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英國各大城市上演大規模罷工游行，數以萬計民眾涌上街頭抗議，打出口號“英國需要漲工資!”200名示威者在議會廣場發起“占領民主”運動。19日晚，警察開始清場。

　　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國，16日，沃爾瑪公司員工進軍紐約游行示威，抗議低工資，42人被捕。《紐約時報》批評旗下有140萬美國雇員的沃爾瑪逃避社會責任。

　　英美近期爆發的游行，折射出貧富分化日益嚴重，低工資引發社會強烈反彈。調漲最低工資，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大企業濫用最低工資

　　濫用最低工資制度的重災區，偏偏高管和老板收入豐厚，兩相對比，何其不公?美國9家零售業和餐飲業CEO年薪超過1000萬美元。2013年美國快餐業CEO與普通員工年薪之比超過了1000∶1，凸顯社會不平等在加劇，收入差距在擴大。

　　1938年的《公平勞動標準法案》(FLSA)，創建最低工資制度，規定每小時最低工資25美分。這部法律是繼建立社保體系的《社會保障法》之后，羅斯福新政的又一重要基石。

　　最低工資的“奮斗史”

　　公元1349年，愛德華三世發布《勞工法令》，設定最高工資。國王緣何破天荒干預勞動市場?原來1348年黑死病侵襲英國，死傷慘重，導致勞動力嚴重短缺、工資水漲船高，國王不得不出面打壓。

　　早期僅設定的最高工資，啟發了治安法官出臺最低工資，保護處境堪憐的勞工。1604年，詹姆斯一世為英國紡織廠工人，頒布了第一部最低工資法。

　　19世紀早期，自由放任思潮大行其道，企業家向政府施壓，導致英國廢除勞工保護法令，最低工資制度也被廢除。直到1998年工黨執政，才恢復全國最低工資制度。

　　1848年經濟學家穆勒在《政治經濟學原理》中，倡議有必要適度偏離自由放任和契約自由原則，政府有必要對最低工資立法管制。這一倡議在英國以外的國家得到認同。為嚴打大肆雇傭女性和童工的“血汗工廠”，1890年新西蘭和澳大利亞制定新法，規定最低工資。

　　1912年美國馬薩諸塞州見賢思齊，在美國率先引進了最低工資法令。其他十幾州，也隨之效仿。美國最低工資立法，動因之一是維護社會倫理，保障女工身心健康和基本家庭生活，以防止低收入的女工，淪為風塵女子或未婚同居。

　　1913年《潑克》雜志的一幅漫畫畫到，一艘擠滿風塵女子的救生艇，在巨浪中開向“家庭號”大帆船。1916年紐約濟貧總會會長在《哈潑斯》雜志上感慨：“幸虧調查發現，大多數收入低微的女工寧可營養不良和減少娛樂，也不愿意犧牲品德，但是總得設法改善她們的生活。”

　　1938年的《公平勞動標準法案》(FLSA)，創建最低工資制度，規定每小時最低工資25美分。這部法律是繼建立社保體系的《社會保障法》之后，羅斯福新政的又一重要基石。

　　值得一提的是，美國的最低工資標準，存在重大缺失——未與通貨膨脹掛鉤。目前美國聯邦最低工資由2007年《公平最低工資法》規定，每小時7.25美元。按照實際購買力計算，1968年聯邦最低工資達到歷史最高(相當于2014年10.79美元)，現行標準實際已下降26%。

　　美國最低工資欲振乏力，結果會怎樣?

　　勞動力成本下降，老板賺得盆滿缽滿，笑得合不攏嘴;勞工收入每況愈下，最后還是納稅人埋單。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伊利諾伊大學研究顯示：超低工資的美國快餐業半數以上員工，接受形形色色的社會救濟。

　　當你在美國麥當勞享受便宜漢堡包的時候，別忘了，正是納稅人在用稅款補貼快餐業大鱷。每年全美快餐業由此獲得的“隱形補貼”高達70億美元，麥當勞一家就笑納12億美元。

　　最愛支付員工最低工資的兩大行業，非零售業和餐飲業莫屬。沃爾瑪、麥當勞旗下員工文化程度不高，缺乏專業技能，可替代性強，議價能力低下。調查指出，超低收入的美國工人增長速度，比任何其他工作都要快。

　　濫用最低工資制度的重災區，偏偏高管和老板收入豐厚，兩相對比，何其不公?美國9家零售業和餐飲業CEO年薪超過1000萬美元。2013年美國快餐業CEO與普通員工年薪之比超過了1000∶1，凸顯社會不平等在加劇，收入差距在擴大。

　　沃爾瑪前CEO杜克說：“本公司只有一小部分員工獲得的是最低工資。”他的年薪前年上漲14%，達到2070萬美元，一位沃爾瑪普通全職雇員得不吃不喝、連續工作785年才能賺到。

　　“公司全職員工平均工資遠高于政府規定。”沃爾瑪發言人說，沒錯，只拿本州或聯邦規定的最低工資的沃爾瑪員工確實不到0.5%，其全職員工平均工資為每小時12.78美元，高于7.25美元。不過，這一數字完全排除了人數占大頭的兼職員工，他們年薪大多不到2.5萬美元。豈不知，美國公司越來越依賴靈活高效的合同工、實習生、兼職工、季節性勞動力等非全職員工。1938年通過的FLSA，早已力不從心，愛莫能助。

　　2012財年盈利265億美元，沃爾瑪完全能給員工發放更高的工資，卻捂緊錢包，一毛不拔。無怪乎，全美十大最刻薄企業評選，沃爾瑪力壓群雄，毫無壓力登上第一寶座，讓麥當勞也甘拜下風!

美國的最低工資政策引發了抗議浪潮。本報資料室/圖

　　提高最低工資促進經濟發展

　　舊金山市提到10.75美元;西雅圖市議會全體通過，調升至15美元，全美最高。紐約新市長白思豪，提議調到13美元。形勢比人強，麥當勞、星巴克等大公司紛紛表示跟進。

　　相對于平均工資、通貨膨脹率，美國最低工資呈現下降趨勢，甚至逼近貧困線。“從1938年到1960年，最低工資長期徘徊在平均小時工資的50%，自從1970年以來，聯邦最低工資的實際購買力越來越低。”

　　史無前例的“窮忙族”(working poor)在美國出現，人數與日俱增，陷入工作貧窮無法自拔。去年，全美100個城市快餐店工人大罷工，要求提高最低工資。“幾乎沒法過下去了。”37歲的麗塔說，她在麥當勞工作11年，每小時7.4美元的工資從沒漲過。

　　“上調最低工資導致失業”的論點過于武斷，沒有普遍適用性，也未考慮經濟問題的復雜性。以英國為例，長期沒有最低工資，對就業反而造成負面影響。低工資導致企業家缺乏創新積極性，也抑制社會消費，絕非利大于弊。

　　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強調：低工資擴大貧富分化，違反社會公平，壓低內需，打擊勞工士氣，最終危及經濟發展。1月包括7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在內的75名美國經濟學家，聯名簽署公開信，呼吁提高最低工資。“新研究表明增加最低工資，對于拿最低工資勞工的工作機會幾乎沒有負面影響，而且對經濟還有小幅刺激作用。”公開信估算，這樣做將有2500萬人受益，每年將有超過1000億美元的額外工資收入，轉化為消費后，有助于經濟增長，并帶動新的就業尤其是服務業崗位增加。

　　共和黨參議員堅決抵制，調漲最低工資的法案在國會“胎死腹中”，功敗垂成。奧巴馬繞開國會，簽署行政命令，2015年把聯邦雇員最低工資提高至10.1美元，上浮40%。“聯邦最低工資提高到10美元，將有2500萬人受益，有助提高GDP，減少政府救濟。”布魯金斯智庫研究員巴里表示。

　　今年初，美國13個州迎來最低工資上調的一波熱潮。增幅最大的是新澤西州，選民以61%的多數票，將最低工資提高到8.25美元。康涅狄格州、紐約州和羅得島州都通過決議提高最低工資。此外，還有9個州將最低工資與物價指數掛鉤，自動上調。舊金山市提到10.75美元;西雅圖市議會全體通過，調升至15美元，全美最高。紐約新市長白思豪，提議調到13美元。形勢比人強，麥當勞、星巴克等大公司紛紛表示跟進。

　　“美國最低工資無論從歷史水平來看，還是從國際標準來看都是很低的，提高聯邦最低工資能夠提高數百萬貧窮美國工人的收入。”6月，IMF第一次呼吁美國早日調漲最低工資。

　　芝加哥學派勞動經濟學權威艾伯特，曾出任兩屆聯邦政府工資與物價委員會主席。“我講授了30年新古典工資決定理論，可這個理論完全沒有提到公平。在任公職的過程中我發現，教了這么多年的理論，對實際工資制定幾乎沒有作用。”他去世前吐露心聲，“現實世界中，制定工資所涉及的因素，與新古典理論中所說的那些因素完全不同。在現實世界中，最重要的決定性因素就是公平!”

　　數字會說話。“美國不平等擴大令人瞠目結舌。自上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半數美國底層勞工的工資漲幅停滯或下降，而占1%的頂端人群收入幾乎翻番。”經濟學家克魯格曼感慨。美聯儲主席耶倫日前表示：“美國整體經濟流動性偏低，隨著經濟逐漸復蘇，貧富差距再度擴大，創十九世紀以來最高點。”

　　《紐約時報》指出，美國蘋果公司4.3萬名員工，其中3萬多名員工是蘋果商店店員，每年人均創收47萬美元，但年薪只有2.5萬美元。“蘋果員工的薪水在服務業中處于中上水平”。美國就業人員最多的產業——服務業，2014年平均年薪不過2.1萬美元。多乎哉?不多矣!

　　貧窮世襲，富有也世襲，隨之而來的階級對立，社會騷亂，民怨沸騰，難道不會動搖國本?

　　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沃爾瑪新CEO董明倫表態，將全面調漲最低工資。當前美國就業市場持續復蘇，正是提高最低工資的良機。

　　作者為中國政法大學比較法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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