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文藝、余華作品以及頭發下的釘子
我小的時候看過一個故事,多年以來深深地映于腦海,不能忘記:有一對恩愛夫妻,男耕女織。女的年輕貌美被趙員外看上了,就數次趁男的出去干活威挾利誘,均被女的嚴辭拒絕,懷恨在心!這天趙員外請男子去喝酒,男的很感激,妻子勸也不信,就去了。女的整晚未合眼,天亮向趙員外家尋去,看到的卻是丈夫的尸體……醒來后就一心要替丈夫伸冤!可幾次驗尸并未發現中毒跡象,也無他殺的任何證據!姓趙的使銀子告女的誣陷,下獄受諸般酷刑.女的出獄后已是面目全非、形容枯槁!可她仍要乞討申冤,這一年換了個清正縣官,開棺驗尸。已化成一具白骨,細細地查驗終于看清:一顆大釘子從頭頂直貫下去!不露分毫……
現在,當我再一次接觸到它,接觸到這顆殺人于無形血淋淋的釘子,依然覺得震撼!依然覺得一種沉重的壓抑!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提它呢?因為它讓人死亡卻又不露痕跡!在生活里,究竟什么是讓人死去而又不露痕跡,讓人的另一半面目全非形容枯槁,什么是讓人死去頭發下的那顆釘子呢?涉及死亡時,與之相關的就是時間!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年里,每一年每一天勞動、睡覺、娛樂!勞動睡覺的時候要么全神貫注要么什么也不曉,人要生存就要勞動休息,我們經常講:“忙活了一天、睡了一晚上。”在這個過程中歲月流逝有跡可尋,那么娛樂呢?一般說來,它正是不露痕跡的,人們享受其中忘乎所以,所謂樂不思蜀!它的主要內容是文藝,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深刻的內涵是什么呢?在哲學上,無產階級文藝延緩了時間或它是時間的逆方向消解了時間么?
我善良的母親是典型的農村婦女,她去世前兩年秋天的一個中午,天空清澈高遠的讓人心慌,四下里寂靜無聲,她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樹葉湛藍的天空,緩慢說道:我小時候和小香小玉最要好了,一起念書、一起去挖野菜,小香后來嫁到濟寧去了,再也沒見過,小玉成了家也沒見過了,聽說后來為了給兒子蓋房累的不到四十歲就死了……她說的時候很平靜,只聽見窗外風吹過……此時此刻,無常令人心里陣陣疼痛,時光恍若一場夢!這樣的感覺其實藏在每一個人的心里,藏在每個人的最深處!用毛主席的話說:主觀和客觀永遠是矛盾的!
自一九四二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行至今,已過去了六十多年。這期間,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而深刻的變化,進入到一個新階段。人們物質生活極大改善,就對精神生活有了需求。現在,怎么認識講話,無產階級文藝是否只是些喜聞樂見、通俗易懂的內容,怎么結合陽春白雪,它的高級形式是什么樣呢?需要我們在新的高度把握講話的哲學思想。
文藝主要有繪畫、音樂、文學、戲劇、舞蹈等,它的主要特征是形象思維,表現感覺,這就是文藝的特殊性。人對世界的感覺各不相同,敏感甚至麻木,因此文藝作品也紛繁浩淼,良莠不齊。藝術家面對著世界,面對江山如此多嬌,本質上就會被其感動,山河萬物,陽光云影會象催眠曲像母親一樣地呼喚他。看到母親與幼子嬉戲,遂心里溫暖,這就是樂自然!在一篇世界名著里小主人公對自然界的著迷讓人驚嘆:云雀的嗚叫,風掠過樹林的聲音都讓他著迷,甚至渾身顫抖。帕斯捷爾納克寫道:“瓦藍的天清明無風,有時是感到幸福,不禁流下歡樂的淚!”我們說一部作品越能表現大多數人的感覺,越能表現大多數人的真實,它也就越好。什么是人類最本質的感受呢?余華說:“我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更加接近真實!我只要寫作,就是回家。”余華這里講的回家是要回到哪兒?倘若我們每個人也不在家,我們又在什么地方游蕩?
《楞嚴經》說:本妙明真心,因妄想故,顛倒向外馳求,不舍晝夜,為生死根本。《金剛經》云: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大海從海底深處奮起波濤萬頃,萬物運轉不停,訊速,不可思議的訊速!真正的藝術家在生活中深刻地體驗到這種感覺,他越是對親人愛的真切,越是留戀那街頭匆匆行人,愛他們那一張張臉孔,他就越對無常刻骨銘心!魯迅的心靈是清澈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里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的純凈,像秋季的天空。余華自八七年《十八歲出門遠行》以來,一發而不可收,《西北風呼嘯的中午》后來的《世事如煙》,《死亡敘述》,幾乎篇篇脫離現實,把對世界的感覺發揮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僅從列舉的篇名就可以隱隱地聞到血的氣息!他自己說到他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現實的那一層緊張關系”汪暉在講到余華作品的語言時說:“他對句子的穿透力達到了驚人的程度,含混卻又精確,模糊卻又透明。”余華寫了許多隨筆,回憶閱讀世界眾多文學大家的感受,可以看出,余華自身的感覺在他們那里得到印證,他的寫作也愈加寬廣,把真相表現的淋漓盡致,因此他也就把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悲傷刻畫了出來。現在,精細分工大規模的資本生產將人變成一部龐大機器的零件,人的精神越來越受制于生產,失去其特性,這就是人普遍的的異化。影響的焦慮愈深,藝術家在作品里因這種焦慮刻畫的愈加深刻,以此來緩解影響。新中國成立后的三十年里,《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精神得以貫徹,提倡大公無私的品德,推行公有制,人的心靈漸漸回復到寬廣的本來面目,文藝在諸多領域抵達新的高度:民歌、李可染潘天壽的繪畫、京劇的再創作。在這一過程里,影響的焦慮得到消解,也就使因為焦慮而激發的對無常的感覺部分被減弱。亦或許它本質上是無常的逆方向?近三十年來,中國社會發生了激烈的變革,向私有制轉移后,“我”的感覺愈加明顯,同時影響的焦慮愈加突出,成為人們的普遍情緒。我們說文藝應真實地反映生活,今日的文藝一片歌舞升平,不要說那隱秘的真相,就是浮于眼前的表象可有絲毫的反映么?余華作品以其杰出的感覺,達到了令人驚嘆的高度。近年來為藝術而藝術、藝術沒有階級性等論點甚囂塵上,余華作品非但不能成其佐證反而恰恰證明了《講話》的正確!若說那句著名的“人的一生其實只有童年”,余華六零年出生,在他形成藝術感覺的時期,正是在那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天空、“陽光里伸向天空的樹梢”、正午、街上的人、才呈現它們各自的本真狀態!“藝術家應該深入生活,深入到群眾中去,去感受他們的痛苦。人民生活中本來存在著文學藝術原料的礦藏,這是自然形態的東西,是粗糙的東西,但也是最生動、最豐富、最基本的東西;在這點上說,它們使一切文學藝術相形見絀,它們是一切文學藝術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余華寫道:“那一年的整個夏天,我如同一只亂飛的麻雀,游蕩在知了和陽光充斥的村舍田野,我喜歡喝農民那帶有苦味的茶水,與田里干活的男人說話。”談到《許三觀賣血記》,他說:“大概是在九十年代,我在王府井的大街上,突然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淚流滿面地從對面走了過來,我當時驚呆了,這情景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我猜測是什么使他如此悲哀?”余華就是這樣,在普通人呼吸的地方呼吸,因為此,他的文學語言象土地一樣自然質樸。誠如汪暉所說:只要讀上一兩小節,你就知道文章出自他的手筆。
樂自然,觀無常,悲天下,是人生的三境界。也是一切文藝作品的三境界。感知一切皆幻,屬智與識。仍是向外馳求。狂心不歇,歇既菩提!簡言之狂心既私心。若除去一分私心,心的本真浩瀚無際才會顯現一分。到這里大公無私正是無產階級的根本思想,正是就路還家轉凡成圣。以最上乘法論,各心既一心、各境界既一境界。無產者是一家,世上那么多的普通人為生活,在生老病死的苦難里掙扎。如果對這些沒有什么很深的同感,甚至熟視無睹那他的無憐憫心是流轉生死的根本!因此悲天下,它的高尚源自于它讓生命更加純粹,源自于它讓他人和自己真正的走向光明。我們說一個文藝作品的價值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善良高尚的心靈,既悲天下。無產階級文藝不但應具有人對世界的敏銳感覺,既樂自然觀無常,它天然的還具有悲憂天下的菩提心!只有三方面都具備的文藝,才是真正好的無產階級文藝。由此看來,無產階級文藝,它確是超出于一切其他的文藝,換言之、最好的文學藝術作品必然是無產階級文藝。列寧說,新文化是在吸收繼承以前一切文化的優點上而產生的。
杰出的藝術家和他的作品,無論自覺還是不自覺,有意或無意,承認或不承認,他都已經親身躬行了《講話》的精神,但倘若沒有“常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崇高心靈,他就到不了最高境界,到不了無產階級境界!那么其作品也就不是偉大的作品,這里,不禁想起這句著名的話來:每當我聽到又一個人去世,我都覺得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死去了。這也是余華同魯迅的差距。在后來重新閱讀魯迅的時候,余華說道;“我看魯迅小說全集,讀了第一篇《狂人日記》,我嚇了一跳,等讀到《孔乙己》的時候,我馬上給我的朋友打電話,告訴他魯迅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余華近期也流露出對那些偉大作家的仰慕贊嘆,但他若不在當下復雜的政治影響下的社會中看清真相,也就不能在光明的路上繼續前行。從這個意義上講,他能否相信自己?或許他正置身于一個十字路口。
讓我們一同來聆聽偉大的托爾斯泰的聲音吧!——“真正藝術家永遠不象我們慣于想象的那樣,安然高踞奧林匹斯山巔;他必須和人們共憂患,以尋求解救,他之所以感到痛苦,因為他每時每刻總是驚惶不安,因為他原本可以解答,說出使人們獲得幸福,得到安慰的話,可是他還沒有象應該做的那樣說、那樣描寫;他完全沒有解答、沒有說出,而明天,也許就晚了——他會死去。因此,痛苦、憂患和自我犧牲永遠是藝術家的命運。”
今日的文藝現狀,可以說是一言難盡。由政治發韌個體的人為金錢不能片刻歇息,大眾文藝愈加商業化、庸俗化,愈加反映權貴的審美情趣。非但不能陶冶性情,而且沒有絲毫的教育作用。西川說;我們可以寫資產階級的、可以寫無產階級的、就是不能寫小資產階級的。什么是小資產階級的?就是完全陷入在個人的享樂中!自私而又低級。因商業的魔力庸俗化的文藝無處不在,眼里本已無光十色,它讓人更加頭暈目眩;身體本已奔波勞累,讓人更加心跳急速。它窒息真正的藝術,像興奮劑,短暫的亢奮后迎接空虛寂寞;像麻醉劑,讓你忘記痛苦、只有感官的刺激。夢變得縹緲,縹緲變得堅固。以為擁抱世界,卻離世界愈加遙遠!使短暫生命愈加短暫,讓人死亡而又不露痕跡,這種虛假的庸俗文藝正是那顆頭發下的釘子!
越如此,《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越顯現它的重要意義!可以看出,它對文藝工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文藝工作者必須不斷地艱苦學習,敏銳地把握藝術靈魂,深入到生活里去領悟世界,在群眾那里在他們的痛苦那里感同身受,澄清內心,只有這樣,他才能創作出無愧于毛澤東文藝的作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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