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法國出版的《平凡的中國人》一書中曾調侃地寫道:與法國人聊上十分鐘,他就會滔滔不絕地來告訴我(一個中國人!)中國到底是怎么回事!喜歡教訓他人是某些法國人的天性。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也有越來越多從未踏足法國的同胞,也來向我(一個前后在法國常駐近20年的記者)解釋究竟法國是怎么回事!最近就有一位國人,一定要向我證明,中國人請客比法國國宴還要奢華!還拿出一本曾參加過法國甚至幾十個國家國宴的外交官寫的書來證明:法國國宴也就兩道菜加甜食,而中國人動這輒十幾道菜,是不是太奢華?
這是典型的不求甚解!法國國宴的兩道菜絕對可能比十幾道菜更為奢華,更何況法國大餐更負盛名的是酒。這是一份法國前總統吉斯卡爾·德斯坦的午宴菜單。僅頭道開胃菜“塊菰(一種法國特產的黑菇)湯”的價格就驚人:這種塊菰市價近1800歐元一公斤。一個人的湯用料是50克塊菰,90歐元!這次午宴共配五種酒:一瓶蒙特拉榭1970年的羅馬內·孔蒂白葡萄酒就要2500多歐元(2009年的酒要3115歐元)。開胃酒是1926年的羅德雷香檳酒。同一酒莊1999年的香檳市價1900歐元,可以想象1929年是多少錢。配主菜的紅葡萄酒是波爾多“瑪爾戈酒莊”1926年產的酒,今天的市價為1255歐元。最后的消化酒是烈性酒“阿瑪雅克”白蘭地,1893年產,每瓶1380歐元。我手頭還有一份1994年密特朗總統宴請克林頓的菜單:頭道菜是龍蝦配魚子醬,二道是塊菰燒鵪鶉。而魚子醬和塊菰均號稱“比黃金還貴”……可見,兩道菜完全可能比十幾道菜更奢華,關鍵要看具體吃什么、喝什么。
法國畢竟是一個老牌的發達國家。要比奢華,中國還仍然是發展中國家。與法國貴族相比,中國富翁仍然還只是“暴發戶”。只是我們的外交官或記者不求甚解而已。其實調查一下菜單背后的內容是很容易的。但很多人就是不求甚解。當不求甚解的外交官或記者寫出謬誤信息且廣泛流傳開來后,則往往以訛傳訛、越傳越“真”,最后“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實的信息反而變得“不可信”了。這也就是為什么我們在試圖“糾偏”報道一些國內普遍誤解的國外現象時,國內很多讀者往往不信,實在令人啼笑皆非。如在西方是否普遍存在歧視中國人的現象,就是另一個例子。
很多國人將西方人待人接物時的“彬彬有禮”視為其“平等待人”的證據,進而否認西方某種特殊的歧視華人現象的普遍存在。最近法國華裔青年協會起訴著名周刊《觀點》在法國引起震動,原因非常簡單:該周刊在一篇文章中對中國人的描述實質上就是一種種族歧視。將報道中的“中國人”換成“黑人”、“阿拉伯人”或“猶太人”的話,早就會在法國引發一場全國大丑聞了。但針對中國人的種族歧視卻一直可以大行其道而不受任何懲罰。很多中國觀察家對這種現象居然熟視無睹,進而習以為常,見怪不怪。這是中國人常受歧視的原因之一:因為中國人接受這種歧視。法國華裔青年協會一位負責人對我說,這次他們憤而起訴《觀點》雜志,知道勝訴的機率并不高,但他們將會長期將這種抗爭做下去,直到歧視中國人的現象出現改變。
然而這一消息傳到國內后,居然有人認為《觀點》周刊的報道“非常客觀”,其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中國常年不求甚解地報道“西方沒有歧視中國、而是中國自己做得不好”、然后又以訛傳訛,久而久之,使部分讀者先入為主地對西方歧視中國視而不見。他們從來不知道,無論是英語中的“China Bashing”(斥華)或是法語里的“sinophobie”(貶華、恐華、仇華)都不僅僅只是一個詞,而是有著約定俗成的歷史背景的。在西方史書上,亞歷山大大帝軍隊抵達的阿富汗開伯爾山口以東,就一直被視為“野蠻地區”,居住在那里的是“半人半獸”的上帝棄民。這種觀念一直存在于西方民眾的潛意識里。蒙古人入侵歐洲,更是進一步強化了“黃禍”的概念。此后在東西方歷史上,征服和反征服就一直在西方民眾的潛意識里培育這種歧視東方、特別是歧視中國人的觀念,盡管每一個時代都會以不同的形式出現。在十九世紀時是以傳播宗教的形式,而今天則成為傳播“西方價值”的方式。十九世紀傳教士對自己事業的“正義感”絲毫也不比今天的“人權主義者”差……不了解這一點,就很難理解處于經濟危機狀態中的法國,為什么連最普通的工人都會對前來法國投資的中國商人懷有那種盲目的優越感!
我們要在世界立足,當然首先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但了解這個世界,以求“知彼”,則是“不殆”的先決條件。否則在“三千年未遇之大變局”面前,我們仍會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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