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因為《李將軍傳》寫得精彩,而《衛將軍驃騎列傳》所記人物不精彩就說太史公偏心,我看這《衛將軍驃騎列傳》大多數所記也確實不精彩,因為基本上就是邊關送回朝廷的戰報,軍報上的內容,但這要怪也只能怪衛青霍去病,哈哈,怎么不把戰報,軍報寫得精彩一些呢?怪不到太史公頭上。而關于衛青,霍去病出身這一段,想來也是宮廷正規備了案的身份調查資料,武帝總不能娶一個來龍去脈都搞不清楚的女人做皇后,是吧。
而且一個人是否精彩,也與一個人的性格有關,人與人的性格就是不一樣,你想讓一個性格不精彩的人精彩也是不可能的。
衛將軍青,性格是一個與李廣完全相反的人。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真正愛將軍的粉絲,要認同他的性格才是真愛他啊。
衛青和霍去病的成就已經有目共睹,這文的重點就說一些俺把這文與前文結合起來,看到的有趣的事兒吧。
先看衛青的私事兒。
青為侯家人,少時歸其父,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為兄弟數。青嘗從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鉗徒相青曰:“貴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罵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這一段可以看出衛青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也有些逆來順受或樂天知命。這個‘笑’是重點。同樣一句話, 有的人可能就是用‘哀’或‘怨’說出來的。以衛青的為人,這個事應該不會到處張揚,何況當時年少,誰又會在意此事?所以這事應該是多年之后,他功成名就,姐姐又真的位在中宮,回首往昔,感慨當中,他跟好友談起的。
那么衛大將軍的好友是誰呢?先賣個關子。
青壯,為侯家騎,從平陽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宮幸上。皇后,堂邑大長公主女也,無子,妒。大長公主聞衛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時給事建章,未知名。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
衛青這一段經歷應該是陳阿嬌與衛子夫正式爭奪后宮權利的導火索。而衛青的朋友公孫敖竟然敢于去劫他,除了說明二人感情深厚之外,更可見當時大漢王朝民風之彪悍。
其后一大段,都是寫衛青出征大捷之事了,諸位自閱即可,在戰后三子封候,衛青有這樣的奏折:
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唡褓中,未有勤勞,上幸列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
這個奏折可以看出衛青的謹慎和小心,也很會說話。也可以看到他為部下著想的一片心意。在隨軍征戰當中,蘇武的父親蘇建失軍,差點被斬,這是當時關于如何處置他,大將軍的一段發言。
大將軍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是以見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詣行在所,入塞罷兵。
依然是非常謹慎,心思細密的一個人。這件事令衛青獲得一個忠心耿耿的部下,蘇建。通過這件事,也可以看出李廣的自殺,是他自己的選擇。從這件事里,還可以看出衛青現在已經位極人臣,要夾著尾巴做人了。有時福禍就在咫尺之間,他不能不小心。雖然他是正牌國舅爺,但是他身后不知有多少哎呀國舅爺等著踢掉衛氏一門上位呢。
蘇建后來是不是成為衛青的好友了呢?
是歲也,大將軍姊子霍去病年十八,幸,為天子侍中。
對于霍去病的出生年月,現在也有兩種說法,一說生于公元前145年,一說生于公元前140年,這后一種說法其實是在《史記》明白記載的,不明白為何有些歷史學家非得挖個平行世界出來。是歲,即公元前123年,武帝元朔六年。前推至公元前140年,霍去病出生。古人出生即算一歲,所以到了公元前123年時,便算十八歲。
霍去病一戰封候,戰功非常明確:
剽姚校尉去病斬首虜二千二十八級,及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籍若侯產,生捕季父羅姑比。
這霍去病不得了,初次征戰,就斬了二千二十八人首級,簡直是殺神降世。
下面這件事很有意思。
大將軍既還,賜千金。是時王夫人方幸於上,甯乘說大將軍曰:“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戶,三子皆為侯者,徒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原將軍奉所賜千金為王夫人親壽。”大將軍乃以五百金為壽。天子聞之,問大將軍,大將軍以實言,上乃拜甯乘為東海都尉。
這件事頗令現代一些人對衛青冷嘲熱諷,但這事回到一千年前的大漢王朝,皇權時代,這都是對君上效忠的表現。王夫人在宮中對著武帝是臣,但面對天下臣民,她也是代表君之一面,就算是面對皇后的弟弟衛青也不例外,二人依然是君臣關系。所以這件事武帝很高興,他喜歡的人獲得他人的尊重和效忠,自然意味著他被尊重和效忠,因此還封了官給甯乘。有的時候,一個人能飛黃騰達,不需要做很多很多事,只需要作對一件事就可以了。而衛青的所作所為,也是保證皇宮內衛子夫后位穩固的一大原因。衛子夫成為皇后,衛青有機會出人頭地;衛青出人頭地,有助于衛子夫后位穩固,互相補益,姐弟倆可稱天下無敵。
冠軍候霍去病的功勞持續顯現:
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首虜八千馀級,收休屠祭天金人。
霍去病也因此戰功獲得二千戶的封賞。
遂過小月氏,攻祁連山,得酋涂王,以眾降者二千五百人,斬首虜三萬二百級,獲五王,五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三人,師率減什三。
此戰霍去病獲得五千戶封賞,從初戰斬首虜二千二十八級→斬首虜三萬二百級,他的部隊殺人數量直線上升,殺人不手軟啊。自己也損失了十分之三的人馬。大約便是五萬去了一萬五。
鷹擊司馬破奴再從驃騎將軍斬濮王,捕稽沮王,千騎將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虜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虜千四百人,以千五百戶封破奴為從驃侯。校尉句王高不識,從驃騎將軍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以千一百戶封不識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功,封為煇渠侯。
在他的激勵之下,他手下各將也戰功顯赫。
驃騎將軍亦將五萬騎,車重與大將軍軍等,而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出代、右北平千馀里,直左方兵,所斬捕功已多大將軍。
校尉敢得旗鼓,為關內侯,食邑二百戶。
這兩段都與李敢相關,一個是霍去病身邊沒有副將,就以李敢這些人作副將使用。這個事情其實是有些微妙的。霍去病身邊為何不設副將?在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主帥出事,副將就要頂上來繼續指揮作戰,主帥坐陣營中,副將就要在戰場上實戰指揮,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啊。或許可以有這樣的解釋:霍去病親自征戰指揮,自信心爆棚,無須副將。但也可以從另一方面看出霍去病對軍隊的掌控非常重視,不喜歡有他人與他分權統軍。另一個是李敢取得了左賢王的旗鼓,這個不是小戰功,而是大戰功。以前指揮作戰,不就是靠旗和鼓進行調度和聯系嗎?一只軍隊的長官,失了這兩樣,自然無法指揮士兵行軍布陣,那還不亂成一團,任人斬殺?同樣是奪旗,李敢封候,李廣卻因為私得梁王將軍印而沒封賞,這樣的事情,有時候也不得不怪自己性格太大條。
霍去病的戰功陸續有來:
驃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粥之士,約輕赍,絕大幕,涉獲章渠,。以誅比車耆,轉擊左大將斬獲旗鼓,歷涉離侯。濟弓閭,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執鹵獲丑七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率減什三,取食於敵,逴行殊遠而糧不絕,以五千八百戶益封驃騎將軍。
霍去病當時統兵五萬,以損失一萬五的代價,執鹵獲丑七萬有四百四十三級,獲得了這些不世戰功。
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復入塞者不滿三萬匹。
另外在《匈奴列傳》中也有說法:
初,漢兩將軍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卒物故亦數萬,漢馬死者十馀萬。匈奴雖病,遠去,而漢亦馬少,無以復往。
這個事情,已經說出漢軍也將漸成強弩之末,需要休整生息了。從出征到回來,漢軍總共失去了十一萬多匹馬,那將士的死亡傷殘只怕也不會少于此數。應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
定令,令驃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之後,大將軍青日退,而驃騎日益貴。舉大將軍故人門下多去事驃騎,輒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回長安之后,霍去病的封賞已經和大將軍衛青一樣了。這句話的重點一是霍去病取代了衛青的地位,絲毫沒有因為衛青是他的舅舅而有所謙讓,反而給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二是提到任安。《報任安書》千秋傳誦。
驃騎將軍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任。天子嘗欲教之孫吳兵法,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天子為治第,令驃騎視之,對曰:“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其從軍,天子為遣太官赍數十乘,既還,重車馀棄粱肉,而士有饑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驃騎尚穿域蹋鞠。事多此類。
霍去病自小生長于宮庭大內,自然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所以少言不泄,這四個字說明他也是個很謹慎小心的人。但他也并不是一味的小心謹慎,離開皇宮,天高任鳥飛的時候,他就變成有氣敢任了。對于漢軍應該如何與匈奴交戰,他也看得很清楚,是個有遠大眼光,并懂得隨機應變的人,隨機應變是身為將帥的人一個很重要的特質。所以他才會對武帝說出:“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說出這句話,談不上恃寵生驕大言不慚,應該算是陳述實情。武帝喜歡的,應該也是敢作敢當之人,比如衛青送金給王夫人親屬,武帝問起,衛青就是直言不諱的。比如李當戶打韓嫣,他也是贊其勇的。下一件事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匈奴未滅,無以家為也。”但是再下面記錄的這件事,就要好好分析一下了。少而侍中,貴,不省士。一個又富又貴的二代不懂得體恤和關心將士,完全可以理解。只是隨后的事情不好理解。而且事情的嚴重性并不能用‘不省士’三個字就糊弄過去。霍去病出兵打仗的時候,武帝曾經贈送他幾十車食物,待他回來時,輜重車上丟棄了許多剩余的米和肉,而他的士卒還有忍饑挨餓的。他在塞外打仗時,士卒缺糧,有的人餓得站不起來,而他還在畫定球場,玩踢球游戲。而且他做這種事不是一件兩件,是向來如此。天子送給霍去病的米肉,他可以不給士卒用,因為這肯定不是按規定配給的軍糧,那么這就出問題了,霍去病部隊的軍糧為何不足以令士兵吃飽飯?他是如何管理部隊的?而在軍糧接濟不上的時候,他這個做主帥的有沒有想辦法去解決?很明顯是沒有的,因為近在身邊的物品他都沒有發下去。俗話都有說好男不當兵,去當兵的,不是為了尋求活命的出路,就是因為有罪發配軍營,戴罪立功的。一個人去當兵,去打仗,做主帥的連飯都不讓人家吃飽,一開始士兵可能還能忍,可以自己去找糧食解決,但長久如此,只怕就不能了,到時士兵發起急來,你說士兵是去殺匈奴單于呢,還是反過來殺了主帥呢,這是很容易造成士兵嘩變的事情。糧草是打贏戰爭的關鍵的關鍵,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皆是如此。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種事應該出現在霍去病最初領兵出戰的時候,后來便有所改觀。因為李敢在公元前121年(元狩二年)隨軍出戰時嶄露頭角,然后很可能武帝便將他從李廣身邊調到霍去病的營中直接歸屬霍去病指揮。而李敢應該是承繼了父風:廣之將兵,乏絕之處,見水,士卒不盡飲,廣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廣不嘗食。寬緩不苛,士以此愛樂為用。這樣就解決了霍去病不省士帶來的不良后果。
大將軍為人仁善退讓,以和柔自媚於上,然天下未有稱也。
這句話說的是衛青,但是這句話,要和另外一句話合在一起看,另外一句話便是出自《佞幸列傳》:
衛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貴幸,然頗用材能自進。
不知其他人如何看這兩句話,但在我的眼中,太史公是在很委婉的替衛青表示惋惜。
從武帝的用人風格可以知道,他喜歡用外戚之家的人。霍去病死后,他用的是李廣利,李夫人的弟弟。李廣利的才能跟衛青完全不是級數,但因為他是李夫人的弟弟,所以武帝就用他做了大將軍。同理對于衛青也是一樣,當初起用他作大將軍,也不是因為衛青事先表現出了卓越的才能,而就是因為他是衛皇后的弟弟。所以太史公用一句然頗用材能自進,點出了衛青與其他外戚子弟的截然不同。像這些外戚子弟,給世人的大多形象只怕應該是一朝登龍門,就雞犬升天的暴發戶心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就是一個典型例子:浸與中人亂,出入驕恣。但衛青不是這樣的人,他是有自己的才華,而且肯積極求上進的人,而且他的為人是仁善退讓和柔的,這樣的人受人尊敬喜愛才是應得的待遇吧,可是衛青沒有得到這樣的尊敬,為什么?因為世人憎人富貴厭人賤,衛青位極人臣,令白眼狼憎;衛氏一門原是奴隸,不管衛氏一門后來如何寵冠天下,這樣的出身,都只會令那些白眼狼為之輕視,憎厭,可謂世道不公。而衛青的遭遇對于霍去病應該是有影響的。所以他采用了一種看似相當酷烈的征戰方式,以求用最快的速度獲得軍功,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縱觀征戰記錄,就是他的軍隊數據非常精確,前后共斬捕首虜十一萬馀級。他就是要讓如此毫無疑義的軍功展示自己的能力。這里面有沒有不可為外人道的心酸,就不得而知了。在漢,霍去病是戰神,在匈奴,只怕就是殺星降世了。
至于這個以和柔自媚於上的‘媚’字作何解,媚在古代有喜愛的意思,在《說文解字》中是:媚,說也。另外也有逢迎取悅之意。宋王安石《答司馬諫議書》中有‘自媚于眾’之說。太史公在《報任安書》中,也用過這個‘媚’字。那么以和柔自媚於上這句話可以有以下的解釋:以和柔的性情獲得天子的喜愛/以和柔的性情取悅于天子。不管是天子喜愛衛青,還是衛青用這樣的性情去取悅天子,衛青顯然都沒有做錯什么。身為臣子的,自然應以和柔態度取悅天子,難道還能和顏悅色以對天子?和顏悅色這個詞,是在天子對臣子,上級對下級,老師對學生,父母對子女時使用的,而不是相反。
驃騎將軍自四年軍後三年,元狩六年而卒。
霍去病死的時候,是公元前117年,年僅二十四歲。而在此之前的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發生了李敢被射殺的事件。
李敢以校尉從驃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鼓旗,斬首多,賜爵關內侯,食邑二百戶,代廣為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敢從上雍,至甘泉宮獵。驃騎將軍去病與青有親,射殺敢。去病時方貴幸,上諱云鹿觸殺之。居歲馀,去病死。
李廣死于公元前119年,元狩四年。一年后,李敢于甘泉宮皇家狩獵時,被霍去病射殺。
太史公把李敢打衛青一事記在這里,是想說霍去病殺李敢是為了給衛青雪恥,這個理由與其說是事件真實的理由,不如說是霍去病自己給出的理由而已。李敢當時已經不在軍中,是朝廷正式任命的郎中令,九卿之一,武帝的近衛侍從。前面蘇建事件中,衛青已經說過了:
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於境外,而具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是以見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
衛青在這里說得很清楚,雖然他身為大將軍帶兵在外,有權利斬大將,但是這依然是一種挑戰天子權威的行為,所以他把蘇建送回朝廷,由武帝處理。將在外獲罪尚且要等武帝自裁之,更何況是已經離開軍隊回到朝廷任職的官員呢。從衛青的話中也能看出來,武帝最恨為人臣子擅自專權。霍去病不可能不明白不知道,但是他卻公然在武帝面前射殺了李敢,就因為一年前李敢打了衛青,霍去病就在一年后冒可能會令天子猜忌的危險射殺他?這怎么說也不合情理,就算漢朝有法令說官員打了皇帝的國舅爺要被誅九族,也輪不到霍去病在甘泉宮動私刑。霍去病的行為,是真正對帝王權威的挑戰。武帝寵愛的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驃騎將軍,而不是公然挑戰他權威的驃騎將軍。
那么這個事件到底是怎么樣的呢?很有可能是這樣的。
李敢打衛青肯定會與霍去病交惡,這應該算是誘因。然后在甘泉宮狩獵的時候,兩人再次發生了嚴重沖突。什么樣的沖突呢?無責任的猜想一下,當時霍去病或許是犯了當年韓嫣曾經犯過的錯,而李敢則做了當年他大哥李當戶做的事情。但是,霍去病不是韓嫣,這激起了驃騎將軍的新仇舊恨,結果在打獵的時候,把李敢當成了獵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在武帝面前殺的。因為李敢是郎中令,甘泉宮行獵,他首要的任務應該不是自己去打獵玩吧,他首要的任務應該是保護武帝不受獵物或流矢所傷,所以肯定是隨侍在武帝身邊的。驃騎將軍射殺朝廷命官,這可是嚴重的政治事件,就算劉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敢公諸真相,所以只好說李敢是被云鹿觸殺的。
那么霍去病又是怎么死的呢?太史公沒有記錄,其實也無須記錄了。霍光曾經說過他哥哥是病死的。但這一說辭,就跟說李敢是被云鹿觸殺的一樣,都是借口而已。霍去病的死,實際上在他射殺李敢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估計是被賜自盡而死。除了令武帝猜忌的原因之外,更大的原因在于李敢身后的世家豪族勢力。李敢面對衛子夫,衛青,霍去病這三顆參天大樹時,自然是小樹苗。但是不要忘記了,衛子夫,衛青,霍去病雖然是參天大樹,但眼光再放大一點,遠一點,這三棵大樹周圍卻是一片荒原。他們沒有家族勢力在背后支持。以至于在衛青死后,一個江充,連太子都掀翻,逼得衛子夫上吊自盡,讓鉤弋夫人撿了個大便宜。但李敢就不同了,小樹苗的背后,是蒼翠森林。李廣死了,沒什么可怨的。但李敢死了就不同了,而且是這樣的死法,這不但令隴西李氏家族感覺到了滅門的危險,連其他的世家豪族也生出同病相憐,兔死狐悲之心,必然要全面反撲,找個說法。霍去病雖然立下很多戰功,武帝甚愛之,但不代表他不可或缺。必要的時候,為了皇權的穩固,犧牲一個將軍還是可以做得出的。
自衛氏興,大將軍青首封,其後枝屬為五侯。凡二十四歲而五侯盡奪,衛氏無為侯者。
這里說的自從大將軍衛青首次封候的時間算起,二十四年后便五候盡奪了,外戚的命運,大抵如此。
最后,太史公是這樣總結的:
太史公曰:蘇建語余曰:“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原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擇賢者,勉之哉。大將軍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附士大夫,招賢絀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驃騎亦放此意,其為將如此。
這里要注意的是,太史公直接引用了蘇建的話來做為結語。可見太史公與蘇建交情非淺。而蘇建呢,很顯然跟衛青交情也很不錯,不然,他不會對著衛青說出吾嘗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大夫毋稱焉這樣的話。在那個沒有科舉,還需要靠人情來舉薦才有出頭之日的朝代,朋友,家族是很重要的。衛青沒有家族可以倚靠,朋友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很重要了。除了蘇建與太史公關系很好之外,還有一個人也跟太史公關系很好,那就是任安。任安很有可能是太史公推薦給大將軍衛青的,然后又由衛青推薦給了武帝,因此受到武帝的破格任用。所以太史公才會在大將軍門下多去事驃騎,輒得官爵的時候,特意提了一下唯任安不肯。
這里也有一個問題可談,那就是當時任安肯定還年青,因為跟隨大將軍出戰的人當中并沒有他。而像蘇建這些人則早就隨大將軍功成名就,獨立門戶了。只有那些年青的,還沒有謀得出身的人,才會要轉投霍去病,以求得到升遷的機會。但任安為何不去呢?除了他忠心于大將軍衛青之外,應該還有別的原因,什么原因呢?
這篇文章行文至此,俺也有些頭暈了,好像看到的事情太多,但是這還沒完呢。
繼續說。
這篇文章的太史公到底是指司馬遷還是他的父親司馬談?俺在前面已經說了,司馬遷應該生于公元前135年,那么到霍去病死的那一年,公元前117年的時候,司馬遷只有十九歲,就算他生于公元前145年,他在霍去病死的時候,也只有二十九歲,總之不論是十九還是二十九,很明顯以這樣的年齡段,不足以跟蘇建成為好友,更不太可能得到衛青的尊重接納他推薦過來的任安。而且最重要的是,當時司馬談還沒死,還是太史公。那么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篇文章的初始作者,是司馬談,以司馬談位列三公的身份,足以有資格給衛青推薦任安,而衛青也肯定會給足人情替太史公推薦任安給武帝,為他謀個好前程。而任安在這當中,到底是處在什么位置呢?我估計他是司馬談的學生,所以他不會背叛衛青,因為背叛衛青,等于背叛老師。而且他應該是比司馬遷大,所以后來他可以在司馬遷任職中書令后寫信責備他不為朝廷舉薦人才。如果只是一般好友的關系,在司馬遷身受巨創,擔任那樣的職位后,只怕不太好寫這樣一封信。因為他是司馬遷的師兄,所以有資格寫這樣的信。
在私,從蘇建與任安之間可以看到衛青與太史公司馬談之間的關系。在公,太史公應該是大將軍數次出征前最渴望見到的人,因為這個人可以為他卜到吉日,真心為他祈福,盼著他勝利歸來。這樣的情誼自然可算深厚,那么年少時他人的預言,應該就是衛青說給司馬談聽的。
《史記》應該是司馬談和司馬遷父子兩人的心血結晶。司馬談生前就是想寫一部史傳,所以應該是搜集了很多資料,而衛青與霍去病的這段光輝歲月,很明顯對于太史公司馬談來說,也是屬于他的光輝歲月,更可能是因為這段光輝歲月,令他位例三公之一。再加上他與衛青關系深厚,所以這篇文章可能較早寫出了成品,后來司馬遷只是對這篇文章作了一些編排,添加了一些司馬談逝后不知道的資料。
終于說完了。
二篇傳記,寫了三個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皆以各自的光輝名傳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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