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楊

　　新中國成立以來，每年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畫像都會在國慶前更換一次。承襲了師傅王國棟的經驗和優點，劉楊成為新中國第四代天安門主席像的畫師之一，1979年國慶前夕，他創作的毛澤東像被懸掛在天安門城樓。此外，劉楊還為周恩來、鄧小平、江澤民等領導人畫過像。

　　天安門領袖像畫師劉楊：毛主席要畫得像紅太陽

　　“你會發現不論站在天安門廣場上的哪個角落，毛主席都在盯著你看。”劉楊自豪地說。

　　新中國成立以來，每年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畫像都會在國慶前更換一次。承襲了師傅王國棟的經驗和優點，劉楊成為新中國第四代天安門主席像的畫師之一，1979年國慶前夕，他創作的毛澤東像被懸掛在天安門城樓。

　　此外，劉楊還為周恩來、鄧小平、江澤民以及蘇聯領導人畫過像，但他與他們從未謀面。

　　毛澤東誕辰120周年之際，劉楊創作的晚年毛澤東畫像在武漢展出。他告訴鳳凰網，許多對毛非常有感情的老人看了那幅畫后熱淚盈眶，這么多年，那是自己最滿意的一幅作品，因為畫得傳神，有直達人心的力量。

　　劉楊出生在50年代，是一個有紅色情懷的人，他認為畫毛澤東就應該突出他的領導魅力，“主席就是心中的紅太陽。”

　　近日，鳳凰網獨家對話劉楊，他說自己是被時代的特殊需求選中培養的人，這一選拔也影響了他終身的軌跡。

　　對話：許夢娜

　　挑選領導人畫師政治正確是第一位

　　鳳凰網資訊：領導人畫師由誰來決定?你是怎么被選上的?

　　劉楊：文化大革命后期，全國工礦企業爭相到北京市美術公司訂主席像，當時公司畫像的工作人員不到10個，全國供不應求。1975年，當時的北京市長吳德特批讓美術公司從全市20多個學校挑選10個人來培養，當時我就成為其中一人。

　　鳳凰網資訊：挑選的標準是什么?

　　劉楊：那個年代，政治放在第一位，你們家肯定不能有出身問題，沒有任何海外關系，當然有繪畫基礎更好，但政治正確是首要條件。

　　鳳凰網資訊：1979年的天安門毛澤東畫像是由你繪制的，當時是什么原因讓你獲得了青睞?

　　劉楊：我們十個人跟王國棟老師學習三年后，有一個考試要求每人畫一張毛主席像，并請文化局的領導和單位領導一起來評判，評出前三名，我那張排在第一。

　　大家以王國棟老師的畫為基礎，以其當尺子衡量我們。我的畫作比較符合王國棟老師的要求，在用色、形象、表情等等這些方面更接近一點，所以領導就讓我畫天安門上的主席像。

　　領袖像多用紅色禁用藍綠等

　　鳳凰網資訊：天安門城樓上的畫布尺寸是多大?

　　劉楊：高6米，寬4.6米，主席的嘴就得畫1米寬左右。

　　鳳凰網資訊：畫一幅領導人畫像需要哪些步驟?這么大的圖怎么去掌控?

　　劉楊：首先要用打方格放大法，在照片上繪制方格，再等比例在畫布上繪制。比如畫框有6米高，橫線就打17到19條，我覺得這么多合適，正好讓五官在某條線上，太密了會顯得亂，太稀了會讓五官落在兩條線的中間，畫的時候就不好把握。

　　第二步起稿，根據網格給照片上的各部分定位，依樣轉移到畫布上，勾勒出人物輪廓。在這個過程中，要來回移動，這么大的圖得站遠了才能看出問題。

　　以上兩個步驟需要一周以上，格沒有打好堅決不能上色，這是基礎。

　　第三步是上色，層層添加顏料，至少要上三遍，等第一遍干透了繼續上色，不然會顯得顏色很薄，沒分量，多畫幾遍就會增添皮膚的質感，立體感、虛實感就出來了。

　　鳳凰網資訊：主要的色彩基調是什么?

　　劉楊：那時候要畫得紅一點，偉大領袖就是紅太陽嘛，你不能畫得沒血色兒，要紅光滿面。

　　鳳凰網資訊：有沒有什么禁用的顏色?

　　劉楊：那年代，演反面人物都會打一個藍光、綠光，或者是裝扮得黃蠟黃蠟的、發紫。這類的色兒在偉人肖像上絕對禁用。

　　鳳凰網資訊：畫一幅城樓的主席像需要多長時間，需要多少人配合，用什么畫筆?

　　劉楊：上頭規定兩個月之內完成，我們得加快速度爭取一個半月畫完，給后期的修改留出余地。畫畫都是獨自完成，沒什么特殊畫筆，就是各種不同型號的白色棕毛刷，和油漆刷的類似，稍微薄些。

　　鳳凰網資訊：畫布是什么材質呢?

　　劉楊：用從東北特定的亞麻布，這是最好的畫布，有彈性，就跟鼓面一樣，要用木板把亞麻布繃緊，然后刷三到五遍用豬皮、魚皮熬成的特制膠，為避免顏料滲漏。除了亞麻布需要定制，其他的材料都是我們自己做的。現在條件好了，木板都換成了玻璃鋼。

　　鳳凰網資訊：有沒有特殊的作畫環境?

　　劉楊：在天安門跟端門中間的西北角，有一個鐵棚子就是專門畫偉人像的地方，因為那兒空間大，容得下幾個人同時給偉人畫像。我們先搭個1米高的臺子，在臺子上面搭梯子，每一層都有個8平米的平臺擱顏料，可以左右移動。畫主席像那會兒正是夏天，在鐵皮棚里汗流浹背。

　　鳳凰網資訊：畫像懸掛在自然環境中，難免受到風雨侵蝕，有何保存措施?

　　劉楊：那時沒什么特別措施，頂多在畫面刷涂一層油，形成保護層，現在會用更好的顏料，這樣顏色保持會久一點。

　　鳳凰網資訊：曾有報道稱天安門上的毛澤東畫像是一年一換，那換下來的畫像怎么處理?

　　劉楊：天安門有兩張主席像，一張在城樓上，換下來的那張在棚子里，到第二年，對換下來的這張進行修補又可以重復利用，也有因為時間太長重新畫的情況。

　　還曾給鄧小平、江澤民、習仲勛畫過像

　　鳳凰網資訊：你給多少位領導人畫過像?

　　劉楊：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馬恩列斯”等等，新中國成立50周年的時候也給江澤民畫過。

　　鳳凰網資訊：給領導人畫像，有沒有見過本人?

　　劉楊：沒有見過，當年新華社會專門為我們畫像的拍一張領導人的照片，但未經過修版，是黑白的。我們則以那張照片為原型進行創作。現在很多人畫主席像，就是按著照片畫下來，沒什么改動，一看就不行。

　　王國棟老師教我們根據照片在畫上做修補、取舍、突出和淡化，比如顴骨的地方得淡化，跟暗面交界的地方要比照片柔和，這樣整體效果就更好一點。

　　最需要突出的地方就是眼睛，眼睛得傳神，淡化眼袋可以達到突出眼神的效果，比如說毛主席照片上眼神有點偏，我們就得給他改一改。你看現在天安門上的主席像，不管站在哪個角度，都會發現毛主席在盯著你。眼球要畫正，這是一種感覺上的問題，需要經驗和靈感。

　　鳳凰網資訊：建國初至今，天安門城樓上的毛澤東像變換了不同的風格，比如建國時期的八角帽形象，抬頭仰望的形象，到現在葛小光創作的形象，你認為形象變化的原因是什么?

　　劉楊：關于畫像這方面，咱們也沒什么經驗，剛開始是模仿蘇聯，怎么處理怎么塑造都在慢慢摸索，我覺得那幾年都不太好，可能跟攝影和材料有關，畢竟那時候條件落后，在藝術享受這塊有缺失，所以畫像都是掛了沒多久就摘掉了。文革初期那一版是我師傅王國棟創作的，我認為最好。

　　鳳凰網資訊：你覺得畫領導人畫像最大的困難來自哪里?是一氣呵成的嗎?

　　劉楊：傳神是最難的，表情難以掌控。比如今年習仲勛誕辰100周年，我也接到畫像的任務。官方提供的資料有限，我就會去搜索一些與他們相關的故事、思想等等，想要更貼近這個領導人，這樣我才能靠顏色把一個人畫活，表現個人的內心，這事挺難的。

　　畫偉人像都沒有一氣呵成的情況，還是得修改。

　　鳳凰網資訊：你認為畫像是對個人形象的美化和拔高嗎?你怎么看待為領導人畫像?

　　劉楊：偉人之所以為偉人有他的道理，人格魅力、和藹可親、胸懷這些方面就要重點突出，當年真沒多少想法，覺得那就是自己的本職工作，得把它干好。我確實是喜歡繪畫，所以想盡可能琢磨深一點，這輩子干這件事就把它做好。當然我和我的家人都因為給領導人畫像這事兒挺自豪的，但咱不能暈，得踏踏實實做好。

　　特殊的時期和特殊的需求培養了我們

　　鳳凰網資訊：你的畫作風格和王國棟老師的有何區別和聯系?水平有沒有超越他?

　　劉楊：我覺得我還是不如他畫得好，他們那個年代，跟咱們接觸的事物和條件都不一樣，比較艱苦，但他還是能坐在那盡心盡力去畫，還積累了很多經驗傳授給我們。我覺得能繼承好他的優點就很不錯。現在不管能力大小，我也在兢兢業業做這件事，就像他當初一樣，我學會了他的工作態度，我努力了。至于水平，還是交給大家來評判。

　　鳳凰網資訊：1964年至1976年間，王國棟老師負責主畫天安門上的毛澤東像，在那個特殊年代，繪畫與政治不可分割，那個時候需要注意些什么?

　　劉楊：那年代我們真得小心謹慎，各單位石膏的、瓷的主席像不小心打碎了，都得拿車悄悄地送到我們單位來，不能隨便處理了，要是被外面知道了就是現行反革命。偉人的畫像如果放久了，也得送到我們單位來，由畫師修補、處理。

　　一般的畫畫人對我批你、你批我不感興趣，就想畫畫，一心一意，王國棟老師就是這樣，比較單純，沒事就騎個自行車到處寫生。但是他做的工作確實那個年代最危險的，我們也曾聽說他因為畫像的事被關進牛棚，接受傳說中的隔離審查，具體我們也不知道，他也不提。那年代沒人敢輕易涉足畫主席像這塊，這不等于找事嗎?但他一直就在我們單位干這個，他被選為畫師的過程和我們一樣，被時代選中，被領導選中，不得不小心翼翼。

　　鳳凰網資訊：后來你為什么沒有繼續擔任天安門城樓畫像師?

　　劉楊：這是單位安排的，1979年以后我就負責人民大會堂和國家博物館上的主席像創作，人民大會堂上的主席像比天安門的還大，高8米。與天安門上的形象不同，這兩個建筑物上的畫像只露出了毛主席的側臉。80年代以后，就只保留了天安門的主席像。

　　社會對主席像的需求減少，我們就沒活干了。80年代中期，我辭職了，那時候單位弄電腦這些器材，占用了我們畫畫的空間，而且給我安個什么主任的頭銜別的事就多了，我就想畫畫。

　　鳳凰網資訊：你最喜歡自己畫的哪幅主席像?為什么?

　　劉楊：現在在武漢展覽的那張，是老年毛主席的畫像，不是標準照，背景是沁園春雪的詩詞。好多上年紀的人看后都哭了。我畫這張畫的時候是在軍事博物館，當時很多將軍專門奔著來看，毛澤東培養起來的這一代人對他非常有感情。我認為這張畫傳神了，達到了打動人心的目的。

　　鳳凰網資訊：聽說你有一個“東方紅藝術工作室”，為何這樣取名?工作室的裝束是怎樣的?現在還在用嗎?

　　劉楊：東方紅，一心向著紅太陽嘛。我是建國初期出生的人，我父親原來是軍隊的，所以從小受紅色思想的影響。我的工作室里掛滿了毛主席的各種畫像，但是開了一兩年我就關了，工作室也需要執照、要上稅，我正構思著畫畫，靈感正來的時候突然被叫去開會、納稅，把正常的創作都打亂了，實在受不了就關掉了。

　　鳳凰網資訊：你如何評價毛澤東?

　　劉楊：我特別崇拜毛澤東和這些偉人，沒有他們哪有新中國，他們也是九死一生，不能否定這些。我爸現在80多歲了，聽到有人說共產黨的不好就跟人急，他說當時沒有共產黨他還在街邊要飯，要不早就餓死了。

　　鳳凰網資訊：你覺得給領導人畫像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了什么樣的影響?

　　劉楊：特殊的時期和特殊的需求培養了我們這批人，如果沒有那次選拔，我不可能畫畫，人生的軌跡也會有很大區別。在被挑選之前，畫畫只是我的愛好，70年代那會兒條件不好，我想畫畫也沒錢買顏料。被選進公司的時候我剛好18歲，然后就此開始了自己的繪畫從業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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