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家,對中國而言,這個世界霸權代表著是戰爭還是和平?是繁榮穩定的基石還是侵略擴張的策源地?到底應該對美國做怎樣的戰略估價,這是發展崛起的中國所面臨的頭等重要的戰略問題,因為只有對美國做出正確而全面的判斷,才能相應地制訂正確的對美戰略與策略,如果沒有正確的判斷為前提,就不會有正確的戰略策略,而戰略策略失誤,結果一定糟糕。
但相當令人遺憾的是,當代中國的戰略學界對美國的評估卻五花八門、莫衷一是。特別是體現中國主流意見的權威人士、專家學者們所作出的判斷,每每都與實際大相徑庭,或者換句話說,當代中國的戰略學界對美國非但缺少未卜先知的前瞻與預見,相反卻經常對美國戰略動向做出錯誤的判斷,中國誤判美國現象,在臺灣問題、南海問題,中美經貿問題等各方面屢屢呈現,其中,釣魚島問題上表現得十分充分。
美國會不會介入中日釣魚島沖突,這是一個十分重大的問題,來不得半點馬虎,容不得一絲不周。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事關戰爭勝敗的大問題,在中國,卻一直有人信誓旦旦地保證說,美國不會介入。
提出這一觀點的都是一些戰略學界的權威人士,一家權威媒體曾對此作了言簡意賅的描述:“中國的戰略家們認為,美國決不會為了別國的利益打仗,更不會為了它至今不敢說主權歸誰的釣魚島幫日本打仗。美國人說美日軍事同盟適用于釣魚島,中國人真沒太當回事,倒是日本人感動得發抖”,“任何戰略家都不相信中美會圍著釣魚島搞戰略對決,釣魚島是中日之間的大坎,但在中美之間它只是一個局部”,“美國手里握著中國周邊的很多雷管,但至少目前它對拉響任何一個都沒有決心”。正因為這樣,所以這家中國媒體頗為憐憫地對日本說,“日本還是斷了讓美日同盟幫它與中國軍事了結釣魚島爭端的念頭吧,對它來說那一點也不好玩”,并警告稱,“日本若做美國玩偶,中美必一起玩它”,似乎中美倒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而日本則成了中美共同的敵人。
在此之后,美國又多次公開宣稱美日安保條約第五條適用釣魚島,即使這樣,中國的戰略家們任然癡心不改,仍然相信美國不會介入中日釣魚島沖突,堅定地認為,日本指望美國助陣是幻想,是“誤判美國的意圖,幻想美國會為日本一島之爭而與中國火拼,為日本火中取栗”,斷言“美國決不可能以整個國家安全為賭注,替別人赤膊上陣,到時候為了自身利益必然棄日本如敝屣”,也就是說,一旦中日之間因為釣魚島爭端而打起來,美國就將溜之乎也,“必然棄日本如敝屣”了。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美國介入中日釣魚島爭端的表態越來越直言不諱,現在已經到了開誠布公的程度。前不久訪問中國的美軍參聯會主席鄧普西,在結束訪問到達日本后接受記者的采訪時明確表示,“根據《美日安保條約》內容,我們有義務且尊重該條約,如果到了迫不得已進行選擇立場時,美國會毫無疑問選擇站在日本一邊。”也就是說,美國將“協助日本進行防衛”。話不旋踵,美國國防部長剛剛又就釣魚島問題對中國發出了明確的警告。
筆者以為,到此為止,有關美國會不會介入釣魚島沖突的猜測可以畫上句號了。鄧普西非同等閑,國防部長非同等閑,這類的表態也非同等閑,作為美國三軍的最高參謀首長和內閣政要,他們的戰略表態必定事先經過總司令奧巴馬的同意,可以認為,這就是美國的在釣魚島問題上的態度。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中國那些權威的知名戰略家們的判斷成了徹頭徹尾的誤判!
與此相似的還有美國對兩國關系的態度。
本來,隨著中國實力的增長,美國已越來越明顯地把主要戰略矛頭對準中國。奧巴馬第一次當選上臺以后,矛頭指向中國的戰略步伐明顯加快,全方位遏制打壓中國的大戲徐徐拉開帷幕,但是,就是這樣的時候,中國的戰略學界還在為中美關系高唱贊歌,他們一方面熱烈而認真地討論奧巴馬到底是一個現實主義者還是理想主義者,一方面極力為不斷走下坡路的中美關系做各種理論解讀,堅定地相信這不過是暫時的現象而已,堅守對中美關系做良好的判斷,對此,筆者在一篇名為《不要低估美國的戰略企圖》做了這樣的描述:
第一種,“怪圈”理論。這種理論認為,中美關系中有一個“怪圈”,每當美國新總統上臺,總要拿中國過不去,但過一個時期,就會自動地回歸到中美關系的大局上來,這樣周而復始、循環往復,自然就像是一個“圈”,而且還有點“怪”,是為“怪圈”。任何美國當政者都被“圈”于其中,奧巴馬也不例外,雖然已剛開始對中國有些笑嘻嘻的樣子,但現在也進入了“圈”中,只不過這次這個“圈”來得比往常晚了一些而已。
第二種,“魔咒”理論。這種理論認為,有關中美之間的臺灣問題,西藏問題、人權問題等,是歷史魔咒,注定是定期發作,恰如歷史宿命。這理論很像是宗教教義,“魔”者,神秘之謂也,“咒”者,力量之謂也,在一種神秘力量推動下,中美關系出現這樣的局面就在所難免了,這就像一個人中了“邪”,“邪”勁一過,什么事也都沒了。
第三種,“鐘擺”理論。這種理論認為,美國當政者總要在美國的各種勢力之間搖擺,在對華關系上也是這樣。保守勢力強了,中美關系就要如“鐘擺”那樣向右邊擺動,但是擺到一個幅度后,就又會擺回來了。所以,中美關系目前的狀況,不過是一種“倒春寒”,燦爛的春天馬上就要擺回來,如此而已。
現在,奧巴馬已經連任了,屈指算來,快五年的時間過去了,中國戰略學家們的“怪圈”、“魔咒”、“鐘擺”等三大理論統統都已作古。事實再次無情地說明,中國那些權威的知名的戰略家們又一次對美國進行了徹頭徹尾的誤判!
上述兩例還只是大的方面。至于具體問題上對美國的誤判更是不勝枚舉,什么“美國軍事力量在亞太的存在對中國利大于弊”,什么“太平洋上筑不起柏林墻”,什么“中美進入相互塑造新時期”、“共同利益大于彼此分歧”等等,現在都成了一個個相當滑稽的笑話。
中國為什么屢屢誤判美國?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嚴肅認真加以思考的問題。
首先必須說明,本文所討論的只是“戰略誤判”這一范疇,并不包括心甘情愿為美國說話、替美國效勞、時刻準備為美國帶路的部分。因為在中國的確有這樣一些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人對美國不存在誤判與否的問題。我們所討論的“誤判”,一個基本的前提是必須站在中國的立場上,脫離了這個大前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他們并不在這一前提之內。
站在中國的立場上,從中國的利益出發,但卻屢屢在戰略上誤判美國,個中緣由,想來想去,大概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其一,掉進西方的邏輯陷阱中而不能自救。
自從中國拋棄傳統意識形態后,西方政治意識就日漸向中國學界滲透,特別是居于前沿的國際政治,更差不多是在西方話語體系的籠罩之下,西方的概念、范疇、邏輯、體系左右著中國專家學者的思維,支配著他們的思考與判斷,因而在許多時候,中國的專家學者往往與西方同行們的觀點大同小異,看起來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樣子,而這些西方的同行自然會給美國的一切行為都披上正義合理的外衣,把美國裝扮成善良高尚的化身,絕不會從根本上揭露其虛偽自私的本來面目。于是乎,專家學者的誤判就在所難免了。
其二,掙扎于金錢第一、經濟至上的泥潭中而不能自拔。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總體而言,中國對國際政治的理解越來越功利化、庸俗化。外交不過是內政的繼續,國內“金錢第一、經濟之上”主義泛濫必然影響到國際戰略領域,把經濟貿易關系當成最重要的國際關系,以經貿關系恒量國家關系,以經濟往來代替戰略博弈,被一些專家學者奉為至高無上的法則,所謂“中美關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關系”大概就是據此而來,他們自己是這么想象的,也認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別人也一定會這樣思考問題,并以此確定自己的戰略策略,“中美誰也承受不了彼此沖突帶來的損失”的判斷大概就是因此而生。總之,從狹隘的經濟主義出發,結果就不免于在戰略上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其三,沉迷與對美國的幻想而不能自省。
有那么一些中國人,因為各種關系牽連,始終對美國抱有各種各樣的幻想,他們對美國的總體好感一直在不同程度上左右著他們的思維,他們始終認為美國總體上是一個理性的、和平的,帶有正義感的社會,是一個能夠自我修正,也肯于自我修正的國家,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二戰前后,不知不覺地仍然把美國當做民主的大本營,當做和平的香格里拉。其實,任何事物都要朝自己的反面轉化,美國也不例外。標榜自由平等的美國二戰結束后已急速向著帝國霸權的方向墮落,發展到今天完全是一個赤裸裸的霸權帝國,一切霸權原則才是美國的最高準則,民主平等已經徒具外表而無其實,在國際戰略領域更是如此。在這個時候還理想化幻想化地看待美國,拿過去的美國定性和定位今天的美國,結果自然就要謬之千里了。
誤判美國的結果當然不妙。一個明顯的后果就是中國始終居于被動的地位,對美國總有點應接不暇、手忙腳亂,按下葫蘆起了瓢的樣子,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跟著美國的指揮棒轉。對于此種狀況,有人歸結于中美之間戰略實力上的差距。當然,中美戰略實力差距客觀存在,這個現實必然導致美國在總體上是戰略進攻的一方,中國在總體上處于戰略守勢。但戰略守勢并不等于被動應付消極防守,而應主動出擊,牢牢把握主動權?,F如今的中國之所以做不到這一點,除了勇氣意志的因素(比如韜光養晦的教唆等)外,戰略上沒有預見性,判斷失誤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那么,中國何時才能做到不再誤判美國呢?
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相當不易。筆者以為,在今后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中國對美國的戰略誤判仍然難以避免:在一系列熱點重點地區,中國都既不會事先準確預判美國的行動,也不會事后準確評估美國的目標企圖,比如向臺灣出售武器,事先預料不到,事后也要將其說成是滿足保守派冷戰思維、國內政治的需要等,變相地為美國白宮開脫,同時也為自己解套。類似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今后還將層出不窮。
但是,中國終究會有不再誤判美國的那一天,也必須早日達到這一天。只有不再誤判美國了,中國在戰略上才算真正成熟了起來。這需要磨練,甚至需要磨難。這些磨難現在正在釣魚島海域、在南海海域,在朝鮮半島發生,但力度與層次都還不夠,目前都還欠火候。什么時候來自美國慘重的戰略打擊直接地落到中國的頭上,中國也就徹底地清醒覺悟了。像襲擊駐南斯拉夫使館那樣的打擊不行,那只是戰術上的,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像南海撞機那樣的打擊也不行,那只是偶發事件,還是要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果真如美軍參聯會主席鄧普西所言,美國直接介入中日釣魚島軍事沖突,美日聯合艦隊向中國瘋狂進攻,筆者相信,到哪個時候,絕大多數的中國人都將幡然覺悟,再也不會對美國有什么誤判了,即使仍有少數專家學者繼續誤判,也不會有任何市場。鑒于釣魚島緊張局勢的持續發展,相信這一天并不會很久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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