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最后十年是備受爭議的十年,“擁護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十年中,有人煽風點火,想要把他的名字抬到高處,高到人們不知道其確切意義。然而他并不為所動,“我歷來不相信,那幾本書有那樣大的威力。我猜想,為了打鬼,借助鐘馗”,于是他也就違心地做了回鐘馗。身后事呢?他卻并沒有發出什么狂言,這也許讓等著看他笑話的人很失望。“衛星上天,紅旗落地”“誰也壓不住鄧xiaoping”“不平穩交接就是腥風血雨,你們怎么辦,只有天知道”。
他一生自認干了兩件事。其一是打日本,打老蔣;其二則是后人諱莫如深的wenge,在他心目中,后者的分量也許更重。一次談話中他講到,“現在還實行八級工資制,按勞分配,貨幣交換,這跟舊社會沒有多少區別”。有人總是想當然地說:如果毛主席只活到1949年多好,而這畢竟是一廂情愿。倘若真是如此,他完成的也只是改朝換代而已——雖然波瀾壯闊但并非什么前無來者,中國又豈會缺少這種走馬換將。切·格瓦拉要繼續奮斗,他也要繼續奮斗,所有的理想主義者都要繼續奮斗。很多老將老帥跟不上形式了,開始抱怨了:老毛歷史書看得很多,好東西吸收了不少,帝王權術也學了很多。其實潛意識上,他們反倒真是把自己當成了開國功臣,誰也碰不得了。“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幾千年的封建意識留下的心理創傷都要靠理想主義來洗滌,奈何“黨內懂馬列的并不多”。
那場運動中,很多人受了委屈,很多人自認受了委屈,還有人假裝受了委屈。幾十年后,自認或假裝受委屈的人為了嚇唬今天受委屈的人,又告訴他們:你要在那時肯定最受委屈,比現在還受委屈。
這點,他想到了嗎?我想,會的。共產黨人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鬼神,不信蠻力,不信陰謀詭計,我們所信的,是真理,是客觀規律。剝開真理被濫加的的華麗外衣,自然也會知曉,有人前進便有人倒退,有人不停前進便有人想勒馬休息。戰友們很多跟不上了,百姓也厭煩折騰了,這也是一個注定的階段。然而,畢竟還是要相信人民,相信社會發展的滾滾車輪。
他的戰友們是有人相信陰謀詭計的,因此死后尸骨未寒便已乾坤扭轉。他大概也確實認為自己是在為中國好,自認是人民的兒子,然而這個兒子實在霸道,總是讓父母低頭摸著石頭過河,不許爭論。他晚年評價jiangqing是“把人推到墻角,不能團結大多數”,因而說尼克松“改變世界”的論斷根本是奉承話,其實連老婆都改變不了。老婆執拗不聽話,當年低眉順眼的學生其實更靠不住,這點想必他更清楚,身后事,也就只能任由別人擺弄的。但樂觀如他,還是會說:如有xiuzhengzhuyi復辟,我斷定他們不會長久。
他的名字和生命的最后十年一直在被回避。忌日的第二天被憑空捏出一個教師節,偏趕生日的前一天又是西方圣誕,這倒也確實方便。然而,他不會就此隱去的,雖然他自己做好了“跌得粉碎”的準備。有些人忙于炮制他的身體,閹割他的理論,像馬克思、列寧一樣塑造成無意義的符號。然而他的言語太過通俗,行事太過隨意,站在對立面上謾罵可以,曲解閹割本意卻萬萬不能。因此死后幾十年后,他的那些簡單話語越傳越廣,也越讓當年背棄的戰士和學生汗顏。
他設想過自己的五種死法,結果是最無生趣的死在床上。他最擔憂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然而人們畢竟要親歷才能明白個中原由。他一輩子反對殺人,反對極左,到頭來還是被人指點為極左。他糊涂嗎?不,即便是善意的也請不要這般揣測,世事變幻每人比他更清楚。他真得認為那十年就會成功嗎?不,他說了,那只是演習,今后隔一段時間還要搞一搞。許多人吹噓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他大概并為認真地相信過,一如他不相信“畝產十萬斤”,也不相信“永不翻案”的說辭。
他不是神,假如有人因為崇拜他而把它看做神,我想他會失望的。他無非是接觸了些人,了解了社會,讀了些書,做了些事。合適的說法,還是那句話:偉大導師。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底一句話:造反有理”,我會記住的。
今天,不焚香,不敬酒,只借導師一首詞,與導師共勉。
賀新郎·讀史(1965年)
人猿相揖別。只幾個石頭磨過,小兒時節。銅鐵爐中翻火焰,為問何時猜得,不過幾千寒熱。人世難逢開口笑,上疆場彼此彎弓月。流遍了,郊原血。一篇讀罷頭飛雪,但記得斑斑點點,幾行陳跡。五帝三皇神圣事,騙了無涯過客。有多少風流人物?盜跖莊屩流譽后,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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