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樸素的情感,一種傳統的留戀,一種主義的向往,構成了我多年來一直力挺國企的思想基礎,不知道為它寫了多少文章,不知道為它提了多少建議。然而,形勢已如東流水,倒轉西流定難成。
兩年前,還只有部分行業進入“混改”程序,現在,國防軍工企業也開始進入“混改”程序,從此可以宣布,“混改”已經無禁區。
在決定要不要力挺國企之前,有幾個問題事先要搞清清。
★★★國企所有權已經發生了變異。
新中國成立初期,為了實現社會主義,我們進行了天翻地覆的企業所有制改造,由公私合營到國有化改造完成,加起來就用了幾年時間,社會主義公有制基礎得到快速夯實,此后,用了大約二十年左右的時間,構建了一個比較完整的社會主義工業體系。
再后來,情況又大變,經過幾十年新改造,國企大批量破產,部分開始股份化,改到今天,私企開始混合到國企中進行“混改”,新的“公私合營”又回頭,國企的所有制性質也隨之發生了質變,“國有”變成了“國有控股”,這一變,“國”字雖還在,內涵就大不一樣了,再往后走,“公私合營”最終走到底哪里是很清晰的,就只能等時間來驗證了。
現在,流行一個說法——打破體制障礙。這是什么意思呢?很簡單,只要影響到“混改”的體制都是障礙性體制,比如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這兩種體制已經不是進步體制,而是障礙性體制,因而被圈定在“必須被打破”的框架之內。很多人都沒有理解“打破體制機制障礙”這個提法的方向性引導,還活在文章里頭。
國企所有權的變化,看起來是局部的,但反映的是國企性質的漸變,它是比突變更慢一點的回頭路。新時期的“公私合營”具有私企孵化器作用,一旦混合式國企中孵出了更多的新生命,國企也許就到尾聲了。這一過程可能就是新經濟學家口中的“初級階段補課論”。
★★★國企的管理權已經局部易位。
企業,除了所有權之外便是管理權,所有權變性,管理權必定跟著變,過去,國企班子都是國企成員,現在,國企董事會就不一定都是國企的人。理論上講,大家組合成一個領導班子,根本目的還是管理好企業,讓企業產生效益,誰進來都一樣。但是,事情恐怕還沒有那么簡單,把國企之外的資本摻合到國企,把國企外的人拉入到國企,最終的目的當然是分享利潤,或者說是分享未來。
為什么大家都習慣了這一模式?因為這里面隱藏著一個時代“共識”——國企自己沒辦法管理好自己。到底是誰制造了這一“共識”,我不想多談,大家從上世紀末追問起就很清楚,國企破產多了,“共識”自然就成立了。
有很多企業還掛個“中國”帽子,其實,它跟“國企”的身份已經沒有半毛錢關系,比如說“中國平安”,好大的一個中國企業,硬要說“中國平安”跟中國有關系,那就只有一個關系:賺中國人的錢。
還有許許多多的合資國企,表面看,比中國平安好一點,其實也好不了多少,象五大行,以前要引進“戰略投資者”的時候,把外國資本吹上了天,結果,資本進來了,五大行有沒有戰略性質變呢?沒有。除了給戰略投資者豐厚的回報外,管理還是老一套——被推著走。
★★★國企的階級基礎發生了質變。
以前,我們比較熟悉“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這一歷史說法,現在,當然不再提了,不只是私企不提,國企也早就不提了。工人,在國企,就是工人,不要說是領導階級,連構成階級的資格都沒有了,工人在國企已經沒有任何說話權。
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中國開始迷戀上“現代企業管理制度”這一日式成就,只強調管理職員的作用,完全漠視工人階級的作用。就其起源地而言,這種制度確實比較現代且比較高效。但是,把它放到中國,情況就徹底變質,企業底層人的主觀能動性完全被埋沒,企業中層的權利也比較虛化,企業的管理權實際上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類同于行政機關,國企的管理效率其實并不比過去高效,科技升級產生的效率提升與管理本身并無關聯。
管理權易位帶來了企業發展權的易位,工人階級對企業的前途既無權利,又無責任,企業生死掌握在幾個人手里,這就造成某些大型國企具有瞬間垮塌破產的風險,企業繁榮,利益在小圈子里轉,企業破產,最倒霉的就是工人,有權的管理者反倒可以從破產中得利。
凡不尊重工人的企業,我個人都不會力挺。
★★★國企的社會作用已經嚴重弱化。
企業的社會作用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服務于人民的利稅貢獻,一是接納人民的就業機會。前者,國企仍然擔當了約占三成的責任,從總量看,是值得稱道的,從比例看,是逐年下降的,國企的貢獻率可能會繼續走低。就業貢獻就更小,大約只有不到一成的貢獻,這個弱化趨勢必將繼續。
當國企在就業和公共貢獻兩方面都繼續走下坡路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清晰地扭轉措施出臺,國企在國民心目中必將逐步虛化,尤其是混合所有制不斷推進會加快這個虛化進程。
國企要做大到居國民經濟主導地位,必須是運動式的改造,不如此,無生機。
★★★國企已經演化成為服務機構。
技術密集型企業和資金密集型企業所需工人都較少,大多數工業企業仍然是以工人為職工主力軍,也就是講,具體做事的還得靠工人。由于工人階級已經在企業淪為游離性職工,沒有任何管理權和議事權,甚至在很多企業中連勞動權都是不牢固的,隨時都有被解雇的可能,在新進企業的工人中,“臨時工”和“合同工”占了很大比例,稍有變局,最先失業的就是工人隊伍,這種態勢與私人企業毫無區別,比較冷血。
更令人擔憂的是,國企已經演變為“服務企業”,為少數領導服務,為特殊要求服務,為政策服務,為戰略服務,為各類應急服務。本就負擔沉重的國企,一旦碰到名目繁多的“服務”,再想為大眾服務就很困難了。上面提到的那么多“服務”,歸根結底就是一種特殊服務。
如果某些企業被領導集體小圈子化,“國企”就很象是“家企”,小國企是小人物的家企,大國企是大人物的家企,用誰不用誰,就那么幾個人說了算,讓誰下崗就下崗,讓誰去職就去職,管理企業如同管理自家菜園子。對國企的企業家,有一種新解是:企業就是他家的。
★★★國企資產在泡沫化議價中不斷被稀釋沖淡。
我最早提出“議價財富”的概念,現在,也有個別專家開始在金融市場提“財富議價”這個說法,中國的新財富,一部分仍然靠實體產業去創造,另一部分則很大程度上依靠政策進行議價,資本市場越來越快地通過議價制造出新的大富豪,一個送貨的,你近乎看不到他有什么有形資產,幾千億身價說有就有了,一個幾乎與新中國同齡的國企,全國到處都是基點,居然連個入市的資格都被限制了,國企已經沒有估值議價優勢,越往后走,大的財富巨頭越有機會吸取國企財富,混合得越充分,吸髓能力越明顯。
不出二十年,國企資產將徹底淪為整個社會資產的配角,國企最終可能只有為局部人士服務的職責和能力,更大的作為就很難承擔了。我認為按“央企”和“地方國企”兩個層次全民性配股更有利于普通百姓,這比只允許大資本入股混改更好,這至少比溫水煮青蛙要強得多。金融業的私有化和土地的變相私有化進程加快一定會讓其它各行業趨同。
有很多聲音強調“要做大做強國企,決不允許私有化”,口頭決心看起來很大。然而,國企要真正被視為基石,那真不是現在這個作法能辦得到的,在夾縫中生存的國企已經沒有能力擔當經濟基石的重任。如果國企沒有獲得一條運動式重生之路,盲挺對多數人無益。
作為普通百姓,一定要懂得力與勢的關系,我曾經寫過“認力”與“認勢”的文章,無力了,你再逆勢,失敗是無疑的。國企,過去從無,后來到有,或許又會到無,假以時日,它可能又再重生,并變得更強健,但那是很遠的事了。
寫于2017年6月30日星期五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