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受協會委托,我去拜訪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干部。之所以去,并不是因他在文革中受過什么迫害,也不是他曾經權勢赫赫,或者為社會主義建設做出過突出貢獻。說實話,這些都與我們的工作不沾邊。我去拜訪,其實就一個原因,老干部喜歡詩詞楹聯。
老干部喜歡詩詞楹聯,的確出我意外。因為在這之前,我知道他48年參軍時才15歲,是一名大字不識的農民,在部隊作戰勇敢,有小諸葛之稱,幾次戰斗下來,便擔任了排一級的職務,從抗美援朝前線回來時,已是團長了。轉到地方后,先擔任某縣的縣委書記,后因大躍進時受到處分,文革中又受到他曾經處理過的因生活和貪污問題的幾個所謂造反派的陷害,身陷囹圄八年,文革后期才被甄別平反,并重新擔任了領導職務。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積極主張改革開放,為發展地方經濟做出了重要貢獻。八十年代中期,又擔任了地區一級的領導職務,后因年齡而離休。這樣一個農民出身的老干部會寫詩詞楹聯,我有點不相信。但我見到這位87歲的老人時,讀到他寫的厚厚的一沓手稿,我卻不能不信了。無論詩詞還是楹聯,除極個別地方不太合乎格律或犯忌外,其他寫的都很漂亮。談話時,我發現老人家思路清晰,想象豐富,一點也不像其他這個年齡的老干部,不是昏聵,就是老吹噓自己,別的啥也不會。老人家幾乎從來不談自己的過去。談到他的詩詞時,總是很謙虛地說:“我是農民出身,識不了多少字。這都是我退下來后,靠著字典學的。你是專家,還請你多多批評指正!”面多老人家的謙虛,我還能說什么?我告訴他:“我不是什么專家,在詩詞楹聯上,剛走進門,深奧的東西我也不懂。我應該向您老人家學習才是。”忽然,老人家發現了我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問我道:“你也崇拜毛主席?”我很高興地對他說:“是的。我很崇敬毛主席。”“很難得!”老人家說。
忽然,我想起了老人在文革時的磨難,便問他:“您覺得毛主席和鄧小平誰更偉大?”“毛主席。”老人毫不遲疑地回道。不待我再問,老人又說道:“毛主席領著窮人打江山,犧牲了多少人,多不容易!為了保住來之不易的生活,防止干部腐化墮落,防止紅色江山變色,他老人家開展了不少運動。有些人在運動中受到了沖擊,甚至迫害,這能賴毛主席嗎?毛主席的出發點是好的。搞運動哪有不受沖擊的?受沖擊了好,能使自己警覺,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嗎?沒有那幾年的運動,不去抓階級斗爭,紅色江山早就玩完了。”
我說:“這幾年生活好了。……”沒等我說完,他擺擺手打斷我的話,“毛主席活著的話,條件也會好的,也不會比現在差。畢竟社會是發展的嗎?你看這幾年,這社會風氣多壞!還是毛主席有眼光,懂得怎樣保護干部。毛主席那會兒,攏共也就槍斃了張子善劉青山兩個高級干部,其他干部不照樣當他的官嗎?晚節保住了,親戚鄰居都高興。不像現在,槍斃了逮捕了那么多,還是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出一茬。”
老人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問道:“你們那幾年有私心嗎?也有往家里拿東西的嗎?也想過貪污享受嗎?”
老人家又喝了口,又讓我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了一遍。我知道老人的耳朵有點背,便又大聲說了一遍。“沒有。也可以說很少。也不能說沒私心,但畢竟是少數。我們那一代人,都以焦裕祿為樣板,聽毛主席的話,做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決不考慮自己的私利,無論做什么,都是一心為群眾服務,從群眾的需要出發。像我,蹲在監獄里,都沒想過出去后怎么為自己謀點福利,怎么去報復那幾個陷害我的小人。”“那你在監獄里想什么?”“想什么?說起來,我們那時的人都有點憨。我在監獄里,就反思自己的工作失誤,想著怎樣把社會主義搞好,讓人民生活的幸福。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除了在原則問題上我不讓步外,無論是對親朋鄰居還是同事戰友,我都不多去考慮得失的問題。考慮太多勞神費力有什么用?人啊,還是憨點好。”
老人家的回答讓我不可思議。但看到老人家一臉的坦誠,再想想老人家的年齡,我知道老人絕不是在說什么大話。他是誠實的。到了這個年齡,他還有什么需要偽飾的呢?我知道老人家在農村的家里還有一大家人。他兄弟姐妹家的孩子也曾經想讓他利用手中的權力,謀點福利。但他除了拿出自己的工資給他的親人或鄰居外,別的一概沒辦。他是我們這一代遠近聞名的“鐵面孔”。
快到吃飯的時候了,老人家一再挽留我在他家吃飯,但我怎么能呢!我包好老人家寫的東西,便匆匆告辭了。
“人啊,還是憨點好。”
回家的路上,我的耳邊一直回蕩著老人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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