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爆發77周年之際,兩岸依舊各自舉行紀念活動,不過,今年多了段小插曲。
7月7日,95歲高齡的臺灣前“行政院長”、國民黨籍退役上將郝柏村,受邀赴盧溝橋參觀抗戰紀念館。在接受央視專訪時,老爺子神采奕奕,隨口唱起了一首歌:“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郝柏村可不是一般人。1949年金門炮戰,他因有功受蔣介石點名表揚,從此在軍界、政界青云直上。如此“藍營將領唱紅歌”,不僅唱出藍綠口水仗,還唱出了《義勇軍進行曲》的島內沉浮史。
“以前,這是要殺頭的”
這不是郝柏村第一次公開唱《義勇軍進行曲》了。2013年8月,他接受鳳凰衛視專訪,也是隨口哼了兩句,還補充說:“(抗戰)那時候,全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唱。”
拋開政治,《義勇軍進行曲》自有其歷史意義,但民進黨不吃這一套。前民進黨主席謝長廷說,郝柏村身為“反攻”歲月的退役將領,唱這首歌于情理上說不過去;民進黨籍“立委”陳其邁則痛批,若在兩蔣時期唱這首歌,“隨時要殺頭的”。
臺灣白色恐怖時期,許多有左翼背景的抗戰歌曲遭“警總”(臺灣警備總司令部,特務機關)查禁,《義勇軍進行曲》更是頭號禁歌,盡管它在1949年前就紅遍了臺灣。
1935年,電影《風云兒女》熱映,主題歌《義勇軍進行曲》也跨越海峽,成為臺灣抗日團體的戰斗歌曲。臺灣光復后,為了推廣普通話,學校不斷教唱《義勇軍進行曲》,也讓這首歌一度流行。
它還成為學生反抗國民黨暴政的精神象征。1946年,基隆中學師生為反對貪官污吏、爭取自由,以“紀念五四運動”為名舉辦一場游行,據親歷者回憶,隊伍中人人手持青天白日滿地紅旗,還一路高唱《義勇軍進行曲》。
1947年,它被國民政府正式查禁,違者輕則嚴刑拷打,重則“人間蒸發”。至于那些偶然出現在舊文藝作品中的《義勇軍進行曲》,悉數進行消除處理。
例如,1945年上映的美國電影《龍種》,內容講述中國軍民抗日故事,政治上可謂十分正確。只是國民黨敗退臺灣后,作為背景音樂的《義勇軍進行曲》成了麻煩。“警總”的解決辦法是,收集島內所有的《龍種》拷貝,銷毀這首歌的原聲音軌。
如是嚴禁下,《義勇軍進行曲》在臺灣公眾場合消失了20多年。然而一場烏龍事件,令它因緣際會地被當局者重新提起:
1974年11月24日,國民黨建黨80周年,臺視公司以特別節目“獻忠誠”。結果節目一播出,先把“警總”給嚇壞了——雄壯如云的背景音樂,正是《東方紅》。
本已不負責查禁歌曲的“警總”再次出手,把臺視給查了個雞飛狗跳,終于找到始作俑者:一位楊姓音效師。他沒聽過《東方紅》,只是在一張進口的背景音樂唱片中發現它的旋律不錯,就放進了節目里;由于它是禁歌,臺里從上到下都沒聽過,就這么讓《東方紅》蒙混過關。
《東方紅》事件的深層原因在于,蔣介石統治晚期,臺灣政治氛圍表面上肅殺,實則日漸松弛。1973年,查禁歌曲的職責由“警總”轉移到“行政院新聞局”。“筆桿子”管理者只是下令歌曲出版、播送前一律事先送審,每周一次的審查會議也是敷衍了事,結果捅出了大婁子。
事后,為了防止類似事件,有關部門組織了培訓班,播放《義勇軍進行曲》在內的一系列禁歌,供各機關、媒體“辨識”。
至于那位音效師,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不知怎么就“解禁”了
在公開場合,《義勇軍進行曲》一直是不可逾越的雷池。直到1985年,有個女作家公然打破禁令,在一場有幾千人參與的演講會上唱起了它。
她叫三毛,很早就說過“兩岸不能再分離了”。以臺灣威權時代的背景,三毛此舉就算不導致“人間蒸發”,也會成為被禁言的政治犧牲品。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如此“大逆不道”,三毛最終卻安然無恙。
這與蔣經國的懷柔政策不無關系。連民進黨在臺北圓山飯店決議創立的時候,小蔣都沒有痛下殺手,何況唱禁歌這種“小事”。在復雜的時代背景及當權者個人理念下,許多足以無限上綱的越界行為,被當局似是而非地忽視了。
1991年,島內正式廢除《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審查制度無限期中止,“警總”也于次年正式裁撤,就算有人唱《義勇軍進行曲》被告狀,也沒人管了。
于是,抗戰老兵在聚會的時候唱,黨外人士在反對國民黨的時候唱,連曾經掌管軍政大權的郝柏村,也在退役多年后公開唱了。
不過,第一個公開唱這首歌的三毛,還是被“黑”了一下。1990年12月,三毛編劇的電影《滾滾紅塵》奪取8項金馬大獎,卻唯獨沒有最佳編劇獎,理由是當局認為該片“刻意歌頌中共”,被文化界視為時隔5年的秋后算賬。
現在,成了個性手機鈴聲
200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舉行國慶60周年閱兵式。從煙火表演到正步方陣、武器展示,臺灣各大媒體轉播得不亦樂乎,《義勇軍進行曲》也傳到島內家家戶戶。
這番畫面,在戒嚴時期根本無法想象。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兩岸運動員同場競技,但“新聞局”規定五星紅旗不得出現,轉播室工作人員只能緊盯屏幕,隨時準備“馬賽克”之。當大陸運動員奪金領獎時,干脆直接靜音。
閱兵式后,《義勇軍進行曲》在臺灣廣受歡迎。高雄有位原住民記者把它當手機鈴聲,朋友們聽到先是大吃一驚,然后紛紛跟他求文件,大家一起“唱紅歌”。跑民進黨新聞時,他還會故意遲接電話,讓鈴聲多響一陣;有人質疑他“唱紅”,但他對此嗤之以鼻:
“這樣很爽啊,都什么年代了啦,還這樣自我設限。”他說,放《義勇軍進行曲》是言論自由,自己偶然聽到它,一查才發現是當年的禁歌,就立刻設成鈴聲、彰顯個性。
不過,大多數臺灣年輕人對它依然很陌生。最近,一群人在年輕一族聚集的臺北西門町搞“行為藝術”:用收音機播放《義勇軍進行曲》,觀察路人們的反應。他們坐在地上播放,只見人群漸漸散開,以收音機為圓心繞路行走,仿佛把他們當怪物。偶爾有警察走過來,但都是徑直走過,仿佛什么都聽不見,或者聽不懂。
他們坐了好一陣子,直到幾位老爺爺注意到歌聲,主動前來攀談。他們是抗戰老兵,其中一位取得了美國國籍的山東爺爺,剛從大陸參加完老兵活動,又到臺灣看老友。他說,現在《義勇軍進行曲》兩邊都能唱了,希望以后兩邊“國歌”能統一。
旁邊一位老人覺得不妥,讓他“別亂說,小心被抓走”。山東爺爺聽罷大笑:“怕什么,‘警總’早就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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