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在阿富汗可能的錯誤

不管我們所接觸到的關于阿富汗戰局的報道是真是假，至少有幾個情況的真實性大致可以確定。第一，塔利班仍然沒有被消滅。第二，美國已經在阿富汗駐軍10萬，并且還打算繼續增加。所以應該說阿富汗的情形對美國來說肯定不太好，否則美國用不著考慮增兵的事情，而應該考慮撤退的事情才對。
也就是說，美軍及其盟友，用西方最發達國家最先進的軍事技術和戰爭力量，在阿富汗打一支武裝水平落后得令人發指而且沒有外援（至少沒有公開的外援）的游擊武裝。戰爭已經歷時8年之久，而現在情形似乎并未比八年前好多少。如果說美國在越南的最終失敗可以歸咎于蘇聯和中國對越南的鼎力相助的話，美國在阿富汗的遭遇恐怕無法再找同樣的借口推脫了。美國的政策和戰略肯定有出問題的地方，這是毋庸諱言的事情。
前些日子，從《參考消息》上看到駐阿美軍新任指揮官的發言，他說要將戰略重點由軍事打擊轉變到爭取民心上來。這對美國人來說是個可喜的進步。因為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得民心的程度還遠未達到他們所期望，或者說得準確一點，他們所幻想的地步。而從一開始，美國就認為自己站在了絕對正義的一邊，并同時想當然地認為阿富汗人也能接受這一點。不錯，美國對阿富汗下手，得到最廣泛支持的“大義名分”就是反恐。當時全球最著名的恐怖分子和他的集團受到塔利班的庇護。恐怖分子濫殺無辜，多行不義，天怒人怨。而且塔利班在阿富汗的諸多倒行逆施（比如炮毀巴米揚大佛，恢復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的很多禁忌）也讓它們變得很不受鄰國待見。所以，美國相信，自己的這次行動總算不用花很多力氣在道義上進行粉飾了。
這是美國一個可能的錯誤（之所以說是“可能”，而不確定，下文會有解釋）。民心不是由想當然的道義和自以為所持的正義所決定的。民心取決于人民實際得到的好處。所以如果要得民心，美國第一要做的事情再明白不過了，那就是對阿富汗老百姓進行最廣泛最深入的調查，了解他們目前最迫切的要求。只要摸清了老百姓想要什么，才能對癥下藥，有的放矢。但是，就目前我們所能看到的情況來看，美國好像從未做過這種調查（這就是為什么說是“可能”的錯誤，因為只能就目前接觸的資料來看，美國沒有做過這件事。但不能絕對肯定他真的完全沒做過）。
到現在為止，美國在阿富汗“爭取民心”的一切努力，似乎全部建立在自以為是的基礎之上。美國覺得民主選舉很好，阿富汗老百姓肯定喜歡，于是就在阿富汗推行。美國覺得原教旨主義不好，阿富汗老百姓肯定不喜歡，于是就把他掃出阿富汗。問題是阿富汗老百姓喜歡這些，不喜歡那些，都是誰告訴你的？你怎么知道他們喜歡民主不喜歡原教旨主義？
塔利班成立于蘇聯撤出阿富汗之后。所以首先，這個組織從未參與過抵抗蘇聯的戰爭，因此它建立之初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名望根本無法跟那些曾經為保衛祖國流過血的軍事集團相比。其次，他沒有參加過抵抗蘇聯的戰爭，所以他的軍事經驗也不如他的敵人。其三，他沒有參加過對蘇聯的戰爭，也就沒有機會獲得外國的援助。所以他最初的軍事裝備也不如他的對手。其次，他是新成立的集團，一切從零開始，沒人沒槍沒地皮，沒有現成的基礎和老本可以利用。
但就是這樣一支新成立的武裝，居然在短期內橫掃阿富汗，占領了約九成的領土，將數量眾多的敵人壓迫到北方一隅茍延殘喘。而且他從一開始就打著原教旨主義的旗號。美國在對它動手之前真應該靜下心來想一想，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究竟是否真如美國想象得那么不得人心？若真如此受阿富汗人民厭惡的話，那顯然塔利班得民心的程度要遠遠不如北方聯盟了。武器不如人、經驗不如人、基礎不如人、名望不如人，又不得民心，那請問如何解釋塔利班憑什么竟能在那么短時間內打敗那么多強大對手？美國人覺得美軍進來以后，女孩子可以上學了，女人出門不用蒙面紗了，流行音樂可以放了，胡子可以刮了，阿富汗人就該感激涕零了。誰告訴你的？究竟有百分之幾的人支持女孩上學女人拋頭露面，這些你調查過嗎？
其實阿富汗人想要的是什么？總體來說，就是過好日子。什么樣才算好日子？這在各個文化中有不同的理解。但是有一點卻基本上是全人類相同的，那就是物質生活的富足。誰和錢有仇呢？你如果讓阿富汗人掙錢多了，那民心到手就不遠了。那該怎么做才能讓阿富汗人多掙錢呢？前些天，也是《參考消息》上登載了一個阿富汗前線軍官的一番話倒是很值得玩味。他說武裝分子的多少取決于鴉片收成的好壞。鴉片收成不好，農民就會拿槍進山打游擊去。鴉片收成好，農民就忙著收錢，沒工夫造反了。的確，阿富汗因為歷史原因，鴉片幾乎成了經濟支柱。很多地方的人同金三角地區的人一樣，除了種鴉片不會干別的。所以其實有一個爭取民心的簡單辦法擺在面前：支撐并幫助阿富汗人種鴉片。鴉片增產了，阿富汗農民增收了，游擊隊自然就沒有了。一般來說，一無所有的人才會鋌而走險。有了家業之后就怕死了。游擊隊自然就沒有市場了。
但是美國會采取這個辦法嗎？我看玄得很。

補充資料：美國給阿富汗人民帶來的“民主”是什么樣子的
“那個阿富汗籍的翻譯是個很健談的人（我覺得，受過教育的阿富汗年輕人當了翻譯與我們經常接觸后都顯得很健談），和我們幾個年輕人聊起天也無所不談。他說起這次大選有些部落武裝沿襲舊傳統，沒作宣傳，只直接告訴選民要選某一個人，說，你們要是不選某個人，就燒掉你們的房子。
加利聽說有這種事，驚訝地瞪圓了雙眼，說：“這不是脅迫嗎？”
翻譯對這種事司空見慣，輕描淡寫地說：“也不一定就是脅迫，大家平常習慣這么說。”
原來“殺人”“燒房子”這些話在有些人眼里只是表達意愿的一種普通的說法而已，但加利依舊是美國文化式的思維，他迷惑不解地說：“要這么拉票，這次大選的合法性就值得懷疑了。”
翻譯說：“我前兩天上因特網，也看到外國一些評論，指責這次大選不公平，是刺刀下的選舉。”
我問：“那你們怎么看？”
翻譯說：“老百姓大多數擁護這次大選。他們盼望選出自己的總統，盼望通過選舉改變混亂，改善現狀。””
——陳澄：《反恐輕騎兵》第十三章“為大選護駕”1（作者是中國籍的美國特種兵，在阿富汗執行過任務）
簡評：不知作者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們要是不選某個人，就燒掉你們的房子”，這種話居然還不是脅迫？要么這個翻譯和作者是傻瓜，要么翻譯和作者把讀者當傻瓜。我還真想象不出來，“殺人”“燒房子”不是脅迫，那還有什么話算得上脅迫？
不過話說回來，退一萬步講。你以為“老百姓大多數擁護這次大選”，然后有了選舉就能叫民主嗎？就問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塔利班有沒有參選？顯然沒有。那憑什么沒有？剝奪一個阿富汗政治組織的被選舉權，你問過阿富汗人民了嗎？你憑什么認為沒有人會選塔利班？事實就是，外國勢力在沒有征求阿富汗人民意愿的前提下，強行剝奪了一部分阿富汗人的被選舉權。這不就是強迫阿富汗人民在你們劃定的范圍內進行選舉么？這不就是脅迫么？這樣選舉的結果有何民主可言？這不是刺刀下的選舉是什么？這樣的“民主程序”產生的政府，不是偽政府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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