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松祚：用貨幣戰爭無法理解美元霸權或美債陷阱

我一直不主張用貨幣戰爭來理解美國美元霸權或美債危機，一說貨幣戰爭，陰謀論就來了。最直接的，你說別人玩陰謀，你自己為什么不去玩個陰謀把別人給陰了。好像中國人特別偏愛什各種“戰爭說”或陰謀論，最近幾年，什么貨幣戰爭、金融戰爭、貿易戰爭、石油戰爭、能源戰爭、糧食戰爭、匯率戰爭、乃至還有什么語言戰爭等等，充斥各類媒體。其實陰謀論什么也解釋不了，說明不了，更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說別人搞陰謀，你自己應該怎么辦呢？一些歐美人也熱衷談陰謀，但只是說笑而已，不是什么嚴肅認真的理論和策略。今天中國對于美元霸權、美國國債和全球貨幣體系的認識，似乎還停留在當年鴉片戰爭戰敗之后的認識水平。當時戰敗之后，就驚慌別人堅船利炮厲害，象李鴻章到1870年代還說：“我中華文明樣樣優于西人，獨火器不如！”，只有到了甲午戰爭被小日本徹底擊敗，我們才開始思考堅船利炮背后的一整套文明和制度發展。今天大家驚嘆美元霸權，害怕美債陷阱，抱怨、憤怒、譴責不絕于耳，可是有多少人認真思考過：為什么美國能夠搞出一個美元霸權和美債陷阱？為什么美元會成為全球最主要的儲備貨幣？為什么大家都深陷美債陷阱難以自拔？為什么歐洲人矢志不渝要搞一個歐元？我們不去思考這些大問題、真正的問題，天天將什么戰爭、陰謀掛在嘴邊，媒體動不動就驚呼“戰爭”來了，能夠解決什么問題呢？除了混淆視聽，于事無補。

像鴉片戰爭，我們戰敗，大家開始都說是因為別人的武器好，別的沒有什么，后來才逐漸認識到：為什么武器好，是因為他們的科技好、市場好、制度好。現在你用這個陰謀論那個陰謀論，并不利于理解國際金融貨幣的機制，往往容易掩蓋混淆事實真相。

美元霸權本身是國際貨幣競爭的結果，不是美國人刷點兒陰謀那么簡單。美元霸權背后是美國超級大國的實力支撐，這不是什么陰謀論能搞起來的，美元霸權是200多年激烈的金融競爭和金融創新之中成長壯大的，是依靠無數金融大師搞起來的。

我想強調的是：美元霸權和美債陷阱的強大根基是美國的實體經濟尤其是強大的科技基礎。美債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美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開打之時就已經成了世界主要貨幣。我們需要思考美國為什么能夠打贏第一次或第二次世界大戰，需要理解美元崛起的歷史，它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形成的。美元霸權的興起與美國整個建國策略有密切關系，美國在建國之初就吸取了英國和荷蘭的經驗，高度重視金融體系，高度重視金融市場尤其是國債市場，華爾街能夠成為全球金融中心，紐約成為世界金融之都，不是靠什么貨幣戰爭或猶太人的陰謀，依靠的是美國教育、科技、實體經濟的崛起和矢志不渝的金融創新。今天大家談金融創新，捫心自問，有幾樣金融創新是中國人搞起來的？大家害怕索羅斯害怕的要死，對對沖基金談虎色變，對三大評級機構又恨又怕，稱它們是美國的金融核武器，咋們中國人為什么自己不去搞出金融核武器去威脅別人呢？。

（問：明知道美元貶值，中國為什么還要持續增持美國國債？世界經濟為什么會陷入美元陷阱？）這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1，美國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是不會考慮其他國家的意愿的。他擴張性貨幣和財政政策來維持經濟開支、國內的高福利以及國內的經濟發展。他的擴張性財政政策，貨幣政策還會持續，一萬多億美元的財政赤字、QE3都會繼續，它會繼續導致全球流動性過剩，通動性到中國，必然會導致外匯積累，熱錢進一步涌入中國。我們要清晰地認識到，累積的外匯儲備，至少有一半是來自于投機的熱錢。2005年之前我們的外匯儲備不到6000億，現在3.2萬億。6年時間凈增長超過2.7萬億，這是非常龐大的量。這2.7萬億在幾年累計起來，大部分并不是貿易順差，多數來自于投機的熱錢，來自于美國的量化寬松政策和貨幣寬松政策。

2，美國有動機把外債市場做得更大，美元你發行的越多，這些美元都流通到各國的中央銀行。美國的財政政策，是不會容忍美元的大動蕩，這些美元流入到中央銀行形成龐大的外匯儲備。外匯儲備又投到美債市場，美元儲備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放出的美元越多，中央銀行持有的外匯越多，美國國債市場越大，美國越方便去維持高債務，去增發他的債券，全球無法擺脫這樣的陷阱。這是美債一個特別的性質，我叫美債陷阱。什么叫陷阱？債市規模越來越大，全世界就越離不開它，全球這么多外匯儲備別無選擇，當然他們部分可以投到歐債、加拿大債市等，但這些都只是一小部分，絕大部分還要投到美債。對世界其他國家包括中國來講是惡性循環，對于美國是良性循環。對中國而言，還有一個原因是由于中國經濟增速較快，外匯愿意進來投資中國，炒作中國市場。這些原因決定中國很難擺脫美元陷阱和美債陷阱。中國陷入了惡性循環，如果你持有的美元越多，你就越離不開美債。

實際上，美元的困境是長期以來形成的困境，這不單是中國面臨的困境，也是世界許多國家無法擺脫美元陷阱的原因，這些國家買美元國債和資產越多，就越擔心本幣升值，就越是要到外匯市場去購買美元，防止本幣大幅度升值，從而積累越來越大的外匯儲備資產，同時熱錢加速流入，最后導致外匯資產的雪球越滾越大，反過來又不得不大部分投入美國債市和金融市場，陷入美元陷阱越來越深。

日本為了擺脫美元陷阱，曾經嘗試過很多辦法，日元努力國際化，變成國際儲備貨幣。但是，日元國際化沒有成功。但日本的藏匯于民政策非常成功。日本鼓勵個人和企業大規模到海外投資，日本的居民和企業外匯最少的是八萬億，最大的估算是12萬億。日本在中國投資也很大，日本在海外買的土地是四倍。藏匯于民非常成功，基本擺脫了美元的依賴。

中國要擺脫美元的陷阱，擺脫對美元的依賴，有三個策略：1，短期策略，盡快放開國內企業和居民到海外投資，真正實現匯于民；2，中期策略是加強中國和周邊國家的合作，和美國的債券持有國進行合作，中國應該拿出極大的勇氣和魄力，聯合其他國家用金融外交對美國進行施壓，要求開放市場，約束其貨幣政策。3，長期的策略是要把人民幣變成重要的國際儲備貨幣，變成與美元和歐元同臺競爭的貨幣。

這些事情必須從今天就開始做，核心是要對經濟制度和經濟結構進行深層次的改革。比如藏匯于民的政策，你要放開現行的外匯兌換政策，鼓勵居民到海外去投資。

再如人民幣國際化，不是在海外搞一個離岸市場就行。我說的是中國需要有一場金融革命來應對美元的霸權。如果真正要實現國際化，國內的金融市場要向民營資本開放。只有國內的金融做起來，國外才可能持有中國的人民幣。這是一個深層次的變革問題。但現行的國資控股銀行的體制下，不可能有金融創新。沒有豐富的金融產品，人家為什么要持有人民幣。我們需要一個大的戰略和金融戰略，需要一場金融革命。金融業需要對國內的放開，一旦放開，其他領域都會放開。實際上，國務院新36條政策鼓勵民資進入壟斷行業，但政策并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

金融市場對內放開是對民營資本和私營資本放開，不是要賣掉國有銀行，而是給私人銀行一個公平競爭的平臺。對內開放比對外開放重要的多，以金融為例，我們對外資開放已經嚴重過度。我們對民營的開放反而沒有對外資好，國外大銀行在中國都有法人機構，在中國有很多合資公司，他們也是私人資本。但是國內私人資本的銀行有幾家？民營資本的銀行在中國是鳳毛麟角。中國對外資的開放，遠超對內資的開放，很多投資基金還要跑到海外注冊。

中國政府一些職能部門的主導思想總結起來是三個字“怕、管、爭”。怕就是怕風險，這是對歷史的錯誤解讀。為什么有美元陷阱，為什么美國的金融獨占鰲頭。這些國家的金融都是在危機和風險中成長起來的，不能因為有危機有風險就把這個關死。第二，管，現在辦一個民營銀行比登天還難，政府對民間機構就是不愿意放開。第三，爭。每個部門都在爭奪自己的權力。中國迫切需要一場金融革命，需要面向未來的全面整體的金融戰略，需要大力對內開放金融，需要全力推進香港和其他離岸人民幣市場，需要全力鼓勵金融創新。我們今天尤其需要鄧小平當年的勇氣和魄力：“膽子更大一點兒，步子更快一點兒，不要做小腳女人！”。唯有如此，中國才有望真正擺脫美元霸權和美債陷阱.  （本報記者：金微  采訪整理  《國際先驅導報》602期）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25873e0102dsb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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