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霸權現實主義
丁冬漢
2010年6月,美國因核問題推動聯合國安理會對伊朗進行新一輪制裁,7月2日,奧巴馬政府又單方面宣布對伊朗追加制裁。美國為何對伊朗如此強硬?
美國在中東核問題上執行雙重標準
伊朗所在的中東可謂是今天世界最受關注的地方,在這個舞臺上,除了中東原產的各類“生、旦、凈、末、丑”,還有一個最大的角色:美國。某種程度上,美國不僅是最重要的主角,而且是導演,在中東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2003年美國占領伊拉克以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的沖突長期吸引人們眼球,2003年以后,伊拉克占據了中心,而今天,伊朗核問題則被炒得沸沸揚揚。仔細探究,不難發現,中東這些國家很像“傀儡戲”中的木偶,真正牽線控制的人是美國。
中東核問題,表面上最重要的兩個演“對手戲”的國家是美國和伊朗,但還有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不愿公開說出的國家——以色列。
從國際社會披露的信息來看,以色列在20世紀60年代就開始研制核武器。以色列可以說是一個依賴美國才能生存的國家,其研制核武器美國不可能不知道。國際社會推測在今天以色列核武庫中,可能已擁有近200件核武器,美國對此諱莫如深,不置一詞。
伊朗要建設核電站,開發核燃料,美國卻制裁、戰爭威脅不斷,拉開架勢要與伊朗狠斗到底,不將其打趴下決不罷休。伊朗葫蘆里到底賣的啥藥只能揣測,但美國雙重標準卻昭然若揭,對以色列視若不見,對伊朗卻強力打壓。細觀美國戰略,其中蘊含的狡猾、虛偽的霸權現實算計的確精明。
狡猾。首先,將伊朗貼上“邪惡軸心”標簽,為自己“替天行道”師出有名;其次,拿出各種真真假假的證據將伊朗推上“被告席”;再次,要求國際原子能機構啟動核查;最后,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強化對伊朗的制裁。為其最終將伊朗國力削弱,控制伊朗鋪平道路。美國這個戰略并不新鮮,在薩達姆身上就成功運用過。
虛偽。伊朗真的擁有了核武器對人類社會絕對不是好事,美國就是站在了這個道德制高點,雖背后藏著以色列,卻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談伊朗核問題。
按照美國價值標準,伊朗是今天中東最大的民主選舉國家。內賈德總統是伊朗民眾普選出來的;伊朗要建設核電站,和平利用核能,也得到了國內民眾支持,說伊朗開發核武器,美國并沒有拿出足以服人的證據;伊朗沒有,也沒有威脅要侵略哪個國家。給其戴上“邪惡軸心”帽子的美國標準是什么,美國一貫倡導的“普選”、“民主”標準又是什么?如果真要探究答案,說穿了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現實霸權邏輯。
作為最強大的國家,美國愿意維護世界和平,敢于承擔世界安全責任,站在公道立場,應該歡迎和贊許。但從美國對待以色列和伊朗核問題的雙重標準,再縱觀美國多年外交政策,不難發現,美國所倡導的“民主”、“人權”價值觀,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全等道德高調,總是從屬其霸權目標。簡言之,當一切與霸權現實相沖突時,霸權的現實主義考慮總是第一位的,“民主”、“人權”等都是遮羞布。
在維護國際和平與安全、“民主”、“人權”等道德高調的后面,美國有兩條邏輯永遠不變:一是確保美元霸權;二是不斷尋找新的防范、打擊對象,為其展示力量,震懾他國,搶占戰略制高點,鞏固霸權服務。有時因挫折而收縮,但也只是暫時收斂。今天伊朗恰恰在這兩個邏輯上對美國而言是難得的交集點。
美國對以色列核武器視而不見,原因并不復雜。以色列是美國在中東的戰略支柱,也是美國擾亂中東,威懾中東的“馬前卒”,對中東這個世界“油庫”,“三洲五海”戰略要地,美國要維護和鞏固其全球霸權,絕對是想要收入“囊”中的。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在中東,美國純粹是一個外來“和尚”,要使“外來和尚好念經”,就需要在中東內部制造矛盾,挑起沖突,中東地區作為伊斯蘭教的起源地和集中地,具有伊斯蘭共同價值觀念的中東各國應該是團結的,但美國成功地操縱“阿以沖突”,分化瓦解了中東伊斯蘭世界,為其各個擊破,控制中東戰略創造了條件。這一切都離不開以色列的存在,怎么可能對以色列核問題痛下殺手呢?
有人說美國“保護”以色列是因為猶太民族多災多難,好不容易建起一片“家園”,需要同情和保護。這種觀點不說天真,至少也不能為美國核問題雙重標準辯護,難道保護以色列的辦法就是讓其擁有核武器?按照這種邏輯,美國可以利用保護任何一國國家安全的借口,讓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擁有核武器,那國際原子能機構還有何用?
美國將來可能會解除以色列的核武裝,但前提條件不是美國國內猶太人集團影響式微,而是美國覺得為鞏固其霸權不再需要以色列,可以“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
伊朗對美國而言,則是一枚“釘子”,嵌在中東時刻令美國不舒服。巴列維國王當政時的伊朗,美伊關系何等熱乎,霍梅尼領導伊斯蘭革命成功后,毋論利益損失,美國在心理上就一直耿耿于懷。
為了美元霸權,美國要打壓和控制伊朗。
今天美國霸權主要有兩大支柱:全球無可匹敵的軍事力量和最重要的國際儲備貨幣——美元,二者相輔相成。用美元在全世界“征收”“鑄幣稅”養軍(鑄幣稅:指發行貨幣的組織或國家,在發行貨幣并吸納等值黃金等財富后,貨幣貶值,使持幣方財富減少,發行方財富增加的經濟現象),又用強大的軍事力量來支撐美元過度透支的信用。
今天美國累計財政赤字高達十幾萬億美元,若是其他國家,早就破產了。可美國不僅未緊縮財政開支,依然在阿富汗、伊拉克窮兵黷武,甚至跑到中國黃海組織大規模軍演,其主要支撐就在美元獨特的國際儲備貨幣地位。
美元被世界廣泛接受,除了美國強大的經濟實力外,國際上大宗貿易商品,特別是石油這個國際上交易量最大的戰略商品用美元來計價,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
美國想控制中東,表面上是為了美國的能源安全,實質上是為了美元霸權。控制了全球石油貿易,美元地位就會江山穩固。伊朗作為世界最大的石油蘊藏國和出口國之一,戰略地位毋庸贅言。
且伊朗多次公開提出,它要在石油出口中停用美元計價。作為世界上僅次于沙特、俄羅斯的石油出口國,公然準備放棄美元計價,這不是在挖美國的“命根”嗎?如果控制了伊朗,又可進一步鞏固美元的霸權地位,豈不是一箭雙雕。
從展示力量,震懾他國,尋找防范、征服對象的霸權戰略需要分析,伊朗也是美國一個比較合適的選擇。
作為這種目標國,既不能太小,否則勝之不武;不能太大,否則難以對付;還要有一定的戰略地位,否則沒意義。伊朗作為一個具有重要戰略地位中等規模的地區強國,對今天美國而言,正合適。
美國要推行美式民主的“大中東”戰略,伊朗也是一根“刺”。
從美國的“普選”民主標準看,伊朗是一個民主國家,但對美國不幸的是,伊朗是一個溫和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主導下的“民主”國家,這與美國理想中的“民主”國家不符,而且更麻煩。試想,如果中東所有的伊斯蘭國家都實行“伊朗式”民主,美國在中東所有“民主”努力不都付之東流了嗎?
今天沙特、科威特、阿聯酋等石油、天然氣出口大國的封建王室還把持著國家政權,美國積極倡導“民主”卻對此視而不見,但對形式上實行了普選的、薩達姆領導下的伊拉克痛下殺手,對形式上、實質上都比較“民主”的伊朗揮舞大棒,背后的邏輯非常簡單,前者與其霸權利益暫時吻合,而后者卻是威脅,這種“民主”虛偽口吻下的現實利益算計實在精明到家。
二戰后的美國號稱是世界最大的民主國家,但其對外戰略絕對是“帝國式”的。古羅馬帝國在屋大維稱帝之前也是共和制國家,但這與其帝國政策并不矛盾。且今天美國幾乎已被軍工、石油、金融等壟斷利益集團所控制,這些壟斷利益集團的本性就是對內壓榨,對外掠奪。只是手段與過去的殖民掠奪相比更加隱蔽和狡猾。
蘇聯解體后,有一位前蘇聯高官曾對美國人說了這樣的話,大意是:我們做了一件令你們美國人最害怕的事,因為蘇聯的解體使美國失去了一個最大的對手。
這或許是前蘇聯高官的“酸葡萄”之言,但揭示了霸權帝國的一個重要特征:霸權鞏固需要持續的對手和打擊對象,否則一方面難以凝集帝國內部力量,另一方面無法展示力量,震懾他國,帝國就會自然瓦解、消亡。帝國最輝煌的時候不是征服完成之時,而是在征服的過程之中。停止征服之日,往往就是帝國命運走向下坡之路的拐點。古羅馬帝國、蒙古帝國,某種程度上還包括喬治•凱南《蘇聯行為的心理根源》筆下的蘇聯,都是如此。
蘇聯解體后,美國睥睨四顧,不可一世,理想主義思潮一時盛行,約瑟夫•奈、羅伯特•基歐漢等國際機制主義學者大行其道, “全球化”、“地球村”、“軟權力”等概念也成了時髦用語。
但亨廷頓之流的美國現實主義學者立即嗅到了其中對美國的危險氣息,“文明沖突”論橫空出世,為美國尋找新的對手和敵人。以沃爾福威茨等人為代表的新保守主義學者在小布什政府中占了主流,現實主義的霸權算計又重獲青睞。
9•11事件是美國的悲劇,但在美國看來也是天賜良機,是能使美國霸權煥發質的飛躍的又一次“珍珠港事件”。美國2003年占領伊拉克后,甚至有美國學者寫文章討論美國是建立“俾斯麥式”的帝國,還是“古羅馬式”的帝國。
以9•11事件為依托,小布什政府不僅進軍阿富汗,經營亞洲腹地戰略要點,而且推翻薩達姆,同時給伊朗戴上“邪惡軸心”國的帽子,為拿下伊拉克后,進一步控制伊朗做準備。可惜天不遂人愿,伊拉克特別是阿富汗塔利班頑強的戰斗意志死死拖住了美國,不僅未使其實現戰略目標,而且陷入了類似越南戰爭的戰爭泥潭。
美國國內少數人的確反戰,也不斷舉行反戰示威,美國媒體也予以渲染和報道。但據此說美國是一個反戰國家,美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人民,則言過其實。
這正是美國的狡猾和高明之處,國內反戰力量相對于霸權算計而言,純粹是“鱷魚的眼淚”,麻痹國際社會的伎倆,給美國霸權涂上一抹油彩,給人一種欺騙,“美國這個國家是不同的,它畢竟可以反思和反省,可以改變其政策。”這也是奧巴馬剛上臺時國際社會對其充滿玫瑰色幻想的原因,甚至國際諾貝爾和平獎提前頒發到了他的頭上,但迄今為止奧巴馬的所作所為證明與此獎并不般配。
歷史多次證明,使美國反思和反省的不是國內的所謂反戰運動,而是“勢”和“利”。當美國2003年剛打下伊拉克時,小布什在國內支持率高達90%以上,如日中天,這時美國人民反戰嗎?小布什在與克里的“總統大位”之爭中,以較大優勢獲勝,而且小布什公開宣稱自己是“戰爭總統”。小布什支持率下跌的原因是因為伊拉克、阿富汗政策失敗,不少美國人感到失望。而壓垮共和黨候選人麥凱恩,使奧巴馬登上總統寶座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是伊拉克和阿富汗,而是2008年爆發的國際金融危機。說穿了,大多數美國人反對的是代價高昂,曠日持久的戰爭,而不是代價較低的勝利戰爭。
越南戰爭美國人之所以主動撤出,完全是因為在“勢”的對抗中,美國相對于蘇聯優勢大大削弱,在軍備競賽中大有被趕上和超過之勢,美國在越南這個彈丸之地耗費大量資源得不償失。從“利”上看,由于美國在越南資源投入太多,導致布雷頓森林體系最終坍塌,美國不得不“止血”。國內所謂“反戰運動”并不是根本,且現實、狡猾的美國并不是拱手相讓,而是通過打開中美關系大門確保東南亞的其他戰略優勢不丟。
相對于霸權帝國的共同特征,美國并不獨特,且更狡猾、虛偽,更能迷惑人,也使美國的霸權更加持久,少數人的反戰不僅對整體霸權戰略無傷,而且使其霸權顯現出了獨特的柔性,一方面在國際上美化了形象,另一方面也促進了國家戰略的反思。相對于蘇聯剛性霸權的失敗,這種柔性霸權更顯狡猾和現實。
美國對伊朗雖然武力威脅不斷,但目前宣傳恫嚇、經濟制裁仍然是其首選項。一是伊朗離真正獲得核武器之路還很遠;二是今天伊朗還比較強大,如果能借用聯合國之名,通過國際社會的經濟制裁使其長期“營養不良”而虛弱,美國未來就可以輕松將其控制。“不戰而屈人之兵,乃善之善者也。”美國也深諳此道。三是還有伊拉克、阿富汗這樣的包袱,金融危機又使美國元氣大傷。
奧巴馬上臺以來,面對美國在軍事、經濟上的多方掣肘,提出“巧實力”理論,但霸權帝國本質并沒有變。有人甚至說,金融危機后的美國更加危險。金融危機前美國擁有軍事、經濟、價值觀念等各方面的全方位優勢,美國是自信的、有一定忍耐心的。但金融危機后,經濟優勢搖搖欲墜,美式價值觀念也受到了沖擊,只有軍事優勢依然。為了維護自己的霸權地位,美國有可能會徹底拋棄“民主”“人權”等面紗,更輕率地炫耀、使用武力。
美國人經常用“天定命運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理想主義的國家。這套理論也頗能迷惑人。而美國國內的多元化思潮,官方宣傳中的“道德高調”又為外人提供了巨大想象空間。
眾所周知,美國文化的母體是英國。與歐洲大陸法、德理性主義傳統相比,英國是經驗主義、實用主義的祖宗。從政治哲學角度看,理性主義很大程度上對應的是理想主義,經驗主義、實用主義很大程度上對應的是現實主義。盎格魯-撤克遜民族是極為現實的民族,英國人也經常自詡自己的外交部是世界上“最有經驗”的外交部,脫胎于英國文化,以盎格魯-撒克遜文化為主流價值觀的美國并沒有發生“基因突變”,只不過為其霸權現實主義鐵拳戴上了一副天鵝絨手套。
如何應對美國霸權現實主義?
如何應對美國這種虛偽、狡猾的霸權現實主義戰略?
一是針對美國口喊“道德高調”,實質奉行雙重標準的虛偽,要大力在國際社會倡導“公平、正義”,不能跟在其各種別有用心的宣傳論調后面走,要倡導公正對待任何一個國家。
二是對美國利用強大實力實行虛虛實實訛詐,以增強其優勢的狡猾霸權戰略,要敢于斗爭,善于斗爭。符合人類共同利益的支持,為美國謀私利的堅決反對。
毛主席說:“以妥協求團結,則團結亡,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永固。”如果對美國的霸權要求一味退讓,霸權帝國本質只會使其貪得無厭,變本加厲。2010年6月針對美國提出的對伊朗制裁,中、俄戰略就可圈可點,即可以制裁伊朗的核能力,但不可制裁其國內的經濟發展能力。這樣既堵住了美國的道德制高點,又使伊朗不能獲得核武器,同時還挫敗了美國削弱和打擊伊朗的霸權意圖。美國之所以對伊朗追加制裁,就是因為中、俄的斗爭使其戰略意圖大打折扣而于心不甘。
北宋蘇洵在《六國論》中分析六國敗亡的教訓對今天依然有警醒作用: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看看布熱津斯基的《大棋局》,美國霸權戰略藍圖躍然紙上,實現手段就是身披“道德高調”虛偽外衣,盡可能利用國際機制謀己私利,不時展示武力震懾世界,不斷占領戰略制高點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如果世界各國還陶醉在美國“民主”、 “人權”的“糖衣”中,只求自保、茍安而不愿、不敢為自己和他國而斗爭,可能離美國赤裸裸霸權真的不遠了。
(《環球視野》第361期,摘自2010年第10期《社會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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