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生

　　(旅美評論家)

　　「黑人的命也是人命」

　　12月13日，白天藍云，買圣誕禮物的人山人海。下午兩點，25,000人在格林威治區公園集合，進行示威游行，抗議陪審團不逮捕因過失殺了賈德納(Eric Gardner)的警員潘塔利奧(Daniel Pantaleo)。示威者高呼「我沒法呼吸」，賈德納死前喊了11次。醒目的標語牌上寫著：「黑人的命也是人命」(Black Life Matters)。

　　示威有黑人、白人、西裔、亞裔的各界人士。有年輕的、中年的，大家走在一起。天空有三架直升機不停飛繞，忽然間我像回到了70年代反戰游行和60年代民權運動的日子。

　　今年自8月，密蘇里州小城弗格森(Fergreson)爆發黑人小區和警察的暴力沖突，到12月的紐約市大示威，美國的警察暴力，過失殺人，對黑人和少數民族小區的歧視，一下子全冒出來。弗格森警察全副武裝，真槍實彈，讓人以為是在伊拉克還是巴勒斯坦，黑人燒、搶，把店鋪一家家打爛，把車翻倒，這，竟然是美國?全世界的人都嚇呆了。

　　賈德納，男，黑人，43歲，在街上給警察逮捕，罪名是出售沒交稅的散煙。賈德納有六個孩子，兩個孫子，有30次被捕紀錄，多半是打人、拒捕，或搶東西等微罪。他身材高大，有300多磅。警察潘塔利奧要逮捕他，賈德納不肯就犯;于是，三個警察壓在他背上，潘塔利奧用手臂壓住賈德納喉頭，他呼吸困難，用救護車送到醫院，不治身亡。法醫判定死亡原因是喉頭和胸部受壓，不能呼吸。

　　逮捕過程遭一位年輕人用手機照，送上Youtube，賈德納呼喊11次我不能呼吸，警察充耳不聞。救護車來了也沒人對賈德納實行緊急救護，一邊站著，袖手旁觀。

　　潘塔利奧，29歲，白人，做了八年警察，有259次逮捕案件，都屬「打破玻璃」案子，沒辦過任何大案。有在光天化日下要兩男士脫光衣服搜身，在警察局有謊報前科。市政府還為他賠了三萬美元。

　　事發后警察局把他的槍與警察番號收回，讓他坐辦公桌，不能出去巡邏或執行任務。

　　美國報章雜志、電視新聞、談話節目一致譴責警察濫用暴力。賈德納既沒帶槍，也沒帶刀，不過賣些散煙，拒捕就喪命。紐約警察局有規定，不可用「勒脖子」(chokehold)手法逮捕嫌犯，因為它很可能致命。

　　警察工會的說法是因賈德納不合作、拒捕，警察想把他盡快拿下，不知道他有氣喘和心臟病，而且他體重350磅，很難處理。警察勒脖子手法，到2013年紐約市警局仍有233件。

　　這么清楚的事實，這么大社會輿論的壓力，都沒法影響陪審團的最后決定。史泰登島陪審團決定不逮捕警員潘塔利奧，讓紐約市民吃驚、失望和憤怒，怎么可能呢?12月4日當晚，有1,000人自發躺在中央火車站中心地帶，抗議陪審團的決定。另一批人到洛克斐勒中心阻止點燃圣誕樹燈，還有人到梅西百貨公司散播這個消息。

　　史泰登島是紐約五區里白人最多的一區，黑人只占12%。居住這區的警察有3,000人，紐約共有15,000名警察。據說史泰登島不少人的親戚、朋友都是警察，自然警察同情。史泰登島黑人集中北部一些貧困地區;和白人沒來往。區長在陪審團決定公布后公開說，沒有人會到這來示威、抗議，或用暴力，這兒什么都不會發生!

　　據2014年12月13日《紐約時報》調查，67%白人認為警察做得很好，76%黑人和66%西裔人士認為警察做得很差。警察對白人小區的服務和保護做得很好，但對黑人和西裔人小區，警察是老爺，是壓迫者!

　　紐約一波未平弗格森一波又起

　　布朗(Michael Brown)，黑人，18歲，8月9日下午和朋友逛街，白人警察威爾遜(Darren Wilson)開巡邏警車經過，開窗叫布朗不要在街道中走，回到人行道上。布朗和警察沖突、廝斗、搶槍，威爾遜開了12槍把布朗打死。尸首留在地上好幾個鐘頭，警方不敢去收尸;附近的人越聚越多，警察局驚慌失措，暴動開始。

　　布朗體重400多磅，剛在便利店搶了一包番薯干，在街上溜跶，他有幾次小偷小搶被捕紀錄，沒上學也沒做事。沖突起因，警察和當地居民說法多有出入。威爾遜說布朗跑到巡邏車打他右頰，取笑他說你敢怎樣，你是個沒種的兔嵬子，你不敢開槍。威爾遜拔槍時布朗也伸手到警察腰部搶槍。威爾遜決定他必須開槍自衛，因為他有生命危險。

　　陪審團聽證時發現：

　　──尸體解剖證實子彈不是從布朗背后射入。警察沒有從布朗背后開槍。

　　──車門上有血跡，表示二人有搏斗。

　　──警察褲子上有血跡，表明布朗伸手進車里和警察搏斗。

　　陪審團必須判定警察威爾遜開槍打死布朗時是不是做了「合理」判斷。這種判定通常是在高壓下實時要做出的。

　　威爾遜說最后致命一槍是布朗向他反撲回來，他怕極了，像個五歲小孩面對一個巨大超人，毫無辦法，我想我這下死定了，就開了致命的一槍。(威爾遜身高6呎4)。

　　陪審團花三個月，聽過70個小時60位證人供詞，看過1,000張文件，最后決定不逮捕警察威爾遜，陪審員12人，必須9人投票同意。

　　決定一發布當地居民就行動起來，弗格森主要街到60家店鋪給燒、搶、砸爛，成了一片焦土。披薩店、理發廳、燒烤鋪、換支票的、賣珠寶的、中國館、美容用品店等都毀了。

　　密蘇里州動員上千后備軍人，花費1,100萬美元。檢察官一反保密常規，把1,000張證據全部公布。他想用高度透明平息眾怒，但問題不只在這里。

　　弗格森是密蘇里州大城圣路易斯市(St Louis)的一個郊區小鎮，有兩萬人。1990年，居民74%是白人，25%是黑人，到2010年，黑人增長到67%，白人29%。這個人口比例變化沒有反應到當地的警察和政府組織。警察局有50位白人，三位黑人。市長是白人，學區委員會有六位白人，一位西裔。黑人沒有代表，也少有權力。

　　小鎮沒太多稅收來源，很大一筆收入靠罰單，汽車超速、闖紅燈、非法停車等等，據報，87%遭攔檢的是黑人，90%被搜，93%被逮的是黑人。他們要嘛付罰單，要嘛坐牢，還留有紀錄，黑人出錢養批白人警察專給他們找麻煩。于是怨聲載道!在這里警察成小區敵人已經有段日子了。

　　歐巴馬亡羊補牢

　　賈德納、食布朗的案子激發的抗議不僅在紐約和密蘇里發聲，全美有20多個大小城市響應。警察暴力開始變成黑人以外大多數人都認同的問題。

　　開始時，歐巴馬并不在意密蘇里小鎮暴動，他甚至譴責黑人小區的暴力，為國防部把剩余軍用物資給警察局辯護。但在全國都動員起來持續不斷的示威抗議下，他知道非改變立場不可。同時，民主黨在期中選舉大敗，他必須回到他的票倉──黑人小區。

　　12月4日賈德納陪審團宣告決定同一天，美國司法部長埃里克?霍爾德(Eric Holder)宣布調查克里夫蘭市(Cleveland)警察局結果：

　　經兩年時間確認該警局有不合理，不必要的使用暴力習性，因而造成警察失控的危險行為──如濫用手槍、電擊棒、化學噴射劑、拳頭等進行報復。

　　克里夫蘭市警察局有1,551人，65%白人，25%黑人，而該市52%是黑人，37%是白人。

　　警局被調查系因警察過失殺人，打死一個12歲黑人男孩。當警察叫他舉手時，男孩拿出他的玩具塑料槍;剛出道的警察未經辯認一槍把男孩打死了。

　　霍爾德上任五年，主持調查20個警察局。全美有15,000個警察局，同時，總統派霍爾德到密蘇里調查，慰問。

　　──沒有負責心。

　　──沒有足夠的訓練和裝備。

　　──沒有有效的政策。

　　──和小區沒有充分的溝通。

　　霍爾德提出幾個具體建議：

　　──警察應帶隨身相機，紀錄警察行為。

　　──提高軍用武器轉交警察使用的標準。

　　──警察要由獨立機構監管。

　　紐約市市長和警察局長撥款3,500萬美元再訓練警察，開始試用隨身相機。

　　結論

　　美國的警察局和小區人口組成的百分比有很大差距，幾乎是剛剛相反。根深柢固的種族歧視和越來越大的貧富不均，造成了難以避免的警察暴力。警察局的改進和監督勢不容緩，路還長遠。

　　美國警察有個強有力的公會「警察兄弟會」(National Fraternal Order of Police)，全美有335,000會員，是一大票倉，在地方和全美選舉有一定實力。歐巴馬對其有所顧忌，因下任聯邦檢察官需工會支持。具有選票基礎的警察工會毫不退縮，步步為營。改變工會，得先改變工會組織成員，如多鼓勵非裔、西裔和其他少數族裔警察加入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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