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主按:本文來自楊屏同志的新浪博客,是他寫的《我心中的習老頭兒》系列文章之七,轉帖標題系本博所加。文章中的“習老頭兒”,即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習仲勛同志(1913年10月15日—2002年5月24日)。上世紀60年代初,習仲勛因受小說《劉志丹》一案牽連而蒙冤,70年代后期解除監護后被安排到河南洛陽養病。也正是在這里,他與下鄉知青楊屏結為無話不談的“忘年交”。 )
如果我說習老頭兒愛哭,可能沒有人相信。因為他是第一野戰軍的統帥,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
但是,我要絕對負責任地說,習老頭兒真的很愛哭,起碼,1976年他在洛陽沒少哭。
由于跟習老頭兒熟悉了,他對我特別容忍,我就開始和敢于跟他胡說八道。曾經慫恿老爺子跟我去鄰村的地里偷花生,他聽了以后也不生氣。
一天面對面坐著,我突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句:習伯伯,你是為什么倒霉的啊?
習老頭兒哈哈一笑,慢悠悠地說:他們說我是發明家。
你發明什么了呀?
利用小說進行反黨活動。
那不是毛主席語錄嗎?
是康生那個烏龜給毛主席寫的個條子。
這個時候,我和習老頭兒說話的氣氛,就由輕松變得不無凝重起來了。
習老頭兒說話有個習慣,盯著你的眼睛看。如果說話過程中引起了他的感傷,他會把視線移開。往往這個時候眉宇間就積成了疙瘩,你可以明顯感受到他陷入了回憶或者思考。這種狀況,通常不會持續多久,最后,一般都是情不自禁地咂巴咂巴嘴,仿佛是下意識表示一下自己的無奈。
習伯伯,你說老實話,心里恨毛主席吧?我問。
不恨。習老頭兒立即接著我的問話作了回答,并且是脫口而出。我知道,這是他的心里話。
熟悉習老頭兒的人會明白,他的思維不但非凡敏捷,而且他的話語永遠天衣無縫。我曾經在1976年的日記中寫到:習仲勛伯伯太偉大了,你就是一天24小時跟著,把他說的每個字都錄音,也找不出他的毛病來。1976年一年中,我至少平均每三天會聽他說話達一個小時以上,除了康生之外,習老頭兒沒有說過任何一個人不好。大致分3種情況,一是他喜歡的,他會喜笑顏開,滔滔不絕地主動講述;二是他不喜歡的,他會咂巴咂巴嘴,表示沉默;三是他憎恨的,會一聽到名字,就扭頭看別的地方。
在回答問話的時候,習老頭兒也有3個特點,一是心里的真心話,他會脫口而出;二是介于好與壞之間的,需要字斟句酌的,他會先停頓,思索后再回答;三是心里有抵觸的,他往往采取的方法就是拒絕回答。
那天我問習老頭兒恨毛主席吧?他脫口而出,說不恨。
我說,不可能吧?你都被整成這個樣子了。
你不懂,黨外有黨,黨內有派。別的人斗起來了,最后都要毛主席表態。他有的時候也難辦么!我說不恨,真的是實話,不是對付你說著玩兒的。只有毛主席能領導共產黨奪得天下,別的人,誰都不行。如果不是毛主席領導我們坐天下,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么!
習老頭兒當年就是這么對我說的。起碼內容大意差不到哪里去。待說到后來,習老頭兒淚水在眼眶中匯集。他沒有哭出來,但是,比哭出來還讓我難受。因為我可以看出來老爺子內心在忍受煎熬。
1976年9月18日下午3點,習老頭兒當時沒有資格參加毛主席追悼會,就放棄睡午覺,上山采了兩朵白花,讓我扎到追悼會場的花圈上。那一刻,老爺子的淚水奪眶而出了。
看到習老頭兒為周恩來流淚的場景,想起來歷歷在目,但是,誘因卻不無意外。
應該是1976年春夏之交,為了配合批林批孔,反擊右傾翻案風,張春橋和姚文元,分兩天,占人民日報頭版整版篇幅,發表了分別署著他倆名字的文章。張春橋的一篇批判機會主義,姚文元的一篇批判經驗主義。
習老頭兒訂有人民日報。我在他家看到了張春橋和姚文元的文章。必須說實話,當時,我在夸文章寫得好。
習老頭兒白了我一眼。
雖然老爺子沒有說話,由于熟悉他的行為方式,知道他對我的話不滿。我就問了一句:習伯伯,怎么了?
一個字都不會錯,習老頭兒是這么說的:機會主義是批王明,經驗主義是批周恩來。延安整風的時候,就是批這兩個主義。批完了之后,周恩來再也不留大胡子了。只說了這么一段話,老爺子就戛然而止了,我又追問,他緘默不語了。
我也就不吭聲了。
讓我驚愕的是,過了挺長時間,習老頭兒流淚了。
我知道,習老頭兒想起了周恩來。想了什么,他沒有說出來。直到我離開,習老頭兒沒再說什么話。他心里一定有太多的話要說周恩來,或者想對周恩來說,因為,我能看出來他很激動。
當著我的面為彭德懷流淚,習老頭兒不止一次。他對彭老總的敬重也超乎尋常。記得習老頭兒說過這樣的話,我去參加舞會,都不敢讓彭老總知道。
為烏蘭夫流淚,最富有戲劇性。記不得是怎么提起烏蘭夫了,是我問的,習老頭兒一聽到烏蘭夫的名字,立即坐不住般地興奮起來:烏蘭夫這個老家伙,老東西,老壞蛋,我要找他報仇的!
一點兒也不夸張,習老頭兒一提起烏蘭夫,怎么比喻為好呢?就像一個大孩子見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興高采烈,忘乎所以。
習老頭兒至少一口氣給我講了兩三個小時的烏蘭夫。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他們兩個被關押在一起。開始誰都不知道。一天戶外活動的時候,習老頭兒聽到一墻之隔的另外一個院子里,烏蘭夫在咳嗽。他就喊了一聲,烏蘭夫問,你是誰嘛?習老頭兒說是習仲勛。從此,這倆老頭兒就“穿墻打洞”,透過磚頭縫看看對方的尊容。時間長了,就被衛兵發現了,墻縫就被重新砌上了。怎么辦呢?他們就跺腳,或者往對方院子里扔東西。聽習老頭兒的意思,他比較心細,烏蘭夫粗心。他都是判斷好烏蘭夫的位置,往別的地方扔東西,而且頂多是極小的土塊兒或石子兒。根本傷不到人。烏蘭夫則不然,抓住一個小石頭扔過來,恰巧砸在習老頭兒左眼睛上,烏青了一個星期還多。衛兵追問,習老頭兒說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了。他前面說的要找烏蘭夫報仇,指的就是這個。
在講述的漫長過程中,習老頭兒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熱淚盈眶。我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整個1976年,在我的記憶中,回憶烏蘭夫的哭,是習老頭兒唯一的一次幸福的哭泣。
2014年1月7日于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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