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九一一恐怖襲擊的反思:動機、代價與帝國的妄想
——寫在九一一襲擊10周年紀念前夕
劉伯松
彈指之間,震動全球的美國九一一恐怖襲擊10周年紀念就快到了,西方各國滿懷傷痕的圖文早已開始在各種媒體亮相,尤其在美國,充滿愛國情懷,歌頌英雄事跡,倒沒人追問,九一一后,美國強硬的反應帶來了什么?美國擊敗了恐怖主義嗎?萬億美元后,美國人是否感到更加安全?……
事過10年了,也沒人追問:除了“他們憎恨我們的自由”的謊言外,恐怖襲擊真正的動機到底是什么?回顧最近蓋伊達頭頭在巴基斯坦被美國特種部隊擊斃,不禁又讓人不得不追問,除了侵略戰爭外,真的別無其他選擇嗎?同時,顧及到它的災難性的代價,這是不是美國有史以來最愚蠢、最錯誤的選擇?
有人說,權力膨脹也好,權力衰弱也罷,沒有一個帝國會冷靜地反思自己的行動的。它只會繼續“錯”下去,直至崩潰為止。這是歷史上帝國的悲劇下場。美國呢?
美國9.11恐怖襲擊已有10個年頭了,照理嘛,該說的已該說了,要說的也說了,只不過10年來,自由民主的美國政府撒謊又撒謊,而監督政府的主流媒體配合又配合,到目前為止,仍有不少答案令人不滿意的,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襲擊的真正動機是什么,至今美國政府一直有意在避忌。
同時,10年來,美國對恐怖襲擊以“全球反恐戰爭”(GWOT,Global War on Terror)為主題的一系列強硬反擊,卻處處顯示出美國帝國的妄想。
美國在9.11后所發動的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的后果,在美國歷史上,可以說是空前絕后。
適逢9.11恐怖襲擊10周年紀念前夕,我們試從另個角度去探討它的真正動機、代價和美國反擊的后果。
9.11恐怖襲擊的真正動機:阿拉伯-以色列沖突
10年來,美國對恐怖襲擊的動機只有一個,重復又重復,深入民心:“他們憎恨我們”。
但英國《衛報》長期駐中東著名老牌戰地記者羅伯特·菲斯克(Robert Fisk)于9月3日在英國《衛報》撰文說,10年來,我們一直在自我欺騙,以避免提問一個真正的問題:9.11恐怖襲擊的真正動機。
菲斯克問:經過10多年的戰爭,數以百萬計的無辜平民死亡、謊言和虛偽、背叛和殘暴的酷刑,為什么是這樣的?是不是由于我們恐懼而對自己沉默,也讓世界沉默?10年了,至今我們仍然不能說出這三個句子:9.11的兇手聲稱他們是穆斯林;他們來自一個叫中東的地方;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問題?
他說,2001年9月11日恐怖襲擊催生了數不清的著作,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說法,就是少了一點:犯罪的動機。其中最突出的是前中央情報局間諜肯尼斯·波拉克(Kenneth Pollack)的《威脅風暴》(The Threateng Storm)。這位被稱為“世界上領先的伊拉克專家”在他的被評為“多年來對美國外交政策最重要的書籍之一”的主題有二:首先是詳細描述薩達姆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可惜沒有一件存在;其次,他利用這個機會斷絕“伊拉克問題和阿拉伯-以色列沖突”的關系。
其實,10年來美國政府在這方面遮遮掩掩甚至不十分誠實的處理,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仍然相信一些真偽莫辨的說法,包括政府最大的謊言:薩達姆與9.11有關。這一點,反戰的人并不感到驚訝。最近,新任命為國防部長的前任中情局局長萊昂·帕內塔(Leon Panetta)不是在巴格達重復這個謊言嗎?
當然,這些天來,我們將面臨與9.11恐怖襲擊有關的傷痕圖文,尤其是電視專輯。它們都會有接受一個共同的說法:9.11恐怖襲擊改變了世界。這個概念,也許說它是謊言更為合適,是非常危險的。布什與布萊爾時期重復又重復,結果沉醉于侵略和酷刑中。更令人不理解的是,一般主流媒體也愿意成為政府的傳聲筒,在討論9.11恐怖襲擊時,至今仍未提到“以色列”甚至“伊拉克”——9.11恐怖襲擊不是成為2003年侵占伊拉克的戰爭罪行主要借口之一嗎?9.11死亡多少人?近3000名。但在伊拉克戰爭中死亡了多少人?誰會在乎呢?
菲斯克認為2004年《9.11官方報告》的2011年新版本確實值得研究的;不過,他特別推薦安東尼·薩默斯(Anthony Summers)和駱冰·思旺(Robbyn Swan)的《第十一天》(The Eleventh Day),這本書面對9.11后西方國家拒絕面對的問題:“所有的證據……都表明巴勒斯坦的因素把美國的同謀者一步一步聯結一起”。他們寫道,襲擊的組織者之一,相信它將使美國人集中在“美國支持以色列所犯的暴行”。巴勒斯坦,作者表示,“主要的當然是對政治不滿...驅使年輕的阿拉伯人集中住在漢堡”。
薩默斯和思旺在書中認為恐怖攻擊的動機是故意被“避開”的,甚至官方的《9.11報告》也這樣說。委員們不同意這個“問題”,兩個最高級官員——基恩(Thomas Kean)和漢密爾頓(Lee Hamilton)后來解釋說:“這是敏感的地方...那些認為蓋伊達(基地組織)的動機是宗教意識形態而不是反對美國政策的委員們拒絕提起以色列-巴勒斯坦沖突...在他們看來,把美國支持以色列列為蓋伊達反對美國的根源表示,美國應當重新評估這項政策。”
那怎么辦呢?薩默斯和思旺認為委員們,“結果以模糊語言規避了動機問題”。不過,官方報告中有一個暗示,但當然僅在極少人閱讀的一個注腳里。換句話說,我們仍然沒有對我們都應該相信的“永遠改變世界”有關犯罪的真相公開說出來。
當美國總統和美國國會都對以色列總理卑躬屈膝,美國人民是不會被告知9.11最重要和最“敏感”問題的答案的。這一點我真的不驚訝;但為什么呢?
9.11怖襲擊的代價
2001年9月11日早上8點46分,伊斯蘭極端組織蓋伊達對美國發動了恐怖襲擊,紐約市雙塔被炸毀,震動全球,人人都聲稱“我們是美國人”,包括中國的一些著名“民運份子”。
恐怖分子襲擊美國的原因其實十分簡單,問題是,至今美國死也不承認,而沒骨氣的主流媒體除了“他們憎恨我們的自由”外,對蓋伊達襲擊的真正動機提也不提:他們是對美國的中東政策極其不滿,尤其是巴勒斯坦問題;他們襲擊的意圖就是提醒這一點,但他們采用的方式結果也許連本·拉登自己也都沒想到的。而美國布什總統對襲擊的強硬反應似乎有違美國基本原則,且破壞了美國經濟,還惡化了美國的安全形勢。
九一一之后,美國人要報復,侵占阿富汗是可以理解的;但此后入侵伊拉克則完全與蓋伊達毫無關系,盡管布什和他的主戰班子與媒體同路人竭力要將這兩者硬硬拉上關系,還編了一連串難以置信的謊言。結果呢?伊拉克戰爭不但令使美國道德權威一文不值,而且很快地成為了美國最昂貴的戰爭,遠遠超出了他一開始所宣布的600億美元。
也許有人可以原諒布什將美國拖入一場沒有對手的戰爭,但原諒他在戰爭成本上的不誠實和使用戰爭費用的方法卻找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布什的戰爭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完全靠借債支持的戰爭。隨著美國卷入戰爭,布什不顧赤字已因2001年減稅政策出現飆升的事實,決定繼續豪賭,為富人推行第二輪稅收“減負”。結果呢?上升的防務支出和布什減稅政策一起,使得美國財政從布什當選時的2%GDP盈余一路惡化到如今赤字和債務都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如今,美國人關注的焦點是失業和赤字。這兩個對美國未來的大威脅都可以追本溯源到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的。但那都是布什總統留下遺產!
此外,這兩場戰爭的“附帶傷害”不可謂不嚴重:有人估計,超過100萬伊拉克人直接或間接因戰爭喪命。根據有些學者的研究,過去10年中,至少13萬7千名無辜平民在阿富汗和伊拉克被暴力殺害;光是伊拉克就有180萬難民,另有170萬在伊拉克國內流離失所。
最后,蓋伊達尚未完全被征服被毀滅,但已經不能再像九一一襲擊那樣給美國造成如此大的威脅了。但美國和世界其他地區為達到這一點所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巨,而且大部分都是可以省下作其他用途的。美國布什總統任期時所發動的兩場戰爭所帶來的后果將長期伴隨著美國。奧巴馬也只能循著這條路走。
一個帝國的瘋狂妄想
10年前,美國瘋狂地奔向戰爭時,我們對它猛烈地進行嚴厲的批評是正確的,可惜戰爭終于發生了,而且不止一個,也不止兩個,而是連續3個!
很顯然的,9.11恐怖襲擊后數小時內,美國的政治領導人便使用這個襲擊機會去發動他們在中亞和中東的戰爭。當時,無論是美國人民或政府決策者都對實際的和原則的辯論不感興趣。人們想報復,布什主戰決策者抓住機遇,利用美國的軍事力量,企圖實現他們的“大中東計劃”。這么一來,任何批判性的思維和勸說,本是出自公民的良心,卻突然變成了危險的不忠的標志。
開始時,美軍極大的軍事破壞能力很快帶來“勝利”,但也很快地被證明這是虛幻的“勝利”。10年來,由于美國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戰爭一拖再拖,它變得更清晰,當年和今天反戰的立場和分析是正確的——戰爭不僅是非法的(既不符合國際法也不符合美國憲法)也是不道德的(戰斗方式保證大規模平民傷亡和大量轉移)。不錯,美軍的確殺死了一些針對美國的敵人,并摧毀了他們的基礎設施,但10年后,美國反而顯得十分削弱了,而美國的安全也更加脆弱了。正如我們所預測的那樣,軍事上占主導地位的能力被證明不足和暫時性的。
10年后,我們仍然是正確的,也仍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這里有一個很簡單的原因,并與帝國的性質有關:帝國很少花時間去學習教訓,因為權力往往令人自我陶醉,喪失自我反省能力。帝國權力上升時,相信自己萬能,立于不敗之地;帝國權力下降時,他們仍堅持拼命記住以往的榮耀神話。這就是當今美國的寫照。
今天,美國已處于道德淪喪和精神頹喪當中。但問題并不在于美國人遠離或違反了他們的立國原則,而在他們仍然以這些原則治理國際事務——替天行道論、美國例外論、美國有權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占領世界資源等霸道概念。
其實,美國在二次大戰后,不只成為美洲的主導力量,而在世界舞臺上也一樣保持這些原則不變。換句話說,美國的外交政策一直在尋求、深化和擴大美國在世界各地的主導,尤其是在能源豐富戰略重點的中東地區,始終把任何第三世界國家企圖追求一個美國以外的獨立發展當做眼中釘,更不“允許”其他強國挑戰美國主導地位的可能性。
這個說法是否過激一點,甚至接近歇斯底里?但回想美國卡特總統1980年《國情咨文》中的發言,它的答案肯定是個“不”。他說:“任何一個外力企圖控制波斯灣地區將被視為對美利堅合眾國切身利益的攻擊,這樣一個攻擊將會受到一切必要手段的擊退,包括武力。”此前此后,民主黨人也好,共和黨人也罷,都是遵循同樣的國家政策,一字不改。(想想如果中國對南海這樣說,西方如何反應?)
如果美國的新總統聽起來很像過去的總統,這不是一個壞總統的個人問題,而是一個壞制度問題。這就是為什么今天批評戰爭的言論很像過去批評戰爭的言論。這一點,越戰時,馬丁·路德·金說得非常透徹。他說:“沒有任何一個人,如果關心今天美國的完整性和生活的話,可以忽略對目前戰爭的關注。如果美國心靈完全中了毒,尸檢的一部分,必須閱讀:越南。只要它破壞了世界人民最深的希望,它永遠不會被拯救的。”
今天,美國的“尸檢報告”閱讀:“全球反恐戰爭”?
這個說法,在9.11恐怖襲擊的周年紀念聽起來顯得十分無情和苛刻,我們應該此時此刻避免把它政治化,以表對死者和死者親人的尊重;但此時此刻,同樣的,擁護美國帝國的拉拉隊也應該避免在這一天為侵略戰爭辯護。但鑒于過去10年來的經驗,把政治從周年紀念抽出來,恐怕是辦不到的。
不錯,我們應該記得和尊重近3000名無辜死者和他們的親人,但作為有良知的世界公民,我們也應該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盡管狂熱的個人和組織的恐怖主義是一種嚴重威脅,更大的損害是來自美國這個美國至上的帝國狂熱的民族主義,它把整個世界陷于恐怖不安處境之中。
最后,如果美國不能創造一個更加公正、更加謙遜的國家,并在世界各地進行平等的合情合理的外交政策,盡管過去10年的批評雖是正確的,但又有何意義?這,我想,才是今天9.11恐怖襲擊周年紀念的真正反思。(2011-09-10)
本文部分包容取材于:Robert Risk, "For 10 years,we've lied to ourselves to avoid asking the one real question", The Independent, 2011-09-03;Joseph E. Stiglitz, "The Price of 9/11" Project Syndicate, 2011-09-05;和Robert Jensen, "Imperial Delusion", Counterpunch, 2011-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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