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他是個天生的野種。他不知道生在何處,他只知道他長在柳樹灣,他只知道是那場大水把他送到了青弋江邊的這個小村莊。那年,青弋江遇到了歷史罕見的大水災,青弋江兩岸的大小圩口全部漫破,四周汪洋一片,洪水滔天.。兩岸幸存的人們全都聚住在長長的河堤上,由于柳樹灣大多數房屋坐落在河堤上,所以大多數的房屋幸免被淹,這里也就聚集了更多投親靠友的難民,屋里屋外到處都住滿了災民。
這天深夜,一場狂風暴雨過后,早也疲憊不堪,昏昏入睡的村民們,忽然聽到從洪水翻滾的青弋江面,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這嬰兒的啼哭聲時斷時續,時有時無,時弱時強,這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使村里人聽了膽脹心驚,渾身發抖,一些膽小的婦人更是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一刻不肯放松,更有人家男人干脆起來,點起了驅鬼的明火,徹夜守候。他們聽出,那嬰兒的啼哭聲正是從江面那片柳樹林里傳過來的,而那里正是遠近聞名的陰竦之地。由于青弋江流經這里,突然轉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灣,這里是人們見到的青弋江上最大的一個回水灣,江水也在這里留下很大的一塊幾千畝的沙灘,在洪水到來之前,這綿延無邊的沙灘是人們放牛放羊放豬的天然場所,也是人們安葬先人的天然墓地,這里聚集了無數數不清的大小墳墓,人們為了防制洪水的侵蝕,又栽了許許多多的柳樹,這許許多多的柳樹早也長成一片,蔚巍壯觀,這里取名柳樹灣就因這些柳樹而來。每年清明時季,這里又成了人們必到之所,大大小小的柳樹上掛滿了各種白色的紙錢,隨風飄曳,成了青弋江上一年一度最感人的情景之一。但是一到洪水泛濫的時候,這里就汪洋一片,成片的柳樹林被洪水淹沒,只留下一些高大的樹枝露出水面,隨波逐浪,而且從上游流下來的各種腌臟東西聚集在這里,還經常有死人的尸體被柳樹林攔住,浮現在這里,這里并成了人人望而卻步的恐怖之地,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恐怖傳說。
人們在那時斷時續、時有時無、時弱時強的奇怪的嬰兒的啼哭聲中,度過了及其恐怖不安的一夜,直到天明,人們恐慌的心才安定下來,人們才陸續走出家門。那天的早晨,天氣竟出奇的好,好多天沒有出現的太陽高掛在天邊,絢燦奪目,放射出萬道霞光,晴空萬里無云。人們尋著那嬰兒的啼哭聲找去,終于在那高出江面的一片柳樹林中,看到漂浮著一個碩大的澡盆,里面放著一個不斷啼哭的嬰兒,陽光照在那里,和著柳枝和水面的反光,形成了一道眩目的光圈。
人們早已忘記了昨夜的驚恐,開始議論起這個小孩的來歷,人們驚訝于這小孩怎么有這么大的力氣,哭了一整夜了,還有力氣哭,還能哭得這么響,有人說江水這么急,他怎么就在這里停下了呢,一定是和咱柳樹灣有緣,也有人說大災之年出大人物,這小孩說不定是個貴種呢。各種議論越來越多,聚集來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可是就沒有人提出去救他,收養他,這大災之年,大家朝不保夕,誰還想再收個孩子呢。他就這樣又在洪水中漂了很久,他不再哭了,他曬著暖暖的陽光睡著了。
直到響午,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那是我的娃啊,娃啊,你到底回來了。”人們看到一個中年婦人不顧一切地向江面撲去,人們也開始騷動起來了,一番忙碌,把大人小孩一起救上岸來。那中年婦人緊緊抱住孩子瘋狂的大哭大叫:“兒啊,你回來啦,你想死我了。”沒有人勸她,大家知道她又發瘋了,這個時好時瘋的“瘋婆子” ,前年死了丈夫,去年又死了兒子,大腦就不正常了,時而瘋瘋癲癲的。
“瘋婆子”開始抱著他到處討奶吃,只要聽說哪家有吃奶的孩子,她就要去搶著給他喂奶,開始大家都還愿意給他喂奶,可這小子太貪心,咬住人家的奶頭就不松口,直到吸干了也不放開,有時痛得小媳婦們淚水直流,大罵“這小野種怎么這么野啊”, 野種這個名字就這樣很快就叫開了。“瘋婆子”也很霸道,如果不把野種喂飽了,休想去喂自家的孩子。時間一久,人們一看見他們,就會像鬼子進村似的大叫“野種來了”,喂奶的小媳婦紛紛像躲瘟神似的躲開來。“瘋婆子”帶他在附近找不到奶水,只得去更遠的村莊,他們去過多少村莊,咬過多少奶頭,誰也說不清了。直到他長到記事時,他還在跟著“瘋婆子”后面一家一村地討飯吃。他小時記得的第一句話就是,他們每到一處總能聽到人們嘖嘖稱贊,“這喝百家奶,吃百家飯的野種,真會長啊,真像一頭野豬,又高又壯”,他很早就記住了這句話,從小就對同等的小孩有種天生的優越感,他確實從小就比他們高一頭,壯一圈,他還和四,五個比他大一點的小孩決斗過,硬把他們一個個打得趴在地上叫娘,有的見了他像鬼孫子似的,有的見了他就把家里最好的東西偷來給他吃。
他記不清從小打過多少架,跑過多少路了,但他記得他從沒餓過肚子,沒有他見過的想吃的東西沒吃到。他也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學會偷的,他只記得那時只要看到好吃的東西,他就千方百計的要搞到,白天不行,就晚上出去,他很快就成了晝伏夜出的野貓子。那段時間他成了賊的代名詞,只要誰家丟了雞少了狗,都一致認為一定是野種干的,人們對他不客氣了,他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老婦人,一把拉住他,跪倒在他的腳下,哭號著“野種啊,你小時是我用奶水喂大的呀,我把我孩子的奶水都留給你吃了,我兒子病了,等著我賣雞蛋給他看病,你怎么連我下蛋的老母雞都偷啊。”他真的記不清是否偷過她的老母雞,他只知道臉像被人抽了一樣,火辣辣的痛。他不知道說什么,他撒腿狂跑起來,他發瘋似的狂跑著,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向何方跑去,直到他筋疲力盡的撲倒在地上,他放聲大哭。
他不知哭了多久,等他清醒過來時,他想起了“瘋婆子”,想起了“瘋婆子”背著他,牽著他到處討飯吃的情景,他想起了柳樹灣,想起了那廣闊的沙灘和成片的柳樹林,他不知不覺的又走上了回柳樹灣的路。他回到了柳樹灣,卻找不到“瘋婆子”了,他獨自一人大聲痛哭起來,他的哭聲驚動了全村的人,所有人都圍攏了過來,大家驚嘆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小伙子了,他也記不清那時他有多大了,他只知道那時他已經能扛起一百來斤的小豬一路小跑了??墒乾F在已經無人敢收留他了,他在外面干的壞事早已傳回了村里,誰敢把這么大的壞小子,這么個定時炸彈留在村里呢,他也明白大家表面上客氣地給他吃、給他喝,心里卻都在希望這個災星能早點遠遠地離開??伤幌胱吡?,他既不想出去偷,也不想出去討飯了,他心里只想等見到“瘋婆子”,好容易把在外要飯的“瘋婆子”等回來了,沒想到“瘋婆子”一見他就發了瘋似的拼命抽打他,罵他怎么在外干盡壞事,不得好死,罵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怎能專門禍害他們,干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不知道“瘋婆子”那天怎來了那么大的力氣,也不知道她打壞了多少根柳枝,只記得這是她第一次打他,也是最后一次打他。他看到許多人在圍觀,卻沒有一個人勸她,他跪在那里任她打任她抽,任渾身的傷口鮮血直流,咬著牙不哭也不叫,等到“瘋婆子”打累了,昏倒在地上,他才向她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向全村的人發誓說:“你們放心,以后我就是餓死,也決不再偷你們一粒米了。”他爬起來,轉身出了柳樹灣,他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了,他真的既不想偷也不想要飯去,他的頭腦里從小記住的就這兩件事,他厭煩了。他漫無目的地向堤外的那片廣闊的沙灘走去,他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柳樹林,走過一個又一個高大的墳堆,他過去聽人說過里面埋了好多死人和許多可怕的傳說,他現在一點都顧不得去想這些了。他一直走到了河邊,看到了青弋江面上靜靜流淌的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鱗光閃閃。他走到水邊,猛喝了一頓,又洗去了身上的血污,他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呆呆地躺在柔軟的沙灘上,經暖暖的太陽一曬,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他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等他睜開眼的時候,他首先看到的是天上那小半個的月亮。他知道這也是深夜了,他在夜晚走過不少黑路,卻從來沒有敢來過這里,一種巨大的恐怖向他襲來,他的渾身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他不敢回頭去看那片沙灘和柳樹林,他仿佛看到那里鉆出了無數各種各樣的,行行色色的鬼怪都在猙獰地看著他,一陣陣風吹柳樹的聲音傳來,他仿佛看到成群結隊的鬼影一排排向他圍來。他躺在那里,嚇得一點都不敢動,全身不停哆嗦著,雙手死命地往沙子里插去,兩眼緊盯著天上的月亮,他不敢閉一下眼,因為他一閉眼就會想起人們說的整船整船的水鬼從江面上駛來,和沙灘上的各種吊死鬼,怨死鬼,紅毛鬼,斷頭鬼等干群架。他在這種極度的恐怖和緊張中,熬過了這使他終身難忘的沙灘上的第一夜。直到雞叫三遍,天邊漸漸發白的時候,他也沒看見群鬼打架,也沒等到一個鬼向他走來。
他的膽子開始大了起來,他爬起來,轉身看了看后面那廣闊無邊的沙灘和密集的柳樹林,那里竟變得無比美妙起來,密集的柳樹林飄浮著一層淡淡的晨霧,像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紗,隨風搖曳著,婀娜多姿,剛出來的霞光給它鍍上了一層多彩多色的光環。他想起兒時自己就是從這片柳樹林被人撈起的,這里的鬼那時就沒把他怎樣,現在也不會把他怎樣,他的心一下徹底放松了,他從此就沒再怕過這里的鬼了,后來在他在這片沙灘住了多年后,許多人問他,你到底有沒有遇到過鬼時,他都驕傲的說:“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都在保佑我”。
二、
那天早晨,一個小小的奇遇改變了他的人生。在一夜的恐怖消失后,他開始感覺到了真正的饑餓和寒冷,他知道這是他出去偷東西的最后時刻了,很快人們都要起床了,他想起昨天的那頓毒打,想起昨天的發誓,他沒再動去偷的想法。他餓著肚子,抱緊雙臂在柳樹林邊來回地走著。突然他看到一個老柳樹下一個圓盤似的東西輕輕動了一下,他先是一驚,慢慢走近一看,一個臉盆大的河鱉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這是青弋江里最值錢的寶貝呀,河鱉見他慢慢走近了,受驚似的飛快地向江邊爬去。他立即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把大河鱉壓在身下,直到把它半個壓到沙里去了,大河鱉伸出長長的脖子,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他顧不得疼痛,一手抓住它細長的脖子,把它拎了起來,他看到手臂上生生被咬下了一大塊肉。他太興奮了,這是他第一次不靠偷靠一塊肉換來的果實,他收拾起鱉窩里的幾十個鱉蛋,拎著大河鱉一路叫著跑向柳樹灣,跑到“瘋婆子”的房前,他想把大河鱉送給“瘋婆子”,可他沒找到,“瘋婆子”又出去要飯了。他蹲在門口傷心地哭了。村里人又被他的哭聲喚來了,人們看他的眼神開始改變了,有人在說這野小子還有點良心,有人問他從那抓來了這個大鱉王,有人給他包好傷口,教他如何抓鱉,應該把它翻過身,抓它的肚子。最后有人幫他用這個鱉王換來了許多糧食,他用這些糧食當著大家的面吃了個滿飽。他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吃不是偷的不是討的糧食,他是吃下一口就流下一行淚。
他永遠記住了那只大河鱉,直到后來他公司大廈落成的時候,他還特意請人在大廳里制了一個純金的大河鱉供著,很多人都不理解,人家供神供佛,供龍供鳳,供虎供豹,那有供個鱉的,越看越像大王八的。每每有人問他,他都眼圈里含著淚珠說:“這個你們不懂”。
從那天早上起,他徹底結束了去偷去要飯的歷史。他記住了一句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青弋江還能餓死。”他一旦得到甜頭,就一發不可收了。他開始整天整夜到沙灘上找,一片一片地找,一塊一塊地去找,沒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他找完這里,又去那里,順著青弋江兩岸一跑就是上百里,他找不出青弋江兩岸哪里還有他沒去過的地方,有他沒鉆過的樹林,他的聰明才智也得到了充分發揮,他不但成了捉鱉高手,也成了捉蟹高手,以致有人想買上好的河鱉河蟹直接就來找他說“青弋江上好的河鱉河蟹都被你捉了,只有到你這兒才能買到。”后來,他就在柳樹灣外的沙灘高處搭了一個棚子,他在柳樹灣的最后幾年都是在那里度過的,他一度成了青弋江沙灘上的主人,成了青弋江上快樂的王子,如果不是后來發生的那些風流韻事,他也許就要在這里消遙自在地過完一生了。
他記不清從何時開始喜歡上女人的,他的眼神開始喜歡不停地往女人們身上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讓他著迷似的看個不夠。他喜歡看她們身上的衣服,看她們走路的姿態,看她們說笑的神態,特別是她們那高隆的胸脯就像一塊塊磁鐵深深地吸引著他的目光。起初他還是只敢遠遠地瞄一眼,就慌張地匆忙移開??墒撬眢w內的一種莫名的沖動和煎熬,又使他心有不甘,他的膽子慢慢大起來了,他的目光變得肆無忌憚,貪得無厭地在他們身上橫掃,甚至目不轉睛盯著某個位置一動不動,直到她們在他的視野里消失。他甚至故意無事裝作有事的樣子,從她們身旁慢慢走過,但她們身上散發的氣息更使他心慌意亂。他開始常常夜不能寐,煩燥不安,開始做著各種美夢,夢見和她們在一起,夢見自己趴在她們的奶脯子上。。。。。。
機會總是留給有心的人,他沒想到和她們親近的機會說來就來了。這年的夏天來得特別熱,而且持續時間特別長。最熱的時季又是這里最忙的“雙搶”時節,人們勞累了一日,晚上都想找個涼快的地方乘涼休息,青弋江兩岸的河堤高出四周幾十米,又有陣陣涼風從江面上吹來,是納涼休息的天然場所,于是許許多多的人都帶著涼床,涼席,靠椅等到河堤上來納涼,有的直接帶著蚊帳把床搬到河堤上來過夜。那時的河堤上一夜到天亮,到處都有熟睡過夜的人,特別是那些勞累過度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又特別貪涼,一到后半夜,一個個都睡得特別沉,你就是把她們搬去賣了,她們也不會知道。
看到這些使他心猿意馬,夜做美夢的女人,一個個美美的熟睡在那里,他興奮地兩眼發綠了,他怎能放過這天賜的良機呢,而后半夜一直是他活動的時間,他從小就是靈活的夜貓子呀。他每天都是這個時段去捉河鱉河蟹的,現在他想的也不是去捉河鱉河蟹了,而是那些熟睡的女人。他裝作在地上找河鱉的樣子,在確定四周沒有醒著的人后,他小心地向她們靠近。在朦朧的夜光下,她們顯得更加迷人。他再也控制不住,伸出手偷偷在她們那使他神魂顛倒的乳峰上摸一把,起初他偷摸一下,就立即跑開,遠遠地躲著,看她們有沒有發現,幾次過后,他的膽子就大了,經驗也多了,看到她們的睡姿,聽到她們的呼吸聲,他就知道她們睡熟的程度,他敢在她們身邊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已經不是偷摸一下就匆匆跑開,他不再有任何膽怯和恐慌,他學會了欣賞她們那各種各樣的睡姿,以及那些高低不同,大小不一,軟硬各異的乳房,他不僅去摸,有時還細心地揉捏著,他從揉捏他們的乳頭去猜測她們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猜測她們有多大年紀,猜測她們有沒有喂過小孩。他津津樂道于此,沉浸在極度的快樂和滿足中。他摸足了她們的乳房,就去摸她們的大腿,摸她們的屁股,去摸使他興奮的那些部位,當感覺她們有所反應,快醒來的時候,立即遠遠躲開,他曾看見有幾次她們迷迷糊糊地醒來,爬起身望四周找了找,什么都沒看到,又倒頭睡了。他知道她們白天太累了。
為了神不知鬼不覺,不引起人的警覺,他從沒有在一個地方連續出現,有時一夜就換幾個地方。青弋江兩岸的河堤太長太長,他從這邊河堤走過去,又從那邊的河堤轉回來,一趟就得好多天。有時在人較多的地方,他還故意從籠子里放出一兩個河鱉任它們爬,讓別人去捉,以致讓別人相信他就是捉鱉的,他為此放跑過好些鱉的,他已不在乎了,他滿腦子里想的都是那些熟睡的女人,想著她們柔軟的乳房,雪白的大腿,肥大的屁股。他記不清那時他到底觸摸過多少個女人,他只知道那要比他捉過的河鱉河蟹要多好多倍的。凡是在青弋江兩岸的河堤上睡過的被他遇到過的女人,幾乎沒有不被他摸過的,她們在明處,他躲在暗處,又千方百計,絞盡腦汁地算計著。一旦她們睡著了,被他摸多少遍也不會感覺到的。
他清楚地記得,唯一的那個差點被人逮住的夜晚,月亮特別的亮,幾種不知啥名的夜蟲在不停地亂叫著。這夜,他很興奮,他的收獲很大,他上半夜在河邊就捉到了好多河鱉河蟹,把背籠都快裝滿了,他好多天都沒遇到這樣的好遠氣了。后半夜他就按白天計劃好的,沿著河堤走了幾十里,來到這個很大的村莊,這有許多人家,這里出來納涼人也很多,涼床幾乎一個挨一個,他到這里已來過兩趟了,這里熟睡的女人他大多摸過了,他覺的和別處的女人沒啥兩樣。但他發現了這里有個很漂亮的女人,那身材,那高挺的胸脯就是不一樣,她的頭發也很長,長到腰上了。而且她與別人不一樣,她不和大家的涼床挨在一起,她一個人的涼床離得很遠,他第一次來時就發現了她,當他向她靠近的時候,雞叫三遍了,他看到有人起來了,只得悻悻地走了,第二次來的時候,那女人的涼床一直空在那里,人沒來。這次他就是掂記著這個長頭發女人來的。他遠遠地就看見那女人的涼床空在那里,他想今晚這么熱,她一定會來的。他就躲在一旁,呆呆地盯著那涼床,等她出現。他沒等到這個女人出來,卻等來一個男人的怒喝:“什么人,半夜三更躲在這里干什么?”他驚得魂飛魄喪,立馬跳起來。他看到一個男人兇神惡煞似的站在他身后。“我,我是捉鱉的”,那男人翻看了一下他的背籠,看到許多河鱉河蟹, “捉鱉捉到這里來了”,“夏天的鱉喜歡往人多的地方跑”他知道自己在騙人,但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了。那男人沒再刁難他說:“以后晚上不準來這里,影響大家睡覺,他們明天還要干活。你半夜三更出來亂鉆多嚇人,以后不準再來了。不準夜里出來干壞事”“是,是,是,我以后不來了”,他應聲著趕緊出了村子,他走了好遠,才定下心來,他感到手心手背都是冷汗。他幸運那個女人沒有來,自己今天沒有去摸,不然就被人當場逮著了。接著他又有些好奇,好奇那個男人是干什么的?他半夜三更不睡覺出來干什么?他是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的?自己跑了這么多夜路可從沒發現這樣的人,而且這個男人還一直鬼鬼碎碎地跟在他后面走了很久才回頭。帶著這些好奇,他又回頭去找那男人。他很快就發現那男人偷偷摸摸地出了村,不時還朝他這個方向東張西望的,他越發覺得他不是好人,并遠遠地跟在他后面,心想“想跟我捉迷藏,我是你祖宗,你休想發現我”,他一直跟著那男人穿過一個柳樹林,他想起了那里有個偏僻的沙地,有一塊很大的西瓜地,那人一定是個賊,是個偷西瓜的賊,這個賊還敢教訓我晚上不要干壞事,讓我也來教訓教訓他。他看見那男人沒有鉆西瓜地,而是鉆進了一個草棚里。他緊跟了上去,聽到一男一女的聲音。“死鬼,怎么到現在才來”,“我怕被人看見”,“你還是個男子漢,膽子這么小”。原來是個偷人賊,媽的,自己出來偷人,還敢嚇唬我,他想起剛才被他嚇得夠嗆,還被他攪了今晚的好事,并想嚇唬嚇唬他,他先學著鬼怪叫了幾聲,又大喊“抓賊啊,抓賊啊”。他話音未落,那男人就像受驚老鼠 一樣竄了出來,拼命地跑了。里面傳來女人的哭泣聲,他沒想去嚇這個女人,他本想進去告訴她沒來人。當他拉開們,鉆進草棚,他就被陣住了。他借著月光,看到里面這個赤身裸體的女人,正是他要等的那個長發女人。他一時不知所措,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女人一絲不掛的身體,而且是他掂記許久,日夜渴望的身體。他只感到渾身熱血沸騰,像要爆炸似的,底下那個東西不知不覺地硬了起來,他不知道他這樣站了多久,直到那女人伸手抓住他那要命的東西,他才“嗷”地叫了一聲倒在了她的懷里。
這夜,這個女人幫他桶破了男女間的最后一層,他感受到了男女之間的最大快樂。一連幾天,他都往這兒跑.,這個女人也很喜歡他, 教會了他男女間的一切,在床上親切的叫他小豹子,直到有一天, 這個女人叫他以后別來了,她男人要回來了。他很感激她, 感激她交給他的一切, 感激她帶給他的滿足和快樂,他雖有些留戀,也沒糾纏她,他后來又去找過她幾次,卻一次也沒遇到過她,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怎么就不見了。
他又在河堤上去尋找那些女人,他不再滿足于胡亂地去亂摸一下,而是直接就想著去干那事,這使他廢了好多心事,他的聰明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揮,他開始專門去找那些單身獨居的女人,不再只是晚上出來,白天也開始出來打標子。他開始各村轉悠,一邊叫賣河鱉河蟹,一邊往女人多的地方湊,去聽她們說話,去和她們套近乎,有時還給她們一點小恩惠獲得她們的好感。其實,他從小就在這一帶游蕩,大家都認識他,也愛跟他說笑,有問他還記得吃過她的奶,有問他那年家里的那頭小豬是不是他偷的,他的嘴很甜,每次都說得她們很開心,以至許多人見了他,都很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野種,你又來啦”。他從女人們的說笑,動作,神態中去分析,女人們的喜好和心理,確定晚上去找的對象,到了晚上就去撬她們的門窗,他很小就學會了這手,幾乎沒有他撬不開的門窗。只是他現在是胸有成竹,沒有一點恐慌了,就像是吃飯穿衣一樣自然從容,只是他現在不再對任何東西感興趣了,他只對屋里的女人感興趣了,雖然他每次都做過計劃,但還是為此挨過不少女人的耳光。不過他堅持了一個底線,任何女人他都不強迫她做那事,一旦挨了女人的耳光,他都是跪在她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認錯求饒,有時還不停地自煽耳光,事情還沒發生,她們也怕鬧出動靜,頂多的就打他兩下,罵幾聲把他趕走了事,沒誰把他怎樣,有一些還被他軟拖硬泡地胡拉上床,半依半推地從了他。但是大多是昏睡中或者半睡半迷中就被他得手了,就是醒來,已經完事了,也不能把他怎樣,經驗一多,他就能分清她們哪些是似睡裝睡的,,哪些是心甘情愿的,哪些是和他盡情歡樂的,哪些是膽小怕事,不敢出聲的,哪些是既想他又心有余悸的,對那些心有不愿而又膽怯怕事的,他事后都會百般安慰,盡量不再去找她們,因為喜歡他的女人們越來越多,有好些女人直接叫他“床上小豹子,有空常來啊”。后來,他根本就不用撬人家門窗了,他知道每晚都會有好多的門窗為他半開半隱著,他走在青弋江兩岸的河堤上,就像是皇上在巡視自己的宮殿,尋思著晚上應該去推那個門,進那個房子了。
這種消遙快樂的日子過了好幾年,直到那天夜里,他遇到一個漂亮的姑娘,那姑娘他一輩子也忘記不掉。他像跟別的女人一樣先從她的胸口摸起,摸過她的腰,他感到她的腰特別的細,特別的軟,就像柔軟的柳枝一樣,他摸到她的大腿,卻發現她的大腿突然夾緊了,不上他摸進去。他感到這是個膽小怕事的姑娘,只要多花點功夫,她就會松開的,他繼續慢慢地摸著。她的雙腿卻越夾越緊了,他有些放棄了,他不敢再強迫下去,他從來不敢強迫她們,但他就要放棄的時候,她卻抓住他的手問;“你為啥摸我?”“我,我,我喜歡你。”這是他平時常對她們說的慌話。“我還是大姑娘,還沒結婚,你摸了我,你就要娶我。”他一聽,就樂了,立即把她抱在懷里,一邊去脫她的褲子:“我也沒結婚,我一定娶你。”他不記得這話也向多少人說過了,凡是遇到事后哭哭啼啼的姑娘家,他都會這么說的,他從沒記在心上,他一無所有,誰會嫁給他呢。她松開了緊夾著的雙腿,一邊任由著他,一邊叮矚道:“我叫柳妹,你一定要盡快來娶我。”他已經顧不得說話了,他在她的身體上狂吸著,他感覺她的身體太美妙了,當他進入她的身體時,她發出一聲驚叫,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痛得他已驚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 他的肩膀上從此留下了兩道齒印留下的疤痕,這姑娘太狠了,他有些怕了,他不敢再和她纏綿了,想早早的離開,姑娘卻不讓他走了,說:“你得了我的身子,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趕快派人來娶我。”“是是是,我馬上就回去蓋房子,派人抬八抬大轎回來娶你。”他找最好的話語胡弄著他, 姑娘還不放他,要他跪在地上,對天對地發誓不準對她變心,他都依她的意思說了,直鬧到天快亮了,姑娘才放他出去。他一出來,就摸著疼痛的肩膀跑去,心想這姑娘太野了,再也不能找她了,他還感到好笑,她還要我發誓,我不知發過多少誓,跟多少姑娘說過娶她,我從沒記在心上。
他以后真的沒敢去找過她,他依然像過去一樣的生活,直到這個叫柳妹的姑娘找上門來。那天,大洪水來了,他趕回柳樹灣去看他留在外灘上的窩棚,還沒進村,就遇見村里人說:“你小子真有福氣,找了一個那么標致的媳婦。”他不知怎回事,跑到村里一看,就看到那個咬他肩膀的姑娘在等他,她那天打扮得很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清徹透底,雪白的臉上泛出紅暈。村里人都圍了過來,一邊贊賞著姑娘,一邊指責他,怎么才回來,害的人家姑娘等兩天了,你真是有福氣,攤上這么好的姑娘。他可嚇慌了,他不知姑娘跟村里人說了什么,他怕自己在外干的壞事暴露了,趕緊帶她向外灘上的窩棚走去,整個外灘都被洪水淹沒了,只能遠遠地看見他搭在柳樹林高處的窩棚孤零零地漂在四周翻滾的洪水中。他想著肩膀上的牙痕,不敢得罪她,就撒慌說:“我一直在想著趕快做兩間房子,就去娶你。”“我不要房子,你講話不算數,你為啥不去看我了。”“我,我想趁大水來前多捉些鱉”,“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你得了我的身子,你就要娶我,我有手,我們可以去掙。”“那,那等洪水退了,我就去娶你。”姑娘挨著他的耳朵說:“我是逃出來的,我回不去了。再說,我已懷了你的孩子了。”他一聽就傻了,他不敢推辭了,這時男子漢的責任心占滿了他的胸膛,他不能再丟下他不管了。他去找村里的老人們商量,大家都說:“你無爹無娘無親戚,落在柳樹灣,就是柳樹灣的孩子,我們就是你親人,我們全村人給你辦喜事。”
全村人都熱鬧起來了,就在河堤上擺了幾十桌,全村老少都出來,驚動了四周好多村子,許多人跑來看熱鬧??墒蔷驮诖蠹覠釤狒[鬧要他倆拜天地時,來了一群拿著鐵鍬,魚叉等各種家伙的男人,中間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姑娘指著他哭叫著;“就是他”,那幫人立即狂怒地掀翻所有的酒席,“你這個小野種,你搞了我們姑娘還想不管”于是,要打他,要拉架的糾成一團,正打得厲害時,又有人跑來大叫:“又來了一個大肚子。”人們停住手,望遠處一看,果真看到又一個大肚子姑娘帶著一群拿著家伙的人氣勢洶洶地奔來。這時,人們只聽到那個叫柳妹的姑娘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天啊”,她最后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發瘋似的向江面跑去,當人們醒過神來去拉她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已一頭扎進了奔騰的洪水中了。人群驚炸了,分成兩股,一股驚叫著去救柳妹,一股高喊著追打他,他抱頭亂跑,身上挨了無數棍棒,最后聽到一個老太太的叫聲“傻小子,你想等死啊,還不快跑,跑得遠遠的別回來。”他立即沖出人群,拼命地向遠處跑去。他不知跑了多久,還聽到后面追趕他的喊打聲。
三、
他這一跑就跑了好多年,好多年都不敢回柳樹灣,也不敢到青弋江兩岸的河堤上去了。他后來聽說那天柳妹被洪水沖走了,一根頭發都沒找到,后來還來過好多人找他。但他永遠沒忘記柳妹最后看他的眼神,那種痛苦,那種悲哀,那種忿恨,那種瘋狂,那種絕望??偸浅霈F在他的腦海里,使他不安,使他恐怖。
他跑到青弋江下游的一個碼頭,干起了搬運工。這里從上游和下流來了好多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他的身體好,力氣大,別人扛一包,他可以扛兩包,掙的也比別人多。他干了一段時間,口袋里裝了不少錢,他就想回柳樹灣去買兩間房子,可是一直不敢回去。這天,他看到碼頭上來了一個玩花牌的,就三張拍克牌在他手里玩飛了,四周圍了好多人,大家都在叫著壓錢,他來了興趣,也跟著壓上了,開始壓小的時候都能贏,一壓大就輸了,他越輸越不服,他的手還能比我眼快,明明看好了的牌,怎能在我眼前就變了呢,怎么別人都能贏,就我輸呢,他越輸越押,直到把錢輸光了,那些人一哄而散,他還沒有明白過來,他傻傻地發呆,一個老頭過來告訴他:“你傻,他們是一伙的,你被騙了,那幾個和你一起下的都是串通的媒子”。他感到羞愧難當,他還從來沒被人騙過,而且這么多人一起騙他,他不服氣,就去找他們,一直找到一個小飯館,看到他們幾個正在喝酒喝得滿臉通紅,他們看見他找來,以為是來找事的,就一邊借著酒勁,一邊嘲笑他。他沒把他們幾個放在眼里,他說“你們有本事,出來溜溜” 他們見就他一個人,也就一個個地向他撲過去,沒多長時間,他們幾個就被他一個個整得癱倒在地上,一聲一個大哥的求饒,有的拿出錢還他哀求:“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大哥了。”他們沒想到,他不要他們的錢,而是叫他們接著喝酒說:“這錢是你們憑本事掙的,該得。”他們不知怎辦了,只得一杯一個大哥的敬酒。等大家吃飽喝足了,他說:“你們要叫我大哥,就帶我一起干。”他們一聽就樂了說:“大哥,你太厲害了,你要帶我們干,我們一定能走大碼頭,賺大錢,我們就是在大碼頭被趕出來的。”他說:“還有敢欺負你們的,我還沒遇到個讓我怕的人,帶我去。”于是,他就跟著他們去了一個大城市,那是他第一次見大城市,他一下就被吸引住了,到處都是人啊, 他一進來就感覺離不開這里了,但他還沒感受下大城市的氣息,就迎來了一場惡斗。
在路上,他們就一路告訴他,這城市雖大,卻沒有他們插足的地方,水碼頭被南霸天占住了,車站是北霸天的地盤。他問,“他們誰厲害” ,他們說,“是北霸天,北霸天的車站人最多”。他說:“我們就去車站,你們只管憑本事搞錢,北霸天來了交給我。”他們來到車站,剛玩了幾牌,就來兩個小混混,把他們牌抓起來一扔,“你們沒經我們老大允許,敢來我們地盤混”。他走過去,一手一個就把那兩個小混混揪起來,“現在這兒歸老子了,去叫你們老大來”, 兩個小混混沒見過他,也不是他的對手,只得叫著:“你是哪來的野種,你等著”就跑回去了。帶他來的幾個小弟兄有些怕了,說:“這是北霸天的手下,我們趕緊躲躲吧”,他說:“躲啥,要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子找的就是他”。結果,他們夜里就遭到暗算,在他們的住處,他們被幾十個拿棍帶刀的小混混們圍住,不由分說的被一陣暴打,那幾個小弟兄被打得跪地求饒,只有他一邊反抗一邊怒吼:“憑人多算啥,有本事你們一個一個來” 。 他們把他幾個都打趴下了才歇手。這時一個滿臉橫肉,臉上有個長刀疤的走出來:“你們敢跟我搶地盤,我北霸天坐過三次牢了,砍過多少人,你們想找死啊。”他說:“不管他們的事,你放他們走,我倆單挑。”北霸天沒想到渾身是傷的他還敢和他單挑,“你小子夠種,我陪你”,他們就在大家的圍觀下,惡斗起來,他已經被他們打狠了,還不停地有人在后面使黑手黑腿,根本不是北霸天的對手,一次次被打倒在地,都一次次的堅強地站起來,直到被打得 趴在地上不能動了,北霸天用腳踩住他的臉要他叫聲爺就饒他,他一直到昏迷過去都沒叫,只是不停地說:“放他們走,都朝我來。”
他不知昏迷了多久才醒來,他看到自己渾身都被包扎了,頭已被包得只剩兩個眼珠子,那幾個小弟兄一見他醒來都哭了,說:“都怪我們害了你,我們還是回去吧。”他說:“這點小傷算啥,我來了就不會回去了。”
他等傷剛好,就避開那幾個小弟兄獨自一人去找北霸天,他在市場買了兩把殺豬刀帶上,終于在街上找到了北霸天正帶著兩個小弟兄在閑逛,他徑直堵住他們的去路,那兩個小弟兄想上來先動手,被他一聲喝住:“你們滾開,這是我和他的事,不管你們的事,別搭上你們的性命。”接著他把一把殺豬刀扔給北霸天說:“今天我們只有一個能活著走,我先讓你捅三刀再還手,”北霸天一下被他震住了,拿著刀的手有些發抖了。他見北霸天一直不動手,并說:“我喊一,二,三,我要動手了。”他大聲吼叫道:“一,二,三,”持刀向北霸天撲去,還沒等他到跟前,北霸天就顫抖著給他跪下了,“大哥,饒命啊”, 北霸天就這樣被他征服了,這快地盤就成了他的了。后來,那幾個小弟兄問他怎么這么快就把北霸天征服的,他說:“那小子是軟蛋,以為臉上有刀疤,人家就怕他,一打架就叫許多人,虛張聲勢。真打架,不要人多,要齊心,要狠,要不怕死。”
小弟兄們開始對他佩服得無體投地,唯命是從了。他帶領他們很快就打出了天地,他的弟兄們也越打越多,越來越齊心。后來,形成了十個鐵打不散的弟兄,號稱“十大弟兄”,在城里風靡一時,有弟兄提議,我們弟兄就學梁山好漢,義結金蘭。他說,很好,他就帶著“十大弟兄”,找了一個廟,擺上香案,鄭重祭拜后,對天對地發誓,結拜成生死兄弟,他被尊為大哥,后來又有兄弟提出,我們身上要紋上圖案才氣派。于是,他就選出十個圖案分給大家,這十個圖案是,龍,虎,豹,獅,猴,蛇,馬,熊,狼,鷹,他們開始按分到的圖案相互稱呼,他被大家叫做龍哥,他依次叫他們虎弟,豹弟,獅弟等。
那天,他帶領十大弟兄一起去紋身,一排赤著身子坐在那里的氣勢十分威武,吸引了無數的驚奇的目光。他開始變得呼風喚雨,聲勢日隆,他們沒用多長時間就征服了這座城市的各路地痞流氓惡霸,他成了大家公認的龍哥,大家遇到任何事情都要請他來定奪,一些外來做買賣的,跑碼頭的,做工程的,遇到什么問題,也要來找龍哥擺平,他儼然成了各路神仙的保護神。在這塊土地上,已經沒有什么他不敢干和他干不了的事了。唯一使他心煩的是他沒法擺平警察,他的那些虎,豹弟兄們不斷地有人進局子,開始是一兩個進去,沒幾天就出來了,后來一次他的十大弟兄一下進去了一半多,他急了,于是他干了一個震驚全城的大事,他叫來了幾十個弟兄包圍了警察局要人。他第一次面對警察,有過一次被弟兄們廣為流傳的對話:“你就是龍哥,我們正要找你,你送上門來了。”“你們抓的都是我弟兄,你們抓錯人了,他們的事就是我的事,把他們都放了。”“他們做的事都是你指使的?”“我是他們大哥,他們干的都是我叫他們干的,有什么事你們問我。”于是,他也被逮了進去。
警察拿出一大堆案卷“你知道他們這里面都干了些啥事”,他不知道那里面都有啥,但他一口全兜:“我都知道,都是我叫干的。”當警察一一和他校對時,他自己都有點傻了,他沒想到他的十大弟兄在外干了這么多壞事,幾乎世界上所有的壞事他們都干過了。他心里雖在罵著他們怎么能干出這些喪盡天良的壞事,但口頭上還是全兜了,說;“他們還小,不懂事,這些事都是我逼他們去干得,只要把他們全放了,怎么處罰我都行。我從小一個人,坐多少年牢都行,他們都是一大家子人,是我沒帶好他們。”
后來,他的弟兄們一個一個都出去了,只剩下他一個關在了里面。他不知被關了多久,他想到了許多,他想出去過弟兄們前擁后呼,招搖過市的風光日子,可一想到他們干的種種壞事,心里又不免有些不安了。當警察來叫他,他可以回家了,他竟一時不適應了,他不知道他的家在那里,他該出去干什么了。當他走出大門的時候,他看到他的十大弟兄都整齊地站在那里等他,每人身后都帶著一大群人。大家一見他出來,都像見到皇帝駕臨似的一路高呼著歡叫著簇擁著他來到一個豪華的大酒店。整個大酒店都被他們包下了,所有人都尊敬的排隊向他敬酒,他也被大家的情緒感染了,他記不清那天他喝了多少酒,他借著酒意正酣的時候問他的十大弟兄:“你們以后還認我這個大哥嗎?”十大弟兄齊聲道:“龍哥,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哥,我們永遠聽你的。”他對著全體弟兄說:“如果你們還叫我大哥,以后就不要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了,我們要做堂堂正正的人,要堂堂正正的干大事,以后老人,小孩,婦女這三種人你們人不能欺,手不準伸,誰去欺負他們,誰就不是我們兄弟。”
弟兄們齊聲高呼:“龍哥、你說得好,我們都聽你的。”那天他喝醉了,醉了兩天才醒來, 弟兄們也都喝得大醉,等大家都清醒了,有的弟兄就哭了:“龍哥,你不讓我們去做這些,那我們吃啥呀。”他說:“我們不能總被別人叫做地坯流氓了,我們要學梁山好漢,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又有弟兄說:“人家梁山好漢還有朝庭招安,可是有誰要我們呀,我們現在除了跟警察打交道,還能跟誰打交道。” 弟兄們的話讓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從農村來的窮小子,過去在城里做工程,常被人欺負,來找他們保護過,現在發財了,成了一個小老板。他并去找他,求他給弟兄們指條路,那人一見他就很感激的說:“龍哥,我能在這里混口飯吃,全靠你們弟兄們保護,龍哥有啥事盡管吩咐”。他說:“我們都是從農村來的,你混得不錯,幫我們找點事吧。”那人說:“我接的都是城里人不干的臟活累活,我們農村來的人不干這個干啥呀。”他說:“不管什么活,我都能干,我不能再看到弟兄們被警察到處追著抓了。”
四、
沒幾天,那人就來找他,求他幫忙說,他好容易找了一個挖下水道的工程,可他帶來的人嫌給的錢少不干,都跑了,明天完不成,他就要被罰款了。他來到工地一看,那是一個什么車都開不進去的死胡同,下水道被堵了,各種垃圾臟水漫溢得到處都是,臭氣渲天。他二話沒說:“你放心,保證你明天早上完工。”他說完,也不去叫任何人,自己一個人就挽起褲腿,撒開身板就挖了起來,把那人嚇壞了;“龍哥、龍哥、你怎么自己干呢。”他說:“來不及找人了,你以后不要叫我龍哥了,我就是挖下水道的了。”很快,他的舉動驚動了許多人,他的十大弟兄也都趕來了,沒人喊得住他,只得都跳下去,跟著他一起去挖,不到半天,就挖通了。那人對他感激不盡:“龍哥,你真是幫我解了大難了,把弟兄們的身上都搞臟了,我請大家洗澡去。”他說:“不用了,你的錢來的也不容易,我們身上雖臟了,可我們人變干凈了。”
他跟著那人接過幾個小工程后,那人對他說:“龍哥,你是能干大事的人,跟我做這些小事太委屈你了。”他說:“我一個人赤手空拳來到這里,只要能不靠干壞事活下去就行了。”那人說:“龍哥,你手下有那么多弟兄,一定能干成大事的,我帶你去認識一個人。”那人并帶他去認識了一個拆遷辦的姓吳的主任。那個白白胖胖的戴眼鏡的主任打量了他很久:“你就是大家說的龍哥,你真有他們說的那么大本事。”他有些不自然的說:“那是過去,我們現在不干壞事了,望你能給我們指條正道,你就是我們的再生父母。”吳主任說:“路是有的,就看你有沒有本事干好。”“只要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盡力干好。”他熱切地說。吳主任拿出一疊資料說:“這個工地有些老大難問題,有十幾戶拆不了,你看看有沒有辦法,如果你能把這事干成了,我保證你以后有干不完的活。”他立即拍著胸脯說:“請吳主任放心,我保證一個月把它拆完。”吳主任被驚得睜大了眼睛:“一個月?你有沒有搞錯?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地方?”“你說的不就是城中心那十幾座小洋樓嗎?仗著有錢有勢不讓拆嘛。全城的人都知道。我保證一個月把它拆完。否則任你罰。”吳主任不停得搖著頭說:“小伙子,不是我不信你,我不會罰你,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能拆完我都會加倍賞你。”
出來后,帶他來的那人不停地埋怨他:“龍哥,你知道這都是些什么人呀,我們一個都碰不得的,你的話說大了。”他毫不在乎地說“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只知道他們都是有錢有勢的人,老子生來就不怕有錢有勢的人。”那人有些當心地說:“龍哥,你可千萬別胡來呀,千萬別鬧出人命來呀。”他說:“你放心,出不了人命的,他們的命都比我值錢。你告訴我他們中誰最難搞。”那人翻了翻資料說:“個個都有后臺,不然政府都不敢動他們。其中最有影響的就是三號樓,五號樓和十號樓。三號樓住的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師, 五號樓家有個舅舅在京城當高干, 十號樓更是歸國華僑。我們都是不能碰的,龍哥,這個活我們還是別干了。”“不,這活我干定了,男子漢大丈夫,說一不二,決不能讓人瞧不起,再說,好干的活能輪到我們,今天晚上就去找那個大律師,你不要被他們嚇倒,在我眼里,他們都是孬種,就為了多要些錢,就跟政府對干,其實他們心都是虛的,他們那一套只能對付當官的,遇到老子,就叫他們全都玩完。”他信心十足地說。
他當天夜里帶著幾個弟兄就去敲開了三號樓,那個大律師半夜被人叫醒,怒氣沖沖地叫道:“你們什么人,半夜侵犯民宅,我要告你們。”立即有個小兄弟沖上去,一把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抵到墻上。“老子是你的祖宗,是來取你狗命的閻王爺,要告我們到閻王殿去告吧。”這時,他故意高聲喝道:“怎么對李大律師,這么無理呢,我們是來請李大律師做顧問的。”“是,龍哥”那小兄弟松開手,吼道:“這是我們龍哥,還不快來拜見龍哥。”李大律師驚恐不安地說:“你,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龍哥,我,我什么地方得罪龍哥了?”“不敢,你是這里數一數二的大律師,也是全國都知名的李大律師,我們兄弟是有事專門來求教你的,請你給兄弟們指條生路。”“龍哥,有什么事你盡管說”,“ 我們兄弟們剛從局子里出來不久,無職無業,好容易接了這個拆遷工程??赡銈冞@十幾家硬是擋著兄弟們的道,我們是來求你給條生路啊。”“這,這難辦啊,按法律我們都是有合法手續的,要受法律保護。”“哈,哈,哈,法律是什么鳥玩意兒,法律不過是你們手中騙人的道具,是你們賺錢的招牌。”他大笑道。小弟兄們也跟著嚷道:“你們律師十個九個黑,還有一個正在變黑,你們都是賺足黑心錢的黑心鬼。”“你們律師心黑手黑,就憑一張嘴,就幾十萬,幾百萬的賺,還不知足,還要堵我們的生路。”“你們律師都是有錢人的狗,誰給錢就舔誰的屁股,我們弟兄們坐了多年的牢,沒有錢請律師,就沒見一個律師為我們辯護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們就是給有錢人推磨的惡鬼,黑心鬼。” 小弟兄們越說越氣憤,有人高叫道:“砍了這個狗律師,剁了他的那雙黑手。”
李大律師在眾弟兄們的叫嚷中嚇得命如土色,眼巴巴地望著他:“龍哥,龍哥。”他止住弟兄們說:“你可別怪弟兄們有氣呀,其實我們和你干得都是一樣的活,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拿人錢替人打官司,我們拿人錢替人干賣命的活。我們是蟹走蟹道,蝦走蝦道,各走各的道,可你硬要擋我們的道呀。”“龍哥,你放心,以后遇到你們弟兄們的道我一定讓得遠遠的。”“好,李大律師果真是聰明人,可你的這個房子正擋著我們的道啊,你讓我們怎么過呀。”“龍哥,你放心,我明早就搬走,別人家的事我也不管了。”“好,我代表弟兄們謝謝你讓路,請你簽字畫押吧。我們明天就幫你搬家,這事過了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李大律師簽完字后,他帶著弟兄們出了門,他一邊安排明天拆房的工人,一邊守在門外一步不離,一直守了一夜。有弟兄問:“他都簽字了,你還怕他賴?”他說:“夜長夢多,李大律師鬼點子多,我們要速戰速決。”到天亮后,李大律師一出家門,看到他們很吃驚:“龍哥,你們一夜沒走?”他說:“李大律師,給你搬家就要趕個早啊,討個吉利啊。”隨著他一聲令下,大家一擁而上,有搬東西的,有拆房子的。李大律士無奈地和他握了握手說:“謝謝龍哥”,然后轉身就走了。身后留下塵土飛揚的房子。
初仗告捷,弟兄們情緒高昂。當天下午他就帶著大家去了五號樓,那家正在給孫子過生日,準備了好豐盛的一桌酒席,正要開席。他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叫弟兄們坐下:“弟兄們忙了一天一夜了,放開吃,放開喝。”那家人沒見過這架式,一下全傻了。最終,一個長者出來問:“你們是什么人?跑錯地方了吧。”他說:“我從小就是要飯的,遇飯吃飯,遇酒吃酒啊,你這桌酒菜就送給我們吃了吧。”長者大怒:“你們怎么這么不講道理?”他說:“這個世界還有道理可講嗎?你給我說說我們弟兄們忙了一天一夜了,連口水都沒的喝,你們卻在這給小孫子過生日,我們來討口飯吃難道不該嗎?”“你們到底想干什么?叫你們領導來。”長者喝道。“我們從小歸天管歸地管歸自己管,從來就沒有領導。”長者氣急敗壞地罵道:“你,你們這些地痞流氓,快,快給我報警。”小弟兄們全都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快報呀,你看看我們誰沒坐過牢呀,等警察一來,你的兒子孫子就都沒有了。”那長者已氣得癱倒在地上,臉色蒼白。這時,他猛喝一碗酒,來到長者身邊說:“你罵得好,罵得對,我就是地痞流氓,我是流氓我怕誰? 我是地痞,不錯,可你是什么?你是官痞。你撈了那么多好處了,還不知足啊,我們都是兩個肩膀夾一個腦袋,為啥你的子孫就該享受榮華富貴,而我們弟兄流落街頭,被你罵成地痞流氓。不就是你家有個在京城當官的嗎?你們撈足了,總得給我們弟兄留口飯吃呀。你別以為你家在京城有人就了不起,在我眼里屁都不是。你知道我是誰,老子是玉皇大帝的兒子,是混世魔王。不信把你的兒孫叫出來試試??蠢献釉趺磁怂麄儭?rdquo;小弟兄們也跟著大叫:“我們都是龍王三太子,是紅孩兒,是哪吒。叫你兒子們出來??次覀冊趺唇逃査麄儭?rdquo;直到他們大吵大鬧地酒足飯飽后,他們家再也沒有人敢出面了。吃完后,他對那老者說:“我們明天就要來拆你家這個房子,這桌酒席算你送給我們吃的也行,不算就記著,等我們拿了工錢還你,明天叫你兒子出來找我們,他不來我們就到他們單位去找。” 那老者早也沒了剛才的氣勢了:“你們不要找我兒子,這房子就我做主。”“那好,那就請你簽字畫押吧,你就算給兒孫積德,別難為我們了吧。”那老者望著他那些兇神惡煞樣的弟兄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簽字畫押了。
這兩家一拆,其余的沒費多大力,就拆動了。最后就剩下那個歸國華僑的房子,弟兄們一連幾天都沒找到那個人,他對弟兄們說:“這是我們第一次接這么大的工程,一定要按期完成,他不出來,我們就把他逼出來,先把他的屋頂給掀了。”果然,把他的屋頂一掀,他第二天就出現了,他一出面,就被弟兄們逮住了。那是個干瘦的小老頭,在那一蹦三跳的。他走過去說:“你老小子,在蹦什么?是老子叫人拆的,你想怎樣?”“我是華僑,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受保護的,享受特別政策,我要到北京告你們。”他圍著老頭轉了幾圈:“老子正要找你算賬呢,你不是華僑,你是老花僑,是采花大盜,都說你到外國混這些年變成精了啊,我沒見你多長一只眼,,多長一只胳膊呀,到聽說你襠里多長了幾個雞巴了,你在外國討了幾個老婆,到國內又搞了好幾個姑娘,你襠里那家伙能忙的過來嗎?亮出來看看和我們是不是兩樣。”弟兄一起起哄:“扒了他褲子,看看他有幾個雞巴。”那老頭臉漲得通紅:“這是我的私生活,是我的自由。”“你他媽的自由了,快活了,一個人搞了許多姑娘,你叫我們弟兄怎么活?我們弟兄到現在還沒討到老婆呢。” 弟兄們又叫起來:“龍哥,割了他的雞巴,我們多少姑娘都被他這種人搞壞了,害得我們找不到老婆,閹了他。”一些弟兄揪住他就要扒他褲子,那老頭嚇傻了,一個勁地求饒:“龍哥,龍哥,算我有眼不識泰山,這房子你們想怎么拆就怎么拆吧。”他叫住弟兄們說:“ 弟兄們都憋了一肚子氣,要找你算帳,你還要去告我們。”“龍哥,我決不會去告你們了,你說怎辦就怎辦吧。”“那你給弟兄們寫個保證吧。”“好,我寫,我寫。”等他寫完保證,簽完字后,他對弟兄們說:“我們都是中國人,現在就別和他計較了,你們小心的幫他把屋里東西搬出來吧。”
就這樣不到一個月,這十幾座小樓,就被他神奇的拆完了,結束后,他按時去向吳主任復命。 吳主任對他刮目相看:“沒想到,你真有兩下子,沒怎么動靜,就全拆完了,好,好,好,我們一定重賞你。”
當他領著一大包錢出來時,他偷偷地哭了,他沒想到會有這么多錢,他也從沒見過這么多錢。他想起了小時第一次捉到那只大鱉的夜晚,想起了過去那許許多多的辛酸往事,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流了多少淚水。
他沒有留下這筆錢,他拿出一半分給了弟兄們,又帶著另一半去了吳主任家。他抱著錢守在他家門口,一直等到半夜,才把吳主任等回來。吳主任見到他很吃驚,看他拿出這么多錢時,更吃驚了:“這是你該得的,這次我該感謝你才對呀,你怎么送給我。”他感激萬分地說:“干爹,這是我孝敬你的,沒有你指路,我們也接不了這個事啊,我從小無父無母,從沒人教我走正道,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就收我做干兒子吧,你就收下吧。這是我孝敬你的。” 吳主任被他的真情打動了:“你有勇有謀,有膽有識,還這么有情有意,一定前途無量啊。你的心意我領了,你的干爹我當不了,但你的顧問我當定了。”最后, 吳主任又拿出一半的錢給他說:“這錢算我收下了,你先拿回去注冊一個拆遷公司,一定可以大有作為。”
“謝謝干爹指點。”他回去后。就找人注冊了一個拆遷公司。在公司注冊的時候,他終于有了自己的大名“柳野”。這是他自己起的,他說我是在柳樹灣長大的,就姓柳,人家從小叫我野種,我就是柳樹灣來的野種,于是,外面人開始叫他柳總,熟識的人還是叫他“龍哥”。
在干爹的悉心指導下,他的拆遷公司迅速發展,他手下的工人成百的增加。他很快就成了全城有名的拆遷大王。但隨著事業越做越大,他的心病卻越來越重,弟兄們都發現他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越來越郁悶不安了。直到這天,在一場驚天動地的拆遷大戰后,他的精神幾乎完全崩潰。
那是城外郊區的一個只有三、四百人的村莊。他們幾乎都是一個家族下來的,心出奇的齊。他們自發地組成了幾條防線,并以老人小孩和婦女組成了第一條防線。他一直對這條防線心有余悸,他這些年雖強拆了無數房屋,但面對這些弱勢群體他都是有所顧忌的,每次都會給他心里留下不小的創傷。他從小就知道了好漢不打村的道理,可現在卻要掃平整個村子,特別是面對這群比自己更不要命的人,他的內心生起了一種膽怯。他一時真沒了好辦法,他試著組織了幾次大的行動,他一點便宜都沒得到,手下人還傷了許多,而村民們卻越戰越強,越打越齊心。他知道對他們強攻是不行了,只能智取,他首先采取了斷水斷電的措施,可村民們毫不在乎,他們挖了深井開始吃井水,買了發電機發電,有的人干脆用起了煤油燈。他接著使用了壕溝戰,在村子四周挖了很深的壕溝,把整個村子隔離開來,可是村民們大都把門板下了下來,臨時搭起了一個個臨時的小橋。他最后連毒蛇陣都用上了,他叫弟兄們買來幾百條毒蛇,塞到各家各戶的門窗里,可是沒幾天就被村民們消滅光了,一條條扔到壕溝里。他們之間的拉鉅戰一直干了一年多,他仍毫無進展,他最終只得決定采取偷襲戰了,他一連幾個月放風,他們要撤出這塊地,不干了,一邊暗地里組織了上千人的拆遷大軍,上百輛的拆遷車輛隨時待命。
那天深夜兩點,他一聲令下,各路拆遷大軍靜悄悄地向村子四周聚集。他清楚記得,那夜的月亮特別的亮,照得四周如同白晝。整個村子死一樣的寂靜,沒有狗叫,沒有雞鳴。在那一剎間,他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神奇的力量把他團團包圍,壓得他透不過氣,壓得他說不出話來。他只是揮了揮手,手下人就蜂群一樣向那村子撲去。這時,他卻想起了自己的流浪的童年,想起了過去那無數個難忘的夜晚,他像幽靈一樣在這樣的村子里游蕩,撬們入室,偷取食物的情景,想起了自己過去的種種作為。他想不起過去自己有沒有進過這個村子,但他知道這村子和他過去進過的許許多多的村子沒有什么兩樣,在青弋江的兩岸到處都是這樣的村莊。
他越想心里越亂,越想越感到恐慌,他不停地對身邊人說:“千萬別搞出人命啊。”大家依照他的計劃,先去各家各戶清人,每到一家見人就往車上拖,拖上車就遠遠地拉走。然后挖土機,推土機一起上,一家房子瞬間就轟然倒塌了。隨著一陣陣機器的轟鳴聲,村民的哭叫聲和人群的嘈雜聲。一家又一家的房子很快就沒了。由于他的準備充分,計劃周密,一切都很順利,沒用幾個小時,整個村子就全拆了。當太陽出來,照到這里時,到處都也是一片廢墟了。
可他卻沒有一點輕松和勝利的感覺,他久久沒有離去,他心情沉重地在廢墟中尋找有沒有留下的人。他感到這天早晨的陽光特別的白,特別的刺眼,刺得他臉痛,照得他頭昏目眩。他終于在一座推倒的草屋前,發現了一個在大哭大鬧的老太婆:“天啊,你們這些該天殺的。你們要斷子絕孫。”當身邊人沖過去,要拉老太婆上車時,他突然失聲大叫道:“住手,不要動她。”眾人立即放開老太婆。只見他緩緩地向老太婆走去,走到她身邊,突然顫抖著向她跪下,撕心裂肺的叫道:“娘,娘,我的親娘,你在這里,我終于找到你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好久才醒過神來,弟兄們一擁而上:“龍哥病了,龍哥病了,快送他去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他清醒了許多,他喃喃不停地說:“我沒有病,我不去醫院,我要去柳樹灣,我要去找我娘。”
于是,弟兄們護送著他,開著十幾輛車浩浩蕩蕩向柳樹灣駛來。這是他逃出后第一次回柳樹灣,車隊一進柳樹灣,全村都沸騰了。人們驚呼著奔走相告:“野種又回來了,野種又回來了。”無數的人向他們圍過來。他首先來到過去他和“瘋婆子”住的茅草屋,那里已經只剩下幾段土墩了,人們告訴他“瘋婆子”已經不知那年死在外面,好多年沒有回來。他在土墩中間擺上祭桌、擺上祭品,點著香火,行了三叩九拜大禮,所有的弟兄們也跟著行了三叩九拜大禮,他們聽到旁邊一些老人在感動地小聲哭泣著。然后,他帶著弟兄們向他過去住的那片沙灘,那片柳樹林走去,他也找不到他過去的窩棚了,柳樹也沒有過去多了,他只能記得過去那高高的沙堆了。他找到那里,對著眾多弟兄說:“你們的大嫂就在這里”。弟兄們都明白了,大家全都神情肅穆地跟著他一起壘起了一個很大的沙堆,他在沙堆插滿柳枝,又取來一個木牌插上,上寫“賢妻柳妹之墓。柳野立”。
在墓碑立好后,他對著墓碑連嗑了三個響頭,他一跪,所有的弟兄又跟著齊刷刷一起跪下,周圍所有的人都被他們的行動感動了。遠近所有的人都趕過來了,整個沙灘上站滿了黑壓壓的人群,人們沒想到他會有今天這般出息,他還有這番情意。
他接著去一家一戶的走訪,受到了大家的熱情接待。所有的人家都想留他住下,他真的就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好多天。為了感謝全村人的盛情,他按排弟兄們拉來沙石水泥,很快就建起了一條貫穿全村的水泥路,并通到了每家每戶。他是在水泥路修好后才戀戀不舍地離開的,當時全村人夾道相送,他不停的向大家保證:“這里就是我的家,我一定經?;丶伊?。”
五、
他回到公司后,所有的心病都好了。他立即召集所有弟兄說:“我們以后再以不搞強拆這種缺德的事了,我們要改成建筑公司,要專門建房子,要為子孫后代積德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接工程的秘招,他覺得這太容易了,就是要膽大、敢出手,不能只想著把錢往自己口袋里裝,要想方設法把錢往外送,要比別人多幾倍的送 ,只要能把錢送出去,工程遲早得到手。他還有一手別人不具有的秘招,就是不斷的拜干爹,凡是對他有恩有幫助的老領導,他都要拜為干爹,他的工程越多,拜的干爹就越多了,干爹多了,到手的工程就又更多了。以至于后來人們私下叫他“柳三多”時,擺在第一位的就是說他“干爹多”。更何況他還有弟兄背后幫忙,他們已經個個是如魚得水,大展身手了,只要他們想干的工程,沒幾個人敢來跟他們爭。他到手的工程越來越多,做不完了,后來起初幫他找工程的那人直接對他說:“龍哥,以后我就從你手里轉包吧。”他說:“你是我的帶路人,我不會忘本,你以后看上的工程提前跟我說一聲,我絕不跟你爭,也不讓別人跟你爭。”
他的工程已是遍地開花,他手下的工程隊也日漸增多,特別是青弋江兩岸許多村的工程隊紛紛慕名而來,他都給予了特別的關照。對他們既不壓價也不扣款?,F在接工程對他早也不是問題,他只管接工程,接到手后就轉包出去,不用煩多少神。唯一使他煩心的是工程驗收,幾乎所有的工地都有問題。有的房沒造好墻就開裂,有的房沒驗收就漏水,有的馬路剛通車就到處是坑,有的橋沒用就要整改。他的所有精力都花在了這些善后工作中,起初他還能應付,他覺得這些工程隊剛從農村來,一時干不好應該諒解。但他們越來越不像話,直到一棟五層的教學樓只建到三層就轟然倒塌了,他徹底動怒了,他火速帶領一些弟兄趕到工地,并叫來許多包工頭,他要當眾使用家法整治。但這個工地的包工頭被帶來時,卻出其冷靜地說:“龍哥,出了這事算我倒霉,你該怎么處罰就怎么處罰的,我都認了,反正我也是傾家蕩產了。”他怒斥道:“你的心太黑了,你知道這是教學樓,如果是上課時要死多少人。”那人苦笑道:“龍哥,現在誰不心黑呀,你出手那么大方,每拿一個工程就送出去造價的百分之二、三十了,還有各種費用稅收,條條關卡下來,真正到我手里的工程款能有多少,我在下面不偷工偷料,連稀飯都沒的喝。”“你還狡辯,那我給你運來的鋼材呢,你怎么換了許多小號的,還用竹片替帶。”“那些鋼材被人偷了一些,我是沒辦法。”“什么小偷?這么大本事,你連小偷都管不了?”“這、這”那人吞吞吐吐的半天沒說出來。
他更火了:“你給我把這個小偷叫來,我看看他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背。”當那個小偷被帶來時,早也嚇得魂飛魄散,一見他,就撲通一聲跪下,一邊爬一邊叫:“爹,爹,我的親爹,你來救我。”他一下蒙了,半天回不過神來:“你,你是什么人?亂叫什么?”那小偷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爹,爹,你不記得楊柳村東頭那家草棚了嗎?我媽說你過去常去我家,我媽說我就是你的親生兒子呀。爹,我偷鋼材就是為了給我媽蓋房子呀。”
他想起了那家孤零零的草棚,想起了他過去去過的那許許多多的房子。他立即感到一股熱血在往臉上沖來,使得他一下失去了知覺。后來,在他清醒后,他沒再去責怪他們,他承擔了一切損失。他也沒認那小偷做親兒子,而是認他做了干兒子。消息傳開,不斷有人來認他做爹,他也不去細問了,大多收做了干兒子。他跟大家說:“這都是些苦命的孩子,認我做干爹,不過是想在城里找個依靠。”他一共收了多少個干兒子,沒人統計過。都說比他的弟兄和干爹加起來還多。在青弋江兩岸,大家都開始流傳他是“柳三多”,說他“干爹多,錢多,干兒子多。”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說他錢多是不實的,他自己其實是個空架子。一年下來,除去開支,給自己剩下的沒多少,他只是被大家哄抬著,他知道這樣是支撐不了多久的,他必須有掙大錢的新路。他去找各位干爹求教,他們告訴他,要發大財,就去搞房地產開發。他回來后,就找弟兄們商量,大家都說:“好,我們為啥光給別人造房子,早該自己造房子賣了。”他說:“搞房地產開發要很多錢呀,我們沒錢呀。我們不能空手抓白雞呀。”一個弟兄說:“錢沒問題,只要有地就行。我這些年開舞廳,開桑拿,認識了很多銀行行長,他們特愛往我那兒跑了。”他說:“那好,土地的事我去辦,我有那么多干爹,他們一定能搞到地的。”
干爹們果真沒使他失望,很快就給他找到了幾塊地,他的事業開始飛黃騰達起來,他的財源就像青弋江的洪水滾滾而來。他做夢都沒想到,世上的錢有這么好賺的,只要拿到地,就有銀行貸款,就有工程隊承包,就有營銷公司幫著賣房子,而且房子沒蓋好就賣完了,他的大把鈔票就賺到手了,他幾乎不要去干什么,唯一要干的就是陪干爹們去花錢,去瘋狂拿地。
他的財富在短時間內成百倍、成千倍地快速增長,他的豪車一部比一部高級,他開發的房子成片成片的起來了,他造的大樓一座比一座高。大家也算不清他有多少錢,有多少車,開發了多少房子了。他已經成了青弋江兩岸家喻戶曉的紅得發紫的人。只是,大家不明白,他這么有錢,為啥還一直不討老婆結婚,他留著這么多錢圖個啥呀。有弟兄向他提議,要為他找個大嫂,都見他陰沉著臉,心情很差的樣子,也就不敢再提了。
弟兄們每年除夕,都要帶著妻子兒女熱熱鬧鬧地陪他過年,后來他的干兒子們也都加進來了。這也是他每年最高興的日子,他每年都要擺上幾十桌款待他們,并給每個人準備了厚厚的禮包。這年除夕,但大家熱熱鬧鬧地吃完年夜飯,逐漸離去時,他突然感到了內心難以控制的孤獨和寂寞。他獨自一人出去開車兜風,他看到全城到處都在燃放煙花炮竹,他的心情輕松了許多。他接著又去自己開發的小區巡視,他跑了幾處,剛剛輕松了的心情又徒然緊了起來,他最后來到他開發的全城最大的新城。他的心情再也輕松不起來了。偌大的新城一片寂靜,空無一人,幾十棟高聳的大樓空蕩蕩陰森森的,沒有一片燈光,一些散落的路燈就像飄動的鬼火。他開著車,在空城里轉了一圈有一圈,他越轉越感到心里空蕩,越轉越感到恐慌。他不停地問自己:我這些年都在干什么?為啥這里沒人住?我造這些房子干什么?
最后,他一邊考問著自己,一邊瘋狂地開著車向柳樹灣奔去。直到車到了柳樹灣,他飄浮的心才平靜下來,他看到他們家家戶戶都在開財們,迎財神。他去他這些年回來造的祠堂,學校,小橋等處看了看,他的心里充實了許多,他知道自己該干什么了。
他回去后,就公布了自己的重大決定,他要去柳樹灣開發,他要到青弋江兩岸所有有人住的地方開發,他說:“我要開發有人住的房子,我不開發空城鬼城了。”他的決定遭到了干爹們的一致反對,他們說:“你開發房子,只管賺錢,你管他有沒人住,到鄉下開發有什么商業價值呢。”
他這次決定得非常堅決果斷,沒聽干爹們和智囊們的任何勸告,而是說干就干,沒多長時間,柳樹灣小區就開工了,他自己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柳樹春韻”。開業那天,舉行了聲勢浩大的開業奠禮,青弋江兩岸遠近百姓都趕來了,招待酒宴順著青弋江河堤擺了好幾里長,規模空前。他還特地叫人拉來了一個巨大的雕塑立在“柳樹春韻”的大門口,當蓋在雕塑上的紅布一拉開,就引來了大家不停地熱議。有人堅持說那是千年神龜,有人堅持說那就是河鱉,這種爭論從它出現時就沒消停過。
出人意料的是,“柳樹春韻”建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連同青弋江兩岸其他開工的項目全停了下來,而且一停就沒再開工。而他又突然就不見了,再也沒有回過柳樹灣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只知道他的十大弟兄有的被抓坐牢,有的和他一起跑了,有人說他們殺了人犯了法,有人說他在外壞事做絕了,有人說他被仇家秘密暗殺了,有人說他詐騙了國家幾十億,有人說他把許多人騙得傾家蕩產。。。。。。
不管人們怎么說,柳樹灣人都永遠地記住了他,不斷的有人去城里找他,大家相信不管遇到什么事,遭到什么坎,他都會過去的,他一定還會回來的。他的生命力不同別人,強盛得很,就像那沙灘上的柳樹,插到哪里都能成活成林,又像那沙灘上的野草,不管日曬水淹,刀割牛啃,一到適當的時節,它們就會茁壯地長滿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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