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朋友對我說:“你好象對當官的有一種不正常的心態,何不改變改變?”。
我必須承認,朋友說的確有幾分正確。許多時候,我仿佛對當官的都比較反感。不過,我的反感決不是天生的,也不是無原則的。多年來,由于工作關系,我接觸到的官,還真不少,下至村干部,上至國務院、人大、政協的某些領導。我從來沒有反感他們中的所有人,其中有些官我還以為是很不錯的。他們雖然經歷了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時代,卻沒有多少人性的扭曲,反倒是大徹大悟之后,依然不失原來的理想,活的真實、淡然、恬適。他們不抱怨那個時代,也不諱言自己在那個時代里的所作作為。
但是,在新時代里成長起來、年輕有為的官就不同了。有一次,有位這樣的官開導我,給我講了一本暢銷書里的故事,說兩個小人物和兩只耗子住在一起,后來環境變了,兩個小人物沒有及時適應環境,死了,實在可惜,兩只耗子順利適應了環境,不僅沒有死,而且還肥胖起來許多。小耗子是否吃過兩個小人物的尸體,官員沒有提到,“大概也許”是吃過的吧,我猜想,但沒有去考證,因為我決不打算按照官員的意志去改變自己,放棄做人的資格,心安理得去做耗子。耗子,變成了碩鼠,也還是禽獸。而人,即便死了,也曾經是人,如果死的時候還有一點氣節,甚至就可以作為我的楷模了。
我還認識一個官,剛當上一個處長的時候,手里拿著《權術》,皮包里放著《厚黑學》,實在讓我大開眼界。這些書是我多年前在心底里批判社會的時候翻閱過的,他要從中吸取什么是一清二楚的。要說這個官臨時抱佛腳沒有用,也不見得,而今世界,麻將桌上、人肉場、桑那浴室、卡拉ok廳,一切煽情縱欲享受的地方基本都人滿為患,不讀書不看報的大有人在,不懂歷史的就更多了,昨天用過的東西,今天照抄照搬,也未必多少人能識破,何況歷史上的高人的生花妙筆。這不,另有個官自己對歷史無知,以為電視劇《雍正皇帝》里的勾心斗角都是歷史再現,建議我好好看看,會學到很多“做人的道理”。我說,是嗎,那我一定好好看看。但是我細心的和侄兒侄女們一起觀賞并給他們講解過若干遍《哈姆雷特》,卻至今也沒有看過全部的《雍正皇帝》,實在辜負了這位官的好意。
魯迅說“中國最偉大的事就是男人扮女人”。這是他有感于泰戈爾訪華,官方只讓一個梅蘭芳陪同合影留念時說的,寫在他的“談照相之類”。我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透骨的爽快,旁批了一句:可今天的許多中國人都變成耗子了,這比扮女人還糟糕。魯迅該嫉妒我才對,他只看到男人扮女人是件偉大的事,卻沒有機會看到,一個國家整體性的墮入媚俗,人都不愿意做人,都在想方設法、爭先恐后變耗子,惟恐別人都已經變成耗子,自己還是人,實在是孤獨與悲哀。人爭先恐后變耗子恐怕是件比男人扮女人更加偉大的事。
當然,也有許多善良者,人或許做得還不夠好,但總是拒絕做耗子。這樣的人,不管他們是掃大街的,還是掏大糞的,歷來是贏得我的尊敬的。我的朋友,也是個善良者,他其實是惋惜我的才華,希望我屈尊向一些官頂禮膜拜,就可以當官,沒準當個大官。我則覺得為了一張萬惡的無底洞的嘴,與許多比耗子還可惡的官們,同處一個寰球,已經是佛心無量了,實在不能要求我再多。
中國有許多的官,好官壞官,大官小官,清官贓官,古代的官現代的官,管吃拉撒的官,管婚喪嫁娶的官,有管殺人的官,有管殺人的官的官,有被人壓迫的變態反過來變態的壓迫別人的官,有經歷了壓迫卻并不壓迫別人的官。這些官彼此不能同日而語,但總的來說,少有為百姓說話的官。
孔子要“克己復禮”,老子盼“小國寡民”,柏拉圖建“理想國”,康有為心望“大同世界”。他們這些人,以今天的價值標桿評判,或許都是瘋子,但沒有一個是耗子。他們有人雖然有時為官,但都不是為了當耗子才去當官,倒是拒絕做耗子,才被罷官。他們為人類健康的精神世界作出了偉大的貢獻,如果他們都立即順應了官場規則,爭先恐后做耗子,那么人類今天可能還在蠻荒中未得開化,在黑暗中未見光明。
我或許是多讀了一些歷史的書、哲學的書,讀的愚昧了,居然敬佩康有為,柏拉圖這樣的圣賢,不知道現實的鐵律是成王敗寇,might is right(強權即公理);不趕緊去出賣尊嚴與人格,購買媚俗,撈它個一官半職,早早的當個榮耀的耗子,卻不識時務,強烈要求做個無所作為的小人物。
其實,朋友有所不知的是,我不僅不反感官,不討厭當官,而且我還想當官,當大官,做皇帝。做到了皇帝,就立一個標準,大開殺戒,每10個官里殺掉7個,而且寧可錯殺一千決不放走一個。然后,花它幾百億的外匯儲備,請來些個杰弗遜這樣的人立一套新規矩,就告老還鄉,當然最好是也被殺掉。
不過,我還是認真反思過朋友的話,覺得他的批評還是很對。我的確應該很早就學學會對流氓叫爹,對惡棍喊爺爺,否則我必然有一天要成那死去的小人物,白白讓耗子占了便宜,吃了我的尸體。
為此,我還是得感謝我這位朋友,對我提出友好的忠告。
右而左2006-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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