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東
(5月26日環球時報)
我們中國人，在歷史上確曾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而其他人則都是邊緣人。然而，近代以來，屢被堅船利炮打敗后，則又跳向另一個極端。較為典型的如胡適，他說：“中國不亡，世無天理”、（中國）“百事不如人”。這些話在當時的中國是很有代表性的，許許多多的知識分子，都有類似的言論。
國內曾泛起“逆向種族主義”的思潮
這些說法因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而告一段落。然而，“wg”之后，世事似乎又走過了一個輪回。胡適那時候頗為流行的自貶自虐言論在20世紀80年代再次泛起，并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思潮。以下舉幾個例子吧。
小一些的比如說：西方國家的人際關系簡單，不像我們中國，人與人之間整天勾心斗角。其實，說這話的人肯定是沒有能夠進入西方國家的主流社會的（這確實也不容易，西方國家存在著相當的種族隔膜，中國人即使在西方拼到相當高的位置，也很難成為他們的“圈內人”），因為你只要翻翻西方人寫的小說就知道，他們的“辦公室政治”有多么復雜，他們的人際關系有多么復雜，他們的爾虞我詐絕不下于中國人。人與人之間勾心斗角固然不好，應該改正，但用不著在這個問題上又崇洋人一通，罵中國人一通。
前些年有個“盧剛事件”，一個在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想不開，開槍打死了他的幾位美國老師及中國同學，于是國內外的中國人同聲痛罵“丑陋、兇殘的”中國人、中國文化。可不久之后，一位在美國上學的美國學生想不開，開槍打死了他的中國老師及幾位美國老師，國內外的中國人則一片沉默，國內的一般老百姓幾乎都不知道。
大的則更厲害了，如說中國人是一個“污染了地球五千年的民族”。請問，要是可以這樣沒有標準地亂說，那么，又有哪一個民族不是“污染了地球”五千年，五萬年，乃至五十萬年呢？還有說中國近代之所以挨打，乃是因為不講理，乃是因為中國的司法不人道，如果中國的司法與西方一樣人道，西方人是不會打中國的，不會要求治外法權的。所以有人就總結出了一條“規律”，說是“落后不會挨打，不講理就要挨打”。這樣的說法經一些著名學者傳播，很多人都信以為真。然而，這個說法卻被嚴格的學術考證證明為是時空錯位：這個說法中提到的那些比中國更人道的西方司法實踐，都是后來的事情，當時的真相是西方的司法實踐并不比中國的更人道。中國今天的司法也許有很多地方要向西方學習，但為了向西方學習，就把當時西方對于中國的掠奪和侵略，說成是中國“不講理”才挨的打，這就是歪曲歷史了。
筆者曾在20世紀90年代，把上述這類在20世紀80年代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思潮定名為“逆向種族主義”，因為毋庸諱言，這股思潮的核心思想就是說中國人是個劣等種族，西方人和日本人才是優秀的民族。
形成背景可以理解，但不正確
任何一種能夠稱得上是“思潮”的想法，即使萬分不對，也是一定會有它的可以理解的形成背景的。中國當代“逆向種族主義”的形成背景大致有以下幾個。
首先是新中國成立后的政治運動。因為這種政治運動，中國的許許多多的人，首先是后來重獲主導性話語權的精英，遭受了痛苦和創傷，而這些痛苦和創傷確實是來自國人。這確實是個悲劇，但是，講到一個民族、一個文化、一個文明，以十年而否定幾千年是公平的嗎？是理性的嗎？是科學的嗎？
其次是在上世紀80年代，由于“dyj”、“wg”等一系列失誤，中國在經濟上不僅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差距沒有縮小，甚至與“亞洲四小龍”的差距也被拉大了。當時中國的國門甫開，掌握話語主導權的精英們第一次出國便看到了中國在現代化上與國外的巨大差距，其心理感受可想而知。
再次，當今的中國與胡適那個時代相比，雖然已經強大得多了，但由于前面所說的一系列失誤而不夠強大，仍舊未能完全洗凈百年恥辱，所以，胡適那個時代的很多說法就仍被繼承了下來。
“逆向種族主義”固然有其可以理解的形成背景，然而，可以理解，可以原諒，不等于它就是正確的。從小的方面說，“逆向種族主義”強烈了會造成個人的心理不健康，會造成與外國人打交道時的不理性，個人吃虧上當。從大的方面說，這是一個民族在思想上的矮化，影響到民族的自主性、國民的當家做主精神。這不僅會影響到國家安全，而且會窒息這個民族在科技人文思想方面的創新能力。
妄自尊大固然要不得，“逆向種族主義”也要不得
我們中華民族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一定要拋棄“逆向種族主義”。妄自尊大固然要不得，“逆向種族主義”也要不得。早在1899年時，梁啟超先生就批評過這種心態，用白話文來說，就是中國人把歐洲人看成蛇蝎，只是過去的事情了。今天則剛好相反，把歐洲人看作神明，崇拜他們，向他們獻媚，向他們乞憐，這種人比比皆是，包括很多自稱“有識之士”的人。過去人人都把歐洲人當蛇蝎，我認為不是；現在人人把他們當神明，我也認為不然。實際上，歐洲人既非神明也非蛇蝎……這只不過是客觀事實而已。如果從主觀上看，“則我中國茍能自立也，神明將奈何？蛇蝎又將奈何？茍不能自立也，非神明將奈何？非蛇蝎又將奈何？”
筆者認為，梁啟超先生的這些話，在今天仍舊沒有過時，不僅沒有過時，而且仍舊振聾發聵。▲
2006-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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