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射殺本拉登的那一刻,正義的天平又傾斜了。我的簡單的運算:A先到紐約去殺了三千,B就到阿富汗和伊拉克殺三萬,并讓三百萬以上的人生不如死,或者揣著石油還餓肚子,以為是薩達姆,背后卻還站著個牛螞蟥它叫小布什,吸你血,你反感到甜蜜。
你現在要問我對911的看法了?對不起,我要讓你難受了:看著奧巴馬和美國人殺了本拉登后的那股得意勁(其實是為了選票;他們如果真是狗屁的基督徒,心里還是會發怵的,但他們殺起人來照樣不怕難看、難收場),逆著來看,這個911是干得很有道理的了:奧巴馬和他所代表的這一群執行如此出丑陋的復仇正義,稱量一下,他們也就只配得到911了,這是他們活該,不多也不少地活該了。本來不該,現在就該了。比照這些下作之徒,我油然同情起我的烏薩瑪來了。
在那個關于911的著名訪談中,德里達說,全球正義是無法由歐美的正義人士、機構和宣諭來認定,而是由那種由互聯網、手機、福島核發電站和本拉登們所預示的彌賽亞式力量來強加,由國際難民、西部民工、錢云會、張妙這樣的冤魂來宣示和強加給我們的。我們和美國人能做的,不是去探求、協商和合成某種全球正義,而只是去向上面說的那種壓倒性的正在到來的力量“學習”。學習,這就表示我們已倒退和墮落到我們自己一行動就會對自己致命的可怕境地。我們只有從學習、像做句型練習那樣來開始著手了!我們的正義癱瘓了,是因為我們自己先癱瘓了。“我們”患著瘋牛病了。也許還有一個他者來救我們,也許就沒有了。
在《再見,列維納》里,德里達用這樣一個意像來描述那個與我們最相異、看上去最恐怖的他者的面容,描述一種無法被同化的極異他者將我們的“正義”逼到極限時的情形,我們的心軟,我們的惻隱心:受傷的動物的巴巴地望著我們的眼神。被射穿前胸的我的烏薩瑪向我們發出了這樣的眼神了么?德里達說,正義開始于我們與這種極限他者之間的這種面面相覷和狹路相逢里,而不是說我們手里捏著聯合國、經美國鳥人民的名義,正義就強大和得勝,為人類伸張了他們自私地謀算的基督邪教徒的正義。用了這個星球上最致命的人員和武器,將我的烏薩瑪逼到了臥室的墻角,先胸后腦各一槍,實況轉播給白宮作戰室里的領導們看,這是“正義”的伸張么?這符合這個滿嘴基督味的上帝之國的人民的自詡么?
我的烏薩瑪最近五年就活動在兩個黑暗的房間之間(除了坐到這兩個房間之間的那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上洗澡之外),其“存在”就像是一只切爾諾貝利陰影下的大老鼠,墓地也其實s比這種生存要寬敞和自由得多了。這些海豹突擊隊員是來向他空投和贈送死亡了,就像送來了氧氣,是一只昂貴的高科技大禮包。不知我的烏薩瑪是被從夢里還是從失眠中叫醒。這真的是一次很親密所以很恐怖的遭遇。最致命的敵人送來的死,這也是人能得到的最大禮品了,我為我的烏薩瑪感到高興,你等到的結局比你想要的還要精彩。你突然像一條閃電,使我狠狠地驚醒,存在得不舒坦起來了。你的死讓我活得不自在了。
如果說911是我的烏薩瑪的將要永久傳世的當代藝術品(作者和版權至今模糊),他自己的死則是一個更偉大的當代藝術品:奧巴馬、美國、國際法和哈貝馬斯嘴里全球正義,這下在他的死面前全露出了馬腳。相比于我的烏薩瑪,這些是多么丑陋的一堆,讓我們捂住鼻子:oughhhh!誰是真正被關在洞里的核輻射下的肥老鼠?絕對不是我的烏薩瑪!
2-突然發現,與我一樣,我的朋友們絕大多數開始對烏薩瑪產生起同情和理解,但他們都揮不去關于“恐怖”的這一恐怖。不管怎么樣,他們說,恐怖分子我們總是不能夠同情的,他們亂殺,所以我們也亂殺他們,這聽上去沒有什么不對的嘛。
本雅明說,法西斯主義后面,都有一場失敗的革命。巴迪厄說,每一個恐怖分子背后,都站著一個絕望的革命者。我的烏薩瑪一定也曾像我一樣反對強拆、政府貪腐、美國霸權,也像我一樣去靜坐、到網上發帖、被跨省追捕,先與專制黨國的反動統治作斗爭,然后發現它背后的主子實際上是美國老爹和它的資本主義權利-貨幣之壟斷-批發系統。肯定有一個階段里,他是也想搞個共產黨,來反壓迫反剝削。他一定試過了一切,然后就狠狠地拿起了“恐怖”。
恐怖?這就要看是對誰恐怖了!你我見到烏薩瑪,我們會害怕么?這種“恐怖”對你我是存在的么?他們說的“恐怖”,不是你我的恐怖!你我的恐怖是那個壓死錢云會然后抹平一切的那股勢力后面的東西。只有平庸和麻木的小知和小資眼里才會有“恐怖”,他們光要書本上的好聽和甜蜜的正義,大眾媒體是他們的鸚鵡。
具體講,我的烏薩瑪的“恐怖”來自哪里?巴迪厄說,父親壟斷了全部的快感,兒子只好動用自殺式的恐怖!對奧巴馬所代表的那種邪惡帝國勢力,我們動用動用“恐怖”是夠了么?但我們其實沒有別的,身上就只拿得出這么點“恐怖”了!奧巴馬們的快感有多大多深,我和我的烏薩瑪身上的“恐怖”就有多大多深。這是一架全球正義的天平,它的平衡天天在被打破,不是恐怖打破了它,常常是我們的快感在打破它。羅伯斯庇爾的戰友圣/胡斯特說:如果美德還不夠,那我就只有恐怖了!你要美德來改造世界,有了,用了,但不濟事,然而你又不敢恐怖,于是,你只能到“腐敗”,你所埋怨的,所以也是你活該得到的。我們頭上是兩張天,不是那張當代藝術、美德和博愛的睛朗的天,就是小布什、奧巴馬和卡扎菲、陳良宇、許宗衡們的腐敗的天。
快感、美德、壟斷、腐敗,然后還有親密。本來是只有親密的愛人之間才能造成恐怖的。但在我們這個腐敗的世界里,我的烏薩瑪不得不和小布什和奧巴馬這樣的小丑狹路相逢。誰對誰真正恐怖了,請你告訴我!!!誰更像我們在電影里看到后真的開始相信了的恐怖分子?恐怖分子不就是那些喊著好聽的口號而大白天里做出駭人聽聞的勾當的霸權主義者?不就是那些在白宮活動室里看如何殺人但穿著得體、談吐體面的家伙?在中國,他們是還能得到了民族英雄劉大波和將要去留學的我的學生們的艷羨和歌頌的。我們生怕沒有了這另一路恐怖分子、這些真正的恐怖分子,世界會更不太平,中國會更黑暗!
3-只有媒體在那里說了,又假裝正義,但又津津有味地說著我的烏薩瑪最后幾分鐘的下場,來賣廣告。哲學在哪里呢?我們讀了那么多的哲學,就是為了將我的烏薩瑪的故事聽得更津津有味一點兒?
我必須將我的烏薩瑪變成“我的”,我這才有資格來在我的同伴面前擺弄我那可憐的哲學。情況很糟,我得趕快挽救我的快要斷氣的哲學了。
讀德勒茲的書時,每不到五分鐘,我腦子里就會回放一次他飛身跳樓的場景。我反復提醒自己:我是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死的,所以千萬不要得意于已理解了他的寫。為什么看上去像跳樓,就一定是跳樓呢?是掉落,還是撲向呢?他的書告訴我,這是后者。我們根本就死不獨立、死不不自由的,他說。與其擺POSE,說你看,我死出來了,死到場外的空地里了,你們快來圍觀,其實還遠不如主動撲向那樣“既不是一也不是一切”的東西里面去。對于德勒茲,死是要這樣去尋求主動,和與那一無限水乳交融。如果我是德勒茲的戰友,我會很難辦:我無法恰切地葬他和悼念他;很難理解他的死;他也不想要我去理解他的死,他不想與我為伍,不想接受我的追悼。哲學是送他去死的飛船。他走了,哲學被他帶走,我就像魯賓遜,得自己造了船回去了!這下不好辦了!
古哲們說,讀哲學是在為我們自己的死亡做準備。這話聽上去仍太斯多噶主義,好象是說我們死前需要學習漂亮的助跑,才能死得像跳水的郭皇后那樣掉落得優美,可被電視直播。改進一下,這話其實可以這么說:讀哲學是要給我們自己的死增加難度。而我的烏薩瑪呢,他是將他自己的不可思議的死,當成了一個當代藝術品的制作材料,還在那里刻苦鉆研起來了。他能得到多少難度加分呢?
4-他在等著自己的怎樣的一種死呢?他這樣苦心經營他的死,離他自己想要的和追求的,還差多少?
一陣海軍陸戰隊員的輕機槍的掃射下,只聽見叮呤當啷地從床頭柜和梳妝臺上滾落幾十瓶“蟲草芪參膠囊”、“清濁益腎膠囊”、“二十八味檳榔丸”來,弄得小戰士誤以為這是專為伊斯蘭圣斗訂做的什么太空武器,更追加了一陣猛射。開槍的年青人以為是我的烏薩瑪去拿他那著名的蘇制輕步槍了,其實,他是下意識地去拿其中的一個藥瓶的。
這個問題一直燒著我:他在用這么多的藥瓶盤算著一種什么樣的輝煌的結局呢?他想要將它弄到911那樣地精準和壯觀么?他太貪心了!令我妒火中燒了!
像個藝術家,之前是他許我們偷看的,等到重大作品弄得差不多了,就關起門來,不讓我們看見,極大地自私起來,有點尋死覓活,想與作品同歸于盡,不理我們外面的人的心情了。我的烏薩瑪開始不講理起來。
我理解不了我的烏薩瑪的死。他很壞。我想他是想把我弄成讀者了。他不要什么訃告。他就這樣將我弄成了一個讀者。他要我這樣認真讀他,而我本也應該像他那樣去忙活我自己的死的,就像我的大款同學的忙著他的每平方米三十萬的墓地的七十年后的補交款手續一樣的。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