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十年戰爭”?也門沖突與中東的“新常態”
劉典
1618年捷克掀起了反對哈布斯堡王朝的起義,直接引發了歐洲兩大宗教軍事集團——“新教聯盟”和“天主教聯盟”之間長達三十年的戰爭。戰爭結束后整個歐洲民生凋敝,部分國家人口銳減,政治上陷入了大分裂的格局。而在中東的伊斯蘭世界同樣因為宗教及現實政治因素陷入了族群分裂的危機。
2015年1月19日,也門總統衛隊與胡塞武裝組織在位于首都薩那南部的總統府附近發生武裝沖突,隨后沖突不斷升級。3月26日凌晨,沙特阿拉伯部署了100架戰機、15萬士兵,展開對也門的空襲。以沙特阿拉伯為首,埃及、摩納哥、約旦、蘇丹、科威特、阿聯酋、卡塔爾等10國也開始全面干預也門沖突。
為何也門國內的軍事沖突,會引發阿拉伯國家這樣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呢?這要從幾年前的“阿拉伯之春”說起。
在“阿拉伯之春”之前,除了伊朗及2003年之后的伊拉克等少數國家是什葉派掌權,遜尼派掌握著大多數伊斯蘭國家的政權,在阿拉伯半島上,也門是唯一一個由什葉派信徒掌控的國家。也門總統薩利赫來自于全國最大部落的哈希德部落,曾經是阿拉伯也門共和國(北也門)總統兼武裝部隊總司令,1990年南北也門統一之后一直擔任也門共和國的總統,自北也門時代以來,薩利赫已對也門維系了長達三十三年的統治。
薩利赫下臺,那基本上是在沙特主導下,借著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的大旗,搞出來的一出合法性大戲。2011年11月23日晚,薩利赫在沙特首都利雅得簽署了海合會的調解協議,有消息表明,他即便在簽署的前一刻還遲遲不愿落筆,頗有反悔的架勢。因此,雖然形式上,薩利赫“和平移交”了權力,但是薩利赫執政33年打下的“群眾基礎”和投下的政治資本也不是這沙特脅迫下的一紙空文能抵消的。繼任的原副總統哈迪雖然名義上能為也門各派政治力量接受,卻無法像薩利赫那樣能夠真正控制國內復雜的部族矛盾與教派沖突。因此,在協議簽署后不久,薩利赫能立刻調動老對手胡塞武裝,雖然在他主政期間,胡塞持續遭到打壓。但是時至今日,兩股力量能迅速摒棄前嫌,也門國防軍中薩利赫的力量,聯合胡塞一起,對新政府發起進攻,這也多少說明了薩利赫的政治手腕,完全超越了某派某族那類標簽化的政治分析工具。胡塞的星星之火,得以迅速燎也門的原,個中原委恐怕不只是“什葉派”對“遜尼派”,地方武裝對新總統那么簡單。
從教派角度上看,薩利赫與胡塞一樣跟伊朗同屬什葉派,但是,也門什葉派主要為宰德派,與伊朗國教十二伊瑪目派也多有抵牾。必須認識到,這類身份政治認同形式,實際上也多是任人打扮的面具,隨著現實政治的需求粉墨登場。在也門事件中,這一色彩體現的更明顯。西方媒體不斷指責伊朗給胡塞武裝送了槍,卻并無直接證據,同時也有新聞報道南部城市亞丁支持總統哈迪的武裝人員俘虜了兩個疑似伊朗軍官的胡塞武裝軍事顧問,但是從12日曝出新聞以來卻無任何后續,關于也門新聞來源之駁雜,構成了也門沖突外圍的輿論戰爭。
至于后院起火的沙特,自然是坐不住了。一方面,2011年阿拉伯大動蕩之后,沙特仗著錢多,任性地想要取代老牌文化中心埃及、敘利亞,把自己包裝成世界伊斯蘭的精神祖國。不但要統一號令天下所有遜尼派,更有心要一舉平定遜尼什葉這一歷史糾紛,一了百了地統一全球穆斯林。然而,野心比胃大出千百倍的沙特,雖然在這些年東奔西走,做了不少工作,但是到頭來發現,原來自己連內部那數百個大家族,成千上萬個王子王孫之間的紛爭都搞不妥定,2015年1月,老國王阿卜杜拉歸西之后,罹患老年癡呆的新國王薩勒曼剛一登極,內部家族就開始琢磨著繼承人之間的搶班奪權,沙特對也門的軍事干涉決策,一定程度上是沙特內部權力斗爭的產物。
新上任的薩勒曼國王面臨著嚴峻的政治局面。對內來講,在前任國王的統治晚期,沙特國內已經形成了一股強有力地反對力量批評國王的現行政策;國王家族內大姓后裔對寶座虎視眈眈。而薩勒曼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一方面排擠前任國王的親信,安插自己的人手,另一方面并不對反對派的訴求有任何積極的回應。與此同時也要捍衛遜尼派以及國家的整體利益,樹立自己的政治權威。
空襲也門正是國王新官上任燒的“一把火”,薩勒曼試圖希望像前任國王在巴林一樣壓制什葉派,與此同時將也門變成繼敘利亞、伊拉克、黎巴嫩之后與伊朗周旋的新戰場。
但也門的形勢之復雜,遠遠超出了薩勒曼的設想。參與空襲也門的沙特力量主要來自國防部。國防部一直以來是國王薩勒曼家族勢力范圍。其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目前擔任國防部長。國防部指揮下的沙特“八旗部隊”究竟有多大用處,很長一段時間里屬于不打不知道的狀態。然而,這次也門事件,一下讓外界看到了一個外強中干,標準戰五渣的沙特部隊。他們開著高配置大價錢的F-15s戰機,花了1個多月,炸死了據說500個胡塞武裝的士兵。他們用10萬人民幣一枚的制導炮彈,轟擊掉了胡塞武裝的破皮卡車。沙特這一個月來,頗讓世人開眼看到了什么叫做有錢任性的戰爭。
即便沙特組織軍隊“赤膊上陣”,也只是延緩了胡塞武裝的進攻腳步,多數分析人士表明,如果缺乏地面部隊的參與,很難扭轉胡塞的凌厲攻勢。甚至國王的孫子,沙特阿拉伯武裝部隊總參謀部高級指揮官法赫德•本•圖爾基•本•阿卜杜勒-阿齊茲•阿勒沙特少將11日在也門西北部一個村莊執行任務時被殺。
新任國王在也門的作為,使得沙特家族政權內部出現嚴重的分歧。據伊朗媒體報道,沙特第二王儲穆格林-本-阿卜杜勒-阿齊茲、沙特已故國王的兒子穆塔卜-本-阿卜杜拉和沙特王子瓦利德-本-塔拉勒參與策劃了針對薩勒曼-本-阿卜杜勒-阿齊茲的政變,空襲也門是這起政變的重要原因之一。
面對僵持的局面,沙特正四處尋找可能替他派遣地面部隊的盟友。然而,不僅僅是埃及一直按兵不動,坐山觀虎斗,即便是沙特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巴基斯坦,也明確搗了一次糨糊,表示只要胡塞膽敢進犯沙特領土,他們就一定會出兵,直到把來犯之敵打出去為止。這段話翻譯過來,那就是:想讓我替你進軍也門參與剿匪,沒門!種種跡象表明,薩勒曼國王正在打一場孤獨的戰爭,盟友不見得有,但漫山遍野坐著的都是些等著看好戲,等著摘桃子的。
動蕩的局勢,使得也門有可能成為繼敘利亞、伊拉克和利比亞以后第四個分崩離析的中東國家。在戰爭的威脅之下,也門的糧食供應已經出現了危機。
也門沖突,也只是伊斯蘭世界矛盾重重之下的同構縮影。除了沖突的主角之外,也門境內的極端組織勢力也不容忽視,基地組織也門分支是基地組織最為活躍的分支之一,而“伊斯蘭國”也在也門頻頻活動,并于今年3月20日制造了導致100多人傷亡的連環恐怖襲擊。
今天,宗教上的教派對抗與政治上的武裝沖突已經成為了中東地區的“新常態”,在阿拉伯半島上群雄紛紛興起的今天,我們似乎看到,這種建立在一個單極意義上的地區或世界霸權基礎上的秩序,再難于找到其立足之處。一場新的“三十年戰爭”也許正在逐步拉開帷幕,舊的霸權秩序正在崩潰之中,但我們很難看到一個新的霸權秩序在短期之內取代舊秩序,和平與平等發展的前景更是遙遙無期。在中國“一帶一路”建設高歌猛進之時,我們必須將這種“新常態”作為思考的起點,尤其需要謹慎地思考中國在中東地區所能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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