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根據宇太教授播客整理，原文題目為《中國，你姓什么》。
宇太
大家好！
有人問我，你認為中國社會到底姓什么？這個問題是有些難度，不好回答。
假如我說，姓“社”，叫社會主義。對方肯定要用那些“特色”涂抹的面目全非的一些東西來否定我的觀點，那要費大量的唇舌。社會主義，它不是一個凝固不變的模式，它應該在社會的不斷發展中，不斷地調節自己，來不斷地改變自己的模式或形象。我想這應該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一條，社會主義制度它是公有制，公有制就需要人的覺悟、人的道德、人的思想這些東西來與制度合拍。假如人非常自私，你這個制度又非常進步，這是不合理的，也是支撐不起來的。
我們的社會姓“資”，叫資本主義社會，那就更不沾邊了。它充其量是一個特色，有些市場經濟的因素。你要說我們到資本主義社會，那也不對，也是一種不謙虛。人家老牌資本主義社會已經運作了多少年？市場、操作、經驗，都非常成熟。嚴格說來，我們這些資本主義，可能包括那些想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包括那些想搞資本主義的學者，包括那些想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企業家。這些人對資本主義的內在結構、運作規律以及資本主義文化的方方面面，顯然知之太少、經驗太差。你讓他放手去搞資本主義，也是不可能一下子搞好的。
按照我們現在正確的提法就是：我們的這個社會，它的全稱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而且把這個社會主義界定為初級階段。所以說，我們用完美的理想的社會主義模式來看今天的中國，肯定是十分傷心的。你用資本主義的模式來看中國，更是千瘡百孔。我們都沒必要這樣看。
如果你一定要問我，中國社會到底姓什么？我倒傾向一個很糟糕的答案。我說：姓“黑”！叫“黑社會”！這決不是聳人聽聞。我們中國社會目前的現狀，已經具有了黑社會的性質，實際上的黑社會性質，而且是全面的到處都有滲透的黑社會性質！
為什么這樣說呢？我們知道，我們的政策，我們的法律，我們的合同，我們的所有條文，所有規章，都是寫在紙上的，都是一種表層現象。這些東西對于規范中國社會，約束中國社會，無疑起到了它應有的作用。這是不能否定的。但是，真正操控中國社會內部運作的，不是這些公開的規矩，而是一些未曾公開的“潛規則”。這些潛規則沒有人能夠拒絕。我們的社會，方方面面，形形色色，各個領域，各個角落，都有大量的潛規則存在，而且正在被落實著，被執行著，甚至早已經形成了人們的共識，心照不宣的內心準則、行為準則。這些潛規則，也可以叫做看不見的規章，看不見的法律。
比如在官場，這個官職給誰？誰提升，誰降級，誰調離，這里也是有潛規則的。什么潛規則？一句話能說清楚嗎？一個想得到這個位子的人，他得投入。投入大約可以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人格投入。我們假設每個人的人格都是完整的，百分之百的，他必須拿出30%、40%、50%的人格，以毀損自己的人格去討好那個可能決定他仕途的人。逐漸地，他80%的人格都可能不見了，最終心甘情愿地做領導的孫子了。這是人格上的投入，也可以叫“感情投資”，或者叫“軟性投入”。
其次是硬性的付出，我們也可以稱之為“金錢投入”。禮金、紅包、年供、節供、壓歲錢、以及跑官要官時所必須的巨額賄賂。在一些富庶的地、市、縣，甚至已經形成了賣官鬻爵的明碼標價。你當個鄉長，你必須得花多少錢；你當個副縣長，你必須得花多少錢；你沒有給足那個數目你就斷然拿不到那個位子。我們上級聞風去調查，去調查也沒用。當他們想提拔某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早就安排得天衣無縫了。應付檢查嘛，還不是小事一樁。你調查誰，底下眾人都是一片贊揚聲，大家都說是他是人民的最好公仆。有錢能使鬼推磨，人家都收買并搞掂了。眾口一詞，鐵板一塊，你又能奈我何？我在任上做了壞事，有此關系網，也一樣可以擺平，說不定我還可以“帶病升官”。這難道不是黑社會性質？可見腐敗已經徹底摧毀了我們約束官員的一紙空文！
再比如學術界，入學、評職稱，都有潛在的交易。你這個學校，重點中學，誰能進，誰不能進，那全是能力加素質競爭的結果嗎？不可能！你這個職稱，全是憑能力和素質可以競爭上的嗎？不可能！比如大學里面，你的學術成果是不是貨真價實？誰來斷定？隨便編一本教材，也沒有人買。幾個人幾個夜晚，一人寫上幾頁，一本教材就出來了。就是成果？有什么學術價值？說你的課時量，一個當領導的有特權的人，做一個報告就相當于百八十課時，多做幾次課時就夠了。這是平等競爭嗎？有沒有黑社會性質？
再比如說，醫患官司，一個人的死，一個人的活；一個人能住院，一個人不能住院；究竟決定于什么？隨便開大處方，把謀財害命的誤診當成職業習慣，這些又有誰來監督？照理，誰病重應該先搶救誰，誰病急應該先搶救誰，這是實行人道主義的起碼原則。醫院是這樣干的嗎？醫患關系是這樣純潔的嗎？樓道里躺著奄奄一息的病人，病房里卻躺著養尊處在療養的干部。這樣的鏡頭，本人都見過。窮苦百姓，不敢上醫院，有了大病，一般來說只有等死！醫患之間，雖然某些大醫院是比較規范的，但有相當一部分醫院卻完全扭曲了醫患之間的正常關系，完全是利益關系、交易關系和掠奪與被掠奪關系！這也是名副其實的黑社會性質。
再比如說，“公檢法”這一套，犯法也好，你犯罪也好，你判刑也好，你叫啥也好，這里面同樣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黑惡交易。老百姓講這些話：“公檢法司，弄權枉法，先吃原告，再吃被告，是不公正。”“律師訟棍，顛倒黑白，為虎作倀，欺壓窮人，是不公正。”“要打官司拿錢來，有理無錢莫進來！”從這些民謠中，都可見底層百姓對我們司法腐敗的失望。司法腐敗無能，公開的黑社會卻到處盛行。某些公開的黑社會甚至已經滲入到我國政權的基層組織。特權者，不管是有權的或者是有錢的，有了仇人雇傭人去殺人，去害人，要一條腿給多少錢，要一只胳膊給多少錢，毀容多少錢，要跑路多少錢，都有標價。這就是黑社會橫行了。去年重慶警方打黑除惡行動一抓就是近萬人，以至令監獄都人滿為患，這不能不說是中國黑社會盛行一個例證。
包括現在，官商關系之間，文化人與商人之間，官員與文化人之間，某些交易，黑幕交易，是不是也存在呢？我認為也是存在的。好多東西可能是一種懷疑或者判斷，但實際上，它們都是存在的。即便是婚姻、家庭也帶有黑社會性質。父子之間，夫妻之間，朋友之間，鄰里之間，潛在的利益砝碼越來越重。你就是親老子，你是個窮光蛋，你沒有特權，兒子就會瞧不起你；你這個老公，沒有權，沒有錢，窮書生，老婆就可能看不起你。有的年輕漂亮小姑娘，公然嫁給七八十歲的老頭子，而且是外國人。當然呢，男女之事，我們自然不便過問，也許這是天賦人權。但是，這絕不是什么愛情，也絕不是婚姻，或者不具有婚姻的起碼內涵。它就是一筆黑社會交易。我把你伺候好了，你的家產全部歸我。所以，我覺得在中國社會，這個潛在游戲規則已經橫行霸道，已經無處不在，深入社會的方方面面，似乎還形成了某些共識。
比如說，我早年出書，要某些單位的領導幫我賣一點書。因為他單位買書嘛，他簽字就可以買了嘛。我的學生就曾經批評過我，說我不懂事。為什么不懂事呢？沒有送禮。也就是說，這個單位買不買你的書，他的單位需不需要，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他利用他的權力買你一些書，你就應該拿一些錢來送給他，我哪兒懂這些道理呢？一開始，向人家推銷書的時候，我什么都不懂。可是學生這樣批評我，我就知道，這已經成為通行的規則了。難道這不是黑交易么？但我卻一家禮都沒有送過。我這些朋友也不在乎我送不送禮，也不要求我送禮。這些朋友認為我的書，他們單位工會或者其它部門都是可以看的。朋友們也買得不多，但這個事卻啟示了我，好像到處都已經形成了某些潛規則。這是一件令人碎心的事情，怎么辦？這使我想起了八十年代著名詩人顧城的一句詩：“黑夜給了一雙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當然我這個事，屬于在野的一種說法。賭氣的一種說法。中國發展之路承受一些挫折，承受一些不美好的東西，容忍一些不美好的東西暫時存在，這是我們應該付出的代價，也是我們贏得將來的發展，暫時應該付出的成本。只能這樣講，這樣理解。但是這種東西決不能讓它無休止地發展下去，必須盡快清除它。把這些“黑色”統統地清除掉，變成潔白，然后在潔白的紙上再涂上紅色。唯其如此，中國社會才會逐漸走向美好。假如我們中國人民。十三億人民，人人都是嘴上喊一套公開原則，內心信仰一套潛規則。表面的這套規則是說給別人聽的，是用來立牌坊的，內心的那套規則才是認真落實的、貫徹執行的、實際運用的，這就大大地壞了！我們整個中華民族都成了虛偽的兩面派，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所以說，中國社會首先要還其清白，清除這些方方面面、角角落落、約定俗成的種種潛規則，把這些黑色異端統統清除掉。當然，這項任務艱巨，工作量也很大，要一下子徹底清除干凈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必須得有這種掃蕩一切黑暗的勇氣，不然的話，任其發展下去，中國的黑社會性質會走向更加成型，直至無可救藥。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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