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模式與華盛頓模式比較 1

　　二十世紀以來，美國一直是世界上經濟最發達的國家，一戰前夕的1913年，美國工業產值就超過3個最大競爭對手-英法德-三國的總和(Atack and Passell, 2000)。二戰結束后的1946年，美國一國的工業產值就接近世界上所有其他國家之和，占世界近一半。在整個二十世紀，美國人的生活水平一直居世界前列。美國一直以市場經濟而聞名于世，在經濟學理論和實踐方面，也以層出不窮的創新著稱，成為各國學習的榜樣。

　　20世紀80年代以來，位于華盛頓的三大機構——美國政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以美國政府和國際組織的資金為誘餌，向第三世界國家推銷減少政府干預，促進私有化、市場化和國際化的政策主張，簡稱為華盛頓共識，又叫華盛頓模式。曾擔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指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都是美國政府控制的，華盛頓共識的唯一推手是美國政府。第三世界國家遭遇經濟問題，在向國際金融組織和美國政府求助時，美國精英就以實施華盛頓共識為提供貸款的條件，威逼小國實施這些政策主政。也有一些國家的精英相信美國精英，主動引入華盛頓共識中的政策主張，如智利皮諾切克在美國支持下政變上臺后，積極采用了這些主張。各國推崇這種政策的官員學者也非常多。我國的主流經濟學家和某些官員就非常推崇。

　　但是，華盛頓模式在實踐中暴露了很大問題。就連推動華盛頓共識的主要組織世界銀行的首席顧問，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也認為: “ 由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推薦的規范理論和改革政策，即被廣泛稱之為 ‘ 華盛頓共識’的改革良方，涉及宏觀、價格、產權、財政、金融等，已經被拉美、俄羅斯和亞洲的實踐證明時災難性的。 ”拉丁美洲的實踐表明：

　　1. 經濟增長緩慢。改革前 (1950一1980年)， 拉美地區的經濟年增長率為5 .3%，8 0 年代為12%， 9 0 年代為3. 2%，21世紀開始三年則急劇下降，20 0 2年甚至下降到了0 . 5%，而且經濟增長的質量相對下滑。

　　2. 社會形勢繼續惡化，貧富差距拉大。失業率從1982年的 6.6 % 上升到了2002年的9.1%，赤貧人口從1987 年到 1998年增加了 1450萬。

　　3. 金融危機的陰影遲遲消除不掉，財政風險加大。從1994年的墨西哥金融危機到1999年的巴西貨幣危機以及2001年的阿根廷債務危機， 都與其不成熟的金融改革有關。

　　4. 私有化進程嚴重損害了拉美國家在發展經濟過程中的政府調控能力，引發了社會危機。

　　2004年5月11日， 英國外交政策研究中心發表美國高盛公司高級顧問喬舒亞·庫珀·雷默題為《北京共識》的研究報告， 指出 “北京共識” 是更適合中國、 印度等新興經濟體的經濟發展模式， 并逐步成為其他發展中國家學習的榜樣。 “北京共識” 一詞由此不脛而走，引起各方關注。下面我們來比較兩者的差別。

　　所謂華盛頓共識，是指美國政府和美國政府控制的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貸款給發展中國家經歷的金融危機和債務危機時，常常要求這些國家執行的政府經濟政策。1990年，美國華盛頓皮特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約翰·威廉姆森在其主編的《拉丁美洲改革，發生了多少》一書中發表文章《華盛頓心目中的“政策改革”》，將其總結為十項政策。

　　① 財政紀律：華盛頓共識第一條認為，巨額的、持續的財政赤字是造成宏觀經濟混亂--通貨膨脹、外匯收支不平衡、資本外流--的根源，因此，必須加強財政紀律，壓縮財政赤字，降低通貨膨脹率，穩定宏觀經濟形勢。提出判斷財政赤字超標的標準：如果赤字支出部分不是用在生產性的基礎設施投資上， 而運營性預算赤字又超過了GNP的1-2%，我們就可以初步判斷政策可能出問題了。

　　評論：以穩定物價和宏觀經濟為目的，美國精英提出減小政府財政赤字為主要手段的十項政策措施，也就是說，美國精英向各國推銷，實行華盛頓十項共識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是政府財政赤字，目的是控制物價，穩定宏觀經濟形勢。作者給出的主要依據，是美國國會1985年通過的“平衡預算和緊急赤字控制法”，同時承認，該法案并沒有得到美國政府的認真執行。1981年上臺的里根，執政8年，到此文發表的前一年，累積赤字高達13382億美元,超過了美國以往歷屆總統在204年中累積的赤字總和(約8000億)。但是，美國精英預計到蘇聯的崩潰和軍事支出的大規模減少，將使美國容易實行財政平衡，減少財政赤字，從而開始在全世界推銷財政平衡。在1993-2001年克林頓任職總統期間，美國逐步減少了財政赤字，在部分年度實現了財政平衡，已經積累的龐大財政赤字雖然不會有多大減少，也不再大幅度增加。美國在此期間大力在世界各地推銷華盛頓共識，逼迫多國接受。此后美國的財政赤字又暴漲，根據美國財政部公布的報告，2009財年美國政府財政赤字達1.42萬億美元，超過里根總統8年累積的財政赤字，累積的政府債務已經高達14萬億美元，遠超過美國一年的產品產值，也超過第三世界所有國家財政赤字總和，對任何一個第三世界國家來說，美國政府債務都是不可想象的天文數字，說明美國精英從來沒有認真對待自己的政府財政赤字。而且西方富裕國家的政府債務都十分龐大，例如，英國日本債務的債務都超過一年產品產值10倍左右。

　　表1、 各國政府負債率

　　來源：CEIC，澳新銀行http://finance.huanqiu.com/special/economic_weekly20130828/index.html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IMF)2013年4月發布的報告，如表1所示，截至2012年末，中國政府負債占GDP比重只有22.8%。這明顯低于發達國家的110.2%，其中包括美國的106.5%，歐元區的92.9%和日本的237.9%，也低于亞洲的32.2%，發展中國家平均35.2%。 經濟比較富裕的西方國家政府的負債率都很高，平均高達110%，負債率最低的加拿大也高達85.6%;而發展中國家則負債率很低，平均僅35.2%。我們可以看到，我國政府是世界上遵從美國推銷的華盛頓共識第一條，政府控制負債最好的國家之一。貧窮落后的國家都較好地遵守了美國推銷的華盛頓共識第一條，很好地控制了政府負債。而西方國家都不遵守它們推銷的華盛頓共識第一條，政府都大量負債。

　　圖1 中美兩國政府財政透支與當年國內生產總值之比

　　華盛頓共識提出財政赤字超標的標準是運營性透支不超過2%的國民生產總值。由于找不到我國政府公布的國民生產總值，而國民生產總值與國內生產總值相近，我們比較了中美兩國政府財政透支與當年國內生產總值之比。從圖1可以看出，美國政府大多數時候都超過了華盛頓共識提出的財政赤字標準，2009年的財政赤字達到GDP10.6%，超標達到5倍多。而中國政府自改開以來，大多數時間都低于2%，最大也僅有2.64%，如果考慮到政府生產性建設投資支出，例如，2013年我國生產性建設投資占國民產值2.6%，將其從財政赤字中扣除，我國的財政赤字僅有國民產值0.04%了。我們可以看到，中國政府基本上嚴格遵守了華盛頓共識提出的財政赤字要求，而美國政府基本上將華盛頓共識第一條當廢紙。

　　政府借貸，問題是向誰借貸，借錢花到哪兒了。在私有制市場經濟下，向本國大資本家借貸，是毫無問題的。政府的利益和國內大資本家的利益是一致，政府實際就是大資本家的政府，大資本家借錢給政府，等于自己的資金從左邊口袋放到右邊口袋。只是在西方精英的精心洗腦下，很多國家的精英對美國和西方十分向往，時時想著將資金轉移到美國去。其實沒有強大祖國支持的資本家，將自己的資金轉移到美國和西方國家，等于沒有任何防衛能力的小孩，卻拿著價值連城的財寶，走到敵人控制的城市大街上，其下場是十分清楚的。賴昌星帶著龐大資金逃到加拿大，沒有幾年，就被洗劫一空。2011年5月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主席，法國金融專家卡恩在紐約被逮捕，理由是他被指控對一名酒店女傭進行性侵犯。事后披露，是美國情報機關的構陷，19個月后，法庭判決無罪釋放。

　　政府大量借貸，并不一定產生物價飛漲。最近10年，美國和西方各國政府大量借貸。債務總額都10倍于其一年的產品產值，其物價也一直非常穩定。在外部條件不變情況下，物價主要與國內市場貨幣數量和商品數量有關，與債務并無直接關系，內部借貸，并不明顯改變貨幣數量與商品數量。以控制物價為理由，限制政府債務，是在推銷誤導的經濟政策。

　　但是，我國政府十分忌諱負債。一個有名的例子是貨幣發行。西方各國央行增發的貨幣，主要用來購買國債。央行作為政府機構，手里持有的國債與發行的貨幣基本上是對應的，也就是說，政府發行了多少貨幣，就對應了多少債務。我國央行則依據外匯儲備增發貨幣，增發的貨幣主要用來購買外國貨幣，主要是美元、歐元等西方貨幣。于是我國發行貨幣，政府手里對應的就不是債券了，而是西方的貨幣了。 現在我國發行了28萬億貨幣，本來政府可以增加負債28萬億元，得到增發的28萬億貨幣，用于國內民生或國內建設。可是，政府為了減少負債，增發的貨幣都拿去換美元了，于是央行為國家儲備了4萬億美元作為資產，少了28萬億元債務。

　　如果我們修改目前的依據外匯儲備發行貨幣，改以國債發行貨幣，則按2013年國民產值56.88萬億元計算，政府負債率將增加50%;而政府則獲得了4萬億美元資金，價值高達近25萬億。只要我們的市場經濟還在運行，市場就需要人民幣，我們的政府就不需要償還它們，也就是說，政府獲得的這筆資金是免費的。現在中國政府將其換成了美元，作為人民幣增發依據，主要用來購買美國國債和債券，交給美國使用了。這就是美國推銷的政府不要負債的實質。

　　而我們依據外匯儲備增發貨幣，是出口大量商品和出售國內資產換來的外匯，等于商品出口，國內市場減少了商品，反而增加國內市場上的貨幣總量，在兩方面增加物價上漲速度，從而難以控制通貨膨脹率，這是我國最近10余年來，生產能力猛漲，商品生產量也飛速增加，現在大部分工業消費品和基礎產品都占世界一半左右，人均生產量也是世界人均4倍以上，物價反而快速增長的主要原因，也與華盛頓共識的目標是相反的。

　　歷史上，西方經濟學自由市場理論認為政府的職責是維護經濟秩序，保證自由市場的正常運轉，經濟就會良好發展。上個世紀30年代的經濟過剩危機發生以后，證實了馬克思等學者論證的，自由市場經濟必然導致過剩危機，底層老百姓收入過低，無錢購買生產的產品。凱恩斯等提出，政府應干預經濟運行，主要方式是補貼底層老百姓，提高消費能力，消除生產過剩。應用財政收入投資基礎設施，也是凱恩斯提出的辦法，曾在美國長期實施，它可以臨時增加底層老百姓收入，但從長期來看，也會提高生產效率，增加生產能力，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生產過剩危機。歷史上，美國的很多生產性基礎設施都是私人投資收費來發展的，例如，美國著名的伊利運河，美國的鐵路機場等。這是美國精英繼續推薦政府投資搞生產性基礎設施建設的主要原因。

　　控制政府開支，限制政府債務，不讓政府負債無限制地膨脹，這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在面臨經濟危機時，使用財政收入補貼底層老百姓，消除生產過剩的經濟危機，即使一時增加財政赤字，也應實施。問題的關鍵是事后如何消除和控制財政赤字以及政府債務，這將在后面討論。此外，現代貨幣制度要求貨幣發行依據是國債，政府這部分負債必須保持，才能維護貨幣主權和經濟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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