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食人間煙火的方舟子
按 語:這篇文字采訪稿,未曾發表過。采訪時間是在李一造假事件曝光之前,唐駿博士學位造假事件被媒體披露以后,采訪者是南風窗的章劍鋒先生。當時,我對章劍鋒先生的采訪用意不甚了解,婉言謝絕了他當面采訪的請求,只答應可以書面回答問題。
最后,是章先生的誠意感動了我,我們見面談得很好。他筆下的方舟子真實具體,特立獨行,行高于眾,很有道德感召力。
昨天(2010年8月29日)方舟子被人打了。
我把這篇文字拿出來,姑請大家看一看。
司馬老師,您好!我是《南風窗》雜志的章劍鋒。因為唐駿學歷作假的被揭出,我們最近想寫一篇方舟子老師的深度人物報道文章,主要就是寫寫方老師這個人的“其人其事”,知道您與他相熟,是好朋友。因此能不能與您做個訪問,有幾個方面想與您深入交流。 能否談談您與方老師之間的交往?并且在實際交往與接觸中,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司馬南:在我的眼里,方舟子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他很純粹,做事情不屑按世俗常理出牌。
舉一個例子,一次,一個老朋友找到我,問我是不是跟方舟子很熟悉,我說當然,是的呀。老朋友說,哎呀,這下就放心了,小事情一樁啊,司馬哥出面一定搞定。據他說,方舟子因為一件事誤會他了,在新語絲網站上,有一篇對他本人不利的文章,希望我說說情,讓方舟子把文章撤下來。我找到方舟子,舟子果然很給我面子。所謂給面子,就是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所謂“誤會”的來龍去脈,以證明這“根本不是一個誤會”。方舟子是一個不太愿意多說話的人,但是,為了證明此人并不冤枉,方舟子苦口婆心,回頭又給我發來一大堆在他看來有說服力的郵件,那架勢不弄通我的思想決不罷休。方舟子之認真,由此可見一般。
他的認真,不是因為其考慮問題復雜,而是因為其思想單純。這么純粹的人,今天是少之又少。
你是怎么認識方舟子的?
司馬南:認識方舟子很偶然。大約是在1997夏天,在北理工大學,方舟子舉辦其在北京的第一場關于學術腐敗的報告會。大約因為會議消息早就貼在網上之故,中關村附近的各校師生踴躍早早擠滿了報告會現場。
這事情本來與我無關,那時我根本不知道方舟子是哪路神仙,對其研究的學術腐敗問題也不感興趣。方舟子當時與北大的劉華杰、清華的劉兵等人來往密切,那個報告會印象中就是“二劉”操持的。但是,因為方舟子的航班晚到,報告會來不及更改時間,一下子來了這么多聽眾,郭正誼先生臨時把我叫去墊場。我講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方舟子才匆匆趕來。我的報告會雖然學術水平比較低,但是快樂指數比較高,永遠是熱熱鬧鬧的,掌聲笑聲連成一片。
及方舟子上了講臺,話題一下子就變得嚴肅鄭重起來了。他慢慢地講,大家靜靜地聽。那時候,他正在寫作第一本學術打假的著作《潰瘍》。
方的表情總的說來不算豐富,多數時間是沉默而嚴肅的。他的閱讀量思考量寫作量很大,效率極高。不了解的人以為他跟網上那些浮躁的人一樣浮躁,殊不知方其實較勁得很,他一根兒筋,往往鉆研得很深。不說他研究的具體問題,單就新語絲網站來說,自從1995年開始,網站始終是他一個人在管理,內容更新,閱讀來信,自己撰文,多年來,日復一日,堅持不輟,如此巨大的工作量,沒有異常勤奮刻苦的精神,是難以完成的。方舟子很勤奮很辛苦,明察秋毫很能戰斗,是公雞中的戰斗機,這一點連他的那些敵人也不得不佩服。
我個人有晏睡陋習,后半夜當傍晚過,保不齊夜深人靜抄起電話騷擾別人,方舟子崔永元之流,還有其他一些朋友,都屬于后半夜玩活兒的貓頭鷹,我等屬于后半夜操起電話就可以互相騷擾的異類群體。方舟子的后半夜,永遠是在閱讀和寫作中。
二,當年(十年前)他為什么會有這樣一個選擇(就是以科普、打假為職業)?您對此是否了解?
方的動機簡單概括,無非“不忍”而已——看不慣某些人利用國內外的信息不對稱回國坑蒙拐騙,所以,從社會學結構功能學派的觀點看,我們應當承認,方舟子類似一只啄木鳥,他是屬于“森林中國的啄木鳥”。中國,欲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這樣的啄木鳥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以至于絕無僅有。今天,有人因為方舟子在學術界、科學界到處置喙(不是智慧),而不理解他,無非是因為方舟子這樣的人,生活中很少遇到,所以,人們不敢相信,今天這個無利不起早的世界還有人無利而起早。
不忍之心,在孟子看來,是人的天性,所謂政治,即應當“以不忍之心行不人之政’。學術問題,孟夫子沒有談到,我想道理可能會是一樣的。作為精英,你不忍學術造假蒙騙國人,這固然是傳統保身明哲,但是,你的精英圈子里別人造假了,國家利益受到損害了,你怎么辦呢?許多人選擇潔身自好不與同流合污,鮮有人敢于站出來。
方舟子是一個令人敬仰的無畏的戰士。
三,您如何評價他所做的事情(打假)?這樣一種民間打假現象的存在,在多大程度或意義上能夠對我們這個社會起到激濁揚清的作用?
我認識一個年輕的院士,很作為的科學家,他告訴我,新語絲網站是他的必上網站之一。我好奇地問,上去看什么呢?他笑答:看看我認識的熟人又有什么新故事。很多事情,我不方便講的方舟子都替我講了,比我講得好啊。
我周圍的很多的大學生研究生博士生,也上新語絲,他們的閱讀興趣謹在兩點:其一,科學精神科學思維的具體應用;其二,了解科學家共同體中,那些人,那些事。
唐駿的故事,顯然教育了一大堆的人,方舟子的這幾篇微博,戳破了皇帝的新裝,也讓唐駿以外那些招搖過市光著身子以為別人不知其羞的人警醒起來。這不是很好的社會誠信教育嗎?想想看,國務院各部委召開多少會議,下發多少文件,舉行多少論壇能收得到這樣的激濁揚清的效果呢?
四,同樣是以反偽打假著稱,你們之間有什么相同與不同?這么多年過來,您怎么看他的堅持(十年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
我與方舟子的共同點是嫉惡如仇,悉為社會公益,沒有個人私敵。我們的不同點是他有更多的知識,有更廣闊的視野,有自己的扎實的專業基礎,我只是在當年神功大師江湖騙子橫行時,用經驗論的模式揭穿了一些所謂的特異功能把戲,與方舟子比,我的作用是有限的。我的反偽打假歷史已經結束,方舟子的歷史剛剛開始。如今,他在斗牛場上鏖戰,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在看臺上不時地為他捏一把汗。
五,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當年,您與方舟子老師、何作庥院士是個“鐵三角”的關系?
沒有什么“鐵三角”。“鐵三角”的說法是某些人主觀構建的產物。支持方舟子的人多了去了,講起“角”來,豈非太多了?當然,歷史上,我們三人的確是聯系比較多一點,脾氣秉性有共通處。
網上流行一張照片,在司馬南的書房,何祚庥方舟子一老一少太極推手切磋技藝,他們都會打太極拳,我也會一點,但是不及他們爺倆專業。我等三人志同而道合可謂忘年交,年齡段大體在80-50-40。可是,我們共同語言以外,也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比方,的他們爺倆在中醫問題上有共同語言,彼此砥礪共同進步,面對鋪天蓋地的謾罵,照例我行我素。我則自知學養不足知識有限,公眾場合緘默不語。就是這樣,也沒耽誤別人一樣指控我反中醫,原因就是何祚庥方舟子司馬南三個名字離得太近了。
在轉基因問題上,我照例一言不發——不懂啊。何祚庥院士也沒有講話,他老人家可能也不懂。只有方舟子一人堅持己見,獨撐大旗,他是生物化學博士,專業與轉基因沾一點邊兒,對轉基因問題這么多年一直在用心。有人找到我,要我警告方舟子,在轉基因問題上,不要走得太遠。我苦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知識結構和智商不足以回答這樣的專業問題。
同樣,我感興趣的話題,方舟子也不理不睬。比如2008年以來,在“普世價值”問題上,在“還權于民”問題上,在“法大于天”問題上,我寫了一系列文章,何祚庥院士有時會關注一下,但方舟子很少表示有興趣。
最近,我的新書《民主胡同40條》付梓,出版社要找幾個名人推薦一下,我請舟子寫幾句客氣話,方舟子要求看原文。他專門要去我的35萬字電子版全文,研究一晚上,看了一個究竟,最后態度審慎字斟句酌地寫了幾句話:“司馬南從反對偽科學到反對偽民主,角色雖變,內心如一,都是憂心國家和民族的未來。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觀點,但是不必懷疑他的真誠。”
方舟子在我眼里,典型的不易幟、不動搖、但是不停折騰的人。
六,這種民間的個人打假行為,面臨著什么樣的困境?這么多年過去了,為什么無法形成一定的氣候?
什么叫“無法形成一定的氣候”?
反偽打假,這么多年,可謂盡力了。此成效,不是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氣候嗎?李洪志不是在美國政府的庇護下藏在美國不敢露面了嗎?輪子功不是臭大街沒有人再信他了嗎?各種各樣神功大師不是逃之夭夭藏匿國外或流落民間改弦更張了嗎?今天,再來一些20年前水平的騙子,騙騙老百姓試試啊?今天的高家莊,不是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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