕在家嗎?”群眾沉默,后來有婦女回答了他們:“在里面呢。”有群眾發出輕輕的笑聲。

  門內黝暗的光線里出現一張稚氣的女孩的臉,她的眼睛火辣辣的充滿敵意,臉上線條繃著,只見她嘴一動,手也似乎一指:“唆!”一條黑狗竄了出來,直撲張局長。張局長本能地讓開,后面的人也一讓,群眾和孩子們驚呼伴隨大笑,后面大約有人踢了狗一腳,狗哀叫著逃走。

  張局長在門外:“春燕,我們是來看望你們的。”說著就坦然地走進屋,干部們跟進。他們看到,葉鳳英躲縮在墻角的一張小凳子上,眼睛里滿是恐懼和無助,好像怕被抓走。春燕站在母親身旁,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火辣辣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好像要保護她的母親。

  張局長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上,接過小王手中的東西也放到桌上。他打開棉衣,說:“這是我們送給老爹爹的,老爹爹呢?”有干部從房間里攙出了老人,張局忙上前把棉衣披在老人身上,說:“老人家,我姓張,叫張天水,我代表縣委縣政府、還有市委市政府,來看望你們一家,還有你們縣里的、村鎮的有關干部也都來了,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老人:“啊呀,對不起,對不起,她們不聽我的話呀,動不動一出去就是大半年,這還像個家嗎?春燕這孩子都這么大了,如何是了啊!我真沒法說!”老人傷心起來。張局長:“老人家,你放心,你家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他扶老人坐下。

  他四下一看,說:“來,大家幫助收拾收拾。”所有干部動手收拾起來。有群眾送來一瓶開水,張局長接過,連說謝謝。他取出自己茶杯,加了一點開水,給老人:“老人家,你先喝口水。”老人一見,忙搖手:“唉呀不能不能。”有人送來一只碗,張局長給碗里倒了些開水,又打開一只包裝,抓了一把餅干進去,叫拿來一雙筷子,端給老人:“老人家,你先吃一點。”老人:“同志呀,我……”老人哭得俯下臉去。在眾人勸說下,老人用粗大的手掌抹干眼淚,顫顫地拿起筷子扶著碗吃了起來。

  春燕看著這一切,倔強地背過臉去,濕潤了的眼中有著悲傷與無奈。門口群眾動容,有婦女抹眼淚。

 

  張局長走到春燕面前:“春燕,你馬上就十五歲了,你應該上學啊!”春燕把臉別著。張局長:“不能再耽誤了。我們這次來,想安排你上學,就在你們村里的小學,我們把老師也請來了,讓她特別的幫助你跟上去。來,老師。”一鄉村女教師近前,說:“李春燕,我們研究過了,讓你直接上五年級,我們會幫助你趕上來的,你很聰明,要有信心。”張局長:“學費你不用愁,由我們負責。你只管用心的學習就行了。”春燕不說話。張局長:“春燕,我知道你心里有氣,是的,我們來得太遲了,我們對不起你。”春燕臉別著,但用手抹眼淚。張局也流淚,擦淚。張局長:“我們從現在做起,還來得及。你外公作為一個老農民,吃苦一世,身體不好,也沒有勞動力了,我們要給他一定的補助,你在農村的生活費,政府也要有一定考慮,讓你們能生活下去。這草房,至少也要修一修了,墻要泥,屋上要加草。”村鎮干部點頭說:“我們負責,我們負責。”張局:“你的媽媽,醫生給她檢查過幾次,她需要住院治療,她不能老是這樣下去。她不但有精神病,她還有嚴重的胃病、風濕性關節炎、風濕性心臟病,你也有胃病,也需要一定的治療,這都是因為十年上訪、流浪,沒得吃、沒得睡,那不是人過的日子啊。”被說到這樣的傷心處,春燕咽泣起來。

  張局長:“春燕,你要動員媽媽去住院治病,看病的錢,由我們負擔,你什么時候想媽媽了,就去看望她,過年過節也可以把她接回家過幾天。今天你們縣里、鎮里、村里的干部都來了,你要放心,我們是真的關心你們,你才十五歲,你也是祖國的花朵,拿我來說,我心里把你當作我的女兒,我真的為你著急啊!”春燕哭著,張局長也流淚。老爹爹說:“春燕,答應一聲,點個頭啊!”老人“嗯嗯”地哭泣起來。

  而春燕的媽媽茫然地看著人們,她的大腦好像是呆滯著的。

  春燕蹲下抱著媽媽倔強地傷心地哭,門內門外的人們都流淚。

 

  張局長的手機響起來,他一邊取手機,一邊抹凈眼淚,走到門外去接聽,他說:“噢,這樣,這封信,立即批轉江洲縣反貪局,橋梁的問題,我從這邊趕過去看一下。”

  干部們走出了屋子。劉鎮長向他報告:“沒有問題了,春燕答應了。”張局長:“行!劉鎮長,我和趙局長馬上就要離開,這里的許多事情就拜托你們了。共產黨的干部,要視人民為父母,對百姓如親人。以后我還要來看望的,要對她們關心到底。”劉鎮長:“張局、趙局,你們放心!”張局長:“對,做工作就是這樣,上面要讓組織放心,下面要讓群眾滿意。你們看還有什么問題?”眾干部互相看看,說:“沒有什么問題了。”張局長:“你們過去也做了不少工作,這次問題的解決,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但以后還有細致的工作可做,要防止出現反復!”眾干部點頭。張局長:“這樣,用我的車子送她們母女到醫院去,兩個人都檢查一下身體,母親留下來住院,春燕就搭劉鎮長的車子回來。”劉鎮長:“行!”張局長重新進屋,干部們跟著,出來時春燕攙著她媽,張局長在一旁照應著,干部們都跟著。葉鳳英臉上是順從的表情,春燕臉上表情平和了一些,她尊嚴地緊緊抿著嘴唇。她們在干部簇擁下走去。老爹爹跟到門口來,扶著門框,眼睛望著,張局長回頭:“老爹爹,你不要出來,鳳英去住醫院,春燕馬上就回家。”老爹爹點著頭,擦著眼淚,就要下跪,張局長急忙回頭一把抱住:“老爹爹,不能!”他流著淚扶起老爹,像兒子一樣給老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老人和群眾招手告別,一步三回首。群眾流淚。(插曲一:視人民為父母,對百姓如親人。執政為民天地的心,優良傳統永遠的情。)

 

  一行人在村里路上走著,張局長已經走在春燕母女前頭,好像是引路人。一些群眾跟在他們后面。他們走出田野,走到鄉際公路邊,那里停著三輛小汽車。張局拉開車門:“春燕你先進去,然后你媽媽進去。”春燕進車,從里面接媽媽進車,張局長照應著,然后自己坐到駕座旁。小王等人進入別的小車。

  三輛小車啟動起來,向遠方開去。群眾遠望著。

 

  張局的小車單獨從縣城開出,駛上高速。張局長用手帕抹抹眼睛,吁出一口氣來。小王:“這工作做下來真不容易。”張局長:“我的心情很沉重。”小王:“你流了很多眼淚。”張局長:“面對春燕和她的一家人,我始終感到有愧,有愧!你能理解這種心情嗎?”

  小王:“她們這樣,不是我們造成的。本來我們也不知道。”

  張局:“我們就心安理得嗎?”

  小王沉默,后來說:“不能。”

  張局長嚴峻的面容。小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張局長在疾馳的車中沉默地坐著。小王打手機:“我要江洲縣臨江鎮政府的電話……”他摁號碼,繼續打:“臨江鎮政府嗎?請黃鎮長接電話……你好,黃鎮長,我是市政府信訪局,我們張局長要跟你通話。”他把手機給張局長。張局長:“鎮長嗎,我是市信訪局張天水。有個問題,我想問你一下。你們正在濟川河上建橋嗎?漁民群眾來信來電反映說,橋的高度不夠,他們的船過不了橋,有沒有這回事?你能肯定嗎?能過就是能過,不能過就是不能過,這不是模棱兩可的事情。造橋是好事,但如果妨礙行船,就不好了。把橋的高度往上升一點,不行嗎?你鎮政府要協調好這個問題,你們那里不是一兩條小漁船,而是有一百多條正規的漁船,每天要從橋下經過,涉及到好多漁民的生活,也涉及到市場供應,問題不能馬虎。你這人怎么這樣難說話呢?你跟我都這樣擺官腔,你平時是怎樣接待群眾的呢?你可知道漁民群眾鬧上了橋梁工地?電話里不多說了,我去拜訪你。”

  他關了手機,遞給小王,氣憋著,想不出詞來形容,但終于說出來:“麻木不仁!”

  小汽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著遠去。

 

  他的車子在公路上停了下來,他下車,舉目一望,矯健地走下去。眾漁民占領了正在施工的橋梁。一大片漁船停在河邊,岸邊曬著些漁網,船上有婦女小孩、炊煙裊裊。遠處是入江口,煙波浩渺。戴著頭盔和沒戴頭盔的工人們在河邊工地上歇著,有打撲克的,有坐著抽煙說話的,也有洗衣服的。張局長站在河邊觀察橋梁,并走到橋下去觀察。漁民們圍了上來,向他訴說著。他上了一條漁船,作具體觀察。他下船上岸,走到工棚那里,向工人作調查。承包商暗囑幾個流氓走來,對張局長挑釁:“什么人!”推了張局長一把。小王:“不準動手,我們是政府來調查情況的!”流氓:“什么政府,少來這一套!”張局長:“少來我們這一套,多來你們這一套,行嗎?嗯?”男女漁民拿著魚叉前來援助,張局長用手勢制止住。流氓色厲內荏:“好,你煽動鬧事!”工人們見狀都停住手中事情,緊張地注視著事態。張局長哈哈大笑:“對,不許鬧事!”流氓心虛畏怯。張局長對群眾:“工人弟兄們,漁民弟兄們,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來調查造橋問題的。造橋是好事,有利于發展這里的經濟、造福這里的人民。現在漁民兄弟反映橋的高度不夠,不好行船。如果這樣,就要影響一百多條漁船和漁民的生產生活,就不是一件小事。但你們造橋的人和打漁的人,都是憑兩只手吃飯的,你們不要為這個事情沖突起來。既然問題已經反映到政府,我們也來調查了,那很快就會解決。你們都退下,打撲克的繼續打撲克,曬漁網的還是曬漁網,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好不好?”群眾笑了起來,一下子放松。他轉身離開,向大家揮揮手,和小王返回公路。幾個流氓竟無法發作,孤立地呆在那里,強作鎮靜,朝著張局所去的方向“呸”了一口。

 

  張局長與小王走到公路上,上了車,駛進鎮,到達鎮政府。

  他們走進設在門口的辦公室。辦公室秘書:“請問你們是?”小王:“我們是市政府信訪局的,我們跟黃鎮長有約。”秘書:“噢!你們請等一下,”他摁電話告訴黃鎮長:“黃鎮長,市政府的人來了。是!來,請跟我來。”他領著張局長二人到里面去。他們上了樓,到了一間掛著鎮長室牌子的門口,秘書輕輕推開門,這時黃鎮長從辦公桌后面站起來,伸著手迎上前來:“啊呀市里的領導!張局長!想不到你們來得這么快,請坐請坐。”他們在沙發上坐下。秘書端上兩杯泡茶:“請喝茶!”又去給鎮長把自用茶杯拿來,然后退出。小王掃視這間鎮長室,它分三個層次,一進門是一轉兒沙發圍著一個茶幾,往里去是鎮長的碩大豪華辦公桌,最深處有個小門,里面是臥室。

  張局長:“黃鎮長,我們接到漁民群眾來信來電,反映橋梁高度不夠,不好行船。我們剛才到現場去看過了,漁民反映的問題是真實的,也是需要解決的,來向你做個匯報。”

  黃鎮長:“不敢不敢。這個橋的問題很復雜……”

  張局長:“橋的問題不復雜,也許是人的問題復雜。”

  黃鎮長:“對對,就是人的問題復雜,我們也正在做工作。”

  張局長:“我看可以把涉及到的有關方面的人召集來,商量問題怎么解決。一個是那個鎮辦廠的廠長,一個是承包商,還有一個是工程隊負責人。你看呢?”

  黃鎮長:“行,行,我去打電話。”他起身到辦公桌那里,拿起了電話:“喂,辦公室,你通知這么幾個人,立即到我這里來。陳廠長一個,華老板一個,蔣隊長一個,對。”

 

  會議室里,鎮長坐在主持位置,張局長與小王坐在旁邊,小王在筆記本上做記錄。廠長:“我們廠的綠色產品,在國際市場打開銷路之后,進貨量出貨量增加,就向鎮政府以及縣交通局申請批準造這個橋,也是為家鄉人民做一件好事,至于橋的高度,其實只要達到設計高度就行了,不知為什么沒有達到,難道橋墩下沉這樣嚴重嗎?那就是質量問題了,橋的質量是絕對要有保證的。作為出資造橋的一方,我的心情比漁民弟兄還急,自古造橋是造福,不能造成問題。我真不懂這樣好的事情怎么會弄成這個局面!”

  承包商態度傲慢無禮:“我們認為到現在為止橋沒有問題。誰要把橋抬高,誰就要負責把橋抬高的成本。今天來一個人說要把橋抬高,明天來一個人說要把橋加寬,他懂造橋嗎?他懂成本嗎?漁民也來鬧事,這橋的進度、質量,我怎樣保證?漁船只要壓艙,把船身壓低些,就能通過。”

  鎮長:“說話不要撞氣,擺事實,講道理就行了。”

  張局長:“我說說。”

  鎮長:“市政府信訪局的張局長做指示。”

  張局長:“作為市政府的信訪局,接到群眾舉報,我就要來跟大家商量問題。剛才廠長表達了他的心情和看法,我剛才也到現場去看了一下,傾聽了漁民群眾的意見,跟工地上的工人師傅做了交談,來到鎮政府,又得到黃鎮長的支持,召開了這個會議。我認為造橋就要講造橋的科學性,所以造橋先要有地質勘探報告、橋梁設計圖紙,黃鎮長,這些都有嗎?鎮政府有沒有一份?”

  鎮長:“有。”

  廠長:“我們廠里也有一份。”

  張局長:“地質勘探說這里能造橋嗎?”

  廠長:“能造。”

  張局長:“現在橋的高度與設計高度相比,是不是差?差多少?”

  廠長:“差得多,不方便行船,不能這樣造下去,要把橋板吊起來,把橋墩加高,還要保證橋墩的質量,要不然吃不消載重汽車。問題一目了然,并不復雜。華老板說要漁船過橋時壓艙,請問用什么壓艙?過了橋以后壓艙的東西往哪里放?如果用水壓艙,那就要人家過橋時總要裝一艙水,過了橋再把水舀出去,怎么能給漁民增加這樣的麻煩?這樣的橋就不是造福,而是造成了問題。”

  華老板白了陳廠長一眼,傲慢、虛弱地抽著煙。

  張局長:“黃鎮長,你看呢?”

  黃鎮長:“按道理是應該照圖紙設計的要求做,但如果成本的核算方面……”

  廠長:“本來按設計要求核算過成本,怎么又提出核算成本?這是什么意思?”

  黃鎮長語塞。

  張局長:“問題很清楚,有出資建橋的一方,有承包建橋的一方,有具體施工的一方,鎮政府也是一方,是依法行政的一方,群眾也是一方,是監督、批評的一方。我相信臨江鎮政府有能力盡快處理好這個造橋的糾紛。我們提醒一條:工程設計既是施工的科學依據,也是法律上的有關憑據,我們都要有足夠的重視。黃鎮長,”

  黃鎮長如夢方醒:“呃,張局長。”

  張局長:“下面是你職權范圍的事了,我們信訪局不能代替你鎮政府。”他收茶杯進包,站起。

  黃鎮長站起:“啊呀不留下吃飯嗎?”

  張局長:“抓緊時間做工作吧。”邊說邊離開。黃鎮長送行。施工隊長以崇敬的目光目送張局長。

  走到鎮政府大門口,張局長轉身對黃鎮長:“我以市政府副秘書長的身份對你說,作為鎮長,你必須立即處理好這個問題,關鍵就是你。”

  黃鎮長老實下來:“是!”

  張局長轉身離去,小王緊跟著。

  黃鎮長擦額頭上的汗。

  張局長的小車駛出鎮,駛上公路,向遠方馳去。

  信訪局里,秘書捧一大堆整理登記好的信件,開了局長室的門,給放置在桌上,走出,隨手關上門,顯示著一種訓練有素的作風。張局長的泥濘的車駛進信訪局,他下車、上樓,開門進辦公室,坐下,從包里拿出茶杯,放置桌上,里面的水已喝空。他馬上拉過那堆信,取下一件,專注地看起來,伸手拿筆。

 

  新一天的太陽在野外升起。橋梁工棚那里,施工隊長吹著口哨指揮工人吊起已經鋪設的橋板,漁民放爆竹慶祝,打出“造橋造福,執政為民”的橫幅,并且向工人敬煙。

  某“休閑中心”里,鎮長和承包商身穿休閑服,躺著抽煙,有女性給他們“摩腳”(或“按摩”)。鎮長說:沒有辦法,一定要按照設計圖紙的高度。承包商說:“這回我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鎮長說:“你反正輸不了。”承包商“嘿嘿”地笑。鎮長接手機之后,說:“完了,縣里反貪局叫我去一下。”承包商眼睛一轉悠,說:“只要你不開口,神仙難下手。”鎮長坐起,說:“我其實不適應做公務員,以后跟你一樣,也做生意吧。”他走了出去。穿上衣服的他走出“休閑中心”,上了一輛出租車,馳去。承包商睜著死魚眼,凝神想著,說:“那天那人厲害。”

 

  “那人”張局長矯健地走著,他的手上拎著他的包。我們看到他走出市政府大門,他發現一個滿臉花白胡子的農村老人無力地坐在門口地上,身旁站著一個正到學齡的小女孩。他蹲下,小女孩主動說:“他是我爺爺。”他連喊幾聲“老人家”,不見回答,并且老人倒了下去,他拿出自己茶杯,試喝一口,然后給老人喝了兩口,老人嘆出一口氣來,睜眼看了他一下又閉上了眼。小女孩觀看著這一切。門衛趕來,他命門衛攔一輛出租車。他拎著包扶著老人上了出租車,他扶著老人坐在后座,小女孩坐在旁邊,他對司機:“人民醫院!”他眼望前方,神情焦慮而莊重。小女孩新奇地從車窗內望著城市風景。出租車行駛著,傳出他與小女孩對話的畫外音:

  “你叫什么?我叫小紅。你家在哪里?長港區、王莊鎮、李村四組。噢,你姓什么?我爺爺姓劉,我也姓劉。你怎么也姓劉呢?我是我爺爺撿來的,我生下來我的爸爸媽媽就不要我了。不是不要你,是不小心把你弄丟了。那他們會來找我嗎?他們肯定一直在找,但還沒有找到你。我等著。對,你等著,他們如果不來,你就自己長大。是的,我自己長大。奶奶在家嗎?我們家沒有奶奶,也沒有別的人,只有爺爺跟我兩個人。噢,那你爺爺在家做什么?他養雞,養好多雞、賣雞蛋,但后來雞得瘟病都死光了,后來我們的房子失火燒掉了,現在我們住在一個棚子里。我們村里的人說我是掃帚星。什么是掃帚星呀?我就像一把大掃帚,到了哪里就會把哪里一掃光,死雞、失火、窮。這是嚇你的,不要怕。我才不怕呢。不過,村里人都不讓我到他們家里玩。有這樣的事嗎?有,我不在乎。對,不在乎。爺爺說我該上學了,我也想上學,可是他沒有錢,他要把我交給政府。好孩子,我就是政府,我會讓你上學的。謝謝你,政府!你叫我叔叔。叔叔!噯,好孩子!”

  車里朦朧光線中,張局扶著的老人閉著的眼溢出淚水閃耀著。

 

  出租車里,張局長打手機:“小王,我現在送一個老人到人民醫院搶救,記下:是長港區王莊鎮李村四組的村民,姓劉,他帶著一個小女孩叫小紅,你跟王莊鎮聯系一下。好。”他關掉手機。

  出租車駛進人民醫院。他拎著包下了出租車,扶老人進門診部。老人被安放在長椅上,他去掛號。他扶老人進內科。老人躺在擔架上被從內科抬出,并且輸著液,他跟著出來。小女孩一直跟著。老人躺在病室里繼續輸液,瓶中藥液已快輸完,張局長看著,去叫來護士,又換上一瓶。他俯身叫著“老人家”,老人睜開了眼,望著他,淚水盈眶。小女孩叫了一聲“爺爺”。他從包里取出卷筒紙,給老人擦眼淚。女醫生拿著拍紙板和筆,走來,叫他:“那個人,你過來一下。”張局走過去,小女孩跟著。醫生指著拍紙板上的病情報告:“必須馬上開刀。”張局:“不開刀不行嗎?”女醫生有點責怪地看了張局一眼:“不手術絕對不行,手術了還有希望。”小女孩跑開,去告訴爺爺:“醫生說要開刀。”醫生:“你是他的兒子嗎?”張局:“是的。”女醫生:“經濟上有問題嗎?”張局:“能想到辦法。”女醫生撕下一紙給張局:“那就去繳費。”張局接紙走出病室。女醫生有點鄙夷地望著張局背影。張局離開繳費處,走著,走進醫生辦公室,將單子交給女醫生。女醫生一看:“行,跟我來。”張局跟女醫生到病床旁。女醫生:“給他說一下,要做手術。”老人伸出手來搖著:“不做不做,不要用這個錢。”張局對老人:“老人家,做了手術,你就好了。”女醫生:“你簽字吧。”張局:“簽字?”女醫生:“你不是他的兒子嗎?家屬簽字呀。”小女孩緊張地看著這一切。老人:“不要,不要,我無兒無女!”女醫生驚訝。張局湊近老人:“老人家,我是共產黨的干部,我就是你的兒子。”他簽了字給女醫生。小王推門進來:“張局長。”女醫生看著他們,問:“你們?”張局:“我們是信訪局的,這是需要救助的困難群眾。”女醫生有所感動也有所詫異,點點頭:“噢!行。我們會盡力的。”張局長:“謝謝。”她離開。張局長對小王:“什么情況?”小王:“王莊鎮馬上有人來。”張局長:“噢,好。”他牽起小女孩的手,老人病床被走來的女護士推走,他們跟著。

 

  張局長的手緊緊牽著小女孩,他們走動著的雙腳。小紅的畫外音:“叔叔,你救了我爺爺。”張局長的畫外音:“以前你爺爺救了你。”他們雙腳走著,小女孩的褲子與鞋子發生了演變,但依然是兩人的雙腳繼續走著,他們走到公共汽車站,這時我們看到小女孩上下煥然一新。車到了,他們走上了公共汽車,站著,車窗外閃過城市的景象,車停了,他們下車,他們走著,走進寄讀學校,小女孩臉上表情很幸福。他們站到一位女老師面前。張局蹲下跟小女孩說話:“小紅,你在這里上學,也在這里吃,在這里住,這里有好多小朋友,今天是星期一,(扳指頭)二,三,四,五,到星期五下午放學,我就來接你回家,還帶你去看望爺爺,到了星期一,再來上學。懂嗎?”小紅:“懂。”張局:“這是老師,叫老師好!”小紅:“老師好!”老師:“你好!”她牽起小紅的手:“跟我到你的班上去。”張局:“小紅,再見!”小紅:“再見!”

 

  張局在寄讀學校門外打手機:“車在哪兒?來吧,我就在寄讀學校門口。”他關了手機,放進包里。他的小汽車到了,小王開門出來,為張局拉開后門,張局進車,小王進車,車切入大路開走,又停在大型超市門口,他們又進去購物,他們又出發了。

  張局、小王拎著東西走在田間小路上,他們進了春燕的家,他們見到春燕和她的外公,門外來了一些看熱鬧的鄉親。張局問長問短,要來春燕的作業本看著,說:“你很聰明,人家是從一年級上起的,你一下子就讀五年級,成績還總是八十幾分,不簡單哪。”春燕笑著。張局:“只要你能學下去,將來我送你上大學!”農婦們在門口七嘴八舌:“親身的父母也難做到啊!春燕,認個干爹吧!”“城市里叫爸爸。干爸爸,哈哈哈。”張局:“春燕,我就做你的干爸爸,你看怎樣?”門外:“叫啊,叫啊,干爸爸,別不好意思。”春燕羞澀背轉身去。張局:“等我下次來,你如果愿意,就叫我一聲干爸。”春燕突然轉身:“我!”張局期待地望著她,渴求著。春燕終于叫了出來:“干爸!”她立即轉過身去,淚水盈眶。張局眼睛為之濕潤:“噯!好女兒。”他掏出二百元錢來給:“春燕,這是干爸給你的叫錢。”春燕遲疑了一下,接過,交給外公。群眾有感動的,有笑的,也有羨慕的。外公感謝。張局:“春燕,我們帶你去看望媽媽。”春燕欣然往門外走,他們跟著春燕走,走出村子,走上公路,上了小汽車,車開走。

  車停在精神病院門口,他們進去,醫護人員陪著春燕媽媽出來,母女擁抱相見,春燕媽媽表情正常了,微笑著,和春燕并肩而坐,一只手不經意地、親妮地撫弄著春燕的頭發和衣領,春燕幸福地、近于傻笑地笑著,這時她們仿佛不覺得旁邊還有別人,這感人的情景有點特別,是她們多年在艱難中相依為命的痕跡,折射出她們精神上的創傷,特別令人同情。

  張局對春燕媽:“醫生說,你的病情趨于穩定,但你還需要繼續治療,到你出院的那一天,我帶春燕來接你回家,好嗎?”春燕媽點頭。張局不為人覺察地、有點感傷地搖頭嘆氣。

 

  城市落日,華燈初放,小車如流,信訪局的人們也下班了,自行車、摩托車、電動車往外趟,有的開始發動、開走。張局的小車渾身泥漿開來,信訪局的人們:“張局長回來了!”他們把往外趟的車子又往回趟,大院里,張局下車,順手關上車門,車子往前開走,他回身看到手中把著車子望著他的下屬們,向大家揮手:“沒有事,不早了,大家回去吧。”人們這才慢慢掉轉自己的車頭。張局疲憊地上樓,接聽手機:“我馬上回家。”他開了辦公室門,進去,開了臺燈,坐下,把一堆由秘書整理好的信件拖到面前,看了起來。

 

  辦公室燈熄滅,他走出來,他走下樓,他趟出自行車,他出現在自行車道上,行走在燈紅酒綠的城市燈光中。他上樓。他開門進屋。一家人正在吃晚飯(面條):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媳婦。媳婦:“爸回來了。”兒子低頭吃面。他進洗手間,放水洗手、洗臉。媳婦起身去為他下面。他坐下,從菜碗里挾起一個腌制的胡蘿卜咬在嘴里,嚼著說:“這東西現在成綠色食品了,從前,長出來主要是給豬吃的。時代是進步了呢,還是退步了?應當說有很大進步,但也存在一些問題需要不斷進步。”兒子把一疊醫藥發票掏出來推到他面前。妻子:“等你爸吃過飯再說。”兒子:“說不定沒等吃好飯,他又要去有事了。”張局不聽這些,他拿起發票來看著,問:“看病用掉三千多塊?”兒子朝廚房一呶嘴:“她的,現在生個感冒也要用幾百塊呢。”張局:“這就是我說的存在一些問題啊!不過,這錢我也沒法報(推回給兒子)。”兒子:“爸,假如我們的工作單位好,就不會提出這個問題了。要文憑、要能力,我們也有。”張局:“我早就說過,不要跟我說這些事。我天天接觸困難群眾,那才叫困難。你們只當我不是一個局長,行不行?”兒子緘口。

  媳婦端上面條。張局吃了一口:“你下的面條很好吃。”媳婦:“我們那個工廠,正式關門了,我也到勞動局去登記過了,其實我真的想開個面館,但又怕沒有人來吃。”兒子:“我們就開個面館吧,這么好吃的面,一定有人來吃。”妻子:“我也到你們面館里去打工。”張局:“你去打工,家里這一大攤丟給誰?你有四百塊錢退休工資,雖有許多人比你多,但比你少的人群也很多啊。”又看著兒子媳婦說:“我的工資高,我們老兩口不要你們負擔,你們要真的開面館,我支持。今天開面館,明天就可能開大飯店,人家能成功,你們也能成功。我不去為你們安排工作,不是我自私,也不是為了表現我的個人品德,不是的,我覺得我不能那樣做,那樣做對于群眾很不公平。面對群眾,我不能虛偽,我的心應該能扒開來給群眾看,它是真的、是純潔的。”媳婦為這番真誠之言不覺擦淚,兒子難過地起身離去。

 

  老兩口坐在床上。張局就著臺燈看書。電視機沒開。妻子:“只有你做這個窮官。”張局:“我是正處級,工資不低。”張妻:“工資算什么!”張局:“這話是你說的嗎?”張妻:“你稍微出點力,把兒子媳婦安排好,我什么話都沒有。”張局:“什么叫做安排好?假如我搞關系安排了他們,以后我跟群眾說的話,跟下級說的話,就全是假的了。他們開面館,我真的不反對。”張妻:“他們開面館,你多有面子啊!”張局:“他們開面館,我確實就有面子了,心里也踏實。睡覺吧。”他放下書,睡下去。

  妻捻動臺燈旋鈕,光線漸暗以至熄滅。

 

  黑暗的地平線上紅日初升。一片歡呼聲從大地上響起,這聲音來自一條河上,只見一條土壩剛剛合龍,兩邊的農民們會合在一起,舉著扁擔大鍬歡呼。河里一條中等的滿載貨物的機船開來,船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問老婆:“河上怎么用壩攔起來了?還怎么行船呢?”老婆:“噯,蹊蹺!什么時候筑的壩?”機船向大壩靠近,船老大問壩上的人們:“河上怎么用壩攔起來了?我們怎么行船啊?”壩上的人們七嘴八舌:“行船我們顧不了啦,保命要緊啊!上游大江化工廠的污水,就給我們中下游吃,死多少人了,連糧食也長不起來了,不攔起來不行!這是我們幾十個村的聯合行動!”船老大:“唉,這怎么辦,這怎么辦!”后面來船漸多,聚集壩前,船上有人發狠:“你們這不是斷了我們的生活嗎?這壩是一定要開的!”農民的回答:“我們日夜守壩,不怕死的就上來!”

  只見壩上有人在做組織工作:“各村輪流守壩,有情況就用電話聯系,一喊就到,天王老子來也不準開壩!”群眾:“誰要來開壩,拿命跟他們拌!”船民:“你們有本事跟化工廠去鬧,筑壩算什么啊!”農民:“辦化工廠是國家的事,我們不跟國家鬧,河水污染了,我們跟河鬧!”眾船民互相商量:“我們要上訪啊!不上訪不行了!”船民:“我們要上訪你們!”農民:“我們早就上訪過了,沒用!”船民:“各條船上都要出人,上訪去!上訪去啊!”

  船民紛紛上岸。壩上的農民:“我們歡送!”農民鼓掌歡呼,還有亂敲鑼的。船民氣鼓鼓地去上訪。

 

  某科長急急地走進張局的辦公室,送來幾份文件:“他們縣環保局有過答復,說是達標排放了,所以……。”張局:“你們經辦的人有沒有到實地去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達標排放了?中下游受污染的情況是不是真的得到改變了?現在地方保護主義嚴重,為了眼前一點經濟利益,就不顧別人死活,不顧子孫后代,實際上也是不顧國家利益!”說著不禁含淚,“當然,在這個問題上,我也是有官僚主義的……”科長:“不,不……”張局長:“通知市、縣兩級有關方面的人一起到現場去調查,我也去。”科長:“是!”退下。張局拿起那幾份文件略加翻看,氣憤地扔到一邊。

 

  張局一行十數人在在農民家里,農民舀起缸里清水來給他們嗅:“這是井里打上來的水,也有怪味了!但河里的水更不能吃!這幾年得癌癥死的人家家都有!看,收的稻子就這樣,米不像米,一捻就碎!喂豬豬生病,人吃人生病,喂雞也不行!”農民拿出蛋來,都是變形的:“這是我們的雞下的蛋,不能吃,不敢吃。”張局:“污染問題一定要徹底解決!這個廠可以關掉。”

  他們察看化工廠排放口,只見污水滾滾,沿一條水道曲折瀉到河里,一切不堪入目。張局嘆:“我感到這個問題不高深,是有沒有良心的問題。”正說著,一塊磚頭從遠處向他砸來,正中一眼,磚頭滾進污水,他本能地捂住眼睛,鮮血從指間流出。張局用另一只手指著看不見的人:“你拿磚頭砸我,但你也是個人,河水污染成這樣,你就心安理得嗎?你如果受人指使,你就是個糊涂的人、可恥的人。我們一定要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在一間辦公室里,眼睛上戴起罩子來的張局正在發言:“在這個問題上,人民滿意不滿意,群眾答應不答應呢?這樣明擺著的事情,我們都不能按照科學的規律、和諧社會的要求來做,而是以局部的暫時的利益損害全局的長遠的利益,這樣下去怎么行呢?我們起碼的良知和責任感到哪里去了?”在座的有各個方面的干部和廠里的代表,他們甘心地接受著這樣寶貴的教育。

  張局繼續說:“對這個廠,也不是一關了事,關于生產方向的轉變,廠里人員的分流,我們要考慮一個積極的切實可行的方案……”

  與會人員聽著點著頭。

 

  執法人員們走進化工廠,他們將封條貼上“大江化工廠”的配電間、車間、設備、辦公室,最后關上大門,貼上封條。

  職工脫下“大江化工”工作服:“在這個廠當工人,回家沒臉見人。”

 

  農民敲鑼打鼓插紅旗開壩。船隊通過,船上國旗飄揚。河水漸清,流進渠道,灌溉農田,農民捧起渠道清水在手,流出眼淚。

 

  家長們的渴望的眼,他們站在寄讀學校大門口,到處停著各種小車。有的人已經接到孩子,進了小車,開走。有的人將孩子放在摩托車后帶走。張局(一眼因受傷而戴著套子)站在人群中。一人向他問候:“張局長,來接孩子的嗎?”張局:“是的。”其人好奇:“你還有孩子上小學?”張局:“是的。”這時小紅走了出來,撲向張局:“叔叔!”張局牽起小紅的手,離開。

  小區路燈亮了,小紅走在張局前面,他們上樓,他開門,小紅進去(傳出小紅的聲音:“媽媽!”傳出張妻高興的回答:“噯,乖孩子!”)張局進門,門關上。

  小區的路燈熄滅,太陽在城市背景上升起。張局家的門開了,小紅活蹦蹦地出來,張局出來,手上拎著兩袋茶食。他們下樓,他們走著,他們走上公共汽車,汽車開走。鄉村長途汽車在路邊停下,張局與小紅下車,他們踏上鄉間小路。他們進村。群眾:“張局長來了!呀,小紅是城里人了!”張局長點著頭,招呼著,小紅向人們招手。

  他們在一新搭成的小屋前停下,旁邊高高籬笆圍著一片空地,養著幾十個雞。小紅的爺爺從雞場里出來,搓著臟手,向他們笑著。小紅:“爺爺!”張局把手上禮物給小紅,小紅給爺爺。一人走來,叫著“張局長。”握手。張局指著老人的房子、雞場:“村長,多謝你們村里做的工作。”村長:“要不是張局長,他這條老命,早就沒有了。”群眾:“我們個個都說張局長好!”張局:“不是我個人怎么樣,我是代表黨和政府做這個工作。和諧社會也應該人人互相關心幫助,誰能說自己就不老,就總是一帆風順?”群眾:“對對,是這話。”爺爺:“張局長,你工作忙,眼睛又受了傷,以后就不要來了,小紅這孩子,還是跟我過,到鄉下來上學。”張局:“老人家,小紅這孩子我還要跟你爭一爭,你現在身體還在恢復,等你身體完全好了,那時再說,好不好?”群眾笑:“對對。”爺爺:“唉,真是太那個你了。”說著就要跪下,張局連忙扶住老人:“老人家,我要向你學習,八年前要不是你從地上撿起這個孩子,她的小命兒就難說了。”老人不知說什么好,只是“唉唉”地嘆著,婦女們抹起眼淚,小紅抱著爺爺的手臂,令人心酸地叫著“爺爺”。

 

  在家里的飯桌上,兒子:“爸,我們的面館明天早上開張,你去給我們放爆竹!”張局:“行!而且我要吃你們的頭一碗面。”小紅:“我也要去!”兒子:“你去幫我們洗碗。”小紅:“洗碗就洗碗。”張局(摸著小紅頭):“哈哈,這不是用童工嗎?不允許的!”

 

  “自立面館”開張,熱氣騰騰,門口放著幾個花籃,張局從里面走到門口來,手上舉一支竹竿,上面掛著一串爆竹,小紅在他身邊,捂著耳朵,漸有圍觀群眾。甲:“我認得,信訪局的局長!”乙:“多大的官?”甲:“縣長。”乙:“那開面館的是什么人呢?”甲:“待業青年,局長親自來,是給個大面子。”乙:“噢。”張局用打火機點燃了爆竹,舉在手上,爆竹燃放著。兒子點燃了“天庭炮”,沖天炸響。群眾進面館,在桌邊坐下,紛紛叫著:“給我來一碗!”

  張局接聽手機,皺起眉頭:“噢,那我們馬上出發。”兒子端來一碗面條:“爸,這是第一碗!”乙注意到這個稱呼,一驚。張局:“沒時間吃了,我要去有事。”一直注意著的乙:“給我。”張局對小紅:“小紅,叔叔要去有事,可能好幾天都不能回家,后天由媽媽送你上學,好嗎?”小紅點頭。張局:“乖孩子!你就在哥哥店里玩一會兒,我打電話讓媽媽來接你。”小紅:“再見!”張局:“再見!”小紅看著他向街對面走去。他的小車開來,停在路邊,他開門進車,小車開走。甲乙注意到張局乘車離去,他們吃完面條,用餐巾紙擦著嘴,乙問小紅:“剛才坐小汽車走的是你爸爸?”小紅:“是我叔叔,(指張局的兒子)是他的爸爸。”乙對甲:“怎么樣?”甲迷惘著。

 

  張局的車子箭一般馳向遠方。小王向張局匯報著(出現相應畫面):“春燕的爺爺在床上躺了兩天,早上春燕發現爺爺斷了氣,村里和親戚們張羅著辦完喪事,春燕剩下一人孤孤單單的,她不再上學,把門一鎖,乘上了到縣城去的汽車,過了好幾天還不見她回來。經了解,她到醫院看望過她的媽媽,她抱著媽媽哭過,她的媽媽總是微笑著撫弄女兒的頭發,顯得很幸福。春燕后來到哪里去,就沒有人知道了。”張局:“我認為,她已經到了北京。”小王:“北京?”張局:“中央信訪局。”小王:“她去做什么?”張局:“她自己也不知道。”小王:“打個電話問一問北京?”張局:“可以,你打。”小王打電話:“老周同志,是我,小王,對,我們這里的小女孩李春燕有沒有在你們那里出現?噢,噢,好的,知道了。”張局:“什么情況?”小王:“三天前確實已經到了北京,那邊對她太熟悉了,就把她遣送到徐州收容站。”張局:“上高速,往徐州方向開!”小汽車馳上高速立交,箭一般馳去。

  張局與小王進入徐州收容站,找到有關負責人,負責人:“是前天送到的,但是一眨眼就看不到她了,這是我們給你們的函,正準備寄出。”張局接過公函,看了一下,給小王收在包里。雙方握手告別。小王:“怎么辦?”張局:“往回開,不走高速,走老公路,開慢一點,注意路邊行人。”

  小汽車拐上老公路,開著,張局與小王眼睛注意著車窗外的行人。到了一處村鎮,張局:“下車走走!”車子停靠路邊,他們觀看著,他們跟路邊小攤買了幾個黑梨,詢問:“有沒有看見這么高的一個小女孩走過去?”攤主搖頭說“沒有”。他們上車繼續往前開。又到一處小站停靠下來,他們觀看著,他們跟路邊小店買了三聽飲料,詢問:“有沒有看到一個這么高的小女孩走過去?”店主搖頭說“沒有”。他們上車繼續往前開,雄偉的平原落日,天漸黑,到了一處小鎮,他們下車,在路邊一個小飯店吃飯,同時詢問,但依然沒有他們所要的信息。飯后,張局走到一個小店鋪里,買兩支電筒(給小王一支),同時詢問情況,店鋪主人搖頭說“沒看見”,他們繼續上車往前開。

  汽車在路上開著,車燈照耀著前面,他們的眼睛注意著路兩邊的情況。張局:“如果找到她,我要把她帶回家,當女兒收養。”小王:“一定要這樣做嗎?”張局:“她十五歲了,這樣下去怎么行?要趕緊給她補上家庭生活這一課。”小王:“是的,對于她,這可能是最重要的。”張局長:“我要擔負一種責任,扮演一種角色。”小王默默地點頭。張局:“她缺少的,是父親的愛。”司機悄悄抹去流下的淚水。

  小汽車繼續在夜色中行駛。

 

  張局使用手機:“夫人,你好,小紅呢?在看電視,好,不能讓她超過時間。我在路上,我們在尋找春燕那個女孩。這回我要把她帶回家。她已經無家可歸了,這是我的工作,但現在超過了工作,我們應當認她是我們的女兒。她已經十五歲,一眨眼就是大姑娘了,不能讓她一個人這樣下去。我說你就再收一個女兒吧,過幾年你就要送女兒出嫁了。哈哈,福氣啊!就這么說定了!勞駕你做好準備。”他關上手機。

 

  在車中,張局問:“幾點了?”小王:“十點半。”張局:“前面小鎮上過宿吧。”小汽車駛進小鎮,在一家小旅社門口停下,三人進旅社。一人拎了一瓶水,一婦女領著他們登上狹小的木質樓梯。婦女給他們打開一個房間,里面三張床幾乎擠在一起,一個電視機。張局:“請問你白天可曾看到這么高的一個女孩子走過去?我們在找她。”婦女:“不曾看見。”張局:“好吧,謝謝你。”婦女在門口說:“馬上就要統一關燈了,你們抓緊時間。”婦女給他們關上門,下樓而去。

  三個人的腳伸在一個大塑料盆里泡著。小王:“啊呀,累死了。”張局端起茶杯喝一口水,對司機:“小林,明天不一定直線而下,只要大方向不變,可以開到岔道上轉轉。”小林:“行。”小王:“她到底在哪里,真是很難說啊。”張局:“她無家可歸,并不急著趕路,可能轉來轉去,一會兒在大路上,一會兒在小路上,一會兒說不定在哪里停半天,我們只有只有碰運氣了。”正說著,燈關了,一片漆黑。張局的聲音:“夜里起來不要一腳伸到水盆里去。”小王:“不會的,肯定一覺到天亮。”一片寂靜,一片黑暗,打鼾聲起。

 

  朝陽東升,小汽車從小旅社門口開出,駛上公路。

  小汽車在農村大路上行駛著,不時與拖拉機、驢車之類的并行。車窗外是各種野外景象。他們的眼睛專注地朝外面望著,不放過一個行人。

  農舍上升起炊煙。農民荷鋤而歸。張局:“我們也停下來開飯吧。”

  小汽車停在路邊,他們下車,伸懶腰。

  小林從車后拎出干糧和水來。他們走下大路,坐到下面的渠道邊上,取出干糧來,咬著干糧,喝著純凈水。小林用嘴叨著干糧,騰出雙手,撕破一袋榨菜,攤開在塑料紙上,他們伸手拈一點榨菜送進嘴里嚼著。

  張局:“我們這個野餐,可能簡單了一些。不過小春燕這會兒吃什么呢?很難說,可能餓著肚皮,可能在要飯,可能在吃人家剩下來的,可能什么也沒有吃,生了感冒睡在狗也不去的野草窠里。”張局說著,面色沉重、眼睛濕潤起來。小王小林聽著,吃不下去了。張局:“你們吃,你們吃,我們還沒有完成任務呢,等找到春燕回去,請你們好好吃一頓。吃!”他看著干糧,撕咬了一大口。

 

  汽車開著,又是落日,又是滿天星斗,汽車亮了燈開著,他們在車中吃著干糧,喝著純凈水。

  張局的眼注意到距離公路約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廢棄的有拱洞的橋梁,他叫“停車、熄燈”。他和小王下車,走下公路,向那座橋梁走去。他們走過亂草地,走到橋下,用電筒照著拱洞,他們發現好像有人。張局試叫:“春燕!春燕!”他聽到了嚶嚶哭聲。張局:“是她!”他和小王爬上拱洞。張局抱起蓬頭垢面、身上粘有稻草的春燕,小王幫扶著,他們走出亂草地。小王打開車門,張局將春燕送進車,然后自己進車,小王進車,車發動、開走。

  小汽車大亮著燈往前開著,傳出畫外音,張局:“春燕!”春燕(哭):“干爸!”張局:“春燕,跟我回家,從今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春燕哭著說:“干爸,知道我為什么跑出來嗎?”張局:“不知道。”春燕:“我做夢都想有個爸爸。”她哭起來,張局(悲聲):“好孩子,我就是你的親爸爸!”春燕哭著聲:“爸爸!”張局:“噯!好孩子。”

  車中暗淡光線里,小林開著車,淚水流下。小王挺坐著,淚水流下。

  小汽車箭一般在夜色中開去。

 

  在大商場里,張局在為春燕買衣褲,營業員領春燕進入試衣室,出來后春燕換上了新衣。他為春燕買鞋,春燕脫下壞鞋,穿上新的皮鞋。他領春燕進了理發店,理發師給春燕洗頭、理發,煥然一新。春燕站在鏡子面前,羞澀地看了自己一眼,無言地撲在張局懷里。張局撫愛著她的頭。他領著她走出理發店。他們上了公共汽車。他們到了家中。張局對妻:“這是春燕,你的女兒!”張妻:“春燕!多好的女兒!”張局:“叫媽媽!”春燕語塞。張局張妻有所思。張局:“那就叫叫姨媽!”張妻:“對,叫姨媽。”春燕:“不,媽媽!”張妻:“噯,好孩子!”張局:“春燕,這里就是你的新家,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嫂嫂,一個小紅妹妹,明天我送你上學。每月一次我帶你到醫院去看望媽媽,好嗎?”春燕點頭。張妻在試浴水,張妻:“春燕,來!”春燕進了洗手間,門從里面被關上。

 

  1號接待員的辦公桌。張局長在看人民來信。電話鈴響,他接聽:“喂,你好,噢,市長,什么情況?嗯,嗯,行,我馬上就到現場去,這個問題涉及勞動保障,是否請勞動局曹局長也到現場去,我們一起向群眾擔保!我先出發了,請市長放心。”他放下電話,走出去。

  他騎著自行車出了信訪局,后面跟著小王。長長的汽車隊堵塞了道路,他們騎著車子擦邊向前。

  城市近郊花園式大轉盤前,戴各色頭盔的一百多農民建筑工堵塞住通向南方的公路要道口,在他們身后,被堵的汽車一望無邊,在他們前面,從西、北、東三個方向而來的無數汽車也被堵,形成四面堵在一起的嚴重局面,交警徘徊,束手無策。

  兩個很年輕的歌女,身背吉它,出現在農民工面前。農民工甲對農民工乙:“看,你家秀云怎么來了?還有小珍!”農民工乙一望,大為吃驚,但沒說話,似乎理解了女兒。農民工丙:“小珍,你們來做啥?”他雖很急,卻也無法。眾農民工既驚訝又感興趣地望著她們。秀云:“父老鄉親們,我們兩個今天不到酒店唱了,專門來給你們唱歌助興!”農民工默默地、不那么熱烈地鼓起掌來。

  二歌女彈起吉它,唱的是《洪湖赤衛隊》插曲:“手拿碟兒敲起來,小曲好唱口難開。聲聲唱不盡人間的苦,先生老總聽開懷……”隨著歌聲,鏡頭一一掠過農民工的臉,還有交警的臉。有農民工流淚,有農民臉色嚴峻。

  張局與小王把自行車倚在路邊,鎖上,擠向前去。歇在車下抽煙、喝水的司機看著他們,有的給他們讓著路。一婦女在路邊叫了一聲:“張局長!”但他沒有在意,只是揮了一下手。他們終于擠到前面,看到眾農民工在聽兩個歌女演唱。

  張局對兩個歌女:“你們二位,這里是唱歌的地方嗎?”

  小珍:“這些人都是我們那里的鄉親,我們來唱支歌安慰他們,不行嗎?”

  張局:“噢,很好。這樣,我先說幾句,我是市政府來處理問題的,你們把這支歌唱掉就行了,如果你們唱得好,以后我會推薦你們去唱歌,我說話算數,好嗎?”

  小珍:“你這人還不錯,行!”張局問秀云:“你呢?”秀云:“行。”

  張局長就稍稍讓到一邊,恭敬地聽她們唱下去:“月兒彎彎照高樓,高樓本是窮人修。寒冬臘月北風起,富人歡笑窮人愁。”

  張局長、小王真誠地帶頭鼓掌。農民工們很冷靜地鼓掌。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莽漢好像被歌曲鼓動起什么情緒,從側面上來猛擊張局長倒地,張局嘴角立即流血。兩個歌女嚇得讓在一旁。剛才那個婦女沖上來,急忙遮護張局,小王同時遮護,婦女大叫:“不能打他,他是好干部!”小王要去抓那莽漢,張局一把拖住:“冷靜!原諒他!”莽漢色忿內慚地走開。小王與婦女孩子扶起張局,他們給張局擦去嘴角的血,群眾都震驚著。婦女對群眾宣講:“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年我得尿毒癥,要換腎,三十萬哪,我哪有這個錢?我家里人找到信訪局,就是他,為我四面八方捐款,給我換了腎,可是他沒有喝過我家一口水!”群眾很多人低下頭去。張局:“這位婦女,過去的事情不要說了。”他面對群眾,提高嗓門:“農民工朋友們,”農民工們沉默著看著他,“我姓張,叫張天水,是市政府副秘書長兼信訪局長,我受市委市政府的委派,來了解情況、處理問題,你們有什么意見跟我說,有什么要求對我講。”一個農民工:“我們做了半年,還沒有拿到一分錢工資。土地都征用了,我們現在就靠進城做工,再拿不到工資,我們有的人真的就活不下去了!我們做的是政府工程,政府對我們要有個說法!”農民們沉默著等待回答。

  張局:“農民工弟兄們,你們辛辛苦苦做了半年,很多人真是吃的人飯,出的牛力,對于城市建設,做出了很大貢獻,我首先代表這個城市的所有人,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謝你們!”他恭敬地鞠了一躬。

  他繼續說:“現在要問,是誰負責你們的工資?你們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嗎?”農民們:“我們不知道!我們要問政府!”張局:“政府應該幫助你們,但我要弄清,你們所做的工程,是哪一個建筑公司承建的?”下面有人叫:“我曉得,是長洋建筑公司,老總姓楊。”張局:“行,這位楊總,我認得。但還要問,長洋建筑公司有沒有分包給別的建筑公司?到底是長洋建筑公司拖欠?還是分包的建筑公司拖欠?還是你們的包工頭拖欠?當然,也可能他們都沒有拖欠,是政府拖欠。我們把這個弄清楚了,就曉得問題怎樣去解決。是不是這個道理?”農民們:“你說吧。是這個道理。”一個農民工叫起來:“我們的包工頭說了,他的上面發不出錢來,所以他發不出我們的工資。我們只有找政府。”

  張局:“行。現在我按順序來說(扳指頭),如果是政府拖欠工程款,那就由政府負責,這是最簡單的,我保證三天之內可以解決;如果政府的工程款已經撥到長洋建筑公司,那就要由長洋建筑公司負責,這也比較簡單,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內可以解決;如果長洋建筑公司已經把你們的工資發下去了,那就要再往下查,是哪一家分包的公司、哪一個分包的包工頭負責你們?這就復雜一點,解決的時間可能要長一點,但也不能超過半個月。我可以說,問題出在哪一個環節上,我就去解決哪個環節,把拖欠你們的工資,全部發下來!想一切辦法,也要發下來。”有人叫好,有人鼓掌,也有人說:“你不能騙我們!”

  這時一只死雞半空中擲來,打在張局胸口。販雞人大叫:“國道線堵車這么長時間,你們政府才派你來,我一車的雞死一大半了,你們要負責!”有農民工跟雞販吵起來:“你打什么岔頭官司!你一車雞算什么!”幾乎要打架。張局從地上撿起雞,用手摸了摸:“聽我說!”人群頓時安靜。他說:“這位販雞的朋友,你不要著急,你的一車雞,我現在就幫你處理掉,怎么樣?”眾人驚訝,雞販張口結舌。張局繼續說:“死雞身上還是軟的,說明肉沒有壞。我馬上派人把你的雞從車上卸下來,賣到幾個大飯店去,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群眾:“這個辦法好!這家伙腦子大!”雞販:“謝謝你!剛才對不起,我打自己一個嘴巴表示道歉!”說著他真的打自己一個嘴巴。群眾發出了笑聲。張局命令小王:“你立即去叫些三輪車,幫著把雞卸下來,送到獵豹酒店后院去,跟他們說,全部屠宰,弄干凈,然后分送到各個大飯店。不準壓價。”小王:“是!”急忙去辦。雞販馬上跟上小王去辦事,嘴里說著“有命了,我有命了”。群眾笑著罵著。

  曹局長到,站到張局長身邊。張局:“農民工朋友們,你們這一百多人,是一個包工頭帶的嗎?”農民們:“兩個!”張局:“包工頭來了沒有?”農民們:“沒有來!我們也找不到他!”張局:“他們跟你們是同一個村鎮的人嗎?”農民工:“是本地人,一個叫齊桂明,一個叫陳長山。”張局長:“都是你們本地人,這就更好說了。總之,你們做了工,就應該拿到工資,這是有法律保證的,你們要放心。如果你們有人確實十分困難,連飯也吃不上了,我可以想辦法借點錢給他,以后拿到工資再還。我們勞動保障局的曹局長也來了,請他跟你們說幾句!”

  曹局長:“農民工弟兄們,我是勞動保障局的局長,我的責任之一,就是要保障勞動者獲得工資的權利,如果你們的這個權利受到侵害,我就要為你們說話,維護你們的正當權益。目前在建筑上做工的人,全國接近四千萬,就有三千萬農民工,這是在新的時期農民弟兄對國家建設的貢獻。由于有關的工作沒有跟上,就產生了拖欠農民工工資的嚴重問題。你們放心,你們的問題,一定能立即得到調查處理。”

  張局長:“這里是國道線交通要道口,堵車造成的損失十分巨大,我們不能再堵下去,堵在這里也不是個事,我們已經說過了,我們一定去解決你們的問題,我和曹局長如果說的是空話,你們有權利要求罷我們兩人的官!你們派代表跟我們到信訪局去詳談,好不好?”群眾沉默。

  張局:“我們會盡心盡力,幫助你們解決問題,你們放心吧。”說完向群眾深深一鞠躬,曹局長也是深深一鞠躬。

  群眾互相商議著。張局:“派幾個代表跟我到信訪局去詳談,其他的人都散,不想散的,跟我走也行,趕快把公路讓開來!”群眾中一人:“我們跟你走!”張局手一揮:“走啊!”他跟曹局長走向路邊,堵路的人們讓開,跟著他們走。交警指揮起來,汽車紛紛發動,南來北往有序對流著;張局在公路邊上走著,農民工們都跟在后面,頭盔顏色雖雜,卻也走成了一支隊伍,令人心動。婦女與歌女沒有跟走,她們留在空蕩蕩的原地,婦女望著遠去的人群,擦了一下眼淚,轉身走去,兩個歌女失落落的,向前慢慢走去。

 

  那一片人群走不多遠,前方的路又堵了。張局長手機響起,他接聽,明白了前面是怎么回事,他對曹局長:“兩個包工頭爬到前面的紅綠燈橫桿上去了,說他們拿不到上面的錢,無法發下面這些人的工資,要自殺。情況雖然緊急,問題倒是比較明白了,就在他們上面的建筑公司。”曹局長點頭。張局長轉身對農民工:“農民工弟兄們,我剛才接到電話,現在發生了一件事,需要我們大家冷靜,你們的包工頭很有可能沒有拿到上面的錢,我們要為你們去找建筑公司,要依法為你們要到工資。但你們的包工頭現在爬到前面的紅綠燈上去了,要用自殺表明他們沒有貪污你們的錢,我認為,我們應當相信他們兩個人,但也不能讓他們自殺,一定要勸他們下來。你們不要亂,都跟我們走!”

  他們這一行人在路邊上往前走,跟他們同方向的路仍被眾多汽車堵著,反方向的車已陸續開走,路空了,路上有交警。

  前方十字路口堵著人與車,人們仰頭朝上望著,東西對面的兩個紅綠燈橫桿上,分別有一個人坐在上面。紅綠燈桿雖然不算高,但很難去實施救助,警察們只有拉著網承接在下面,地上還鋪了汽墊,以防萬一。十字路口四周都攔住了不讓通行,當中空著像個大廣場。人們給張局長讓路,他走向前,農民工們排成了隊伍,跟在他的后面,警察讓路,他們站到空著的路當中。

  張局長對上面喊話:“齊桂明,陳長山,我是市委市政府信訪局長,我叫張天水,一起來的還有市勞動保障局的曹局長。你們朝下面看,我們把你們的農民工弟兄都帶過來了。你們采用這種危險的方式,來表明你們沒有從上面拿到錢,我們完全能理解,大家也會相信你們。現在政府要幫助你們去理清上面的關系,依法把你們應得的工資要到手。這是暫時的困難,你們下來吧,我讓大家給你們喊個話,你們就下來。好不好?”他對農民工們:“你們大家一齊說,要他們下來。”農民工們仰面喊著:“桂明,長山,下來吧,下來吧,上有老下有小啊,你們不能有三長兩短啊,下來吧……”其音哀惋,催人淚下。

  兩個人慢慢在橫桿上往回爬,警察們在下面隨之移動著承接網,群眾鼓起掌來。兩個人下地,農民工們擁著兩個包工頭走到張局長面前(慢鏡頭開始,插曲起唱),兩個包工頭向張局長曹局長跪了下來,張局曹局急忙抱起他們,鏡頭慢慢掃過警察們、群眾們同情的感動的眼,掃過農民工隊伍和他們的表情……(插曲二:這是感人的場面,這是平凡的一天,也許有太多的淚水,深情在心中無邊。為了社會的和諧,讓我們攜手向前)。

 

  張局長的小汽車行駛著,駛進財政局大門,他下了小車,走進財政局,上了電梯,走進“局長室”。財政局長對他說:“我擔保,這個工程的工程款已經及時到位,工程撥款的憑據,我馬上用傳真發到你信訪局辦公室,你放心,我們這一方面絕對沒有問題。”張局長站起,握手:“行,你這一頭我就放心了。”

 

  他的小車開到“長洋建筑總公司”院子里。一座舊樓。他下車,走上五樓,找到“總經理”室,走進去,總經理一見連忙迎來:“張局長,對不起,出這種事情真是對不起。”張局長指著墻上的資質銅牌:“楊總,你們是國家建設部授予一級資質的單位,這個問題你們要有負責的態度。”總經理:“是的是的,唉,問題說簡單也很簡單,但是許多事情真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啊!”他們在沙發上坐下來。有女士進來為他們泡茶,退下。楊總敬煙。張局長:“我不抽煙。”楊總也放下不抽。張局:“這個工程,你們是大公司分包給小公司,小公司又分包給各個建筑站,建筑站下面還有各種包工頭,包工頭的下面就是我們的農民弟兄了。政府的這項工程,是給你這個具有國家一級資質的建筑公司承建的,在一些工作環節上,用農民工不可避免,但分包的那些小公司、建筑站、建筑隊,他們不具有你們的資質,這種分包的做法,實際上是違背你跟政府簽定的合同的。由于層層分包,第一是加大成本,偷工減料,影響質量;第二是加大盤剝,利益不均,造成矛盾;第三是普通工農群眾成為弱勢群體,引發社會問題。這次一百多農民工堵塞公路、兩個包工頭爬上紅綠燈橫桿,問題就在這里。如果不好好處理,不汲取教訓,問題還有發生的可能。現在政府對你的要求是:請你拿出辦法來,由你們把拖欠的農民工工資以及職工工資,全部發下去,拖欠時間長的先發,時間短的后發,盡快地分期分批地全部發放到位。至于你跟下面分包單位的賬,那是另外一回事,你也要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才能處理好你跟他們、還有他們之間的矛盾,無非是利益的分配,如果比較公道、弘揚正氣,不管有多復雜,我相信都能處理下來。現在這個問題,是你們這個行業的運行機制不規范,一些人光顧自己發財,別的什么都不管,這樣行嗎?等事情過去之后,我們要建議有關主管部門,組織研究,制定出一些有針對性的辦法來。”

  楊總:“對對,是這么回事,我一定妥善處理好當前的問題。”張局:“如果你有困難需要我們出面的,請跟我聯系,市委市政府領導密切關注這個問題。”楊總:“行,謝謝張局。”張局喝了一口茶,起身,伸出手去:“我們就抓緊時間吧。”他離開。楊總抽起一支煙,很傷腦筋地想起辦法來。

 

  在張局家里,春燕與小紅都伏在桌上做作業。張局回家,一進門,丟下包,疲憊地癱在沙發上。春燕抬頭叫“爸爸”,隨即放下手中作業,起身去拿茶杯泡茶。小紅叫了一個“叔”字,忽然感覺很委屈,丟下手中筆,跑進房間,關上了門。張局注意到這一點,從沙發上起來,他去推門,推不開,他叫著:“小紅!”他用鑰匙開了門進去,小紅在哭。春燕把泡好的一杯茶放到沙發面前的茶幾上,趕到小紅這邊來,站在房門口,望著里面的情景。張局:“小紅,你哭什么事?”小紅撲在他懷里:“我也要叫你爸爸!”張局:“好,你叫。”小紅:“爸爸!”張局:“噯!”春燕在門口感動流淚。張局注意到了春燕,他牽著小紅走出房間,對二人說:“你們都是我的好女兒,要好好學習,好好成人,要永遠像親姐妹一樣,互相幫助,共同進步,記住我的話了嗎?”二人:“記住了。”

 

  出現這樣的一些鏡頭:張局在家中房間里站著整理文件往包里放,茶杯也放進包里,要出門的樣子。小紅與春燕各自在做作業。小紅拿著本子去向春燕請教,春燕不能解答,她們一起去問張局,張局丟下手上事情,看小紅的本子,坐下,拿起筆,給她們講解起來……

 

  辦公室里,張局長在看大堆的人民來信。“1號接待員”座牌特寫。胸前掛著的帶照片的“1號接待員”工作證。電話鈴響,他接電話:“喂,噢,你們的工資不是已經發下去了嗎?還有什么問題嗎?你們要來?行,我等你們。”他擱下電話,繼續看人民來信。

  鑼鼓聲由遠而近,響進了信訪局,戴著各色頭盔的上百個農民工到信訪局送錦旗,旗上繡著“執政為民”四個大字。張局長打電話:“這樣吧,通知全體同志都到下面去。”

  信訪局各個辦公室里的人都走了出來,站到院子里,像站隊一樣恭敬地整齊地站在農民工們的對面,他們與張局長一樣,胸前都掛有印著本人照片的工作證,上面寫著“×號接待員”。張局長走來,農民工上前獻旗,大家鼓掌。

  二歌女從農民工隊伍里走上前,向信訪局人們一鞠躬,秀云:“我們受父老鄉親的委托,給張局長和信訪局全體同志,獻上一首歌!”小珍:“祝你平安!”大家鼓掌。

  二歌女彈吉它,唱起《祝你平安》:“你的心情現在好嗎?你的臉上還有微笑嗎?人生自古,就有許多愁和苦,請你多一些開心,少一些煩惱。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接待員與農民工都有人忍不住地流淚。張局長在人民面前站得筆直,面容堅毅,眼睛里含著淚水。

 

  農村曠野,一座墳塋,前立一碑,上刻寫:“爺爺之墓”,旁一行小字:“你的孩子小紅”。

  一大一小兩人站立墳前的背影,他們是張局與小紅。

  小紅撲在張局懷里哭起來。張局:“小紅,要永遠記著你的爺爺!他是平凡而高貴的人!”小紅:“嗯!”

  張局攜著小紅在曠野上走遠。

 

  雪花飛舞,城市街道上行人稀少,路燈亮了起來,空中飄蕩著卓依婷稚氣的童聲歌唱:“恭禧,恭禧……賀新年……祝新年……”,信訪局門口也掛著四個帶字的紅燈:“恭賀新禧”。

  張局的家中,張妻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著,張子在陽臺那兒給一個五歲的男孩修理玩具坦克、安裝電池,逗孩子玩著。春燕有二十歲了,小紅也已十五歲,二人坐在桌邊包春卷。一小盆薺菜餡心,里面戳著兩雙筷子,一疊春卷皮,盤子里已經堆起不少包好的春卷。春燕:“吃薺菜春卷,就像能吃到春天的味道。”小紅:“薺菜根最香,春天大約就藏在薺菜根里。”春燕笑起來:“小紅,你能做個詩人呢!”

  張局的媳婦在房間里整理新衣,叫了一聲:“春燕!”春燕應了一聲,把手中一個包好的春卷放進盤子里,擦擦手,走進房間。媳婦:“來試一下衣服。”新衣加身,很漂亮。媳婦:“去給媽看一下。”春燕走出,喊:“媽!”張妻走出廚房,觀看,連說“好”。小紅也說:“好看!”房間里叫她:“小紅!”小紅應著跑進房間,春燕也跟去。小紅穿著新衣出來,春燕新衣已經脫在房間里,仍穿著舊衣出來,小紅叫:“媽!”張妻觀看,也說“好”。小孩看著小紅炫耀新衣,鬧起來:“我也要!”張子:“有。到房間里去,媽媽在等你呢。”他跟著小孩進了房間。小紅進房間換上舊衣出來,問:“媽,爸今年能在家里過年嗎?”張妻:“不指望他,到時我們就吃飯,吃了飯看電視。”小紅與春燕交換了一下遺憾的眼色。

 

  張局身穿棉大衣,騎著自行車,他慢慢騎著,好像在欣賞過年的景象。空中飄蕩著卓依婷的童聲歌唱:“賀新年,祝新年……”。他經過市政府大門,只見門口張燈結彩,門崗站立,里面大院空蕩無人,平安無事。他騎向信訪局門口,好像看見門口有人,他加快速度。信訪局大門開著,好像就沒有大門,只有一個門洞,門口確有三個人,一個男孩戴孝捧著父親遺像跪在地上,一個婦女戴孝站在男孩身后掩泣著,一個老漢瑟縮著站在他們身旁,這顯然是一家人,而這一家最主要的人卻遭了不幸。張局急忙下車,走上前,對著那遺像深深一鞠躬,然后把男孩連同遺像一塊兒扶起,說:“起來起來,地上冷。”他說:“我是這里面的局長,是1號接待員,跟我進去說。”婦女:“我們不進去,我們要解決困難。”張局:“下雪了,進去說吧。”婦女:“下刀子也不進去,就在門口說。”張局見老人瑟縮,就脫下身上大衣,給老人披上:“你冷,你穿。”老人:“啊呀不能不能。”張局:“我不冷,這大衣就送給你,來,穿上穿上!”他幫老人穿上大衣。張局對婦女:“說吧,什么事?什么要求?”婦女強忍悲傷:“我們過不下去了!”張局:“是的,我看得出來。”婦女:“廠里承認他是工傷死亡,但我跑了幾十趟,撫恤金也拿不全,我一個月工資只有三百塊,孩子的學費一下子就要五千,老爹爹又沒有退休勞保,我渾身是病,買藥的錢都沒有,真是上有老下有小,吃飯都成了問題,我如果能想到辦法,也不在這時候來找政府啊!”婦女泣不成聲。一家都流淚。張局流淚,從口袋里掏出錢來,說:“這里有三百塊錢,你們先回去過年,過了年再來找我,我要為你們想一個長遠之計,好不好?”老人流淚,婦女背過身去哭著。張局:“老人家,你把這錢收下,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老人千恩萬謝地收下。張局:“不要謝我,這是我的工作。”張局摸著男孩的頭:“好孩子,跟媽媽、爺爺回家過年。家住在哪里?”男孩:“南山寺巷十八號。”張局:“噢,在南門高橋橋南。”男孩“是的。”張局:“我叫一輛出租車送你們,再過一會兒,出租車也難找了。”張局到路邊,招呼了一輛出租車,讓這一家三人進了車,他給了司機十塊錢:“南門高橋橋南。”出租車在飛雪中開走。他嘆一口氣,重新騎上自車行,也消失在飛雪之中。漫天大雪,空中飄蕩著歌聲,四下響起過年的爆竹。

 

  張局家里,桌上飯菜、碗筷、酒具都擺好了,就等著用餐。幾個人簇在窗口跟孩子一起放爆竹。張妻圍裙已經解下,靜靜地坐在一邊等待著。墻上時鐘指著七點半。小紅聽到動靜:“爸回來了!”大家都朝門口涌去。張局進門。孩子撲過去:“爺爺!”張局:“噯!”抱起孩子。張妻:“不早了,吃飯吧。”

  一家人入座。張局給妻子斟紅酒:“你辛苦一年,也喝一點酒!我敬你。”老夫婦二人碰杯,飲酒,大家歡呼,并且都向“媽媽”敬酒。

  張局吃了一筷菜,忽然面色嚴峻起來,放下了秘子。大家都注意到了。張局用餐巾紙擦著嘴:“我要出去一下。”張妻:“還有事嗎?”張局:“有事。幫個忙,紅燒肉、雜燴什么的,都給我用食品袋裝一點。”他起身離座。媳婦、春燕要端桌上的菜,張妻:“這里不動,廚房里有。”她取出食品袋,到廚房里去。小紅離座,跟進廚房。張局身上加了一件衣服,手上拎著兩個包裝,一個是一只風鵝,一個是一只桂花鴨,走到客廳里。廚房桌案上已經裝好了幾個食品袋,張妻到盤子里取春卷,放進食品袋,小紅心疼地看著,但她沒說什么。張妻又拿出較大的塑料袋,把這些扎好的飽滿的食品袋細心地裝進去,形成兩個拎包,扎好,拎了出來,小紅跟著。張局:“你們哪個跟我出去一下?”春燕、兒子、小紅都說“我去。”媳婦也站了起來。孫子說:“我也去。”大家笑了起來。張妻:“這時候沒有出租車了,雪下得大,走路要小心啊!”張局指兒子:“你跟我去一下吧。”兒子從張妻手上接過東西。張局抬頭看鐘,快八點了:“中央臺大聯歡快要開始了,你們吃吧。”春燕從陽臺上及時拿來兩把雨傘給他們。張局與兒子開門走出,門“砰”地一響,鏡頭定格在張妻的臉上,她深嘆一口氣,振奮精神地說:“小紅,給大家斟酒。”小紅:“噯!”歸座拿起紅酒瓶。

 

  兩個人打著兩把傘頂風冒雪而行,他們手里拎著東西。漫天風雪,路燈在飛雪中光芒模糊而美麗。不時有爆竹聲響起。路上幾乎沒有行人車輛。他們的腳印留在了后面,而他們前面白茫茫一片。他們消失在城市大雪之中。

  他們走進了一條舊城小巷,辨認著門牌號碼。小巷里有一盞路燈,就安裝在小巷墻上,燈光照出他們所來的腳印,積雪已經較深。他們找到了“南山寺巷十八號”,房屋矮小,大門破敗。

  雪在這戶人家小小天井里靜靜地落,天井全白了,上面沒有一個腳印。朝南兩間屋,朝北兩間屋,只有朝南的東邊的一間里有燈光,這間屋里沒有床,前面所見的那個男孩正伏在燈下的大桌上做作業,他的面前堆著一些書籍,而他的父親的遺像就掛在他側面的墻上。在旁邊一個小柜上有一臺不大的老式電視機,關著沒開。沒有任何過年的跡象。他聽到外面似有敲門聲,放下作業,離開桌邊,“吱呀”開了很舊的門,先伸頭看著和聽著,天井里落雪景象呈現他的面前,的確是有人敲他家的大門。他走下天井,踩進積雪中。他問:“外面是哪一個?”張局在外面回答:“是我,信訪局的,來看望你們。”男孩開了門,只見張局和他的兒子二人站在外面。他讓進二人。他們把雨傘小下來,上面滿是積雪,他們把傘靠在墻邊,朝著有燈光的堂屋走去,男孩關上大門,跟進來。張局觀察著堂屋里寒酸蕭索的一切,問男孩:“你一個人在家嗎?爺爺和媽媽呢?你吃了沒有?”男孩指點旁邊的房間:“我媽病了,睡在鋪上,”指天井對面,“我爺爺怕冷,他也睡了。”張局:“就是說,你還沒有吃飯?”男孩把頭低下去。張局流淚,他擦掉淚水,介紹:“這是我的兒子。”兒子伸出手去,男孩還不習慣,但畢竟有所回應,握了一下。張局:“你家的廚房在哪里?”男孩指著天井對面。張局對兒子:“走!”他們踏進天井,男孩趕在他們前面,推開南屋的一扇破門,開了燈,燈泡度數較低,不太亮,廚房呈現眼前,里面堆著蜂窩煤,有一只煤爐,有一個破舊的碗柜,一個破舊的小桌子,一切冰鍋冷灶。他們在小桌上放下手中拎著的食品。張局發現熱水瓶也是空的。他拎開煤爐上的水壺一看,爐子里有火。他拉開煤爐下面的風門,對男孩:“火馬上就上來了,我們帶了些熟菜,一起過個年,好嗎?”男孩明白張局的好心,低頭落淚。張局不禁撫愛著男孩:“誰能想到,我們還有餓著肚皮過年的中學生呢?”男孩背過臉,抽泣著。兒子拭淚。張局拿出錢來,用一小方紅紙包起,給男孩:“這是叔叔給你的壓歲錢!”男孩:“我不要。”張局:“這是規矩,要收下。”男孩收下,說:“叔叔,我不想上學了,求你給我找個打工的地方,我要掙錢,給我媽看病。”他哭了起來。張局感動:“好孩子,你有這份愛心很好,你媽的病一定要治,你的學也一定要上,”雪在夜空中紛紛下著,百姓家的平房的屋頂全白了,一片舊式的屋頂,美麗壯觀,令人悸動,在這樣雪夜的背景上,觀眾聽到張局繼續說話的畫外音:“不管多么困難,都要堅持上學,要胸懷大志,叔叔會幫助你的。”男孩答應的聲音:“嗯!”

 

  熙攘的大街,只有朝北的墻角還可見一小堆積雪。商店取下了“歡度春節”的紅燈。信訪局門口的紅燈早就不見了,張局長騎著自行車出了大門,小王騎著摩托車出了大門。張局走進工商局。小王走進交通局。張局從工商局出來,騎上車,切入街道上的自行車流。小王從交通局出來,騎上摩托車,切入機動車道。張局在公安局門口下車、停車,走進公安局。小王在稅務局門口下車、停車,走進稅務局。張局走進郵政局。小王走進煙草局。張局走進質檢局。小王走進衛生局。

  他們回到信訪局。在張局的辦公室里,他們從自己包中拿出那些辛苦努力去辦到的證件,堆在桌上。他們笑了起來。張局:“你看,為這些手續,我們跑了多少路,幸好各部門都是同情、支持的!”小王:“確實不容易。”張局:“都全了吧?”小王:“都全了!”張局:“好,可以動手了。”

  工人在一個十字路邊打造售貨亭(或安裝那種統一制作的售貨亭)。向張局、小王演示活動窗口與柜臺護板的裝卸。工人裝好了鎖,張局去試了一下,合格。男孩的爺爺和媽媽站在一旁,張局長把售貨亭鎖上,走到他們面前,笑著把鑰匙和證件交在他們手上:“這個售貨亭就是你們的了,這路口生意肯定不錯。”父女二人千感萬謝。張局:“辦一個售貨亭,涉及方方面面,我們的同志確實為你們跑了不少路,也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但我們應該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像一首什么歌唱的(他記憶著),對,唱詞是這樣——你們能過得好一些,是我們最大的心愿。”婦女和她的父親都熱淚盈眶。

 

  朝陽升起,街上又是車流人流,男孩的媽媽拉開售售貨亭的窗口,卸下所有擋板,玻璃柜臺呈現出來,各種適合售貨亭的商品琳瑯滿目,有“公用電話”、“牛奶供應”、“最新報刊”之類的小廣告。她在亭里坐下,以一種新鮮的感覺望著外面的世界。

  路過的人有的走來購貨。

 

  一輛布置著鮮花的婚車開來。張局夫婦坐在沙發上,張妻流淚,張局伸手輕輕拍著妻子:“別哭,別哭。”但他自己也不禁眼睛濕潤了,他給妻子餐巾紙,也用餐巾紙給自己擦淚。

  房間門開了,他們站了起來。身著婚紗的春燕走了出來(她的親娘和小紅跟著從房間里出來),她向張局夫婦走來,站到他們面前,鞠了三躬,而后撲到張局懷里,哭起來:“爸爸!”張局拭淚而言:“爸爸為你祝福!”春燕輕輕抱著張妻:“媽媽!我永遠不忘你的養育之恩!”張妻擦淚:“好女兒!”春燕的親娘擦著眼淚,小紅也流著淚。

  胸配鮮花的女婿出現在門口,他走了進來,向張局夫婦鞠躬:“爸爸!媽媽!”向春燕親娘鞠躬:“媽媽!”他走向春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按照儀式把春燕抱了起來,抱出了家門。張妻很厲害地哭了起來,小紅叫著“媽媽”去扶住,張局流著淚扶著她坐到沙發上,春燕媽媽擦著淚無言地向張妻跪了下來,張局張妻小紅忙扶起她。

 

  大廳里,人們夾道鼓掌,新娘新郎在音樂與噴射的絲帶中雙雙走來,張局一家人胸配鮮花也站在人群中鼓掌,張局笑容洋溢,眼睛里有著觀眾所能理解的喜悅和深沉。

  響起插曲二(歌詞同前),歌聲中映現以下鏡頭:婚慶的熱鬧場面,群眾的笑容(其中有小王等信訪辦的人,有本劇里觀眾已經見到過的各種人),張妻、春燕媽的淚眼,張局喜悅而深沉的面容。

  插曲歌聲不斷,新一天的朝陽又在城市背景上升起,汽車流前后不斷、自行車流如浪滾滾。像影片開頭一樣,張局長騎著車在自行車流中前進,信訪局的工作人員們騎著各種車輛駛進信訪局。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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