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屆全國人大代表，陳舜瑤有幸參加了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并見證了新中國第一部憲法的誕生。在1954 年憲法誕生六十周年的前夕，陳舜瑤滿懷深情地對本刊記者說，“新中國第一部憲法來之不易。時代變遷，憲法需要作必要的修改，但是，無論憲法怎么改，社會主義方向都不能動搖。”

　　在紀念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召開60 周年的日子到來前夕，記者陸續走訪健在的一屆全國人大代表。出席大會的代表1197 人，目前健在者十幾人，都已八九十歲高齡。1954 年，他們從全國各地走向懷仁堂，親歷了那次大會，并見證了那以后新中國的艱難而輝煌的進程。

　　他們的回憶，有一種特別深厚而堅實的歷史的力量。記者在陳舜瑤大姐的客廳，見到這位儉樸、開朗、健談的長者。這是一間老式平房，一圈沙發，幾把椅子，一個茶幾，大約是上世紀70 年代或者更早的款式，唯一的裝飾品，是墻上的一幅劉文西的農民畫像。大姐邀我落座，平緩而清晰地開始她的敘述。

　　攝影/ 夏白楊

　　兩次難忘的盛會

　　對于已經97 歲高齡的陳舜瑤來說，過去的很多事情，想起來已不如從前那般清晰了，但是對兩次歷史性盛會卻記憶猶新，終生難忘 ：

　　1949 年10 月1 日，北京30 萬人集會天安門廣場，毛主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全國人民沉浸在無比的歡樂中。1954 年9 月，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在北京隆重召開。

　　一個是開國大典，另一個是確定國家根本法的會議，這在共和國的歷史上，都具有里程碑意義。

　　回憶過往，陳大姐不無感慨地說 ：“我們在一百多年外敵蹂躪、國內戰亂的廢墟上，付出幾代人奮斗、幾千萬人犧牲的巨大代價，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幾經曲折，英勇斗爭，終于找到了一條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路子。我們也在黨的教育下，投身革命，經歷嚴酷斗爭。1949 年，當我在東北聽到毛澤東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時候，尤感我們這代人太幸福了，同時也可以告慰先烈他們的遺愿實現了，這是永世難忘的。”

　　站起來還要站牢

　　思緒就這樣奔涌而來，陳大姐繼續向記者回憶道 ：開國大典前，也就是1949 年9 月21 日，毛澤東在全國政協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上發表《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講話。他說 ：

　　“我們的民族將再也不是一個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們已經站起來了。

　　“我們的革命工作還沒有完結，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運動在向前發展。帝國主義者和國內反動派絕不甘心于他們的失敗，還要做最后掙扎。

　　“在全國平定以后，他們也還會以各種方式從事破壞和搗亂，他們將每日每時企圖在中國復辟。這是必然的，毫無疑義的，我們務必不要松懈自己的警惕性。”

　　不出毛主席所料，敵人不甘心失敗，在上海等大城市組織土匪、特務、逃兵、地痞四處搗亂破壞治安，還利用金融經濟自由優勢搗亂，囤積糧棉銀元，妄圖扼殺新政權。對此，我們采取一系列行動予以有力還擊 ：進軍大西南，解放西藏以外的大陸和部分沿海島嶼、大規模剿匪并和平解放西藏，發動鎮壓反革命分子的運動和“三反”“五反”運動，沒收官僚資本、建立國營經濟，進行土改、廢除沿襲幾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遏制惡性通貨膨脹、統一管理國家財政經濟，調整工商業，等等。當時最擔心的是金融。陳云同志主持財經工作，領導打了一場“銀元之戰”、一場“糧棉之戰”，沉重打擊金融投機，基本上穩定了金融市場和主要物資市場。毛主席對此曾給予高度評價，認為其意義不下于淮海戰役。

　　據陳大姐回憶，她親眼目睹了東北鋼鐵、機械、煤炭、造船工業的恢復和突飛猛進的發展。農村土改，使農民第一次有了屬于自己的土地，以極大的熱情投入生產。國家很快恢復元氣，各族人民群眾團結在黨的周圍，到處欣欣向榮充滿生機。

　　美國支持蔣介石“光復大陸”，屢屢碰壁，但不甘失敗，就在周邊制造事端。發動侵略戰爭，企圖逼近鴨綠江，威脅東北，目的都是把新中國扼殺在搖籃里。美國有先進武器，又拼湊一支“聯合國軍”，朝鮮形勢十分緊張。1950 年9 月30 日，周恩來在政協全國委員會舉行的國慶招待會上莊嚴宣告 ：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戰爭，中國人民絕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鄰人肆意侵略而置之不理。

　　1950 年10 月13 日，毛主席在給周恩來的電報中明確指出 ：出兵援朝“對中國，對朝鮮，對東方，對世界都極為有利 ;而我們不出兵，讓敵人壓至鴨綠江邊，國內國際反動氣焰增高，則對各方都不利，首先是對東北更不利，整個東北邊防軍將被吸住，南滿電力將被控制。總之，我們認為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

　　隨后，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爭正式打響。彭德懷親自坐鎮朝鮮指揮，久經考驗的人民軍隊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在全國各族人民的傾力支持下，與敵人展開了一場空前壯烈嚴酷的戰爭，最終迫使敵人在三八線停下來，訂簽合約。

　　對此，陳大姐語氣堅定地說 ：“我們的戰爭是保家衛國的人民戰爭。我們的勝利，打出新中國的國威和軍威，有力地掃蕩了崇美、媚美、恐美心理，大長了中國人民的志氣，進一步鞏固并維護了祖國統一和民族團結，極大地提高了國際威望，營造出一個穩定的國際環境。”

　　打敗國內外反動派的掙扎和復辟對保護我們的勝利果實，是何等重要 ;帝國主義在中國本土失敗，又要從鄰國逼近我們邊界，先打朝鮮，后攻越南，都失敗后，又搞攻心戰、和平演變、顏色革命，又在中國環海組織更大包圍圈。說到這里，陳大姐不忘叮囑道，“毛主席提醒我們務必不要松懈警惕性。站起來還要站牢，這對我們今天不是仍有很好的借鑒意義嗎? 應當銘記不忘。”

　　基層代表占很大比例

　　作為第一屆全國人大代表的陳大姐仍清楚地記得，參加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代表中有中國共產黨各個時期( 建黨、大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 的領導干部、中層骨干和工農兵勞動模范。

　　“使我感觸最深的是，占比例很大部分的代表，是來自基層各條戰線的英雄模范。”陳大姐說道。

　　對陳大姐來說，參加會議的東北勞模她更為熟悉些 ：像開展“新紀錄運動”的趙國有，半年創造兩萬多個新紀錄，帶動東北工業勞動生產率提高32%。老英雄孟泰，在抗美援朝期間，把行李扛到高爐車間，冒著遭敵機空襲的危險堅持生產。而孟泰精神更是成為鞍山工人階級精神的標志。被譽為“走在時間前面的人”的王崇倫，1953 年一年完成四年又17 天的工作量。抗美援朝期間，他設計并制造出特殊卡具，提高工效24 倍。60 年代初，他進行一百多項技術革新，突破十幾項重要技術難題，填補了我國冶金史的空白。“馬恒昌小組”，是一個勞動模范集體，曾經被授予“特等勞模小組”“革命的熔爐，戰斗的集體”“不斷革命的紅旗”等光榮稱號，成為全國工業戰線的一面紅旗。馬恒昌本人也13 次受到毛主席的接見。

　　此外，在這次會議上，陳大姐也第一次見到了農民代表中的史來賀、申紀蘭。

　　“各民族、各階層、各界都有與其地位相當的代表。少數民族代表人數，實際上高于人口的比例，不僅在少數民族聚居區選，在各地、各界選舉中也充分考慮到照顧少數民族。過去，只知道漢、蒙、滿、回、藏。而新中國卻承認有56 個民族。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召開期間，少數民族代表身穿五顏六色的民族服裝進入會場，大家都報以熱烈的掌聲。作為國家的主人，從黨政軍最高領導人到普通勞動者，歡聚懷仁堂，相互尊重，親如一家，共商國家大事，體現出中華民族的大團結。這是中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陳大姐激動地說。

　　憲法是民主的產物

　　陳大姐在采訪中也多次向記者提到，自己作為一屆全國人大代表，有幸見證了新中國第一部憲法的誕生，至今仍難以忘懷。“因為這次會議(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無論從代表的產生，還是從憲法草案的起草、討論、修改、審議到通過，都是一次真正的黨的群眾路線的實踐。”

　　據陳大姐介紹，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的主要文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1953 年12 月，毛主席親自領導憲法起草小組工作。我國的憲法屬于社會主義憲法類型，主要是總結我國的革命經驗和建設經驗，以自己的經驗為主，參考蘇聯和各人民民主國家憲法中好的東西。修改過程中專門請法律顧問、語言顧問參加。語言顧問有葉圣陶、呂叔湘，不只是請他們斟酌用語的準確，語言還要通俗，讓老百姓看得懂、聽得懂。初稿擬定后，便在全黨全國八千多人中開展討論和征求意見。改出憲法草案，然后公布，用近三個月的時間進行更大范圍的討論和征求意見。全國參加討論的有1.5 億人，占總人口四分之一，定稿以后，正式提交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審議。“(每個環節都)真正體現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交換、比較、反復’。因此，這些文件才能清楚、明確、正確，為人民所接受。”陳大姐說。

　　“討論最熱烈的是憲法的序言和總綱。我們都以自己的經歷論證它的正確性。不僅在當時，尤其是在經過60 年的風風雨雨后，我深深地感受到憲法首先是序言和總綱的偉大意義。”序言規定，“中國人民經過一百多年的英勇奮斗，終于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1949年取得了反對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人民革命的偉大勝利，因而結束了長期的被壓迫、被奴役的歷史，建立了人民民主專政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總綱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于人民”。對此，陳大姐深有感觸地說 ：“靠這樣的規定，我們從新民主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成功地進行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改造，開展大規模社會主義建設，戰勝重重艱難，取得今天的巨大成就。”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沒有人民民主專政，也沒有社會主義。人民民主專政，是我們的法寶。毛主席說，“對人民內部的民主方面和對反動派的專政方面，兩者結合起來，就是我們的人民民主專政。”

　　鄧小平多次強調，四項基本原則包括人民民主專政，不能不講專政，四項原則中人民民主專政的地位不低于其他三項。在階級矛盾、階級斗爭仍然在一定范圍存在的社會里，在嚴峻的國際環境里，離開人民民主專政講“民主”是很危險的，任何削弱人民民主專政的企圖都只能誤國害民。在外敵支持下的分裂的恐怖活動就說明專政不可缺。

　　在采訪快要結束時，陳舜瑤深情滿懷地對記者說，“新中國第一部憲法來之不易。時代變遷，憲法需要作必要的修改，但是，無論憲法怎么改，社會主義方向都不能動搖。60 年的歷史證明，還是毛主席講得對 ：‘總結我們的經驗，集中到一點，就是工人階級( 經過共產黨) 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

　　附：陳舜瑤簡介

　　中共中央政治局原常委、中組部原部長宋平同志夫人。1917年生于山東濟南。1936年考入清華大學。1937年在清華大學遷往后方的過程中在長沙臨時大學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戰期間她在重慶第十八集團軍辦事處周恩來身邊任宣傳秘書，后被派往延安。曾在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南京中共代表團工作。解放后調入清華大學，并于1956年清華大學第一次黨代會后任校黨委副書記，在清華工作的八年期間長期負責教學工作。1960年調離清華隨宋平在甘肅工作，曾任甘肅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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