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儲如何遠離美元陷阱

                 文/金微

                 (注：原文發于8月5日《國際先驅導報》，有刪節) 

就像一場好萊塢大劇，在8月2日大限到來前的最后時刻，爭論不休的美國國會兩黨就提高債務上限達成協議，該協議將上調政府借債上限額度2.1萬億美元。美國總統奧巴馬于8月1日（當地時間7月31日晚間）宣布這個消息后，全球經濟和資本市場像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過去一個多月，美國債務問題繃緊了全球媒體債權人的神經。美國聯邦政府今年5月16日已經突破14．29萬億美元的法定舉債上限，如果國會不能在8月2日前提高債務上限，美國政府將面臨違約風險，違約不僅將對美國經濟產生災難性的影響，甚至拖累全球經濟。中國購買了美國1萬多億美元的國債，如果美國違約，相當于美國賴掉了這筆錢，這自然引起中國方面的關注。

一直到債務危機前的100個小時，兩黨仍未就提高國債上限取得共識，雙方在某些關鍵問題上互不相讓，則更讓美國違約陡增變數。

【小題】中國外匯風險不減

一周前，就有部分學者稱，兩黨最終還是會達成協議。無論是民主黨議員的慷慨陳詞，還是共和黨議員的照本宣科，熱熱鬧鬧的談判不過是一場表演。

“美國在用自己的政治綁架了全世界的輿論關注?！敝袊鈪R投資研究院院長譚雅玲7月29日接受《國際先驅導報》采訪時說：“美國維持美元霸權的戰略不變，美國擠垮歐元的戰略沒變。它不會因為因為債務違約而丟失自己的信譽權，將美元的霸權地位拱手相讓。”

在《貨幣戰爭》作者、環球財經研究院院長宋鴻兵看來，債務上限更像是一場鬧劇，“兩黨與奧巴馬成功地將世界觀眾們的注意力扯離了真正的問題，那就是為什么美國無法根除財政赤字？為什么美國國債必然無限上漲？這兩者對美國及世界人民最終意味著什么？”

美國國會既已達成調高債務上限。但是，新發行的債券如果沒有買家，就得由美聯儲照單全收。美聯儲購買國債的方式只能是印鈔票，發新債還舊債，這無疑等同于QE3(第三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譚雅玲說：“事實上，美元不是因為債務危機貶值，而是美元正想貶值，輿論只不過是實施了美元貶值的對策?！?/p>

這次債務上限提高后，美國的國債將達到16萬億，如此巨額的債務實際已是無底洞，就連美國財長蓋特納也承認，美國政府已經無力清償債務，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更是宣稱，美國已經破產。美國現在雖然還能過過 “舉新債還舊債”的日子，但債務的泡沫破裂（違約）已是早晚的事，也許能躲得過初一，但躲不過十五。

“兩黨通過了債務上限，我們用得著像奧巴馬那么高興嗎？”香港沃德資產管理公司董事局主席盧麒元在接受《國際先驅導報》采訪時說，美元會繼續貶值，我們會繼續輸，只不過是輸的會晚點，美國這次通過債務上限，我們會輸的緩和一些，沒有那么驚心動魄?！?/p>

中國作為美國國債的最大海外債主，有近3.2萬億美元外儲中60%是以美元計價的投資。美國財政部公布的報告顯示，截至5月末，中國持有美國國債1.16萬億美元。美元的每一次大幅貶值或美國的惡性通脹，對中國來說都是一場災難。中國實際上落入了美國人設置的“美元陷阱”。

美國的債務危機雖然解除，但中國的外匯風險絲毫沒有減少。在譚雅玲看來，中國外匯癥結在國內，而不是外部的問題?！暗覀兊姆较蚴冀K搞錯，07年本來是我們金融改革最好的時期，但媒體都在炒作美國金融危機，我們該如何如何，最后跟著美國走，這次輿論又是這樣。”

【小題】3.2萬億外匯的隱性負債

中國巨額外匯從何而來？為何出現今天的處境？近來，伴隨著外匯局關于“外匯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錢”的一番言論更是將3.2萬億外匯推向風口浪尖。

中國3.2萬億外匯資產相當于28萬億人民幣，除少部分來源于外商投資、華人向國內親屬匯款外，大部分來自外貿順差。

外貿順差是指出口的商品多，進口的商品少。中國經濟對外依存度較高，企業通過壓低勞動力、出賣資源、犧牲環境創造出的廉價商品出口到歐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換來大量的外匯。由于現在美元是國際貿易的主要結算貨幣，因此外匯主要是美元。

美元不能在國內市場不能流通，出口企業賺到錢后必須到人民銀行兌換成為人民幣才能流通。1994年以來，我國實行銀行結售匯制度，企業獲得外匯收入后，必須全部賣給外匯指定銀行。在這一制度下，央行動用基礎貨幣收購企業手中外匯。

盧麒元介紹，當時國家增加外匯儲備的思路是源于解決資本稀缺的問題，并實行聯系匯率制度?！把胄杏萌嗣駧艔娭平Y匯收回外匯后增加了資本，作為政策手段，這個制度設立之初，是利于外匯的?！?/p>

如外匯局所解釋：“我國外匯儲備是由人民銀行通過投放基礎貨幣在外匯市場購匯形成。（本局）購匯所使用的本幣資金直接來源于中央銀行的負債?！?/p>

既然負債就必有債主，中央銀行的債主是誰？也就是說，中央銀行欠的是誰的帳？人民銀行本身沒有錢，要購買這3.2萬億美元的外匯，就要印發28萬億人民幣鈔票。在盧麒元看來，我國用于購買外匯所印刷之人民幣，就是我國政府向全體國民之隱性負債?！叭魏我约垘判问桨l行的主權貨幣，本質上都是政府向全體國民負債之債務記賬符號?！?/p>

中央財經大學銀行業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教授認為，央行收購外匯理論上有問題，“按照商品貨幣對應原則，凈出口這部分商品明明不在國內消費，央行卻為此投放人民幣，是否有人為制造通脹的嫌疑？假如央行不收購，外匯儲備自然會散布于民間?！?/p>

中央銀行拋出對沖的20多萬億元人民幣主要流入企業家手里，出口企業用這次資金再投資再生產再出口。由于收入分配的不均，在社會財富總量一定的情況下，新發行的貨幣必然會稀釋老百姓手里現有的貨幣，加上剩余資本對食品和資源的投機炒作，成為我國通貨膨脹越演越烈的主要原因之一。

著名學者何新認為，巨大規模且不受任何控制的巨量人民幣不斷進入國內市場，除了造成嚴重高速的通貨膨脹，另一方面正是這種貨幣魔術，同時維持著中國的GDP在表面似乎十分嚴厲的金融緊縮背后，仍然得以維持虛幻的高增長。何新說：“事實上，金融緊縮政策的全部壓力都被轉嫁到國內中小企業身上，造成大面積的失業和倒閉浪潮?！?/p>

【小題】外匯成燙手山芋

1996年前，中國外儲一直低于千億。其后10年，每年約遞增100—200億美元，自1995—2005年的10年間，中國外匯儲備平均每年約遞增10%—20%。2005年中國人民銀行進行匯率改革，此后人民幣開始穩步升值。2005—2010年的短短五年間，中國外儲每年增速大大加快——由2005年的8000億美元迅速躍升到目前的3.2萬億美元，直翻了三倍多。何新認為，這些新增的外匯并非都是來自貿易順差，還有國外的風投基金、對沖基金用各種名目投送進中國來的，“風投基金以及國際投行弄進來炒人民幣升值套取匯率利率的美元熱錢居多?！?/p>

如果說90年代中國還在為稀缺的外匯而煩惱，現在巨額的外匯已成為燙手山芋，中國不得不防范人民幣升值、熱錢流入等問題。盧麒元認為，外匯積累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是定性問題，而是定量問題，“五千億美元的外匯本來足夠解決備兌，但我國外匯現在做到三萬億就有些過猶不及了。”

中國對于3.2萬億的外匯處理除了用于備兌，其他部分則是用于投資。2007年，經國務院批準設立中國投資有限責任公司就是從事外匯資金投資管理業務。中投在創始之初，因投資黑石集團、摩根士丹利等公司出現巨大的賬面虧損，遭受社會輿論的廣泛質疑。

中央民族大學金融研究所張宏良教授認為，中國的外匯資產，本來應該用于進口商品，壓低國內物價，中國人民銀行也可以通過進口和銷售商品，收回以往購買外匯投放的人民幣，避免老百姓手里貨幣貶值，消除通貨膨脹，“這是所有國家發展經濟的正常途徑，這也是對外貿易的本質功能。但是，我們的外匯資產卻主要購買了美國債券和股票?！?/p>

一些經濟學家則認為，美國國債依然是全球最穩定、風險最小的債券，并且也只有美國國債市場才能吸收中國快速增加的外匯儲備。2008年美國兩房公司陷入破產并引發了美國金融危機，中國外匯3750億美元流入了兩房公司的賬戶中，其后美國“兩房”退市致使中國購買的相關股票和債券資產損失慘重，遭到輿論的聲討。 

盡管美國債務危機的警報頻頻響起，但中國對美元資產投資仍未減少，2008年7月，我國持有美國國債5065億美元，到現在中國的1.16萬億美元增加兩倍多。近年來，不少學者呼吁減持美國國債，不要“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小題】外匯體制本身的問題

但解決巨額外匯的藥方依然難開，一個經常提及的方案是藏富于民。郭田勇介紹，日本4萬億的外匯中日本政府手中持有只有1萬億，還有3萬億是在民間。中國企業和居民手里所持有的外匯數量非常少。也有學者指出，由于人民幣升值，老百姓并不愿意拿著外匯在手上。對此盧麒元認為，“藏匯于民不是要把外匯分給老百姓，而是不要給每個人設置最高限額的換匯數額，可以換一百萬或一千萬，鼓勵企業或個人到外投資。藏匯于民的邏輯在于分散突圍?！?/p>

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副所長何帆認為，對于外匯的投資可以在邊際上做一些調整，比如對幣種結構、產品種類的微調，也可以增加一些長期債券的投資，但總體上意義都不大，“因為外匯絕大部分是美元資產，不管你怎么調整，本質沒有改變。”何帆認為，“規避風險需要從根本上調整發展戰略，歸根到底是要遏制外匯儲備還在不斷增加的趨勢，不能有這么多貿易順差，不能夠盲目引進外資?！?/p>

盧麒元則認為，我們一直在既定的邏輯上討論問題，如果這個邏輯本身有問題，那么我們關注點就是錯的，“現在外匯體制的本身存在問題，因此技術上的修補無法解決問題?！?/p>

他提出“以稅治匯”，開征三稅一費（所謂三稅：第一，環境補償稅；第二，特種資源稅；第三，資本利得稅。所謂一費：外匯損益補償費。）通過稅收結構的調整來控制外匯的迅速增長，把外匯壓縮到合理的問題。此外，解決外匯問題還可以實現貨幣聯盟，盧麒元認為，中國與周邊國家簽署貿易協議制度，如果不以美元為基礎，一方面能減低對美元的依賴，另一方面，能減輕國際化的依賴?！暗F在外匯和貿易管理是切碎的，各歸各的部門管理，導致談判屢屢失敗?！?/p>

“最終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案是取消聯系匯率制度。” 盧麒元指出，外匯問題本質上是一個貨幣發行或稅收制度的問題。如果你認為，這樣的發鈔制度不合理，你必須結束他?！皬呢斦芾砜?，這是個死局，會導致一個扭曲的經濟結構，必須要終結。我們要考慮的問題是以什么樣的方式使這個終結更平順?！薄?/p>

不少國家對外匯的管理往往是一個國家級的部門，但中國是一個外匯管理局。張宏良認為，國家應該盡快成立由黨中央直接領導的金融安全委員會，成立由全國人大直接領導的金融監督委員會，成立由全國公民代表組成的金融咨詢委員會，建立目前美國那樣嚴密的金融監管制度，保衛中國金融資產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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