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成共識的轉基因對話(二)
轉基因對話的基礎應該基于一些基本的事實，如果連事實都不承認，對話雙方往往是各說各話。即使對同一個問題的爭論，雙方專家往往也是“雞同鴨講，眼碌碌。”
當然，轉基因技術專家占據一定的優勢，他可以用“技術、試驗”等專業術語來駁倒對方，認為反轉專家不懂科學不懂技術不懂試驗等等。應該看到，科學技術是中性的，即使是反對，專家也并非是反對這項科學技術，而是當這項技術應用于生物領域，尤其是制造出來的轉基因作物在環境中釋放后，會有哪些影響，這也應該是轉基因技術專家面對的問題，這等于你造出了個怪物，還應考慮自己是否有能力管住這個怪物。
尤其是當轉基因技術與商業利益、跨國資本、地緣政治結合時，轉基因問題已不再是簡單的科學問題和技術問題，而是一個社會問題、甚至會上升到政治問題，這也是質疑派專家的擔憂。29日上午發言的嘉賓中，玻利維亞環境和水資源部生物安全顧問Georgina Catacora 的演講在這方面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
玻利維亞的教訓
Georgina Catacora是生物方面的專家，對轉基因問題有發言權。但她自己說作為唯一來自南美的演講嘉賓，她更希望談點轉基因應用帶來的社會問題， Georgina Catacora發言題目是《關于轉基因生物的社會---經濟考慮：來自玻利維亞的觀點》。
Georgina Catacora說，南美國家農田很多被轉基因公司控制，玻利維亞種植了孟山都的抗農達大豆后，現在傳統的大豆種子已經全部消失，大豆田全部都被孟山都公司掌控。種植大豆砍伐了大量的森林，生態遭到破壞，現在農田里還出現了抗農達的雜草，這又加大對農達的使用。
Georgina稱，現在轉基因作物在當地也受到當地居民的反對，但是仍有大量的非法轉基因作物通過各種渠道流入。他所在的部門就曾接到舉報，要求農業部對轉基因玉米進行調查。他們會評估轉基因玉米對本地玉米基因污染程度，會對這些非法的轉基因種子全部沒收。
Georgina還說，轉基因種子短期內實現減少成本，但長期能并未能實現這點，而且對本國食品主權產生巨大的危害。“在全球化中，我們依賴自己的傳統食品，關鍵的問題依然是要能自給自足。我們并不僅僅關心轉基因本身，還在于這些食品對人體健康的影響，我們需要體力、智力方面都優秀的人。我們現在27%的人營養不良，但我們不知道如果食用這些轉基因食品，對這部分人有什么影響。”
Georgina強調，如果本地的食品品沒有了，這會改變人們的飲食習慣，同時對食品主權的影響也是至關重要的。“轉基因大豆替代的不僅是一個傳統大豆，而是替代一個體系，包括農民傳統的耕作方式、就業情況等。社會和自然是互動的，我們關注的不僅僅是轉基因作物本身。轉基因大豆對生態的影響主要是森林、對小農的影響主要是抵押貸款。”
陳一文顧問向Georgina提問：“中國需要繼續進口大量大豆，如果可進口轉基因大豆，也可進口非轉基因大豆，玻利維亞人民愿意出口轉基因大豆還是非轉大豆？”
Georgina回答：“數年種植轉基因大豆已造成我們沒有非轉傳統大豆種子，土地也被污染，現在不可能種植非轉基因大豆。如果可能，愿意恢復種植出口歐洲培養的有機大豆！”
（注：“有機大豆”意味著不僅種植非轉基因大豆，而且施用農家肥，不使用化肥與農藥！）
無論是支持還是反對的專家， Georgina提供的實際案例值得我們反思，這充分說明了批準任何轉基因作物后遲早必將造成的破壞生物多樣性使全部農作物種子100%轉基因化的惡果！
功在當代，害在千秋
挪威基因生態研究所首席科學家Thomas BØHN的講演《使用模式生物進行風險評估》介紹了他們的研究所接受世界各國委托對轉基因作物、轉基因食品進行檢測的情況。
Thomas發言中特別談到他們對轉基因大豆種植中必須使用的美國孟山都草甘膦除草劑的毒性進行的毒理學試驗發現，草甘膦除草劑實際的毒性比孟山都提供的資料介紹的強100倍，即在孟山都提供資料推薦濃度1%的濃度水平已經達到孟山都提供的資料推薦的濃度水平的毒性！
由于Thomas發言中介紹了他們接受世界各國委托對轉基因作物進行檢測，陳一文顧問特別向Thomas提問：“以中國目前每年進口5000多萬噸轉基因大豆為例，如果發運的轉基因農作物產品中混有開國外發者從來沒有公布情況某種轉基因（如數年前披露有公司開發避孕功能轉基因），你們能否檢測出來？”考慮之后Thomas回答：“這樣的檢測需要大量費用，也需要很長時間，但是很難檢測出來！”
在上午的演講中，環保部南京科學研究所的王長永報告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根據他們的實際調查，轉基因木瓜畝產只高于常規木瓜11.5%左右，但是，使用的肥料、農藥、用工成本卻分別高出傳統木瓜18.5% 、184.6% 、22.7%。王長永通過問卷調查發現，當地農民不知什么是轉基因木瓜，因為種植轉基因木瓜，當地農民已經沒有了傳統的種子。
王長永的調查被在場專家關注，并提了一些相關問題。同濟大學生命科學與技術學院的何俊民教授在《轉基因食品管理立法原則的探索》就提到轉基因木瓜的案例，說轉基因原來沒有這么神奇，還是要用這么多的肥料和農藥。何俊民的演講主要是基于轉基因的立法，與他同類型的報告還有幾位專家，如中國政法大學于文軒的《中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立法現狀與評估》、北京林業大學韋貴紅的《我國轉基因生物安全的立法現狀及其完善》，她重點強調了舉證責任倒置的問題，如果有損害的證據存在，就應該要求轉基因公司提供安全的證據。何俊民對轉基因風險有清醒的認識，比如轉基因作物的非預期效應。何俊民用中山大學五位學者的報告轉基因水稻中重要的營養物質成份組成和物理性狀有非預期的改變，這說明轉基因作物“并非實質等同”，因此他提出風險預防原則，對轉基因的評價應該是像藥物評價一樣。何俊民說，如果轉基因食品的危害存在劑量的累積，那是“功在當代，害在千秋。”
轉基因水稻專利成迷
上午有兩位政府官員的演講，其中一位是國家知識產權專利局生物制品處副處長魏春寶的發言---《轉基因專利的現狀及相關問題》。魏春寶提到目前申請專利的70%是高校，而其后第三網絡世界問到，這些專利應屬于公共資源，公眾分享了多少利益？魏春寶稱沒有相關的數據。
我當時提了一個問題：獲得安全證書的兩種轉基因水稻的專利存在巨大爭議，“綠色和平”和“第三世界網絡”組織的報告——《誰是中國轉基因水稻的真正主人》稱我國正在申請商業化種植及在研的8個轉基因水稻品系沒有任何一種擁有獨立的自主知識產權，上述8個轉基因水稻品系至少涉及了28項國外專利技術。這些專利分別屬于美國孟山都、德國拜耳和美國杜邦三家跨國生物公司。華中農業大學稱自己研發的轉基因水稻“華恢1號”和“Bt汕優63”具有自主知識產權，受我國專利法等相關法律保護。“現在國家專利局、華中農大、綠色和平、第三世界四方都在場，能否對質一番？”
我剛說完，一位未作自我介紹的專家搶過話頭說：“沒有證據表明轉基因水稻會侵權”。對這個觀點，他花了幾分鐘的時間作闡述。我沒有聽明白，第一，我沒有問他，而是問在座的四方，他不代表其中任何一方；第二，我提到報告說的28項國外技術專利他沒有回應。
這個專家算是替四方作了一個 “圓滿回答”。會后，我和第三網絡世界相關人士就此問題進行了詢問，他們認為華中農業大學沒有回應他們提出的實質性問題。
華中農業大學曾接受媒體采訪時強調抗蟲基因Cry1Ab/Ac為中國農科院科學家自己修飾并取得專利的融合基因，轉基因方法已在我國申請了專利保護。“該轉基因水稻品系的核心知識產權均屬于國內研發單位。”
但華中農業大學同時又稱“任何一項科學技術都不可能回避人類共創共享的文明成果。”
華中農業大學所說的這些人類的文明成果，實際上就是由轉基因公司所把持的技術專利。我們可以看看第三世界網絡的質疑，其中Cry1Ac基因的使用涉及“具有新型廣譜殺蟲活性的雜合Bt菌&-內毒素”專利和“對鱗翅目昆蟲有活性的Bt菌&內毒素多聚核苷酸，組成使用方法”的專利。這也是華中農業大學曾特意強調轉基因水稻Bt(Cry1Ac)基因的自主專利權。
但僅僅是這一項就受到了幾處專利質疑。轉基因技術有幾個過程：分離基因、修飾基因、增加啟動子和終止子、克隆目標基因到轉化載體、使用基因槍介導入或農桿菌介導法。而在這些步驟中，每一步都涉及到國外的專利技術，這些專利基本上都由國外公司和機構所擁有，這些專利都已經不止在一個國家被授權，獲得專利都是孟山都等國際大型轉基因公司。孟山都與華中農業大學是合作關系，當然，我們無法得知這些合作的具體程度。但我們可以質疑：華中農業大學如何能夠用這些國外的專利技術制造出屬于自主知識產權的轉基因水稻。華中農業大學一直回避這些。不過，在我其后的提問環節再次牽出華中農業大學。
我提到：中國目前沒有批準轉基因水稻種植，但是轉基因水稻種的到處都是，歐盟多次召回轉基因米制品，這些米制品都出口到國外了，怎么沒在中國泛濫？中國超市經常發現轉基因大米，轉基因大米一度污染了國庫。
主持人提出給了華中農業大學代表回應的機會。華中農大的代表說：“轉基因水稻沒有大面積種植，那些是道聽途說的，上次農業部有個人還問我說是不是你們湖北種了很多轉基因水稻。我們只是在小范圍內試種，而且控制的非常嚴格。我們的試驗執行非常嚴格的管理，只有批準后才可以種植。”
通報轉基因大米污染的不僅是歐洲、中國官方等機構都作了通報，連湖北農業廳都曾鏟除過上萬畝的轉基因水稻，如果說華中農業大學連這些轉基因污染的基本事實都不敢承認，我對華中農業大學信誓旦旦的保證更不放心。
進口轉基因大豆沒有草甘膦含量檢測
上午會議最精彩的還是針對農業部科技發展中心農藝師劉培磊的提問，劉培磊作的報告是《中國農業轉基因生物安全管理》，演講結束后，他準備離開，主持人說“等等，還有問題沒有回答”，嘉賓的演講就此中止，直接進入提問環節。以下是我簡單記錄的提問和對答：
挪威專家：抗農達大豆有無進行安全性檢測和評估？有無進行90天的小白鼠喂養試驗？
劉培磊：轉基因大豆在進口前已經獲得了安全證書，我們作了環境安全和食品安全方面的檢測。同時也作了90天的小白老試驗。
挪威專家：草甘膦的含量有無檢測？
劉培磊：沒有進行檢測！我們國家對草甘膦的規定是可以使用的。
王長永：現在轉基因木瓜大量生產了，但為什么沒有標識？
劉培磊：我是作技術的，對于標識的制度管理我不太了解。
王長永：轉基因木瓜為何沒有列入標識之列？
劉培磊：這個不知道。
程偉雪（環保部國際合作司高級顧問）：像挪威對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評價除了食品安全性、環境安全性，還有公正性、可持續性、對少數族群影響的評價等五方面，中國為何只有兩項評價？
劉培磊：安全評價主要是基于技術上的考慮，從科學層面考慮是安全的，科學的評價主要就是環境和食品安全兩項。
陳一文顧問追問：剛你提到未對轉基因大豆草甘膦作檢測，請再確認一次，中國農業部批準大宗進口美國抗草甘膦轉基因大豆進口前，是否對轉基因大豆有毒草甘膦殘留量進行過檢測？
劉培磊：沒有進行檢測！對轉基因大豆的檢測主要是驗證檢測，研發機構向我國提供了安全性的材料，我們進行復核驗證。
陳一文：有沒有作90天的動物試驗？
劉培磊：做了。
陳一文顧問：報告能否向媒體和公眾提供？
劉培磊：我只是作技術的，能否提供這樣的報告我不知道，需要請示農業部領導。
公眾席代表：1，作為被動的消費者，你家有沒有轉基因食品？轉基因作物不能留種不能發芽，有利于壟斷巨頭控制種子？2，轉基因對土地破壞較大，如果再種其他的轉基因3，轉基因食品對哺乳動物會絕育，我們是否作相關的試驗？
劉培磊：我家吃的油是轉基因的，我們還會吃轉基因木瓜。關于轉基因大豆第二年不會發芽，這是一個謠言，我們作過種植試驗。
我當時提出：如果說轉基因作物中不包含有終結子技術，它是可以發芽的。現在轉基因種子不是發不發芽的問題，而是轉基因作物下一代的性狀會褪化，產量等都不及第一代，雜交一代有雜種優勢，但第二代會嚴重分化，轉基因的不穩定更甚于雜交，而轉基因種子的專利也會間接地受控于種子公司。
牧川：你也是農業部推廣轉基因作物的受害者。農業部的1504號公告查出了多個轉基因品種，而這只是抽查，中國還有多少轉基因的品種，根據育種單位的說法，有些公司將轉基因育種摻入其中。這么大面積的轉基因作物如何監管？
劉培磊：我不是受害者，我非常榮幸被邀請參加這次大會。對于你說這些問題，我只是作技術的，那是種子管理部門的事。我們在監管方面作了很多工作，我們以后還要進一步加強轉基因的監管工作。
程偉雪：轉基因的生物安全存在很多的問題，對于各地干部和老百姓來說都是個新課題。
陳智富：轉基因食品的安全和監管是兩回事，農業部能否保證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如果不保證，怎么能匆匆推廣轉基因主糧？
劉培磊：農業部能保證獲得安全證書的轉基因食品是安全的。
我提問：你演講中談到轉基因種植的隔離措施，但是否想到中國農業的具體國情。美國種植轉基因作物有嚴格規定：轉基因作物種植要留有部分的傳統作物作為生態避難所，同時必須以500米隔離帶同天然作物相隔離！美國有大量天然農業生產系統和天然食品供應系統，嚴防轉基因的侵入。中國有自己的國情，中國農業種植規模小、人口密集、人均耕地面積小，農民和農作物、飼養動物之間難以拿出“生態避難所”和“500米隔離帶”，農業部如何執行轉基因農業種植的隔離帶和避難所？
主持人說問題太多，可以讓劉培磊選擇性回答，我提的這個問題最后沒有回答，前面也有兩個問題沒有回答。
其實，這些普通公眾有太的疑問想問農業部，我們也希望農業部能夠提供一個專門的對話機會。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5873e0100qz36.html
金微
20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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