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晴朗天空似乎仍無法滌蕩掉在過去近2個月時間里，籠罩在玉米產業(yè)利益相關者頭頂上的陰霾。
    他們是農民，他們是養(yǎng)殖戶，他們是糧食販，他們是經銷商，他們是上市公司。從9月末至此，他們的情緒喜悲、命運轉合都與一粒叫做“先玉335”的玉米種息息相關。而這發(fā)端于一則關于其涉嫌轉基因的報道。
    縱然該報道已遭到官方以及“先玉335”生產廠家——杜邦公司的證偽，但其帶來的在傳播中不斷被或主觀或客觀放大所產生的負面效應，已深深地影但其帶來的在傳播中不斷被或主觀或客觀放大所產生的負面效應，已深深地影響到數年以來一直風平浪靜的本地玉米產業(yè)的固有生態(tài)。

魯中晨報全媒體實習記者　尹 聰

快速擴張
    最近以來，一個困擾著桓臺周家鎮(zhèn)紹北村農民李相山（化名）并讓他深感恐懼的問題是，難道自己家過去一年種的“先玉335”玉米真如傳聞中所說的“有毒”？
    這并不僅僅只是蒙在這個家有6畝土地、與莊稼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農心頭尚未褪去的陰影，“自己地里玉米到底能不能吃”同樣也在這個深秋時節(jié)成為“噸糧縣”桓臺為數不少的農民迫切需要明確知道“是與否”的命題。
    他們的共同特性是，均為“先玉335”玉米的種植戶。據了解，“先玉335”為美國杜邦先鋒種子公司所選育，分別在2004年與2006年通過國家審定。而據其在淄博的總經銷商牟長宏介紹，“先玉335”于2007年進入淄博，雖然當年在淄博的種植面積僅為500畝，但“發(fā)展很快”，4年不到，該數字已經膨脹至10萬畝，其中桓臺的種植面積已逼近一半。
    “335普及速度確實很快。”10月29日，桓臺縣馬橋鎮(zhèn)西圈村一金姓負責人證實稱，該村該品種玉米的種植面積已由起初的不到10畝，發(fā)展至如今的200畝，甚至在一個生產隊，“70%的人種植‘先玉335’。”
    高產、穩(wěn)產、抗倒伏等先鋒公司所標榜的優(yōu)點成為“先玉335”近年來“攻城略地”的主要法寶。“我今年種植的4畝‘335’的畝產在1100斤左右。”西圈村一張姓村民告訴本報，其另外5畝的其他品種的玉米畝產則僅在900斤左右，對比之下，“差距盡顯”。談及去年起開始種植的“先玉335”，上述周家鎮(zhèn)紹北村的村民李相沛也毫不掩飾自己對其的推崇之情，至于其原因，則是“磨出來的玉米面蒸的窩頭更好吃。”
    不過，這個人見人夸的“天使”向人人談之色變的“魔鬼”的角色反轉似乎就在一夜之間完成。“風始于青萍之末”，9月下旬，國家通訊社—新華社旗下的《國際先驅導報》刊發(fā)的文章稱，山西、吉林等地近日出現(xiàn)老鼠大量死亡、母豬產仔少等動物異常現(xiàn)象。該報道稱，這些動物異常現(xiàn)象的背后，均指向了“先玉335”，而該報道進一步對先玉335是否為轉基因種子提出質疑。

傳聞襲來
    “那篇文章被報紙、電視等媒體廣泛轉載和宣傳后，部分種植戶對‘先玉335’產生了極大的恐慌心理。”牟長宏對此十分懊惱。
    這來自于“先玉335涉嫌轉基因”見諸報端后，作為本地總經銷商所背負的陡增的壓力：處于偏僻鄉(xiāng)壤的農民對“轉基因”這類高深繞口的高科技名詞不明其理加之傳播中無法避免的信息扭曲，不久之后，便有“先玉335有毒說”大范圍流傳鄉(xiāng)間。
    10月30日，周家鎮(zhèn)一種子站的廖姓負責人告訴了本報一則她所親眼目睹的事例：一農民帶著自家地里新收的先玉玉米前往磨坊進行加工。聽聞“有毒說”之后，她“不敢吃磨來的玉米面”，轉而氣勢洶洶地前往種子站去質問，為何將“有毒”的玉米種賣給她。“那幾天去堵經銷商門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牟長宏坦陳，甚至有種植戶上門要求賠償損失。而馬橋鎮(zhèn)經銷“先玉335”的北營種子站的一滕姓工作人員回憶稱，“最多一天有6個種植戶上門”發(fā)難。而部分糧販的借機壓價收購則在進一步加劇著農民心中的焦灼。
    牟長宏告訴本報，“不久前，不少小糧販拿著印有‘先玉335’涉嫌轉基因的報紙，以此向糧戶壓低收購價”。而本報此前亦在“先玉335”的種植大鎮(zhèn)—馬橋鎮(zhèn)采訪時恰巧碰到一走街串巷收購玉米的糧販。當日，該糧販報出的主流玉米收購價為0.96元/斤，但他繼而補充道，“先玉335”的收購價要低一分錢，為0.95元/斤。這位來自靠近國內大型玉米深加工企業(yè)西王集團的鄒平縣焦橋鎮(zhèn)的糧販稱，他們收到的“先玉335”只能賣給西王集團，因為“養(yǎng)殖戶不敢要了。”據悉，養(yǎng)殖戶是本地玉米的重要“消化”途徑之一。
    雖然牟堅持認為多數養(yǎng)殖戶并未對“先玉335”關閉收購之門，本報也在采訪中獲悉，部分本地養(yǎng)殖戶聲稱并未發(fā)現(xiàn)因將其作為飼料引發(fā)的動物異常，但事實上，仍有些許養(yǎng)殖戶出于控制風險考慮拒收“先玉335”。“國慶前后，我收了7萬斤玉米，里面沒有一斤‘先玉335’。”30日，周家鎮(zhèn)邵北村一飼養(yǎng)著100多只生豬的養(yǎng)殖大戶李顯華之妻告訴本報，拒收的原因在于其擔心“先玉”玉米會對生豬的生長產生不良影響，“畢竟是不是轉基因誰也說不準。”

危機公關
    在風言風語甚囂塵上的9月底，國家農業(yè)部作出“先玉玉米非轉基因品種”的表態(tài)。9月30日，農業(yè)部有關負責人接受新華社采訪時稱，“先玉335”于2004年通過國家品種審定，審定的“先玉335”不是轉基因品種。而在此前的20日，杜邦公司也發(fā)表了關于“‘先玉335’不是轉基因玉米”的聲明。
    上述公司與官方的接連表態(tài)被連日來“寢食難安”的“先玉335”在淄博的總經銷商牟長宏視為救命稻草。自《國際先驅導報》的文章刊發(fā)以來，除了聲嘶力竭地對持續(xù)上門的玉米種植戶的詰責耐心作出解釋外，牟還需提防競爭對手趁機蠶食掉“先玉335”辛苦爭來的市場份額，“曾有競爭對手對一種糧大戶打電話，勸他來年改種其他品種。”而當前“先玉335”已展開了明年種子的預定工作，眼下正是經銷商全力進行市場推廣的關鍵時期。
    于是，來得恰如其分的上述兩份表態(tài)便成了牟長宏進行危機公關的有力武器。“我把央視對農業(yè)部澄清‘先玉335非轉基因’的視頻報道拷了下來。”牟斥資近六千元聘請電影院到某些種植大村進行戶外放映前，加播央視的視頻。同時，上述北營種子站的劉姓站長還在牟所做的“電影宣傳”未波及到的村莊自費聘請放映隊，加強宣傳。
    此外，28日，本報還在北營種子站注意到一疊用大號字體印著農業(yè)部與杜邦公司聲明的《山東科技報》。上述滕姓工作人員稱，有種植戶再來就是否為轉基因問題咨詢時，她就會向其出示該報紙，“國家都說了，‘先玉335’不是轉基因。”次日，本報同樣在西圈村村委見到了此份報紙，正在幫助北營種子站開展“先玉335”預定的上述西圈村金姓負責人稱，如若碰到仍認為“‘先玉335’有毒”的村民時，金就會贈送給他一份報紙。“從目前的情況看，此前關于‘先玉335’的負面影響正在消退。”上述滕姓工作人員告訴本報，比起此前持續(xù)不斷的上門發(fā)問者，最近這幾天，“沒大有找上門的種植戶了。”而此品種經銷商所期待的向好情況也在周家鎮(zhèn)出現(xiàn)。本報在此采訪時隨即詢問了幾位村民和養(yǎng)殖戶，他們大多認為，既然政府都已聲稱“先玉335”非轉基因，“那應該就沒事。”

影響未來銷售？
    然而，無法回避的一個事實是，雖然農業(yè)部依托其政府信用的表態(tài)經過經銷商的大范圍宣傳在農民那里獲得了良好回應，但仍有質疑之聲不斷傳來。意見不同者，甚至依托網絡平臺，展開了言辭激烈的論戰(zhàn)。
    國內打假名人方舟子曾在其博客中寫道，“先玉335”根本不是轉基因品種，而是雜交品種。并繼續(xù)延伸到，“中國還沒批準轉基因玉米的種植，美國已種了、吃了14年。”此種觀點引發(fā)了持反對意見者的網友的駁斥，不少人拿出各種證據以力證自己所持觀點，甚至有言辭激烈者對方舟子進行粗俗不堪的人身攻擊。
    當網絡中的知識精英階層正就此話題以及衍生出的民族主義問題激辯正酣之際，線下“先玉335”的種植戶之間業(yè)已存在的罅隙同樣并未因農業(yè)部的表態(tài)以及經銷商的宣傳而徹底消失。30日，本報在采訪時遇到兩位種植戶，他們正在為明年再次種植“先玉335”爭得面紅耳赤。
    “傳聞肯定會對今年的銷售帶來不利的影響。”此前，“先玉335”淄博總經銷商牟長宏坦言，“老百姓對‘先玉335’是否‘含毒’的顧慮并未完全打消。”而上述29日正在協(xié)助接受種糧戶種子預定的金姓負責人告訴本報，當日上午共有65畝地預定了明年的“先玉335”，從這個結果看，“應該說還是受到了之前傳聞的一些影響。”
    而本報試圖聯(lián)系登海種業(yè)向其求證今年“先玉335”的預定、銷售情況。公開資料顯示，登海種業(yè)與美國杜邦先鋒合資成立的登海先鋒是“先玉335”的主要生產企業(yè)。據其公布的半年報顯示，2010年上半年，登海種業(yè)實現(xiàn)玉米種子銷售收入近4. 9億元，其中“先玉335”以2.6億元的銷售額成為其盈利的最大貢獻來源。
    被問及“先玉335涉嫌轉基因”對其當前的預定是否產生影響時，登海種業(yè)董秘辦一工作人員稱，“當前預定才剛剛開始”。而對于“先玉335是否為轉基因”以及“該公司是否對此作出過正式回應”的問題，該工作人員以不耐煩的口氣稱，“去網上查”。
    然而，本報未能在網上檢索到有關登海種業(yè)就此作出表態(tài)的文章。
    無論如何，值得欣喜的是，目前絕大多數糧食收購站以及糧販已在收購價上將“先玉335”與其他品種的玉米一視同仁，更多的養(yǎng)殖戶也以自身最樸素的實踐經驗接納著這種宣稱“高產、營養(yǎng)豐富”的玉米。上述跡象顯示，在這個寒意沁人的季節(jié)，肇始于秋初、并引發(fā)驚天駭浪的“先玉335涉嫌轉基因”的傳聞大抵將隨風而去。
    但愿，那只是個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