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李旭之:醫瘡剜肉 谷賤傷農
一
廣東的荔枝價錢低到五毛仍賣不出去,果農傷心地將整筐整筐的鮮荔枝,或用鏟車當垃圾處理掉,或直接從樹上打下來踩壞,或把荔枝喂羊,有果農邊處理邊哭訴“賤過泥”。收購商嫌五毛還貴,要求再降價,果農一氣之下把那么好的荔枝全踩爛不賣了,說還不夠工錢、噴藥錢。農民真不易,忙一年半載的到頭,竟一場空,有誰還記得《多收了三五斗》,仍是一模一樣的場景。
市場上的荔枝,查一查現在6月份的價格,批發價一斤低的三五元,高的到十幾元,再高的能到七八十元,零售到消費者手中,價格要比批發價高得多。這就是市場,一端廣大的果農豐產不豐收,一邊消費者花錢買不到新鮮價廉的荔枝,而所有的市場利潤都被中間的經銷商賺走了。
當年的說到美國市場,我們嘲笑美國資本家寧可把一桶桶鮮牛奶倒掉,感到氣憤的是可惜了那一桶桶的牛奶,既不降價賣掉,也不給沒奶喝的人喝?,F在卻都懂了。?前些年賣不出去的土豆,賣不出去的柑橘,賣不出去的白菜,現在賣不出去的荔枝,還有十塊錢兩根的蔥,十幾塊一斤的大蒜,歐美至今不承認我國的自由市場經濟地位,道理上是說不通的。
記得有家外國深海打撈公司,在某海域打撈沉船,弄上來一艘中國宋代的船,船上還完好地裝有十幾萬只瓷碗等瓷器,打撈公司精挑細選之后留下極少的精品,余下全部打碎,這樣在國際文物市場上才能賣出最好的價錢。
壟斷市場的經銷商,要維持荔枝的價格不降,是必須要控制市場上的供應量,最有效的辦法是壓低收購價,倒逼果農放棄出售,責任不在收購商,這是遵循市場的規律。果農的個體性和分散性,他們不可能大規模進入市場,只能自行零售,但價格低于市場價,很可能會被以破壞市場秩序受到驅趕,而且也賣不出多少,那是連功夫錢都不夠掙的,能有的法子,只能當垃圾、飼料處理掉。去年豬肉價格的高漲,所以今年豬農的日子就不好過,很多地方在拆豬圈,因為經銷商不允許肉價跌下去。
二
五代時的唐明宗與馮道言及年谷屢豐,問馮道:“今歲雖豐,百姓瞻足否?”馮道說:“農家歲兇則死于流殍,歲豐則傷于谷賤。豐兇皆病者,惟農家為然。臣記進士聶夷中詩云:‘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曲盡田家情狀。農于四民之中最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
聶夷中的詩是說,二月還沒有開始養蠶,就已經成為了抵債之物;五月糧谷還沒有成熟,新谷卻已經忍痛賣出了。這是挖掉心頭肉,來補眼前瘡。自古皆然,歲豐反而傷農,單衣的賣炭翁才更盼著天寒。封建時代重農抑商也是有其道理的。
但封建時代的重農抑商,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傷農問題。工業革命之后,封建社會已是腐朽落后的社會形態,資本主義代替了封建社會,中國以近代的屈辱不得不拋棄封建社會,跟著世界一道走上一種資本主義的社會,轉型中,受沖擊、犧牲最大的是傳統的小農經濟,中國農村便在工業品和自由市場經濟的沖擊下完全破產了,無路可走下,最后在共產黨的領導下工農聯合起來,推翻那個舊制度,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
路總是曲折的,輪回之中,農民又回到了歲豐傷農的舊形態上去。
據說那時馮道在唐明宗面前在朝堂上誦讀聶夷中的這首詩。一千年后,關心谷賤傷農的還有幾人,物價不斷飛漲,未見誰站出來平抑物價,而美其名叫物價可控,平穩上漲。價格一切都交給了市場決定,一切干預都被定義為違背市場經濟規律。對市場經濟,中國人就是這么深信不疑,堅信徹底。
馬克思說,商品從制造者直接到消費者,去掉中間商。但已經豢養起無數專職食利的經銷商后,這條直徑路很順然地成了弓背,不可能再回去,否則經銷商不會答應,與經銷商利益勾連者也不會答應,而兩頭的生產者與消費者也只得在套子里就范。
三
荔枝賣不出去的小視頻,在幾個群里沒幾個人有反應,也許已見怪不怪了。前幾天復旦大學姜文華刺王案,如一位朋友說,普通底層也沒什么反應,倒是知識分子在惺惺相惜。當年工人下崗,知識分子沒有說話,而且還是幫閑,農民陷于困境,知識分子也沒幾個出來說話,還幫著創造“惡意討薪”。人都在將心比心。摁手印要走的路,再艱難走,也得自己走下去。
好像也沒有多少人愛關注內部民生的,都偏愛編寫或者轉發那些與外部宏大關系的,中外又如何了云云,篇篇多少萬+。但總好奇不懂的是,那等國家大事、國際大事,編寫者是如何知道內情的呢?如若不是,只能猜到它既無虞還能吸來關注的答案。
一個互害的社會,沒有誰是完全無辜的,都在自己的利益上做著坑害別人的事,小商小販就值得憐憫么?用腳氣的腳在給你和面,只有程度深淺的不同,沒有清白無瑕之冤。
只是這樣的社會,最近輪到年輕人無力應對,便用“躺平”來應付。
以前牛馬驢騾累得臥倒不想起來,但主人不管它,只會用鞭子抽。
湖北電視臺就出來發話了,“認命可以,躺平不行”。我們曾受的教育,反對一切唯心的宿命論。但為代表的湖北電視臺,又轉向了唯心,說認命可以,就是說講宿命論可以,但不干活不行。
不干活?不用資本主人親自上場鞭打,自有幫襯出來說話的。
農產品的賤價傷農,據有人說今天某地小麥豐收,但幾畝小麥收成之后,純到手的只有三千多元,并說這點錢不夠到城市里打工一個月,明年不準備再種了。要是農民、果農明年也“躺平”下去,這我們誰也左右不了的。一切交給了市場的人,有充足的理由他們是很相信市場作用的。但倒是一個個肚皮想不想“躺平放空”,就只有天知道了。
202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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