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的復活節攻勢可以說是越南戰爭后期的一場極其重要的戰略進攻行動，它的勝負直接影響了巴黎協定的簽署。長久以來，國內外學者對于這場攻勢的看法不一。一些學者認為，美國通過在此次攻勢中挫敗了北越的進攻，從而迫使其在巴黎協定上簽字，達成了體面結束戰爭的目的。另一種看法則恰恰相反，認為是北越在1972年的軍事行動加劇了美國的壓力，最終迫使美國接受有利于越南方面的巴黎協定。那么事情到底如何呢?要知道真相，那我們得從頭說起。

　　黎明之前—1972年攻勢前的態勢

　　1972年，美國同越南的正面較量進入了最后的時刻。1971年入侵老撾的慘敗已經使美國的所謂“戰爭越南化”政策遭遇了重大挫折，南越的那些所謂精銳部隊的士兵抓著美國直升機狼狽逃命的場面讓很多美國人對自己多年努力的成果產生了懷疑。然而，此時的美軍不但不能向南越投入兵力，反而還得繼續實施撤軍行動。到1971年11月底，駐越美軍只剩下27000人了。另一方面，越軍則逐漸從春節攻勢后的被動局面中走了出來，不但在南方挫敗了美偽軍的綏靖政策，還穩固了自己在柬埔寨和老撾的交通線，反擊的勢頭很強烈。

　　同時，自1968年開始的巴黎和談也進入了關鍵時刻。美方在越南的勢力是越來越弱，但大國的派頭使其不甘心就此認輸，因而希望盡可能地爭取利益，最好是可以保住南越政權。勢頭正盛的越方當然也不肯退步，他們一直期望讓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政治地位得到承認，以便于實現南北統一。因此，越是在這決定性的時刻，雙方在談判桌上的較量反而愈加激烈。事實上，與世界上所有的談判一樣，無論外交官們費多少口舌，最終的結果還得由實力來決定。有鑒于此，美越雙方都在為迫使對方就范而準備新一輪的較量，這幾乎就是美越雙方最后的較量了。

　　此時，南越方面依然靠著美國的援助而保持著裝備上的巨大優勢，它們不但有著近1200架飛機(未包括400多架直升機)，還能夠得到美國空海軍的支援。陸軍方面，其坦克裝甲車可謂一應俱全。此外，南越軍還有1671門各型火炮，其中105毫米以上的火炮超過800門，且有8-10個基數的彈藥。

　　相比之下，北越只有近百架飛機，而且還要承擔保護北方的艱巨任務。陸軍部隊里，只有大名鼎鼎的308師能夠實現機械化，其他師團則依然是不折不扣的步兵。在炮火上，放下人民軍重炮數量不足不說，其彈藥儲備也只有4個基數。而在裝甲力量上，到1972年攻勢開始時，越南人民軍的T-54型坦克有136輛，PT-76型坦克有54輛。然而，在美偽方面強大的空中火力面前，這些坦克能起多大作用還是很值得懷疑的。在隨后的作戰中，越軍只得將這些有限的坦克和重炮集中到幾個主要戰場來使用。

　　但裝備上的優勢并不能給南越軍隊帶來信心，否則9號公路戰役也不至于輸得那么慘。而隨著駐越美軍不斷被調走，南越軍的戰力還可能繼續下降。有鑒于此，越軍決定趁熱打鐵。在1971年的8月15日的會議上，越共核心領導層已經決定在1972年發起一場大規模的攻勢，并確定了三個進攻方向：治天戰場、中央高地北部以及越南南部的B2戰場。這三個戰場全都是越南戰爭中的重點爭奪區域，治天戰場(即廣治省和承天順化省)位于越南的蜂腰部，也是南越與北越接壤的地區;中央高地(主要是昆嵩省和波來古省)位于南越統治區的中段，維系著南越南北各省的聯系;B2戰場則位于南越統治區的腹心，西貢也在其區域內。此次攻勢同1968年的春節攻勢差不多，意在實現雙重目標，不但要在軍事上重擊敵人，更要奪取幾個大一點的城鎮，以便讓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在南方的部分地區公開建立政權，確立其政治地位。這樣一來，越南方面在巴黎和談中就能取得相當的優勢地位。應該說，這個目標定得還算合理，要是在1968年，這種事情是很難想像的，但在美軍大部回國而南越軍戰力低迷的1972年，這個目標卻有實現的可能性。

　　一開始，B2戰場被定為最主要的攻擊方向，治天戰場和中央高地則位居其次。不過，到攻勢開始前的1972年3月11日，越共中央軍事委員會決定改變部署，將治天戰場作為主要攻擊方向。據說，越方之所以如此調整，是考慮到治天戰場的旱季持續時間比中央高地和B2戰場的要長這一因素。要知道，越南的旱季比較適合實施大規模軍事行動，而雨季則常常會制約大部隊作戰，因而很多大戰都在旱季爆發(所以越南戰爭中“春季攻勢”出現的次數比較多)。治天戰場的旱季一般會持續到8、9月才結束，這里的激戰時間也會更長，因此必須將此戰區作為重點來部署。除了這個原因，筆者認為北越方面可能也考慮到B2戰場和中央高地距離北部太遠，部隊機動和后勤供應都會比處于越南中部的治天戰場更困難。事實上，中央高地戰場的行動后來確實也受制于這個原因。

　　越軍在積極準備，那么美軍呢?在1971年末，美國和南越的情報機構就估計越軍很可能就要發動一場攻勢，只是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和規模。當時美偽情報部門還曾自以為是地認為越軍此時的攻勢規模應該不會太大，因為南越解放軍還很虛弱，而北越人民軍未必敢直接越過非軍事區南下。但事實是，南越解放軍也好，北越人民軍也罷，全都投入到了此次攻勢中來，兵力為14個師另26個獨立團，規模可是不小。這是美偽軍的第一個判斷失誤。

　　非但如此，美軍在越軍進攻的時間上也發生了誤判。以艾布拉姆斯將軍為首的美軍將領們依然認為越軍很可能會像1968年那樣在舊歷新年發起攻勢，于是提早準備，靜候鼠年(1972年為鼠年)春節的到來。結果，1972年的春節風平浪靜地過去了，越軍并未發起攻勢;3月份也眼看就要結束了，“狼”依然沒有來。到3月底，越南人的春節過去了，美國人的復活節來了。干等了多時的美軍上層就此認為越軍應該不會在近期發動攻勢了，大家紛紛解除了戒備，就連艾布拉姆斯本人也去泰國同家人過復活節去了。然而，就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越南“狼”可就來了。

　　爆裂的春天—1972年戰役情況總覽

　　3月30日，越軍的攻勢開始了，首當其沖的就是治天戰場。當天凌晨，越南人民軍向沿非軍事區南側布防的南越偽軍發射了數千發炮彈。中午時分，越南人民軍以3個師為主開始突擊南越偽軍陣地，南越偽軍稍稍抵抗之后就很快從前沿陣地撤退下來。在隨后的幾天中，由于陰云密布，大雨滂沱，越南人民軍沒有遭受到任何空中威脅。隨即，越南人民軍一反常態，不像過去那樣采取偽裝和分散的辦法，悄悄越過非軍事區，而是大規模開進，公開和直接的越過非軍事區(回想一下美軍情報機構之前的判斷，看看其與事實有多大差別!)。由于南越偽軍的守軍多為缺乏作戰經驗的步兵而且也只有9000人，所以潰敗也在常理之中。于是，越軍很快占據廣治省的大片土地，兵鋒直指省會廣治市。南越偽軍雖然在美軍的協助下竭力反擊，也確實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依然無法阻擋對方進軍的步伐。到5月1日，越軍成功占據廣治市，并基本控制了廣治省。但令人感到不安的是，美軍猛烈的轟炸已經使得越軍原先的乘勝進攻承天順化省的計劃告吹。

　　在同時開火的中央高地前線，越軍也有所收獲，包括達多在內的一大片地區很快落入了他們的控制中。不過，越軍此時已經遇到了后勤運輸方面的問題，地形不佳和道路的不完善阻礙了部隊的機動。這樣，越軍未能及時地向南邊的昆嵩發動進攻，給了敵人以喘息的機會。這給之后進攻昆嵩的作戰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困難，并導致越軍未能拿下昆嵩。隨著雨季到來，中央高地北部的激戰很快結束。奇怪的是，筆者未找到雙方的確切損失數字。

　　原先被列為最主要攻擊方向的B2戰場同樣也有收獲，南越解放軍各部于4月7日輕取祿寧，拿到了開戰以來的第一個戰果。緊接著，解放軍又開始沿著13號公路向祿寧東南的安祿進攻，據說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原本就打算在安祿建都的，所以這回頗有些志在必得的架勢。不過，安祿對南越政權也十分重要，它是西貢西北的屏護之一。為此，南越偽軍立即調動部隊增援安祿，加強了那里的防御力量。可以說，南越方面這一次的反應非常及時，迫使解放軍在安祿陷入苦戰。在鏖戰了幾個月后，盡管南越偽軍未能給安祿徹底解圍，但也總算沒把這座城市給丟掉。無奈之下，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只好改變計劃，選擇在祿寧建都。同時，南越方面打通13號公路的努力被越共無情地粉碎了，西貢方面無法收復祿寧。很快地，雙方在B2戰場的較量也僵持了下來。B2戰場的攻勢代號為“阮惠”(1972年3月31日至1973年1月28日)，南越解放軍共有3961人犧牲，13412人受傷。

　　到6月份，越軍發動的1972年攻勢在各條戰線上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接下來的進展卻很不令人滿意。吃了大虧的美偽軍這下總算是回過味來了，接著就開始部署反擊。不知道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美偽軍也將最主要的反擊方向放在了治天戰場，矛頭直指被越軍占據的廣治市。面對來勢洶洶的美偽軍，越軍指揮部認識到了形勢的危急，于是也迅速調整部署，甚至更換了指揮層的人員。對于越軍來說，盡管城市防御戰并非其最擅長的作戰樣式，但此時巴黎和談已經進入關鍵階段，政治氣候和戰略形勢要求他們盡可能保住更多的成果。在這種情況下，盡管事前曾有人估計廣治市只能守兩周，但越軍還是決定固守廣治，打算在這里重挫南越軍隊反擊的勢頭。于是，72年攻勢中最慘烈的大戰就此拉開帷幕。

　　在南越偽軍在進攻之初，從6月25-27日連續3天，美國空軍出動B-52戰略轟炸機在內的飛機以及使用艦炮和地炮對廣治市、海陵、東河、愛子等地進行了猛烈的轟炸和炮擊。28日，南越偽軍越過美政河，分東西兩路向越南人民軍發起了代號“藍山-72”的進攻行動。在這一階段，南越偽軍在航空兵和炮兵火力掩護下進展順利。而越南人民軍由于此時主要部隊都在美政河以南，在美政河以北基本都是地方部隊。在南越偽軍進攻后，越南人民軍由于行軍路線遭到航空火力封鎖且來不及調整兵力部署，致使戰事開局不利。

　　之后，南越偽軍集中兵力向廣治市及其東西地區發起進攻，雙方激戰至7月11日，才攻抵廣治市郊，接著雙方在市區展開激烈的巷戰。慘烈的拉鋸戰打到了血腥的地步，最能說明問題的是人民軍27團的遭遇，該團1500多人進入廣治堡壘進行血戰，結果撤下來的時候只有10個人是完好無傷的!廣治市的防御戰直到9月16日才以北越部隊的主動撤退而告終，其持續時間大大超出了雙方的預計。北越方面原以為只能堅守兩周，沒想到打了兩個多月。美偽軍原計劃在6-7月左右就收復廣治市，結果打到9月中旬才得手。為了這個成果，美偽軍還消耗了大量彈藥，又陣亡了7756名精銳部隊的官兵(北越部隊犧牲4000多人)。為了修補損失，南越偽軍第258陸戰旅被撤到后方，代之以第147陸戰旅，同時別動第1聯團充當傘兵師的預備隊。可不管怎么說，該市的收復終究是給南越偽軍打了一針強心劑，他們總算是又有了一點可以拿來吹噓鼓勁的資本了。

　　大喜過望的美偽軍決定再接再厲，于是發起了代號“藍山-72A”的進攻行動，旨在占領全部廣治解放區。但在廣治戰役中損失慘重的南越偽軍一旦到了野戰中，很快又陷入挨打的境地。與之相反的是，北越部隊一旦從城市防御戰的不利環境中解脫出來，很快便打得如魚得水。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盡管有美軍的火力支持，但南越偽軍的多次進攻都以失敗告終。越南人民軍牢牢占據著廣治省的“半壁天下”，而且還在廣治省的甘露縣建立了越南南方共和臨時革命政府公開辦事處。廣治省的這種對峙狀態就這樣維持下來，一直持續到巴黎和談結束。在廣治戰場的慘烈較量中，北越人民軍犧牲萬人以上。

　　除了地面上的較量，尼克松總統還對北方發動了自越南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轟炸，即“后衛”行動。北越方面積極抵抗，擊落多架美軍飛機。空中戰役也是打到了72年底才結束，雙方都宣稱在此次較量中獲勝。

　　1973年1月底，雙方簽署了巴黎和平協定，終結了自1968年開始的馬拉松式的談判。至此，自1972年3月底開始的戰役才真正算是告一段落了。當然，這個協定也意味著美越之間的正面較量就此結束，美國不得不從越南全面撤軍。

　　迎來曙光—1972年攻勢的戰果及意義

　　從1972年3月底到1973年1月底的近10個月的血戰讓美偽軍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美軍這邊死亡561人，3936人受傷，還有11人失蹤。南越偽軍損失更慘，死亡人數就達到了39587人，另有139731人受傷，還有數千人失蹤。越軍方面，通過以上幾個戰場的統計進行估算，總傷亡應該不會超過6萬。

　　那么，這場血戰的勝利者是誰呢?美國方面認為其同1968年的春節攻勢一樣，依然是自己獲得了軍事上的勝利，而越南人獲得了政治上的勝利。此外，還有不少美國人認為是“后衛”行動將越南人炸回了談判桌上。至于南越方面，他們的宣傳機器更是曾大肆吹噓1972年的軍事勝利。

　　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嗎?事實上，越軍固然沒有達到其所有的軍事目標，但在軍事上的收獲卻一點也不小。在治天戰場，越軍雖然未能奪取廣治省全境，但也取得了該省一半的領土，南越方面費盡鮮血也無法實現將對方趕回非軍事區以北的目標，還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在甘露縣建立南方共和臨時革命政府公開辦事處。在中央高地北部，南越方面雖然保住了昆嵩城，但達多和大片農村區域都落到了對方手里。在南部東區(即B2戰場)，1968年后一度被趕到柬埔寨的越共主力現在已經大舉殺回，西貢再度面臨巨大威脅。越共占據的這些新區后來就成了向南越發起最后總攻的跳板。此外，美國方面好不容易培植起來的那點南越精銳部隊(比如海軍陸戰隊、空中機動師、游騎兵以及第1步兵師等)也在72年的血戰中損失慘重。此時的南越政權就像是放在北越餐盤里的一塊大肉，美國撤軍就好比掀開了護著肉塊的鐵罩，而北越在三個戰場所占據的地盤就好像是插在這塊肉上的三把鋒利的餐刀。北越什么時候動刀“吃肉”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當參加巴黎和談的越南代表黎德壽拒絕諾貝爾和平獎時，他就坦言戰爭并未結束，因此不能領獎。這句話一方面固然是指南越方面已經開始了破壞和平協議的軍事摩擦行動，另一方面則很可能是暗指北越自己也從未放棄武力統一南北的雄心壯志。

　　美國方面說是自己迫使對方在巴黎協定上簽字，可現實的形勢如何能讓人相信這番說辭?在巴黎協定上，美國人和南越政權不得不承認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合法地位，并與之展開談判，而且美國真就撤軍了。但這一切換來的卻僅僅是北越在紙面上承諾不再對南越開刀，并從南方撤軍。明眼人都清楚，只要沒有強大實力的保障，這種承諾壓根就是不可靠的。而且最后的結果是，美國人從越南撤走了，北越卻絲毫沒有從南方撤軍。這擺明了是樁虧本的買賣!對于這種形勢，南越方面倒是心知肚明，阮文紹當時就曾哀嘆：“如果沒有美國的大力援助，那么不用等一年，也不用一個月，甚至一天也不需要，三小時后我們就得離開總統府了!”這種連阮文紹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情，美國人會看不出來?話說到這里，這巴黎協定簽字一事到底是誰逼誰，難道還不清楚嗎?

　　值得一提的是，阮文紹曾一度不同意簽字，尼克松也只好像哄孩子似地向阮文紹承諾，只要北越再度進攻，美國還會回來救助南越的。結果呢，尼克松后來因為水門事件下臺了，而等到北越開始最后攻擊的時候，美國國會又站出來堅決地反對再回越南折騰，于是美國政府也就順勢把阮文紹給甩了。其實，當華爾街的大佬們不愿意再往越南這個大坑里投錢時，美國就注定不會履行所謂的諾言，至于國會、政府分歧什么的，不過是這個階層常玩的一幕雙簧戲罷了。對此，阮文紹心知肚明，但他又沒什么辦法。當主人打定主意要走的時候，一條狗又如何能攔得住呢?所以，阮文紹很快就開始了最后的瘋狂掙扎，他先是得到了美國留給他們的價值30億美元的裝備，進而又爭取到近20億美元的緊急援助。依靠這些家當，南越政府開始瘋狂擴軍，使得南越軍隊迅速增加到百萬以上，制造了一個強大而可怕的外表。而從協定簽字時起，南越政權便開始實施代號為“李常杰”的軍事行動，不斷地與越共搞摩擦，企圖占據更多地盤，甚至提出“不得丟失一鄉一村”的口號。結果，這不但給了越軍進攻的絕好口實，還將自己有限的機動兵力扯得七零八落，加劇了自己的滅亡(不知道留在越南的數萬美國顧問是否提醒過阮總統呢?)。由此也可看出，美國簽字撤軍對南越政權帶來的恐慌是多么的巨大。

　　綜上所述，通過1972年的攻勢，越軍無論是在軍事上，還是在政治上都取得了巨大的成果，這是1968年春節攻勢所不能比的。從某種程度上講，人們甚至可以認為，正是通過1972年的攻勢，越軍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戰事剖析—對1972年戰役的分析總結

　　在整個1972年攻勢中，越軍的表現可圈可點。

　　首先，越軍恰當地選擇了發動攻勢的時機。從政治上看，1972年是巴黎和談的關鍵時期，需要在軍事上施加力量，推動政治談判的進行。從軍事角度考慮，此時南越偽軍因為1971年慘遭失敗而士氣低落，同時大批美軍已經撤離，恰是敵軍勢弱，利于越軍猛攻之時。因此，在1972年大打一場可謂正當其時。

　　其次，他們能夠在選擇主攻方向時臨敵應變。越軍在戰役即將開始時突然將治天戰場作為主攻方向，看似非常孟浪，但卻是符合實際情況的(主要是指天氣和后勤)。事實上，即便是治天戰場后來也碰到了后勤上的問題，如果越軍依然將距離遙遠的B2戰場作為主攻方向，那么不但準備時間更長，戰果也很難保證。而且，若是不能在預定時間內取得突破，那么南方較早來臨的雨季也會使得B2戰場的攻勢難以為繼。更糟糕的是，對方要是在依然處于旱季的治天戰場發動猛烈反攻(事實也正是如此)，屆時缺乏準備的越軍便可能陷于攻也攻不動，守也守不住的尷尬境地。

　　再次，越共方面隱蔽戰役企圖的工作也是很有成效的。1972年的攻勢有投入兵力多，作戰地域廣的特點。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戰役，要保證其突然性并不容易，但越軍卻能比較好地做到這一點。也正因為如此，無論是哪一個戰場，越南人民軍和南越解放軍都能夠在初期迅速取得進展，獲得了一個不錯的開局。其實，越軍一直比較擅長玩這一手，無論是1968年的春節攻勢，還是1975年最后攻勢中的中央高地戰役(即邦美蜀戰役)，越軍都能夠給對方以出其不意地打擊。

　　最后，越軍表現出了相當出色的戰斗力。在廣治市的防御戰中，越軍充分展現出自己頑強耐戰的一面，硬生生地在敵人優勢的兵力兵器下堅持了81天，挫傷了南越偽軍反攻的銳氣。而在之后反擊南越偽軍的“藍山-72A”攻勢的作戰中，越軍又發揮出自己靈活機動的野戰能力，接連挫敗對方的進攻，成功保住了自己在廣治省的解放區。在南方的B2戰場，盡管未能攻克安祿，但南越解放軍依然挫敗了對方打通13號公路的企圖，并重新控制了大片農村地區，為以后攻克西貢奠定了基礎。需要指出的是，這一切戰果都是冒著敵人強大的火力而取得的，可謂非常難得(據統計，在慘烈的廣治市防御戰中，美偽軍投下的炸彈達到12萬噸，射出的各種炮彈則達到100萬發以上)。

　　不過，盡管有出色的成績，越軍同樣也在作戰中暴露出很多問題，首先便是后勤補給的乏力。1972年的攻勢規模大，消耗也大，需要有強有力的后勤保障。但由于國力羸弱、道路難行等客觀條件的限制，越軍的后勤始終在“拖后腿”，嚴重制約了其擴大戰果的能力。在治天戰場，越軍攻取廣治省便后繼乏力;在中央高地戰場，后勤的壓力又致使越軍痛失奪取昆嵩城的良機。除了后勤乏力，越軍的攻堅能力也令人不敢恭維。縱觀整個作戰，越軍雖然也占領了廣治、祿寧、達多等城鎮，但大都是依靠突襲的方式取得的。一旦南越方面略為加強防備，越軍的攻擊便時常受挫，昆嵩和安祿的作戰這樣的典型例子。這些問題還影響了隨后的作戰，以致于在實施最后的總攻以前，越南方面對于能否在1975年徹底結束戰爭一度感到沒有把握。當然，這些情況同樣也給越軍提供了教訓，有助于其在隨后的軍事行動中取得勝利。

　　相比之下，美偽軍此時確實已經出現了日薄西山的兆頭。拋開他們固有的戰略劣勢不說，其在戰役操作上也有很多問題。戰役一開始，美偽方面既沒能準確判斷對方的戰役規模，也未能算到對方進攻的時間。結果，對方一出手，美偽軍就接連丟失要地，陷入了開局不利的境地。之后的反攻看似力道驚人，但主要還是依靠其物質資源的雄厚，而非是其戰斗力的高超。盡管有著強大的海空火力(而且此時還是美軍操控的!)，盡管投入了包括海軍陸戰隊、空中機動部隊等等精銳力量，南越偽軍依然要花費81天才能奪回廣治市。更要命的是，因為在廣治之戰中“失血”過多，南越偽軍的反攻幾乎也就到此為止了。看到這一幕，估計也沒有多少美軍顧問會認為這支軍隊能夠在美國人撤軍后獨立抵擋北越大軍的進攻。

　　果然，在美軍撤走以后，南越偽軍盡管依然占據著裝備優勢，但士氣和戰斗力都急劇下降。此時，阮文紹病急亂投醫式地瘋狂擴軍和搶占地盤行動更是加劇了南越在軍事上的劣勢。這樣，阮文紹政府離最后的失敗也就相距不遠了。僅僅數年以后，南越的這支看似牙尖嘴利的百萬大軍就被打得灰飛煙滅，成了南越偽政府可悲的殉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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