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以張桂梅校長事跡為原型的電影《我本是高山》劇組來到了故事發生地云南省麗江華坪舉辦了一場路演,期間導演、總制片攜一眾主演盡數出席,一起為張校長、女高的師生們、華坪的相關領導們舉辦了一場點映。
當電影本身的放映結束,作為對華坪的回饋,也是對本周五即將上映的電影所做的宣傳預熱,主創們與觀眾們進行了一系列的互動,而這些也都也被完整的記錄了下來。
在主流媒體的推送中,我們看到了現場女學生們在影廳的坐席上哭泣;
也看到了張桂梅老師與學生親密相擁。
從這些讓人動容的片段中,我們仿佛可以看到電影本身質量不俗,畢竟現實中原型們的接納就是最好的例證,然而如果我們在直播或路演的回放中看完了全程,那么這些又好像不是事情的全部。
影片原型之一的楊局長在互動中說,“我非常尊重張老師,從來沒有吼過張老師,張老師也沒有吼過我”,側面反應了影片中情節與現實有一定的出入。
而當主持人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都知道了華坪女高的創辦離不開楊局長所付出的心血”時,已經坐下且交還了麥克風的楊局長再度站起了身,重新要來了麥克風說:
“華坪女高的創辦離不開各級黨委和社會各界人士的關心和支持,我算不了什么”。
還有一名女教師在對談中說自己已經是母親了,且“張老師對我很好,并沒有像電影里那樣。”
在電影中,一位做了母親的華坪女高女教師被“張桂梅”認為不再有能力任教,被拒絕繼續擔任一名班主任。
當然了,他們都是很有禮貌的人,在說這些話時都是笑著說的,而主持人與導演也對于這些與現實中的沖突做出了自己的回應——
導演說:藝術化的表達和處理,不可能百分之百的還原。
主持人說:電影里的人物也不是百分之百的重合,你可以把他們理解成平行時空的經歷。
當然了,他們也都表現得很有禮貌,這里的人都很有禮貌。
但席間也發生了一件不那么有禮貌的事。
一位女學生代表當年表達了對張桂梅老師的崇敬,表示自己的未來也一定要為祖國做貢獻,把一生都獻給黨。
那大概成為了張桂梅老師整場活動中最開心最幸福的時候。
當學生發言已然結束,想要遞麥的時候,主持人突然說,“要不這樣,你距離張校長最近,你代表大伙去擁抱一下張校長”。
這確實也是女孩的夢想。
但張校長微笑著擺了擺手。
此時的張校長已然疾病纏身,現年66歲的她患有嚴重的風濕、骨瘤、肺纖維化、小腦萎縮,這些都已經讓張桂梅痛苦不堪。
在一次活動中,身旁記者不小心碰觸到了張桂梅,便隨即讓她痛得直冒冷汗。
此番路演,張桂梅校長也是被身旁幾位攙扶著進場,手臂上貼滿了膏藥。
察覺到榜樣的婉拒,女學生隨即轉過身,但劇組并沒有打消現場擁抱的想法,畢竟一張路演現場的師生擁抱圖對于宣發來講意味著什么,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主持人說“你從這一片穿過去,好不好,你穿過去,你跨過去,‘我們給你這個機會’”。
張桂梅老師的身體狀況,做過深入調查的劇組應該是再清楚不過的,但他們依舊喜愛在各種場合通過與張桂梅老師擁抱來表達親密。
主演海清也十分清楚張老師的疼痛,但包括她在內,現場卻無一人上前阻止擁抱。
期間只有陪伴張老師的身邊人不斷地擺手。
包括張校長本人在內,大約有四五個人都在不斷地擺手,這樣的拒絕持續了有十余秒。
但最終,在主持人的語言敦促與劇組的示意跟放縱之下,全場仿佛都陷入了不得不擁抱的氛圍,在場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人仿佛都在等待張老師站起身做出自己的表率。
然后張老師在周圍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她幸福地抱住了自己的學生,并漏出了一整個手臂的膏藥,于是便有了本文的第二張照片。
幸福是真的,但疼痛也是真的。
那么作為電影主角原型的張桂梅校長,她在影片放映結束后對電影本身有何表示呢?
至少在我看到的視頻里,面對主持人的多次交談示意,張校長都只是在搖頭,未發一言。
關于張校長不置一詞的原因,大家也許已經在最近的《我本是高山》爭議,以及自稱“正義的六公主”所發的長文中了解了個大致。
在片方的語境中,這部片子的爭議貌似是出現在了“男女矛盾”之上,是無數居心叵測的海外賬號“成建制”的攻擊,而這些攻擊無不是“披著羊皮的狼”。
但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影片中對另一個平行世界張桂梅的描寫,對真實事件的“藝術化處理”,那么也許,今晚的在座各位都是狼子野心,
從最基礎的來說,目前我并沒有看到主流言論中對于男導演男演員的攻擊,畢竟影片中大多數演員都是女性,而兩名編劇也都是女性。
更有可能的情況是,這是當目前所有對現實故事的改動徐徐鋪展在觀眾面前之后,面對那些無法回應與解決的根本矛盾與爭議,片方選擇了話題性最大,最能挑動群眾神經的“境外”與“男女”議題,來巧妙進行的話題轉移與移花接木。
影片的爭議主要分為這幾個方面,從次重要到最重要依次為片方不懂大山里的孩子,電影中的最大反派變成了政府,以及對張校長的精神支柱進行了偷梁換柱。(像那些說其他教師說張桂梅老師是巫婆、說張老師沒孩子的原因是無法自己照顧自己的我就在這里一筆帶過了)
片方是真的不懂大山里的孩子。
試想一下如果在座各位是那種家里上不起學,家長也沒有動力讓自己上學,從義務教育階段開始便只能干雜活,既沒有對未來的希望也沒有對世界好奇的滿足更不受任何人重視的女孩子,當這樣的你擁有了一個可以包吃包住去上學的機會,你是會開心驚喜得睡不著覺,到了學校好好用功學習,還是會在學校里瘋狂打鬧,做除學習以外的一切事,必須在老師的責備下才能停止?
《我本是高山》拍成了后者。
在“平行世界”里的華坪女高,學生們儼然成為了一群心思活絡,對成為社會人充滿向往的小太妹,她們在張老師的責罵后方才“幡然醒悟”,成為了本不會用功讀書的“好學生”。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但劇組的人沒苦到過這個份上,所以他們大概是不懂的。
在B太最近去的幸福之家里,曾經跟著父親乞討的12歲女娃不顧自己瘦弱跟營養不良的身體,早上堅持跟著大孩子跑14公里想要改變自己的人生,在張桂梅的紀錄片里,孩子們意志堅定,唯一的目標就是要走出大山。
被現實在泥土里狠狠摔過的人不需要被罵醒,需要被罵醒的人可能只有片方自己。
他們幻想著窮苦人家的孩子有著與自己一樣的青春期與狂躁年代,殊不知那種在物質需求被滿足之后才會揚起的精神上的不滿,與進一步造成的現實沖突,只屬于那些什么都有的孩子。
于是他們將城市中孩子的特有敘事安在了華坪女高的身上,將被責罵后的發憤圖強,不罵沒有危機感的幸福人設,安在了那些想要走出大山的孩子身上。
同樣的邏輯還出現在了“酗酒的母親”與剪頭發的場景里。
在親歷者視頻中,作為原型的學生很清楚的表示了酗酒的是父親,一直資助自己生活費的是自己的母親,而片中卻改為了母親酗酒,這一點廣泛為人詬病。
片方與自稱“六公主”的電影頻道回應說這種說法是對影片的斷章取義,因為他們沒有看到片中后來華坪女高對于酗酒母親救贖的描寫。
然而這便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即農村中酗酒母親的人設,能讓多少觀眾帶入呢?
作為一個半農村長大的孩子,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
所以歸根到底,還是能歸類到劇組不懂大山里的家庭,或者說是農村里風土人情的問題。
再說剪頭發,華坪女高的學生都需要剪成短發,好能節約出更多穿著打扮的時間用于學習,這是符合現實的,然而片中的學生們卻哭泣著抵觸剪發,還是那句話,當你擁有了曾經夢寐以求的學習機會...
很喜歡一位博主的比喻,她說《我本是高山》拍的不是華坪女高,它拍的是大山里的《小時代》。
就像當年郭敬明對富人世界的臆想,藝畫開天對三體中羅輯的人格揣測一樣,《我本是高山》帶著城市里的認知,扎根在城市里的劇組,借著張桂梅這一絕佳題材,描繪出了自己對于群山的那一頭窮苦孩子們蜻蜓點水般的想象。
第二個問題,影片中所描寫的反派仿佛不是別人,而正是一直作為張桂梅后盾的政府本身。
我們這里必須要明確一個問題,那就是年少染病,卻夢想建校的張桂梅,她的敵人究竟是誰呢?
是貧窮,是貧窮所導致的資源不足,是資源不足決定了的教育落后,是教育落后造成了的落后思想,是落后思想滋養著的女性生存空間差。
這些矛盾從頭到尾相互依賴,深深扎根在了我國西南地區,沒有任何一個是好解決的問題。
云南多山,交通不便,各地都很困難,從張校長決定辦校開始,她的人生就注定了像山路一般崎嶇難走。
但影片中描寫出的最大boss是誰呢?
不是貧困,操場、廁所、教學樓仿佛都唾手可得,不是思想,因為連學生自己都不好好學習,最大的反派是政府派來找茬的領導,訓斥張桂梅的領導,搞形式主義的領導,想要拆分學校的領導,抓大山中“課外補習”的領導,沒有關愛只有下馬威的各級領導。
作為一名想要干實事的黨員,張老師一定會面臨各種摩擦與斡旋,物質的阻礙以及資源分配的問題,然而片方卻把不那么困難的想的太難,而把真正困難的又想象的是如此的輕描淡寫,若有似無。
如今拍成這樣究竟是因為劇組生活經驗的不足,還是因為看著其中某些類似歐美日韓影片常見的反政府元素就特別想放大呢?
恐怕只有劇組知道了,也許我們可以從影片之后出海的效果以及獲獎情況一探究竟。
總之,華坪沒有虧待張校長,反而張校長是因為想要回報華坪而常駐于此,楊局長沒有吼過張老師,反而華坪女高的成功,除了張老師的嘔心瀝血,也必須客觀看待各級黨委的支持。
于是便來到了影片最飽受爭議的一點,影片篡改了對于張桂梅而言貫穿了一生的,讓她在絕境中都能支撐下來的寶貴精神支柱——即對于黨的忠誠,對社會主義事業奉獻一生的追求。
說真的,直到今天我都難以想象劇組是花費了多大努力且頂著多大的壓力在去做到了這一點的。
畢竟張校長,逢采訪必談對黨和人民的信仰跟承諾,這簡直是全國人民眾所周知的事情,如若你淡去了這一點,甚至是像如今一樣將其改為對逝去丈夫的熱愛,那你是必然會被發現且引起巨大的爭議的呀。
所以我不太明白劇組如此篡改的用心,是劇組沒有預料到如今社會主義精神在普通百姓中的基礎?是張校長說的次數還不夠多?是題材不太容易獲得國際上的獎項?
還是只是單純的不理解什么叫做共產主義信仰,就像《攀登者》被拍成了《珠峰絕唱》?
不論他們的初心如何,所引發的結果都是如今的點映觀眾們對此并不買單。
逝去丈夫的確在現實中造成了張校長的強烈悲痛,但這樣的悲痛與個人信仰的力量,隨即讓張老師更加堅定了為教育事業獻身的決心,就像大丈夫不能太在乎兒女情長,張校長隨即從悲痛中抽離,然后繼續奮斗。
然而曾經的高山被刻畫為了土坡,星空般浩瀚的存在仿佛坍縮成了一粒塵埃。
張校長的支柱,從來都是家國情懷。后者就像是浩淼的宇宙,緊緊包裹著她與丈夫,她們是前行路上的同伴,卻被刻畫成了信仰者與被信仰者本身,而當他們扭頭一看,那些信仰的東西,反而成為了滅霸。
我們大概是不太能知道現場張桂梅老師不置一詞的原因了,但片方又實在地抓住了“丈夫”這一身份政治的精髓,進一步往男女對立上面添磚加瓦,后來者們看到了性別的話題,只覺得話題的中心仿佛是“男性不配成為精神支柱”。
可以說,筆者目前看到的有關性別的議題寥寥無幾,討論張老師背后的精神信仰與是否符合現實的卻占了絕大多數。可如今,“六公主”博文所代表的背后的片方意見卻還是抓著男女對立不放手,就有大有群眾反映你家賣的灌湯包中沒有湯,而店主卻回應說“你是不是貶低中國美食?”的味道了。
最后還是想再吐槽吐槽片方宣發懟人中,對所謂的“境外勢力”的暗示。
我個人非常非常討厭這種把境外勢力廉價化、娛樂化、隨意化,尤其是擋箭牌化的行為。
境外勢力是非常非常嚴肅的一件事,熟悉我的讀者們知道,我個人在既往文章里曾多次提到過境外勢力的存在、作為、以及目的。
從既往其他國家尤其是落后貧苦地區的經驗來看,境外勢力可以顛覆一個國家的政府、改造一個文化的精神內核、摧毀他們的經濟支柱,甚至是讓一個民族從此消沉下去。
這是一股我們每個人都應該重視的非常嚴肅的客觀存在的力量,結果現在居然有人用這么嚴肅的東西對內來抹黑僅僅是批評自己的聲音,娛樂化了大家對這兩年好不容易提起來的警戒心理。
我真的是,氣的想打人。
如果這里面真的非要有一個境外勢力,那這個境外勢力是誰,看到這想必也已經不言自明了。
你可以說,片方是很聰明,他們知道如今大眾的雷區在哪里,但他們也不夠聰明,因為他們沒能想到在性別議題與境外議題之外的,還有更為宏大和重要的信仰議題。
接下來的事情大概也會很簡單。等到本周五電影正式上映,便會有無數普通城市的普通老百姓們在一周的工作收尾之后,或是在周末的茶余飯后走進電影院,去了解這位以前不曾好好注視過得偉大女性,去觀賞這棟如同夢想改造家在甘肅白銀的那期紅磚房一般,四面漏風,而又像模像樣的電影。
人們會為它哭泣,會憤慨領導們的阻撓,會感慨張桂梅丈夫對她一生的影響,他們可能會在酗酒農村母親那里稍微遲疑,但也無傷大雅,種子已然種下,只是種子已然被替換掉了。
而如若影片沒有獲得成功,那么在敘事中,它也會成為另一部“被極端性別主義者毀掉了的好片子”。
此次的風波其實也打破了我的另一個幻想,我之前一直以為人還健在,經歷就不會被過度魔改,如今發現不僅沒什么不能改,而且為了電影的宣傳效果,張桂梅校長居然還要承受身體上的折磨。
誒,只能是一聲嘆息。
最后也很想對影視工作者們說上一句,雖然大概沒人在乎我這么個小透明——那就是當你不認同或者不理解一樣事物,那就最好別拍。
今天的中國和十年前野蠻生長的年代已經不一樣了,瞞天過海不再行得通,大家會永遠記得你刪了什么,增了什么,改了什么,所有的借口都是徒勞。
如果你要拍,那就做好把高定脫掉,把大魚大肉停掉,去你要拍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也就是所謂的上山下鄉,去貼近老百姓。
而如果你想拍的僅僅是一部特蕾莎修女,那就最好真的去拍特蕾莎修女,我是說真的,不丟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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