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面臨新壓力

　　以人民幣被大幅低估為借口，迫使中國過早地全面開放金融市場，成為西方對人民幣新的施壓方向

　　文/何志成

　　如果我們將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比作一次長征的話，2007年無疑是闖關奪寨的一年。
 
 
 
　　這一年，人民幣兌美元單邊升值6.98%，相當于2006年的一倍(2006年升幅為3.17%)；而在美元兌西方主要貨幣加速貶值的2007年10月后，人民幣升值速度更“被迫”加急加快，月漲幅一度超過了2%，加速上揚特征十分明顯。

　　如果我們將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過程比作交響樂的完整樂章的話，2007年好似進入了第三樂章。除“人民幣持續升值”這一主旋律之外，各種復雜的協奏變奏錯綜展開，并對人民幣匯改產生深刻影響；而西方對人民幣的施壓主攻方向，也已從“迫使人民幣大幅度升值”，改為“以人民幣被大幅度低估為借口，迫使中國過早地全面開放金融市場”。

　　2008年，預計人民幣升值的幅度將高于2007年。不同的是，人民幣不僅對美元會加速升值，對西方主要國家的貨幣也會加快升值，并由此進入大幅震蕩時代。

　　必須認識到，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的內外部環境在2007年更加復雜，不確定性也更多。升值背后更深刻的主題，是人民幣正逐步走向世界，走向自由兌換，而這一步伐，也應堅持自主、漸進和可控原則。

　　匯改面臨復雜內外環境

　　當下，直接影響人民幣匯改進程、幅度的因素復雜而深刻。

　　首先是人民幣大幅度升值對抑制國內貿易順差作用不大，對出口貿易的負面作用也小于正面作用，中國的外匯儲備沒有因為人民幣大幅度升值而減少，相反是繼續迅猛增長。

　　其次是源自美國的次貸危機可能使全球經濟增長因之放緩，美元對全球主要貨幣出現了極不負責的大幅度貶值，這使人民幣升值出現“單兵突進”現象：即在對美元大幅度升值的同時，卻對歐元等西方國家貨幣貶值。

　　三是受此影響，歐洲的貿易保護主義抬頭，歐盟不顧歐元對美元大幅度升值所形成的貿易壓力，而對人民幣匯率改革提出比美國更急迫的升值要求。

　　四是亞洲等與中國存在“同質性”競爭的國家也開始對人民幣升值施加壓力，日本更是從幕后走向前臺，加入了壓迫人民幣升值的“國際大合唱”。

　　五是伴隨國際金價及能源和資源類產品價格的大幅飆升，以美元計價普遍提高了40%左右，全球可能正進入通貨膨脹的加速周期。

　　最后是中國國內的通脹指數也逐月上升，在人民幣的國際購買力相對提高的同時，國內單位人民幣的購買力卻出現貶值趨勢。

　　顯然，上述變奏，使人民幣匯改面臨的國際國內環境變得越來越復雜，難度也越來越大，對這些因素最新變化和特點的分析，比單純地討論人民幣升值了多少更為重要。

　　辯證認識“人民幣升值”

　　為什么升值會成為人民幣匯改的主旋律？各方對此解讀很多，但又并不充分。

　　由于主要發達國家一直在壓迫人民幣升值，按照“凡是敵人希望的，就是我們應該反對的”邏輯，很多人認為人民幣升值負面影響大于正面影響，認為人民幣不應該升值，起碼是不應該以西方國家所希望的幅度和速度升值。

　　但是，以最近兩年人民幣持續升值的表現看，人民幣長期以較大幅度升值是符合經濟規律并有利于實現中國更大利益的。我們必須看到，人民幣在最近兩年出現持續升值的現象，是中國的勞動力價值在國際比較中取得明顯優勢的結果：中國的創新勞動(雖然絕大多數仍然屬于模仿型創新)帶動了國家勞動生產率的極大提高，同時使人民幣的國際購買力得以提高。實際情況是，雖然在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的同時中國的出口產品普遍提價，但來自世界各國的訂單仍源源不斷，世界各國的超市和百貨商店仍充斥著“中國制造”。如果將兩年來人民幣升值和中國產品提價因素綜合計算，中國產品的價格已經提高了20%～30%，但是，中國產品的競爭優勢仍然高出一大截。這說明，人民幣所內含的勞動力價值在國際比較中仍然有極大優勢，這個優勢自然地形成人民幣持續升值的壓力。

　　然而，為什么我們不主張人民幣大幅度過快地升值呢？這一看似復雜的問題，事實上用勞動力價值理論分析則非常簡單：因為中國的勞動力價值水平在不同產業、不同地區的提高幅度非常不均勻，一些勞動生產率提高幅度不大的產業很難承受人民幣大幅度升值之重，比如農業，比如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比如西部。即使它們的勞動力價值水平非常低，但要大幅度提高卻非常難。整體的勞動力價值水平有了大幅度提高，而少數產業的勞動力價值水平卻在拖后腿，而且拖后腿的正是人數非常龐大的群體。這個矛盾使人民幣過快升值有較大的負面影響，比如不利于增加就業。由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勞動力價值不能大幅度提高是歷史現象，通過類似西方國家那樣的財政轉移措施來照顧這些弱勢群體一下子又做不到，因此人民幣不能太快升值，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段再看。

　　同時也必須看到，人民幣的匯率形成機制仍然是非市場化的，也就是說人民幣的自由兌換和自由出境不可能一下子實現。在人民幣不能自由兌換并自由出境的大背景下，我們根本不知道人民幣的公允價值中軸在哪兒。也就是說，人民幣既存在大幅度升值的可能性，也存在大幅度貶值的可能性。據《金融時報》2007年8月28日評述，一旦中國放開個人海外投資，將有1.3萬億美元的私人存款流入國際證券市場，這會使人民幣升值趨勢發生逆轉。由于在人民幣匯率過高時實現人民幣的自由浮動風險極大，慢一點升值正是為最后實現人民幣的自由兌換留出空間。

　　人民幣按照自主可控漸進的方式升值的同時，一些對中國施壓的國家開始相繼出現“本幣大幅貶值”現象，人民幣升值進程開始“被迫”加速。2007年的上半年，日元出現貶值加速，對幾乎所有世界貨幣都貶值到歷史最低水平，在嚴重低估的水平下繼續下跌；到了2007年下半年，美元也開始大幅度下跌，半年左右時間的下跌幅度居然超過15%（兌歐元從13200到14960，跌了1700點左右），對日元以外的西方國家主要貨幣全部創歷史新低，美元指數更創下了自有這一指數以來的最低。

　　國際外匯市場的大幅度動蕩應該說是2007年國際經濟形勢最典型的變化，而這個新變化對我國的影響巨大，充分體現了國際經濟環境的復雜性和多變性，對人民幣匯改施加了巨大壓力。

　　人民幣國際化亦應“漸進”

　　日元和美元大幅度貶值的直接結果就是將一些亞洲和歐洲國家拉入了“敦促”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的合唱隊。必須承認，2007年歐洲及亞洲地區部分國家的貨幣相對于美元的升值幅度高于人民幣。

　　如果以2007年7月21日為截點，匯改后人民幣兌美元累計升值8.60%，兌歐元卻累計貶值3.51%，兌英鎊則累計貶值6.89%。應該說，人民幣匯率的背離現象，即兌美元升值兌其他一些主要國家貨幣卻貶值是人民幣匯改過程中必然出現的經濟現象。因為人民幣升值的最直接推手是對外貿易的順差，而中國對外貿易的70%以上收獲的是美元——包括對歐洲和亞洲的貿易結算。因此，所謂與人民幣匯率相對的一攬子貨幣最大頭的仍然是美元。但是，由于中國出口日益多元化，出口產品也與一些亞洲和歐洲國家“同質化”——比如中國機電產品的異軍突起，人民幣相對這些國家的貨幣貶值客觀上增加了一點點出口競爭力，因此，中國政府對一些國家加入“敦促”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的合唱隊表示理解，并適當增加了對這些國家的匯率彈性。

　　但是，增加匯率彈性并不等于大幅度升值。原因還是人民幣匯改必須符合中國最大多數人群的最長遠利益。不錯，中國2007年的貿易順差擴大，其中，除了對美國貿易順差在增長以外，對歐洲和一些亞洲國家的貿易順差也呈現出增長勢頭。但是，在現行結售匯制度下，快速增長的貿易順差所形成的外匯占款源源不斷流入市場，從而造成了中國自身非常嚴峻的流動性過剩局面。從經濟學的規律理解，長期的流動性過剩必然導致貨幣貶值，而人民幣短期被動的大幅度升值可能導致未來的貶值更加劇，這是我們不得不防的。

　　現在，全世界的物價都在上漲，新興國家漲得最兇。貨幣越是升值物價上漲的壓力反而越大，比如印度、巴西、俄羅斯等國。這提醒我們，靠貨幣大幅度升值減少出口是事與愿違，靠貨幣大幅度升值去抑制物價上漲更是事與愿違，尤其是出口盈余巨大的國家。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西方國家壓迫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的主攻方向在2007年中已經轉移，即以壓迫人民幣大幅度升值為主改為以人民幣被大幅度低估為借口，迫使中國過早地全面開放金融市場，讓人民幣和國外資本提前實現自由出入境。

　　應該看到，未來中國人逐步增加對海外金融市場的投資是必然趨勢，人民幣走向世界也是必然趨勢。但是，向這個目標前進的步伐也應該是漸進的。而且，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與金融市場的逐步開放應該大致同步，人民幣的升值速度與金融市場的完善或開放也應該同步。在金融市場不具備開放條件之前人民幣若升值速度太快絕對是危險的。我們警惕人民幣過快升值的風險，更應該警惕來自國外金融市場的競爭。

　　主管部門現在應該做的是引導人民幣市場逐漸擴展對外投資的渠道，同時應增強國內金融市場的吸引力，使覬覦升值的國際資本能夠駐留并進行長期投資，通過市場手段實現進出國內市場的資金大致平衡。中國需要高度發達的資本市場來創造并吸收流動性，改變目前中國金融體系流動性來源單一的現狀，按市場原則防止國際熱錢“撈一把就走”的現象。而這應該是人民幣匯改過程中追求的階段性目標，也是2008年人民幣匯改的重要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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