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任志強面對面的論戰

    時寒冰

    5月25日下午六點二十分，我到上海第一財經電視頻道“頭腦風暴”節目的演播現場。
    引路的小姐告訴我，任志強已經到了。
    我進門的時候，任志強正在一邊坐著等化妝，我目視著他，他卻垂下了頭。我們都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一直躲避我。臨到他化妝，化妝師擺弄著他，像擺弄一個玩偶。對于這個以蔑視弱者為樂的強者，在地震災難撕碎無數個家庭的情況下，甚至不敢公布自己是否奉獻了愛心，與平常的高調判若兩人。我突然心生惻隱之心。我對缺乏公心的人一向有惻隱之心，因為，當你清晰地知道一個人未來的歸宿，你不由地會生出同情。
    任志強老了。我突然很可憐他。
    然后是給我簡單地化妝。
    這時，一個老教授過來，后來知道他姓印，上海財大房地產經濟研究中心的教授，見任志強就說：“任總，現在網上不罵你了，過去有人罵你，我常替你說話。”諂媚的態度令我反胃。
    任志強說：“他們罵我是沒有道理的。”但他的話并沒有底氣。
    很快，六位嘉賓到齊了。從談吐得知，三位開發商（包括任志強在內，都是地產界大腕），加上姓印的老教授，他們四人已確定是一幫的。
    我當時想到，恐怕又是孤軍奮戰了。在這個時代，既得利益集團占據著話語權的制高點。這使得我們的PK顯得很悲壯。
    然后，主持人分頭談話，三位開發商先去。然后是我、姓印的教授和《上海樓市智典》主筆老蔡。主持人告訴我們，要突出任志強，丫是大腕。姓印的教授連連點點。我和蔡沒有說話。這不是一種讓人舒服的安排。
    大約7點鐘，錄制開始。我們一行六人入場。
    主持人先讓開發商談論房價的走勢。三位開發商，全部都說房價在上漲，而且，銷量很火。姓印的老教授隨聲附和。
    剛開頭的陣勢，開發商似乎完全占據了主導。
    開發商就是這樣明目張膽地搞欺騙。我忍不住發飆。
    我問那位聲稱房屋銷售很火的開發商，是不是實際銷售量。我說：“上海一些樓盤說銷售100%，結果，撤簽率也是100%，就是一個騙。現在房價嚴重脫離老百姓收入，開發商為了繼續欺騙，為了不讓房價下跌，雇人排隊購房，制造供不應求的假象，繼續忽悠。房價已經把未來10年的利潤透支了。”
    那位開發商說是實際銷量，但聲音缺乏底氣。
    姓印的老教授卻立即跳出來，讓我說出是哪個樓盤撤簽率100%，我說媒體已經公開報道了。丫仍逼問。但我的確記不得了。我說：“我干嗎要告訴你！”后來想想，這句話太孩子氣了，缺乏力度。
    任志強說：“世界各國，沒有哪個國家的房價下跌超過3到5年的，都是在漲。”
    我說：“你最好看看美國的房價。”
    任志強說：“美國房價跌不了三年。”
    我說：“深圳房價，有的樓盤才半年跌幅就達到了50%，不需要跌三到五年。”
    姓印的老教授說：“我女兒在深圳，深圳的房價并不都在跌，有的樓盤還在漲。”
    深圳房價跌勢之兇，世人皆知，唯獨這個研究房地產的老教授不知道。這惹得我一肚子火。我問他：“我一說房價跌，一說開發商不好，你就急，你急什么？看看忽悠房價的，不是開發商就是被開發商贊助的研究機構。”
    主持人問姓印的：“你們拿開發商贊助沒有？”
    姓印的說沒有。
    但氣勢上已經壓住他們。

    然后，是讓觀眾席上的人發言，一位中年婦女說：“我認為下半年房價要下跌，大部分人買不起房了。”她的話引來掌聲。
    接下來，任志強開始使壞，他怕對開發商不利的言論傳出去，影響到房價。無論我說什么，只要我一開口，他就胡攪蠻纏，目的就是不讓你有說話的機會，不讓我表達清楚。期間，他甚至夾雜人身攻擊，引起觀眾席上的強烈不滿，很多人提醒他注意。他仍然胡攪蠻纏。
    任志強是玩弄數據的高手，他甚至說，開發商供應的商品房只占房屋供應的20%多。這種謊話他很認真地說出來。其實，任志強的數據絕大部分是騙人的。
    老蔡反駁他。任志強說：“你給我數據！”
    老蔡說：“我可能沒有那么多數據，但是，老百姓的感覺是真實的。”
    大家掌聲一片。
    任志強強調，開發商建設的房屋質量最可靠。
    老蔡說：“商品房質量的投訴一直是最高的。”任志強繼續辯解，說房屋銷售增長的緣故。
    我開始一位老蔡也是他們的人，一對五，心里很苦，這次，突然有個同盟，變成了二對四，我很欣慰。
    任志強和姓印的老教授還說，保障性住房供應太多了。  
    我說：“不說供應太多了，而是供應太少了。房價為什么從2003年開始大漲？1998年的23號文，強調經濟適用房的占比高達80%，加上廉租房的10%，開發商所應的只是10%，等到了2003年18號文，把經濟適用房換成了政策性商品房，房屋供應全部被開發商壟斷了。”
    任志強又開始胡攪蠻纏。
    他問我：“你看23號文了嗎？我參與了，是我建議加入保障的。這次來上海，也是政府邀請來討論房地產政策的。”
    我說：“政府出臺政策，為什么不問老百姓只問開發商，這樣出臺的政策能不扭曲嗎？”
    老蔡接著問：“你參與不參與重要嗎？”
    下面掌聲一片。
    這場二比四的對壘，我和老蔡明顯占了上風，畢竟，邪不壓正。
    中間，印姓教授與任志強他們，都鼓吹取消經濟適用房，只建設廉租房，我問印姓教授：“夾心層誰來管？”
    他說：“當然要管。”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他們恨不能把所有的人都逼到開發商那里買房，遭受開發商的盤剝。
    當有些人愿意為錢賣命的時候，我們以實際行動告訴被掠奪的老百姓：還有人為了良知去為他們堵槍眼。

    任志強一直在耍賴，在我們的這場論戰中，我們一開口他就打斷，幾乎不讓我跟老蔡說話，惹得觀眾席上強烈不滿，不少人起哄，節目幾乎無法錄制，以至于編導出來勸大家冷靜。
    “頭腦風暴”節目，真的刮起了風暴。
    任志強到哪里，面對的都是溜須拍馬之聲，這次，他不再是居高臨下。我們兩個坐在正反兩方的中央，電視臺有意讓我們兩個老對手面對面。我們兩個兩目對視，他自始至終目光游離，他知道，他面對的是兩個出乎公心的人。他后來只能不斷以暴怒掩蓋自己的心虛。
    中間，他有一次甚至想退場。
    提到統計數據，我說現在的統計數據很多不可信，有的就是開發商填寫的。我說的明明是原始數據，他非得說我說的是指數（即后期處理的數據），然后就是說我無知，讓我重新去學數學，然后說跟我沒有辦法辯論，作出要離場的樣子。姓印的老教授也跟著附和，說我和老蔡不懂數據。
    人有時候是可以無恥到你不能想象的地步的。
    任志強和姓印的說話時，我和老蔡基本會等他們說完，我們像紳士一樣對待他們，他們卻不給我兩個好好說話的機會。有一次把我惹急了，我把筆丟下，我說：“你說吧，你說完我再說。”
    丫還真的就不停地說。
    坐在地獄門口還保持著這么好的心理素質，真的佩服他們了。
    后來，主持人讓每個人畫房價曲線，我跟老蔡的畫的幾乎一樣，都是先盤整后下跌，而三位開發商及印姓教授則是上漲的。
    老蔡問任志強：“你一直說房價要漲，要漲到多高才算高呢？”
    我對他的問題鼓掌。任志強和姓印的教授，又是一番胡攪蠻纏。
    再次輪到我發言時，我舉出了美國房價的例子：“美國商務部公布的每套房屋的中間價是20萬美元，這是一個城市和鄉村的平均值，在我們這里只能買90平方米以下的房子。而且，美國的房價包含土地所有權，而且，美國人的人均收入是中國的30倍。”
    任志強馬上質問：“你懂這個數據嗎？它是農村和城市的平均價。”
    我說：“美國的房價農村和城市相差不像我們這里這么明顯，而且，很多美國富人更愿意住在鄉村而不是城市，更不是市中心。”
    任志強和印姓教授又攻擊我不懂數據，說我很白癡。但是，我盯著他看，他立即把眼睛移開，不碰我的目光。
    我提到美國房價，提到美國的走廊、地下室等等都不計入面積時，任志強甚至說：“既然美國那么好，你移民美國好了。”
    老蔡說：“祖國不應該拋棄任何人。”
    夠了，不想再寫下去了，這些所謂訓練有素的開發商，只是一群可憐而膽怯的騙子而已。
    結束的時候，許多朋友圍上來讓簽名，留電話，有兩位觀眾說：“看這么多節目，這次最過癮，任志強很膽怯，他一直在紙上畫圈圈，心虛得很。”后來，果然看到那亂如麻的亂畫。
    人無公心，天誅地滅。盡快積點德救贖自己的靈魂吧。
    我真想這樣告訴他們。這次捐款，任志強的數額幾乎查不到，但沒有人埋怨他，因為幾乎沒有人奢望他會付出愛心。
    至于節目，我唯一擔心的是剪輯結果。上次，在“焦點地產”節目，一位開發商的代表被我批得灰溜溜的，相關過程卻一點也沒有保留，剪輯出來的結果令我失望，以至于再沒有參加過類似的電視節目。但愿這次好些。但任志強被簇擁著離去的場面，又難以令人放心。有錢的人是可以操縱媒體的——他們已經在影響乃至左右相關政策。
    但場下的觀眾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全都是目擊證人。
    此前，一位電視節目主持人對我說：“知道嗎？你是全中國開發商最痛恨的人。”如果是，每次論戰不過是為我帶來一些新的仇恨而已。但是，這一切，并非出于私心。對于一個追求內心平和的人而言，這一切都是被迫的。因為，我看不慣弱者遭受欺凌和掠奪！看不慣既得利益集團的囂張跋扈！這就是全部答案。盡管我沒有能力像既得利益集團那樣影響決策，盡管支持我們的都是被掠奪的弱勢人群，盡管經常面臨著各種威脅與辱罵，但我們仍要吶喊，并一起見證正義。
             2008年5月25日深夜

    補充：每次批評開發商，都會有職業槍手密集地上門辱罵。在去年我與潘石屹、任志強論戰的時候，這類槍手一直不停地辱罵我，甚至包括我的父母和祖輩。我要提醒這些惡人的是：辱罵公心者，早晚會遭惡報！我對我寫的每一個字負責！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做正義和良知的堅守者。別指望我改變立場！辱罵只會激起我的斗志！
    另外：開發商是什么？我在2007年3月寫的《取消開發商房價降一半有充分依據》一文中指出：應該認識到，在我國房地產整個產業鏈條中，開發商所付出的實質性勞動和所創造的實際價值是非常少的，我國的房地產開發商與國外集規劃、設計、建筑、裝修等為一體的房地產商有著本質的區別。在我國房地產產業鏈條上，設計由設計單位負責，工程施工有建筑企業負責，開發商所扮演的只是一個“中間人”的角色。而且，從資金來源上來看，許多開發商的自有資金寥寥無幾，主要通過讓建筑企業墊資（向建筑企業轉嫁風險和成本）、預售房（向購房人轉嫁風險和成本）、直接貸款或假按揭（向銀行轉嫁風險和成本）等方式，甚至官商勾結打社保基金的主意“空手套白狼”獲取資金。這種好逸惡勞、游手好閑，靠四處招搖撞騙，甚至行賄受賄發展壯大的群體，不斷抬高房價制造社會矛盾，聽任它大肆對民眾進行血腥掠奪，獲取暴利，乃是最大的不公和最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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