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多人熱衷于“人性論”，每次聊到毛澤東晚年的一些思想、理論，又或者提到他領導的那場文化運動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聲音說：這些東西違背了人性。

　　你如果問他什么是人性？他多半也答不上來。總之，人性這東西簡直被玩成了一種“玄學”，但凡不好解釋的事，用人性去套，總是錯不了的。

　　那么，到底什么是人性？毛澤東又是怎么看待人性的呢？

　　這篇文章我們也從人性的角度來聊聊這個話題。

　　1928年4月28日，朱德、陳毅率領的湘南起義部隊，和一部分南昌起義過來的部隊，與毛澤東領導的井岡山工農軍勝利會師，這次會師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井岡山會師。

　　但是剛剛會師過后的隊伍，卻面臨著極其困難的生存問題。

　　這個迫切的生存問題并不是指的大家只能吃南瓜湯和紅薯粥，而是指軍隊發餉的問題。

　　后來成為新中國開國大將的黃克誠將軍，在回憶起這段革命歷史的時候，就提到過當時的艱難局面。他是跟隨朱德和陳毅同志一起上的井岡山，在井岡山會師以后，毛主席就告訴他們：軍隊不能發餉了，以后要搞供給制。

　　當時他就表示懷疑，覺得這辦法怎么可能行得通呢？對于有覺悟的共產黨員來說，這樣做還不成問題，但很多戰士不發餉怎么行呢？當兵的發餉、當官的發薪，是一切舊軍隊的慣例。北伐時的國民革命軍也是這樣，當個少校每月就有一百幾十塊大洋。現在一下子變過來，隊伍能帶下去嗎？

　　應該說，黃克誠將軍當時的這種懷疑是非常有道理的，如果我們用人性論去解釋的話，那用供給制取代軍餉制，就是最為典型的不符合人性。什么是人性？沒有抽象的人性，只有具體的人性。在那樣的歷史條件下，在一切舊軍隊的意識里，當官的領薪，當兵的發餉，官大一級就可以壓死人，這是幾千年來，無論古今中外都理所應當的人性。而毛澤東想要推行的供給制，就是典型地違背了幾千年來的人性。

　　可是后來奇跡居然真的發生了，這個辦法真的行得通。只要干部帶頭，軍隊里面實行軍事民主、經濟公開、官兵一致，大家就愿意跟著一起干。開始的時侯，隊伍比較小，打土豪打得比較多，每個人一個月還可以發三塊錢。一兩個月以后土豪打得差不多了，錢來得少了，就每人每月發一塊錢，以后發五毛。后來連五毛也發不起了，每個人一天只發五分錢的伙食錢，包括油、鹽、醬、醋在內。在這樣艱難的情況下，部隊不僅沒有散掉，反而越打越強，成為一支區別于一切舊軍隊的新型人民軍隊。

　　所以，如果從人性的角度去看，這里面的原因在哪？為什么大家一開始都懷疑行不通的東西，看起來完全違背人性的東西，在毛澤東的領導下又行得通了？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總結原因，那就是：無產階級的人性，戰勝了資產階級的人性。

　　什么意思？后來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里提到人性的時候，一語道出了問題的本質所在。

　　“在階級社會里就是只有帶著階級性的人性，而沒有什么超階級的人性。我們主張無產階級的人性，人民大眾的人性，而地主階級資產階級則主張地主階級資產階級的人性，不過他們口頭上不這樣說，卻說成為唯一的人性。”——《毛選第三卷，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

　　其實，我們上面所說的當官的領薪，當兵的發餉，官兵不平等，當官就得有特權，士兵拿了餉錢就得服務長官等等，這些所謂的慣例和人性，是有前綴的，這個前綴就是資產階級。當然，那時候我們經濟基礎的成分比較復雜，地主、官僚、軍閥各有特點，不能簡單用一句資產階級所囊括，這里要表達的意思只是，每個階級都有它自己主張的人性。

　　軍閥、地主們有他們主張的那一套人性，毛澤東也有他自己主張的一套人性。

　　這一套就是他在《井岡山的斗爭》里所總結的那樣：

　　官長不打士兵，官兵待遇平等，士兵有開會說話的自由，廢除煩瑣的禮節，經濟公開。士兵管理伙食，仍能從每日五分的油鹽柴菜錢中節余一點作零用，名曰“伙食尾子”，每人每日約得六七十文。這些辦法，士兵很滿意。尤其是新來的俘虜兵，他們感覺國民黨軍隊和我們軍隊是兩個世界。他們雖然感覺紅軍的物質生活不如白軍，但是精神得到了解放。同樣一個兵，昨天在敵軍不勇敢，今天在紅軍很勇敢，就是民主主義的影響。紅軍像一個火爐，俘虜兵過來馬上就熔化了。——《毛選第一卷，井岡山的斗爭》

　　你看，這也是人性，你不能說地主階級、資產階級鼓吹的那一套人性，就是人性，而無產階級這一套人性就不是人性。

　　當官的想要有特權，這是當官的想要的人性，普通士兵想要官兵一致，這是普通士兵想要的人性。

　　軍閥喜歡軍事獨裁，毛澤東就搞軍事民主；軍閥部隊搞軍隊私有，毛澤東就搞黨指揮槍；長官想克扣軍餉，倒賣物資是人性，士兵想經濟公開，監督長官這也是人性。

　　但是呢，地主軍閥們口頭不會那樣說，就像毛主席說的，他們只會把自己主張的人性，標榜為唯一的人性。

　　你這事只要違背了他們主張的人性，他們就會把它說成是違背了所有人的人性。

　　二、

　　要主張無產階級的人性，表面看起來是簡單的，但真要實現起來卻是異常地困難。

　　人性從觀念層面去看，無非是物質基礎在人腦中的觀念形態的反映。

　　也就是說，有什么樣的物質基礎，才會有什么樣的人性，而這種“人性”往往又反過來影響物質基礎。

　　比如，軍隊是軍閥私有的性質下，士兵就不過是軍官用軍餉雇傭過來打仗的工具，這種情況下軍官怎么可能去談什么官兵平等？即使談，也只能是一種虛偽的精神麻醉，鼓動士兵如何當好炮灰的一種文化欺騙。從士兵們的角度去看，如果軍官住別墅、包養情人、自己發橫財，然后他們去跟士兵們商量搞什么供給制，不發軍餉，號召大家艱苦奮斗，團結向上，這不就只能是扯犢子嘛，哪個士兵會聽你在那胡說八道？

　　在井岡山上的時候，毛主席說要搞黨指揮槍，要建設人民軍隊，而不是像軍閥那樣搞軍隊私有化。這里面有什么區別？就是說憑啥你就是黨指揮槍，我就是軍閥？我也可以說我是黨指揮槍，因為我后面也有國民黨嘛，我也可以說是黨在指揮我嘛。怎么去判定？

　　本質的不同就在于：真正的黨指揮槍，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就是黨是不能有自己任何特殊的利益的。因為黨不能有自己的特殊利益，它是無產階級的黨，因此黨指揮槍所執行的一切任務，必然圍繞著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利益，而不能有什么自己特殊的私利。要是違背了這一點，那這個黨指揮槍就是假的。

　　軍閥固然也可以說我是遵從黨國的指揮，也是“黨指揮槍”，但是只需要看一下你的士兵們都執行的是什么任務不就一目了然了嗎？你可以標榜自己是黨國的部隊，但是你不可能指揮部隊去幫助農民打土豪、分田地，不可能真正去維護人民的利益。恰恰相反，軍閥的部隊總是在農民起來，工人起來的時候，去執行鎮壓群眾的任務。不然就是幫助長官搶地盤，為長官謀利益，只有在打擊帝國主義的時候，才客觀上維護了人民的利益。根本上說，它維護的還是官僚、地主、資產階級的利益，只要這一點不變，即使你是直接聽命于蔣介石的中央軍，但你的本質仍然是軍閥，是維護他們私有利益的工具。這不是頭上頂著一個“黨指揮槍”的名稱就能以假亂真的。

　　回過頭來，這里我其實想說明的是什么？

　　我想說的，無產階級主張的人性，無產階級的思想，本身是不可能從舊的物質基礎上自發的長出來的。

　　在國民黨的軍營里面當兵的那些士兵，不可能自己長出無產階級思想，不可能自己主張什么無產階級人性，他們在那樣的環境和制度里面，第一訴求就是發餉，不給軍餉誰給你打仗？我又不是為自己打，憑啥不開“工錢”，有了這個訴求以后，再往上就是升官，如果自己升了官，那反過來又必然自發地維護這一套制度本身。

　　這種物質基礎的環境里面，怎么可能自發去長出無產階級的思想。因此這種思想就需要真正的先鋒隊去灌輸。

　　這里所說的“灌輸”，并不是指的去單純描繪一個新社會的美好愿景，以為靠著一張空洞的藍圖就能使得大多數人去擁護它，這只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事實是，這種“灌輸”只能建立在一定的物質基礎上，難也就難在這里，你要主張無產階級的人性，就首先要先建設一種適應無產階級的社會基礎。

　　在井岡山建設人民軍隊的過程中，黨指揮槍，黨沒有自己的私利，保證了軍隊真的是為人民利益打仗，是人民軍隊；在處理官兵關系上，真正踐行了官兵平等，上下一致的原則；在分配問題上，落實了經濟公開。同時，為了保障這些原則實施，又在制度層面搞了士兵委員會、支部建在連上的制度。

　　有了這些東西作物質基礎，然后你去跟士兵們搞政治教育，號召他們艱苦奮斗，搞供給制，說這是為人民打仗，為自己打仗，為解放而戰斗，士兵們才可能去相信，你也不用說什么深奧的名詞和道理，把事實擺出來，再加以通俗的解釋，這樣大家就都看得見，也聽得懂。

　　三、

　　所以，如果說毛澤東違背了人性，那就要看看這里所說的人性到底是什么了。

　　如果這里說的人性，指的是特權、私有化、等級制度、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等等這一套主張，那么說對了，他就是要違背的，不但要違背，而且他就是奔著徹底掃除這套東西去的。

　　但是，如果你說的人性，是資產階級灌輸給你的一種觀念，一種告訴你等級、特權、私有、自私等等，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不可更改的“事實”，是一種不能違背的“客觀規律”，是社會上唯一應該存在的“人性”。

　　那么很顯然，這不過是一種欺騙群眾的謊言罷了，他們只不過是想告訴大家，他們所主張的那一套，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是不可撼動的“權威”，這才是他們口中的“人性”。而無產階級主張的人性，在他們眼里，自然也就不符合“人性”，是違背“人性”了。

　　否則，如果說資本主義制度是尊重人性，那么這種制度排擠出來這樣多的無產者，難道也是尊重了這些無產者的人性？如果說特權是人性，那對被特權欺負的人來說，難道被欺負也符合他的人性？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違背了某種普遍的、抽象的、唯一的人性，因為在階級社會里，不是違背這個階級的人性，就是違背那個階級的人性。

　　而地主、資產階級所主張的人性，是早已在舊社會的各個角落里面根深蒂固的人性，是只要你放任自流，它就會自發蔓延起來的人性。反過來，無產階級的人性，則需要經過艱苦的斗爭，是要一點點去改造社會基礎，改造生產關系，改造政治制度，才能在改造后的物質基礎上誕生出來的人性，這個過程必然是艱難的，痛苦的，也是隨時可能遭遇失敗的，但這并不意味著這條路是錯誤的。

　　就如毛主席所說：“在社會斗爭中，代表先進階級的勢力，有時候有些失敗，并不是因為思想不正確，而是因為在斗爭力量的對比上，先進勢力這一方，暫時還不如反動勢力那一方，所以暫時失敗了，但是以后總有一天會要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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