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齡:古代一位偉大的官媽愧殺億元貪官之母
——賀合林——
近日,河北省秦皇島市城市管理局原副調研員、北戴河供水總公司原總經理馬超群因涉嫌受賄、貪污、挪用公款被查處。河北省紀檢部門在馬超群家中搜出現金上億元、黃金37公斤、68套房產手續。這起典型的“小官巨貪”事件迅速引發輿論關注。
更富戲劇性的是,11月13日晚,護犢心切的馬超群母親張桂英開了我國反腐史上絕無僅有的先例,竟然召集多家媒體記者,在秦皇島舉行新聞發布會,辯稱其家巨額錢財并非來自其子的貪污,而是其丈夫行醫和經商的合法所得。
但是,檢方已證實其子的錢物純系貪污,與其丈夫無關。這就使我想起了我國古代的一位偉大的官媽。如果馬超群母親還稍有良知,面對這位偉大母親,一定會羞愧死的。
這是一位被歷史塵灰掩沒的偉大的母親,我們不知道她的名,也不知道她的姓,有關她的全部信息幾乎都掩沒在歷史的塵灰之中,唯獨留下了她的一個并不為她爭氣的兒子。她的偉大也就體現在這個并不為她爭氣的兒子身上。她的兒子名叫朱建。
《史記·酈生陸賈列傳》載:
“平原君硃建者,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復事黥布。布欲反時,問平原君,平原君非之,布不聽而聽梁父侯,遂反。漢已誅布,聞平原君諫不與謀,得不誅。語在黥布語中。”
朱建是楚國人,曾是淮南王英布的國相。英布準備造反的時候,與朱建商量,朱建勸英布不要造反,可是,英布聽了梁父侯的話,還是興兵造反了,結果兵敗被殺。劉邦聽說朱建曾經阻止英布造反,非常贊賞,不但沒有殺他,而且把它調到長安,封為長安君。
朱建很有辯才,能言善道。《史記》里說他“刻廉剛直,家于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也就是今天所說的正直廉潔,不溜須拍馬、不巴結權貴的意思。因此,在京都便小有名氣。
名氣這玩意兒很實惠。人一旦出了名,立即便會身價百倍。真個是可以咳唾成珠的。別的不說,單是那廣告商請去吐幾口唾沫,就會有大把大把的票子入賬。記得英國那位下野首相布萊爾吧,他飛到我們中國東莞市待了約莫三個小時之久,噴出的唾沫星子也不過幾十或是上百顆之多,可憐我們的人民幣就有三四百萬之巨不得不離鄉背井跟著他漂洋過海打水漂了。這就是名的價值。
朱建在京城的名,用來換點小錢下酒是一點不成問題的。他的本意當然也是想換點實惠受用。無奈老母親的木頭腦殼硬是不開竅,就像當了紀委書記還兼了監察局長一樣,不僅管得緊,而且還監得嚴,一點小小的空隙也尋不著。于是,朱建也就只好安貧息欲、守名食苦了。就連那位當朝丞相審食其主動找上門來巴結,由于母親沒有批準,也只好拒之于門外。(“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呂太后。時辟陽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也正因為如此,朱建的尊名很快又上了一層樓。
不過,在朱建看來,這更上一層樓的“名”換不來實惠,也就和虛無縹緲的海市蜃樓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哄哄眼睛的玩意而已。好在老母親畢竟上了年紀,有一天就撒手而去了。直到這時人們才知道這位母親管束兒子的嚴緊可以說是達到了“殘酷”的程度,硬是把個曾當過國相現封為長安君的兒子管成了一個叫花子,連為他辦喪事的錢都沒有!
其實,老人家也知道兒子窮,肯定不會使兒子為難的。生前一定早就有了口頭遺囑,諸如什么喪事從簡之類,沒有錢買棺才,用塊草墊子裹著挖個土坑埋掉也就行了等等。
但是,遺囑歸遺囑,現在的朱建今非昔比了。他成了一個完全的自由人,凡事都可以由他自己做主。于是,他決定,要風光葬母!
對于有點權力地位或是名望的人來說,風光葬母里面是大有文章學問的。面上有光自然不用說,關鍵的還是荷包沾光。朱建當然不肯放棄這一生僅有一次(他的父親可能已先死去,有母親當家,想風光葬父也由不得他做主)的難得機會,所以,他就決定借貸葬母了。
這時候,他的好朋友陸賈就出來對他說:“錢就不要去借了,由我全權負責,你就先發喪吧。”(“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
這個陸賈是什么人?簡單的說,就是當時的一張名嘴。口若懸河,長于論辯。因此,劉邦常派他出使各國。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奉命出使南越(今兩廣一帶)﹐說服故秦南海尉趙佗歸順漢朝﹐立為南越王。出使歸來﹐陸賈被任為太中大夫。高祖死后﹐呂后擅權。陸賈參預誅滅諸呂﹑迎立文帝劉恒﹐出力頗多。文帝即位后﹐陸賈再次出使南越﹐勸說自稱南越武帝的趙佗廢去帝號。重新恢復與漢朝的臣屬關系。
大概是因為陸賈并非權勢人物且是有功之臣的緣固,朱建的母親允許兒子交了這位名嘴朋友。
現在,陸賈夸下海口,包了朱建母親的喪葬費。那么,他到哪里去弄錢呢?
陸賈高高興興地跑到審食其那里去了!本來朋友的母親死了應該是一件悲痛的事情,可這個陸賈他非常高興,他就高高興興對審食其說:“恭喜丞相,賀喜丞相。”
審食其問:“喜從何來呀?”
陸賈說:“告訴你老人家吧,朱建的母親死了。”
審食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地問:“朱建的母親死了,你為什么恭賀我呢?”
朱建說:“怎么不應該恭賀你。去年你不是要我做中介,想和朱建交朋友嗎。其實朱建也很想和丞相您交朋友的。都怨他這個老媽從中作梗。這個老太婆可瞧不起丞相您哪,說什么……—”
“是什么你就直說吧,別這樣吞吞吐吐的。”審食其催著。
朱建接著說:“她罵了朱建一通,然后又告誡說:‘你不知道審其是什么人嗎?什么本領都沒有,就會巴結阿諛太后,倚著太后的勢為非作歹。和這樣的人交朋友,把我們朱家祖宗的臉都會丟盡的。’罵了朱建還不算,又把我給訓了一通,罵我教唆他的兒子學壞。說什么要不是看我還為高皇帝立了幾次功,就不準我進他們家的門了。你看這個老太婆厲害不厲害。我們還能有什么好說的呢,只好算了。如今這個老太婆死了,你和朱建不就可以交朋友了嗎,你說可不可喜,可不可賀?”
審食其聽了大喜,連忙說,“是可喜。是可賀。你說說,現在我該怎么做?”
陸賈說:“您給他送點錢去就行了。他缺的就是錢。”
審食其說:“聽說朱建從不收禮的。他要不收的話,多沒面子。”
陸賈說:“您這就多心了。我叫您送您就送去吧。我還能不知道朱建。過去不收禮,那是有老媽管著,如今他老媽睡到棺材里了。沒有人管了,您就只管送,包收。”
審食其高興地說:“好。就聽你的。我送一百金去。多不多?”
陸賈說:“愈多愈好。多多亦善。您這一送,朱建就是為您賣命的人了。”
于是,審食其就真的送去了一百金,朱建也真的毫不推辭而予以哭納了。本來是要笑納的,畢竟是老媽在棺材里躺著,也不好笑出聲來,只好裝模作樣哭而納之了。
審食其這樣頂尖級的大人物都來吊喪送禮,滿長安城大大小小的官們哪個還敢怠慢,于是傾巢出動,紛紛步審食其的后塵,前來朱府吊喪送禮。朱建一一予以哭納。又哭納了整整五百金。
朱建的母親可能做夢也不會想到,生前她管得兒子清貧如水洗凈,而死后卻會用自己的尸身為兒子換錢的,大概這也是上天注定要她為兒子作的一點補償吧。
難怪今天一個又一個公仆兼父母官前赴后繼的風光葬母,原來也是有衣缽相傳的哩,他們的鼻祖就是這位“刻廉剛直”的朱建。
要是朱建母親的“衣缽”也能夠與之同步相傳,一直傳到今天的每一位父母官的母親身上,而上天又能特許這每一位母親長命百歲,那該有多好!
話又說回來,后來的朱建,也確實沒有辜負審食其這一百金投資成本,在審食其兩次瀕臨死境的關鍵時刻,他“挺身而出”,把審食其從死神的手上拉了回來。
到了漢文帝時,劉長殺了審食其,文帝欲逮捕朱建治罪,他就準備自殺。兒子和同事都說:“事情還不知到底是什么結果,何必就早早的自殺呢!”其實文帝也并沒有要殺他的意思。
朱建說:“我死了禍事就了結了,不會累及到你身上的。”說完就自殺了。估計很可能還有一些說不清的事情,所以就只好一死為快。
倒是朱建的兒子很為他死去的祖母爭了一口氣。文帝拜他為中大夫,一次出使匈奴,單于無禮,為了維護民族的尊嚴,他就罵起單于來了,最后就在匈奴死去了。
王立群先生在評價朱建這個人物時,說:“朱建平時標榜自己“行不茍合,義不取容”,但是,審食其這種人一送禮,他馬上就改變了自己的行事標準。看來,一個人要始終如一地堅持自己的操守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朱建一生剛直不阿,因為母親喪事無錢操辦而接受自己平日看不起的審食其的饋贈,并因此與審食其相交,為審食其設謀,毀了一世英名。”
王先生認為朱建墮落的根本原因是受了審食其的利誘,而忽視了朱建母親對兒子嚴格監管所起的作用,應該是舍本存末了。
還是朱建的朋友陸賈最了解朱建的底細。他對審食其說的這番話道出了朱建的“行不茍合,義不取容”的真正原因是“以其母故”——此前的朱建,不是不貪利、不是不想結交權貴審食其,而是因為有母親監管的緣固:
“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見、結交)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稅。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稅凡五百金。”(《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朱建本來就不是一個“刻廉剛直,行不茍合,義不取容”的人,他的母親硬是用自己的“刻廉剛直,行不茍合,義不取容”將兒子“打造”成了這樣一個人,這就是他母親的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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